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想拎着宋欢欢上来赔罪。
凑近了看,这才发现是一开始陆太子带进来的人。
搞不清身份,谁敢胡来,“世子息怒,只是您说的那姑娘,并非咱们园子里的人。”
“哦?不是这里的人,是谁的人,好大的架子。”
宋欢欢前头自然是听见了。
那些人的眼神聚在一起,戳在后背上,石柱子挡不住。。
她本以为陆矜洲还要伙同周围的人周旋一会,没想到这么快就点她名字要过去伺候。
宋欢欢一路小跑上台阶,跪在陆矜洲的身侧,“殿下,适才周围伺候的人多了,奴挤不进来便站得远了一些,您别生气,奴刚刚一直在旁边守着的,没有瞎跑乱窜不规矩。”
陆矜洲摆手,那起怒的世子才坐了回去,戏馆主退在一边。
“不是你的错,还成了孤的错了?”
宋欢欢哪敢,她双手交叠磕头匍匐下去,“殿下恕罪,您明鉴万分,奴不是这个意思。”
陆矜洲伸手碰宋畚给他敬的酒盏壁面,“你和你爹言行一致如出一辙,孤一开始便没有说错你罢。”
宋畚被点了名字,看了一眼宋欢欢,他曾经的小女儿。
熟悉又陌生。
挑事才歇声的世子爷,阴阳怪气冷哼了声,“本世子原道是哪个不讲礼的淸倌儿,不曾想竟是宋大人的千金。”
“只是不知道堂堂翰林院侍讲学士的女儿,如此缺乏管教不识礼数。”
宋畚被点,先前因着敬酒的事情心中不安宁,寻不到何处得罪了太子,如今见到才明了原是宋夫人办的那件事情。
他本就不同意,将宋欢欢用作棋子送到东宫去侍候。
话说出来,陆矜洲是不会信的。
这幺女从前被娇纵惯了,本就没学过几日规矩,后来丢到柴房里,毛手毛脚的做些粗活,能懂些什么。今儿个倒好了,礼数冒失被国公府世子抓到了把柄,说他教养不好,委实难做。
谁不知道,国公府的世子跟太子爷自小一块长大如同手足同气连枝的。
搭台子,唱的什么戏,谁都能听出来。
请君入瓮。
宋畚想着该如何脱身,太后那边宋夫人沾亲带故,宋畚不沾,也有宋夫人去跟太后交集,太子这边他想沾,也要找到时机攀附。
这也是宋畚适才为什么要给陆矜洲亲自温酒敬酒的的原因,他要讨好陆矜洲。
只是没想到,陆矜洲来赴宴,竟然将他女儿也带来了。
周围的人在看,碍于面子,宋畚只好将宋欢欢认下来。
“殿下饶恕,下官教女无方,这幺女身子不好送在外边养着,自小便不在家中缺少人管束,冒冒失失没有规矩,今日惹了殿下不快,下官管束不严自觉惭愧。”
陆矜洲指尖敲着杯盏,杯中酒水泛起涟漪波纹,梨园花酿的酒味很浓郁,“孤若是卖了宋大人面子,那又该如何处置?”
有讲的局面,那还好说,不过是个外室女宋畚还能舍不得?
心里一松,宋畚开口道,“小女年轻不懂礼,犯了事下官不会徇私包庇,殿下想如何做便如何做,下官绝无怨言。”
宋欢欢心里一凉,她从未想过宋畚这个便宜爹,这么容易就把她的命丢了,没有丝毫的怜惜,她除了这个宋家姓,还有和宋家相关。
既然宋畚当爹的不仁,也别怪她做女儿的不义。
宋欢欢眼中蓄了泪,跪过去拉着陆矜洲的靴子,可怜巴巴撒娇求饶。
“殿下,奴很乖。”
陆矜洲扯了扯嘴角,话里藏了置身事外面上都是看戏的成分,“宋欢欢,怎么办。”稍一顿,语气很欠,“你爹不要你了。”
宋畚脸上无光,一张老脸险些挂不住。
虽说他的确是这个意思,但陆矜洲未免解答得过分难听了一些,宋欢欢的命是他给的,帮不了他做任何事,还拖后腿。
留着也没什么用,死掉的话,太子面前不用交代,便是最好的交代了。
眼下宋畚不保她,宋欢欢知道必须要牢牢保住陆矜洲的大腿,才能苟活下去。
她就卖惨了哭,死不撒手抱着陆矜洲的流云靴子。
“殿下,奴的爹不要奴了,您看着奴吃得少力气大会做很多事情的份上,拾了奴回去吧,殿下举世无双,奴想跟在您身边多学些,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好您。”
听她边哭边说,爹不要人了,那副惨无人寰的模样,旁余好些人皱了眉。
定国公世子讥讽宋畚道,“没想到宋大人如此能割舍,自己的亲生女儿,说不要便不要了,就是路边捡回来的阿猫阿狗都没有令千金的命轻.贱.
“如此任人折.辱,宋大人不怕此事传出去不好听。”
宋畚豁出去了,“殿下不是别人。”
周遭有人跟着笑了起来,京中谁人不知,宋家主宋畚最要面子。
否则内宅如何维持得如此干净,不就博个名声。
这也是当年太后为何给崔氏挑了宋畚,就看中了他会装,太后要揽权,宋畚脱身事外从另一个角度讲,宋畚这一点很好,合了太后的意。
“如何不是。”
定国公世子的名号虽然比不上陆矜洲的太子,但他说这话,宋畚也是不敢再怎么接。
不敢抬头了,就这么僵持着赔笑。
“本世子瞧着这位宋小姐面相也不似宋夫人,不会是宋大人在外头养的姨娘生的吧。”
宋畚擦擦额头上的冷汗,“世子说的哪里话,欢儿确是内人所出,并非什么外室姨娘。”太子的手腕果然棘手,招数杀人不见血,招这么多人来看他的笑话。
陆矜洲没想到宋畚这么豁得出去,眼下要烦的不是宋畚。
而是,这幺女抱着他的靴子这般紧了做什么,她当真是无路可走了。
脸皮磨得这般厚,得还算招人可怜。
泪花子没完没了,要不要找个盆啊碗之类的给她盛一盛。
陆矜洲喉头一动,“哭什么?你爹把你送给孤,跟在孤身边,还能让你似从前委屈了?”
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宋畚按了什么心思,这是变了相给太子身边塞人呐。
宋欢欢不松手,下巴湿漉漉的,“殿下说真话吗?”
陆矜洲那张嘴上下一翻,说出来的话更叫人气,“你爹都不要你了,孤同一个孤女置什么气。”
宋欢欢没见识,听见这句话,险些没笑出来,孤同孤女。
他难道不觉得,前面一个单单的孤字更无助些。
宋欢欢心里明白,陆矜洲喜怒无常,才不会这么好心,但无论如何,摆在她面前的路仅此一条,除了跟着陆矜洲抱紧他的大腿,也没有别的法子了。
“殿下心肠好,殿下是世上最好的郎君。”
陆矜洲反哦一声,皮笑肉不笑问她,“比你爹都好吗?”
“是。”宋欢欢答得坚决,“殿下胜过奴的再生父母。”
宋畚因着宋欢欢这句话说的,可算是颜面扫地。
陆矜洲满意了,这才好生笑了一回。
亲自托着她的手腕搀她起来,宋欢欢心里一度受宠若惊。
“好。”
难怪要带她来戏馆子,带了人却不点戏,原是叫她来唱戏的,整这么一台好戏。
陆矜洲睚眦必报,宋欢欢算是摸到了他的一点脾性。
*
许是今日宋欢欢的表现还算不错,陆矜洲怎么带宋欢欢出来,就怎么带了她回去。
宋畚这事没完,不能松懈要防着些。
总归是将亲爹得罪了,宋畚说不准会派人来解决她这个麻烦,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想什么?敲着敲着没劲头了,这般不中用,孤若不然将你丢出去,换个更能尽心的来。”
陆矜洲晚间休憩要沐浴,东宫内有一处天然的温池,在里面泡着很舒服,本以为陆矜洲去泡温泉沐浴,她能偷会闲。
谁知道不能离开,陆矜洲叫她揉肩捶背。
“殿下,奴适才敲得重了,想着柔一些力气,怕您不舒服。”
陆矜洲虽在说话,仍闭着眼,“不是走神了?”
“还在想你爹为何将你置于险地不管不顾,亦或者跟在孤身边委屈了你。”
没有一句话不是在试探,宋欢欢跪在池台上,陆矜洲的身后,攥了很紧的小拳头松开了,素手搭上男人的肩膀,慢慢替他揉着。
所答非问,“殿下,力道合适吗?”
陆矜洲懒懒回了个嗯。
宋欢欢想就此揭过话眼子,他显然不打算放过,“孤问你话,不要装模作样。”
“若是学了你爹的臭皮毛秉性想着在这里用来糊弄孤,那就别想留下来。”
几句话不离赶人。
宋欢欢揉的力气大了一些,陆矜洲感觉到,冷哼出一气,“还长脾气了。”
“殿下,奴哪里敢和您作对呀,奴只是没想好怎么说,殿下不喜欢奴,奴便在想该如何做,殿下才能开心,不撵奴出去。”
“爹已经不要奴了,殿下若再不要,奴也不知道如何活。”
“何况,殿下金口玉言一语九鼎,既在戏馆里说过要奴的话,一定不会骗人的。”
“呵。”陆矜洲笑,女人的嘴真是厉害。
宋欢欢嘴上说着求饶奉承话,心里却在想,这男人的皮怎么这么厚。
若非她从前劈柴练出来些许手劲,还推揉不动他的肩胛肉。
手好酸呐。
不得不说,人都是爱听恭维话的,虽然陆矜洲表面轻嗤,私下却不得不承认,宋家幺女讲的无稽之言,他很受用。
“用力些,孤不养废物。”
宋欢欢心中泪两行,陆太子终于松口了。
手腕子酸得不行,但还是依着陆矜洲,又添了好几分力气。
她的两只爪子全都红了,指腹麻得很,陆矜洲的皮子上,却是半点颜色没泛出来。
第6章 日后跟了孤,老实些。
宋畚在戏馆子受了奚落和冷待,回宋府后发了好一通火气。
周围伺候的人不明就里,屏了气息纷纷避让在外头,生怕在这个风头上怵眉头。
宋畚砸了家里不少的贵重精雅物件,个个都是价值连城的。
他瞧着地上的狼藉仍然不觉得解气。
一掌拍在紫檀木桌上,震得周围的丫鬟婆子倒吸一口凉气。
纷纷在门口探头窃窃私语,“家主怎生如此大的火气?”
“不知道啊......”
“难不是夫人在外偷人被家主发现了?”
“嘘,别瞎说......”
“当心被听见。”
宋夫人进宫走了一趟,太后召她有要事,显然谈得融洽,回来的时候喜上眉梢。
嫡长女宋青瑜在一旁端着备好的茶,碍于宋畚的气没撒完,她也不敢上去劝,就在旁边等着。
见到宋夫人崔氏回来,忙迎过去。
“母亲,您可算回来了。”
“父亲在正堂发火撒气,女儿泡了一盏茶想等着父亲气顺些,喝了解解烦,父亲一直没静下来,女儿不敢进去。”
宋清瑜还从未见过宋畚发这么大的火气,印象里,宋夫人崔氏才会经常摔东西。
“您、您最喜欢的送子观音......也一并被父亲砸了。”
这尊送子观音是崔氏最喜欢的,花重金在庙里求来,听人说供奉久了。
再有一年之期便能叫她生个儿子。
如今被宋畚砸了,指不定要如何闹呢。
“父亲或许是失手......不小心打碎。”
宋清瑜观着崔氏的脸色和她说道,若是母亲盛怒和父亲掰扯,她拉哪边才好?
妹妹宋清音与人出去游湖了,需要她在的时候正好不在。
谁知宋夫人一脸的不在意。
她如今关心的不是那尊送子观音,而是姨母交待的事情。
“不过是尊送子观音,砸便砸了。”宋清瑜还没来得及说话,宋夫人拿过她手里的清茶。
一手摸摸清瑜的头发,安抚道。
“母亲去送,你回去吧。”
宋畚砸够了东西,坐在主位上撑着头休息,他还在恼昨日的事情。
宋夫人进来,扫一眼地上的狼藉,头回没跟他发火,反而好声好气。
“吃些茶水,瑜姐儿给你泡的。”
宋夫人不能不问,“在外头遇事了?究竟是何事,值得大动干戈,摔了至少上千两。”
宋畚面露不耐和厌烦,“...朝政的琐事。”
陆矜洲借宋欢欢羞辱他这个生父的事情怎么好说给宋夫人听,提起那个外室。
宋夫人脸上的笑容会消失殆尽,届时正堂内的桌椅都要被她砸毁。
提起宋欢欢,宋夫人要吃人。
“为了储君的事,左右打压尔虞我诈,稍微有些接不下来而已。”
宋畚轻描淡写解释了,宋夫人不信。
要真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宋畚能动大肝火?
眼下她也不急着问。
“对了,太后召夫人进宫所为何事?”
宋畚揉揉眉心问道,为着宋欢欢的事一夜没睡疲倦不堪。
本来不想多问,又怕出什么岔子。
“说起来这件事情,我与你说了,切忌要保密了,事关重大,万万不能说漏了嘴。”
宋畚眉头一皱,“何事?还需要藏着说?”
只怕不简单,若是牵连朝政,他该如何做。
宋夫人凑到宋畚耳边低语。
宋畚越听眼睛瞪得越大,听至最后,面上俱是藏不住的震惊。
嘴里更是大呵一声,“荒唐!”
宋夫人心绪被震了一瞬,“你嚷些什么。”
她本就高兴过头了,神思一直绷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