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刘大人和方大人来了,杨管家安置了人在正厅喝茶等您,另外,西北来了一封信函。”
潭义说完,将密封好的信函递给陆矜洲。
“西北来的人呢?”
陆矜洲当下接过,径直拆了,从头扫到晚,一个字没落下,看完递给潭义吩咐他将信函烧掉。
“当下便回去了,怕被人瞧见疑心,风跑到陛下耳朵里,陛下多心。”
“走了也好,省得多生事端。”
陆矜洲下马,他往里走,才到廊下,忽然想到什么似的,问潭义道,“宋欢欢呢?”
潭义愣了一下,“三姑娘早起,用了早膳便出门去了。”
陆矜洲脚步停下来,“这时候还没回来?差人去找,将人带回来,告诉她再瞎跑,孤便打断她的腿,日后门房看紧了,没有孤的吩咐,不许她出门。”
梁安帝不择手段,废不了这个太子,抢人也是有可能的。
“谨慎些东宫里的人,不要叫人鱼目混珠。”
“是。”
潭义看着陆矜洲的脸色,殿下这是在宫里吃晦气了,一脸阴郁,潭义忙吩咐人去外头找宋欢欢回来。
三姑娘在,殿下或许会好些。
“宋清音呢?”
潭义才吩咐人出东宫,一下不明白,为何殿下找了三姑娘,又找宋二姑娘。
“最近科举将近,敲定好的题卷要安置在东宫,她留在东宫不方便了,另外父皇要人去宫里伺候,你找教习姑姑好好给她收拾一番,连夜将人送进去。”
潭义听完,心里斗胆猜了七八分,宋清音是陛下赏赐的人,若是没有陛下的旨意,殿下怎会将人抬进宫里去呢,这不仅抗旨不尊,更是于理不合。
想到适才殿下说的,不许三姑娘出门,难不成陛下...
潭义心里拨云见日,陛下想必是逼迫着殿下要人了,难怪殿下回府便叫人去找三姑娘。
*
宋欢欢不上国子监心里舒坦,她跟着陆矜洲回来后。
近十日,陆矜洲早出晚归,常见不到人影,不许她跟着,只有晚间回来的时候拥着她睡,闹也没闹,更没提起要送她去国子监的事情,宋欢欢心里实在舒坦极了。
眼瞧着陆太子忙得像只犬,宋欢欢表面心疼,心里却恨不得他再忙些再忙些。
今儿个早起,陆太子进宫了。
东宫里的厨子每日变着花样给她做吃的,幺女多吃了一些,腹中积食不消化,便带着淑黛去外头玩了。
她不敢再去水云间,怕撞见熟人。
就去了上京城另一条玩乐多的长街,这里稀奇古怪的玩意多,看的宋欢欢眼花缭乱,在人群里窜来窜去。
她本就娇俏,又着一身劲装红裙,在人群中乍眼得紧。
惹了好多人偷看。
淑黛手里提着她买的东西,抱着帷帽在后头追。
宋欢欢在一个糖人面具前停下来,指着一个芙蓉花半边面具惊喜问小贩主人,“这个能戴能吃么?”
小贩见她衣着不凡,想必是个出手阔绰的主儿。
脸上堆满了笑,放下手上还在做的新糖人面具,忙给宋欢欢张罗介绍起来。
“姑娘好眼力,我的糖人面具摊子,是上京左街里的头一家,别家可找不到比这个精巧的,您看看这芙蓉花面具,戴起来好看,饿了还能取下来吃呢,您尝尝味道如何?”
小贩用木签子,挑了一点点制作糖人面具的糖糊。
宋欢欢也不拘束,拿过来塞嘴里就吃了,甜得她挤眉弄眼,伸出舌头来扇风,嫌弃道。
“哎呀呀,甜死了腻死了,面具倒是好看些,这糖糊哪里能吃了,这签子还糙得很,险些戳到人的舌头。”
再快一些,嘴都要被划破了。
东宫里的厨子都是杨管家精挑细选拨上来伺候的人,宋欢欢被厨子们养刁了舌头。
外头街贩子的吃食,还真难进她的嘴。
“姑娘浑说些什么,我看你也是贵家小姐,好心招待你,你吃了不买就算了,还要吐槽我的铺子来,又是何道理,我不管,你尝也尝了,必须要卖些东西才能走。”
强买强卖呢,宋欢欢脸冷下来,小贩吼人呛她,她还要什么面子。
从小养的哪点娇蛮气一出来,叉着腰,声音比她整个人都要伶俐,一个字,凶。
“嗬,谁规定尝你一点东西,就要买你的面具了,何况那糖糊也不是本姑娘要尝的,都是你绞了塞到本姑娘嘴里,本姑娘勉为其难替你尝一尝。”
她小嘴巴红艳艳开了腔,不让人了,话一开口就没完,说得有理有据,小商贩子你你你都接不上来话。
“不好吃还不让人说,哎你这,难怪那么多的东西都卖不出了,敢情还有这门道呢。”
淑黛追上来,见到宋欢欢在一个小摊面前与人争辩,宋欢欢不让,那小商贩子被她说急了,撸起袖子要打人一般,宋欢欢胆子大,她不怕。
淑黛丢掉手里的东西,冲过去拦在宋欢欢前头,“姑娘,您安静些。”
说罢又跟小商贩置歉,“我家姑娘年幼不懂事,嘴巴快了,这些我们要了。”淑黛丢下一锭银子,小商贩也不想和人当街吵起来,拿了钱,给淑黛装了好几个糖人面具。
淑黛拿过东西,牵着宋欢欢走了。
到一处人少些的地方,才停下来,苦口婆心。
“姑娘啊,您是有身份的人,不该到处跑的,还跟人吵起来,您爱吃什么,跟奴婢说,奴婢交代厨房的人给您做就是了,外头的东西少尝,吃了闹肚子怎么好?”
淑黛左右看宋欢欢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怀着身子也不忌讳,宋欢欢乱窜乱跳,她在后面魂都吓飞了。
“姑娘不该的,您何必。”
宋欢欢最近吃得多,她身子圆润了些,从前瘦弱,如今丰润自然是好。
淑黛只以为,月子大了,肚子里有孩子,人也就丰润。
宋欢欢小脸冒汗,争一时之气也后悔了,她就是不想被人欺负,好好说着话嘛,她自小也是娇养大的,虽然憋了两年,心里想明白了,但有时候总憋不住气。
在陆矜洲面前处处都谨慎,出来就犹如脱缰野马了。
尝了自然要买的,那糖糊虽然不好吃,但面具捏得精致,她看着喜欢。
但那小贩不让人,她也就没憋住气,刚刚确实冲动了,宋欢欢懊恼之余,竖起手与淑黛保证道,“我下回再不敢了。”
她心里有分寸,嘴虽然快着出气,但也知道什么时候该撒泼。
譬如上回从国子监出来的时候,若不装得蠢一些,陆矜洲私下找人问这件事情,基于她的种种反应,怕引起陆太子深思。
到头来,说她心思深沉,不似十四岁的小女,所谓,做戏要做全套,偶尔也要露马脚。
淑黛听她这么说,自然是心静了。
“姑娘,您出来时辰长了,我们回去罢,殿下回府不见您,要生气的。”宋欢欢不以为意,但淑黛在一旁伺候,知道陆矜洲疼宋欢欢,再忙都顾及她。
“不忙不忙,我们再等会。”
前头是家书铺子,藏在小巷子里安静有余,在房梁上斜着插了一面小布棋子,上头写着一个书字,外头少有人,静得很。
是家藏在深巷的书铺子。
“我们去瞧瞧,买些书目回去也是好的。”
宋欢欢藏了私心,她今儿个出来,都是想好的,若是陆太子再送她去国子监,免不了又要和陆潮汐对上,先前的事情不管陆矜洲有没有替她出头。
总而言之,她的姿态摆低些也是好的,该做的样子要做。
买些东西尽心意,送给陆潮汐,管她要不要呢,讨个巧而已。
至于来书铺子嘛,不是给陆太子,而是给那个小道士,他不是在国子监偷学问么。
给他买些科举会用到的书目罢。
宋欢欢带着淑黛进去,书铺子里就有个鬓发花白,年老穿着粗麻褂子的人,看起来不是这里的主人,像是在里头的短工。
见到人来,一瘸一拐走过来,笑着迎,“二位姑娘,要买点什么书目呀?”
宋欢欢打量着里头,这个书铺子分两层,虽然小,但收拾地整洁干净,里头有木架子罗列,木架子上刻了字分类。
一楼到二楼上去,是环形的木质楼梯,能闻见空气中的书墨味。
“有科举能用到书目么?”
淑黛好奇,三姑娘买科举用的书目做什么?本以为她要会买些逸闻趣事,鬼怪神谈之类。
“难得有姑娘肯费心前来买科举用的书目呢,从来都是男子来寻,二位姑娘是给家里人买的?”
老先生这话问得,淑黛也看了宋欢欢等着她的回答,“闲来无事,买来翻阅看看而已,对了再拿一些眼下时兴的书目。”
“好,姑娘稍等片刻。”
一楼便有这些书目,老先生去找了,宋欢欢在柜台处等着。
她眼睛歇不住四处看,柜台一旁的高架子放着好几套文房四宝,雕刻成青竹模样。
“那个,也给我拿一份。”
*
上京城大,潭义派出去的人还没找到宋欢欢,她和淑黛便回来了。
才进门,东宫的大门便被关上了,守门的人说,宋欢欢连忙问,为何要关呐,守门的人恭敬道。
“殿下吩咐了,眼下上京乱,姑娘日后没有殿下的首肯,都不能出东宫。”
宋欢欢和淑黛对视一眼,她在心里想着,今日也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情,陆太子为何就给她禁足了,真是匪夷所思。
要人命呐,喜怒无常忽然就来。
宋欢欢吩咐淑黛将别的东西拿回去放好,她拿了买的文房四宝要去书房找陆矜洲,殊不知陆矜洲的手头上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正忙得很。
门口守着人,吩咐了不见,叫她去寝房等着。
宋欢欢心里不安,眉骨一直在跳,她没乖乖去,抱着文房四宝在正厅出来的长廊下蹲着等。
一直到夜幕降临,正厅的门才开了。
小姑娘窝在长廊的一个角落,不仔细看瞧不出来,刘珏带着人走了。
陆矜洲绕过去,看她脑袋一点一点,眼皮子早阖上了,怀里抱个东西,这都不摔?
陆太子坏心起,弯下腰,手冲着她的怀里伸去,摸小姑娘的软处。
第31章 孤舍不得你,去哪都带着你啊……
好些天没逗幺女玩了, 今儿个总算喘口气。
陆太子怜惜,开始都没给她下太大的力气,蹲在地上的小姑娘半点反应也没有, 陆矜洲动静不收敛了,她倏而睁开眼。
见是那张熟悉的俊脸, 宋欢欢心里的惊悸终于慢慢放下。
“殿下.....”
陆矜洲近日来最爱捏她的耳朵,见她一副恹恹的神情,焉巴巴的仿佛霜打的骨朵,微有不满, 眉头皱了问。
“孤近几日忙得脱不开身, 倒叫三姑娘偷了闲,既偷了闲, 为何一副半死不活的神情,又是被谁欺负了?”
宋欢欢抬了眼睛瞅着陆矜洲, 一只手拉他的衣襟,要从地上爬起来。
可惜蹲久了, 两条腿麻得很, 木木得找不到支点,一时不稳往后栽去, 那脑袋眼看着就要磕到廊座。
幺女惊呼一声, 陆矜洲看不清她怀里抱着什么, 还没开口问呢, 手疾眼快捞她一只手, 将人提起来抱到怀里去。
没摔下去,宋欢欢看着悬高的地面松了一口气,心神稍定。
那双腿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得,恰如每个夜晚一般, 自如地缠上了陆太子的腰。
淑黛端着晚间的吃食来,见到廊下两人纠缠,姑娘的腿,殿下的手。
便悄悄端着食盘退了出去。
开口就是埋怨了,“殿下好忙,好些时候都没有陪奴了。”
是为了这个委屈呀,那小嘴翘起来,能挂上一打卖油郎的油瓶子。长廊下都是不燃灯火的,今日的月光皎洁,打在小姑娘的鼻头上,光滑柔和。
陆太子几日来的疲累总算松了一些,心头一动,抱着小姑娘低头,轻柔啄上她的鼻尖。
偶尔咬一咬。
温存片刻,陆太子离开了小姑娘,目光停在她的脸色,“就为了这个事。”
“殿下都不想念奴的么?您这些日子,早出晚归,都没能好好陪着奴说话了,奴以为殿下在外头养了别的人。”
陆矜洲大踏步抱着宋欢欢进正厅,将她放在书案上。
适才送人出去,还没有收整书案,上头都是公文卷宗,乱七八糟堆了好多,简策是用竹子做的,实在硌得慌。
“殿下....”,小姑娘挣扎着要下来,书案不是一般高,她还有些怕。
陆矜洲正对着她坐回椅子里,靠回椅背,按住小姑娘的两条腿,不许她下来,声音很倦,还有些沉。
“你怀里抱的什么。”
听到太子问,小姑娘才松开怀里抱了着捂了一路的文房四宝,献宝一样递给陆矜洲。
“殿下,今儿个奴外出的时候,特地去书铺子里给您买的,看着精致,砚台上的青竹和殿下衣襟上的是一样的呢,殿下看是不是?”
陆矜洲接过来看,目光掠过砚台上小姑娘说的青竹。
的确是刻着,也有几分相似,但不如他衣襟上的青竹要精致,若是放在寻常人家,是少见的物件,但在东宫就逊色了,陆太子用的文房四宝都是贡品,比之好上千万倍。
然,陆太子却笑。
“确实是,墨是好墨,看也好看,三姑娘费心。”
文房四宝握在手心里生热,却不是陆矜洲带的,而是小姑娘身上捂出来的温热。
指尖传递过来的,能轻而易举让陆太子察觉到小姑娘为了挑这个文房四宝,确确实实费心思了,近日虽说还热,夜里没了日头,也有些凉的。
她就在外头蹲着等,难怪缩成一团了。
“三姑娘腿不是麻了。”
陆太子将封好的文房四宝又递给她叫她解开,那双手顺着宋欢欢的腿给她捏着,说捏不算是捏,更像是煽风点火。
“殿下如今就要用?”
宋欢欢拆好递过去,陆矜洲低嗯一声,叫她研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