尤物——宴时陈羡
时间:2021-10-01 08:57:00

  陆矜洲也不打算拿她如何,就想着逗来玩玩,看她怎么周旋。
  他开了口,没想到宋欢欢是这么答的。
  “殿下,奴还未及笄。”后半句埋了脑袋,瓮声瓮气跟他说。“只怕伺候不好您。”
  声音糊了嗓子眼,陆矜洲比她要高,为了防止宋欢欢装聋作哑,话凑着她的耳畔讲。
  她适才扭来扭去,鬓发里别的松花簪子就差些准头戳到陆矜洲的脸上。
  及笄两个字狠狠砸在陆矜洲的眉宇间,眉头皱了起来,他僵了片刻没有动作。
  幺女,十四。
  他怎生忘了,宋畚的送来的幺女今年不过十四,还小着呢。
  当真要糊弄他不成,陆矜洲意味深长的笑。
  “十四啊,不过十四就这么会长?”
  陆矜洲这么想,他的目光状似漫不经心垂下来,落在宋欢欢的脸上,眉毛,眼睛,鼻子,嘴巴。
  只一眼,不自觉瞥开了眼。“心眼不少。”末了,他给补上了这么一句。
  宋欢欢察觉不到陆矜洲的变化,脑中想着万全之策。
  “殿下,待奴及笄了好吗?”
  要把陆矜洲劝下来,她掏心窝子说好话,“奴是殿下的人,早些晚些都会是的。”
  宋欢欢低着头,陆矜洲瞧不见她脸上的神色,完全想象不出她满嘴都是谎话。
  她装可怜惯了的,糊弄人也算是天给的本事,否则宋夫人也不会就因着宋家主的话留下她。
  为了求块地方,宋欢欢当年没少哭。
  长高了,养大了,懂事了,过得不好她才想走了。
  其实她今年已然及笄,就在前几日,已至十五。
  宋夫人从她十三那年不管她,撂开手。
  谁还记得她几岁,什么时候生的。
  总以为丢了她一年,实则已经两年有余,她吃糟糠剩菜饭已经两年,这些苦日子宋欢欢都记着。
  她已经及笄,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家里的两位姐姐及笄之时,宋家院子里敲锣打鼓,灯火通明。
  每个婢女都得了赏钱,脸上都是笑模样,就连她都有几个温热的饼子吃,在那个特殊的日子里,老妈子忙过了,都没打她。
  宋欢欢一直记得,她及笄的时候平静极了。她就睡在柴房的稻草窝上,还有老鼠在地上跑呢。
  谁记得啊。
  生娘死了,后娘知道她的身世再也不疼她了,以前对她的好都要讨回去,爹也不看她。
  她自己不在意,只要活得好,天天都是好日子,及笄的日子也算不上什么特殊的日子。
  陆矜洲沉默半响,宋欢欢求人说的话就跟没听进去似的。
  说的话里都是斤斤计较,“早些晚些都是,孤偏喜欢早些。”
  非跟她犟上了,就要来。
  说罢更是凑过来,宋欢欢垂着脸,她正想着要不要哭个声,酝酿着,眼尾憋红了。
  “殿下...”
  陆矜洲看她一副没出息的模样。
  正要嘲讽她一番,没曾料到宋欢欢抬头偏了偏,亲了亲他的侧脸。
  就短短的一瞬,只是碰了碰脸皮子。
  很快就缩回去躲着了,近近看着,唇哆嗦。
  “殿下,您觉着这样成吗?”
  尾音都含着颤,举止生涩。
  陆矜洲到了弱冠都没女人,还是头一遭被人碰脸皮子。
  这人就在他的怀里,问他可不可以,觉着成不成。
  “殿下。”
  宋欢欢是预备着要哭了,临了,觉得哭不顶用,陆矜洲不比宋家人,他的脾气不好,说不定不吃这招。
  亲就亲呗,还能嘴皮子溃烂如何。
  陆矜洲怔了一瞬,随即冷斥道,“放肆!”
  他另一只手拍了桌子,宋欢欢被男人突如其来的威势吓得人了个起跳。
  对上男人冷若冰霜的脸,心里都怕了。
  这怎么不是他要的吗,不就是亲了一口,她的嘴都没烂呢。
  这要求的人,反而娇矜上了。
  跟她是个登徒子占便宜了,摆那副脸是何道理。
  “殿下,您不喜欢吗?”
  宋欢欢好死不死的补了一句,状似无意单纯的问问。
  陆矜洲由着她从怀里挣脱了,跪在地上。
  “殿下,奴是得了您的授意才动手的,您不能倒打一耙,跟奴动手。”
  宋欢欢怕他打人。
  她可扛不住陆矜洲一个大巴掌,桌上的果茶都被他震翻了,这要是糊到她的脸上。
  不死,人的脸要毁了。
  “殿、殿下。”
  宋欢欢拉着他的衣袂摆,说哭就哭了。
  陆矜洲看她心里觉得淡淡的厌烦,适才若不是他悬崖勒马,真要被她使的招数迷晃神。
  “殿、殿、殿、殿.........”
  哭起来没完没了,陆矜洲眉骨凸凸跳,皱着眉头很是嫌弃,哭便哭了,嘴里不停喊些什么东西,那个下字愣是出不来。
  含糊不清的,殿字一下就变了,拐个弯......
  陆矜洲用书卷敲她的头。
  “谁是你爹?”
  打下来那一下不疼,话把宋欢欢吓懵了,抬头看着他。
  眼里满是疑惑。
  喜怒无常的陆太子刚刚说什么来着?
  殿?爹?
  啊呸!
  占她身上的便宜就算了,还要占口头的便宜,他就不是个人。
  宋欢欢心里呕了千万遍,嘴上还得陪着笑。
  “殿下不罚奴,便是奴的再生父母。”
  陆矜洲今儿个算是发现了,宋畚养的幺女是个不要脸皮的,她的脸皮厚得跟城墙一般,你说什么她都能接。
  还很会忍辱负重,你做什么她都能容。
  “宋欢欢,你还真厉害。”
  宋欢欢擦干净眼睛上的泪珠,小嘴皮子吧嗒吧嗒。
  “殿下赞誉,奴哪里有本事,都是殿下眷顾,给奴面子,奴想着哄您高兴,殿下高兴了,奴才能活得开心。”
  不是活得开心,是才能活。
  阿谀奉承的话,简直比她爹都还能说。
  陆矜洲还能罚她什么,不得不承认,宋欢欢会打回旋,陆太子心里的气顺了,冷着脸叫她起来。
  “殿下不生气了吗?”
  陆矜洲正了正脸色,“宋欢欢,你看着孤,觉得孤脸色不好瞧?”
  “殿下犹如清风明月熠熠生辉,脸定然好瞧。”
  颠倒黑白,陆矜洲的脾气都被她拍没了。
  他受用不并代表他愿意领用,真给宋欢欢找准了对付他的法子。
  太后那边只会得寸进尺。
  “少给孤耍嘴皮子,再说些乱七八糟的话,孤便叫人拔了你的舌头,扔到厨房做成凉拌舌尖,丢给狗吃。”
  被人遏住喉管的宋欢欢:“.........”
  刀口上舔生活,“谢过殿下指点,奴在您身边伺候会很听话的,绝对不长殿下不想要的舌头。”
  陆矜洲叫人来收拾泼了一桌的果茶。
  顺便丢给宋欢欢一套衣裙,“换上,拾掇好了,随孤出门。”
  宋欢欢不敢问去哪,她抱着衣裙去隔间很快换好了,就在陆矜洲旁边候着。
  *
  浅藕色的百合衣裙是早便备好的,这身裙裳薄而有些透,整个蝴蝶骨都露着,腰肢儿也束得紧。
  总之瞧起来就不是正经姑娘穿的衣裙,和府上作婢女的裙饰比,更是差了点东西,唯一不错是宋欢欢能感觉到衣裙的料子上乘,穿在身上柔软舒服。
  外头备好了马车,宋欢欢跟着陆矜洲出府,她不敢抬头,也不知道陆矜洲要带她去哪里。
  只听见马蹄声,还有帘子外头传来喧闹的声。
  似乎是京里的繁华市街,陆矜洲难不成要当街羞.辱她不成。
  宋欢欢心里揣测不安,好在赶马的小厮速度快,很快转了弯,周遭的闹声没了,偶尔有的也不那么吵,这才稳稳停下来。
  小厮在外头说道,“殿下,到了。”
  陆矜洲闭目养神,眼皮抬都不抬。
  宋欢欢在旁边等了一会,端看了会陆矜洲的容色,小声提醒,“殿下,地方到了。”
  她这才开口,男人终于舍得掀眼帘,目光如炬盯着她,“知道孤领你来何处吗?”
  宋欢欢岂会知道,她老老实实摇摇头。
  “寻你爹。”
  三个字轻飘飘的丢下,陆矜洲下来马车,宋欢欢来不及多想,连忙跟上。
  江南清风巷的听戏馆子,亭子建在水上,地方宽敞,池中养了许多荷花,坐在亭里既能赏景又能纳凉听戏,是上京里纨绔子弟闲来无事的好来处。
  宋欢欢迈着小步子谨慎跟在陆矜洲后面,趁他没主意偷偷看了几眼。
  戏亭子团团围着早坐满了人,男的女的一群群,吃酒调笑快活得紧。这活色生香的场面,宋畚怎的也在?
  陆矜洲手握着一方扇子,不轻不重打在手上。
  微不可查地放慢了速度,侧眼看了看后头一步一踌躇的小矮子的身上。
  他今个儿就要瞧瞧,宋欢欢在他手上,宋畚怎么接这出戏。
  送他女儿来,他就好生上手转转。
 
 
第5章 孤不养废物。
  能跟着陆矜洲打交道的人,若非是朝中重臣便是诸臣的世家公子,个个手里都是拿捏权势的人物。
  饶是身份如何贵重,但见到陆矜洲过来了,个个起身迎他。
  有些个位置更高的臣官,身上端着的气势也瞬间收敛起来,变得恭恭敬敬。
  “殿下。”
  陆矜洲一袭白衣直,袖口和襟边都蕴了苏绣的修竹,头发束了白玉冠,他的骨相生得极好,面容俊美,身姿挺拔优雅清贵,面对众人的恭维仅仅淡应一声。
  微微摆手,“都坐。”
  陆矜洲入主位,周围的人纷纷给他敬酒,停了丝竹管弦之乐又重新响了起来。
  “谢过殿下。”
  在京都里谁能得一声殿下尊称,除了东宫那位还能有谁。
  陆矜洲一过来,周围侍候的女人都往他身边挤,宋欢欢不敌他人高腿长,跟在后面慢了一些,落了一些距离过来的时候,陆矜洲身后已经站了一拨供他差遣的侍女。
  端着酒的,端着果子的,还有人匍匐在地上。
  瞧着是不需要她侍候了,宋欢欢要挤都挤不过去,她收回腿,站在亭外一处不起眼的地方,头垂着不露脸,只看得见一截细长嫩白的脖颈。
  “殿下晚来,下官已替您温好了三巡酒。”宋畚亲自给陆矜洲盛满了酒,他官从四品翰林院侍讲学士,生了一副文绉绉的样子。“殿下请用,是上好的梨园花酿。”
  “宋大人辛苦,不必劳烦。”
  陆矜洲没接酒,看了宋畚一眼,通身儒正之气,从面上还能可见少年的雅俊之态,在这推杯换盏的酒局里,也算个脱颖而出的人物。
  虽然年及不惑生得还算入目。
  难怪那幺女面目可观,原是随了她爹宋畚。
  宋夫人崔氏,是太后的小辈随太后那族人,个个都是面相刻薄刁钻,叫人瞧着不喜。
  宋畚端着酒盏很是尴尬,没想过陆矜洲如此下他面子,嘴上倒是客气,手上一点动作没有。
  “.....”
  宋欢欢偷看着宋畚也在,他坐在陆矜洲右下方不远的位置。
  身后有两个替她斟酒的婢女,一个离他更近一些,见到陆矜洲来了,他收了收脸色,斟酒婢离他远了一些。
  虽然离得远了,从斟酒婢微乱敞开的裙裳中也能看出他刚才做了什么。
  宋欢欢一直在偷看,陆矜洲说得对,她这位亲爹最会装模作样,装着正人君子廉明清官,内宅清净,这几个名号冠在他头上,叫得响当当。
  其实宋欢欢明白,宋畚惧内,他怕宋夫人,宋夫人凶悍没什么容人雅量。
  有些年没见了,她的亲爹眼神都没给,不像是避嫌不看她,更显然是没有认出她来。
  他还记得有这么一个女儿吗,宋夫人将她送人,宋畚连个脸都没露过。
  “宋大人好雅兴,梨园花酿可是梨园里的招牌,若不是常客,里头的生意也不做,寻常人更喝不到这番好酒,今日能尝,孤也算托了宋大人的福气。”
  一个区区的从四品官员,哪里能和太子面前班门弄斧。
  宋畚被陆矜洲一席话说得心惊胆寒,他哪里有这种本事,太子将他抬得高,会将他推倒风尖浪口处。
  “殿下言重,下官...下官不敢当,今日也是碰巧得尝这好酒,想着借花献佛。”
  举得久了宋畚越发谨慎,想了许多又开口解释道,“是殿下的洪福,而非下官薄面。”
  家中妇人不省事,他在家里管治不住,外面还要吃冷落,脸色越发不好看,应对之策怎么都踌躇不出来。
  文官不似武将少在意这些,反而最讲究咬文嚼字里的东西,还有面子。
  陆矜洲面色如常,身后的小厮替他接了宋畚的酒,搁在桌上,没喝,周围的人瞧眼色,三言两语便知道宋畚得罪了太子。
  说起宋畚,没见那幺女,藏哪里去了。
  陆矜洲移开目光,四处扫了一眼,最终定在亭外的石柱后,遮了一半的身影。
  “宋欢欢,过来。”陆矜洲叫她,那幺女耳朵灵敏,陆矜洲不担心她听不见,只有她装傻的可能,“不要让孤喊你第二回 。”
  陆矜洲发话,周围的人虽然不知他在叫谁,目光却一致跟着陆矜洲落在了外头窝着的姑娘身上。
  吃了酒的定国公世子,想着陆矜洲看上了人,见宋欢欢不识趣便站起来吆喝。
  “谁手底下管着的清倌儿,没见着殿下眼神看了你,窝窝藏藏地躲着做什么,还不滚过来伺候。”
  要不是碍着陆矜洲在,手里的酒盏恐怕早随着话砸下去威慑。
  “戏馆子里主事怎么教的,手底下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贵人来了还藏着什么,不识趣?”
  陆矜洲不开口,默许了这场叫嚣,宋欢欢还没上来,一旁候着的戏园馆主,连忙躬身赔笑跑上来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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