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衣没有贸贸然就冲向城主府, 她站在距离城主府相隔一条护城河外的三楼茶楼里,透过支起的窗户隔着河岸相望。
城主府很是肃穆, 红漆的外墙,高大端庄的大门以及屋檐下上书城主府三个字的金色牌匾。
此时城主府大门紧闭,门口的石狮子相当威严地杵着。
红墙过于高, 她站在茶楼三楼视线勉强能越过高高的红墙看到城主府内。
大概是四进的宅子,内里布置相当大气, 除了院子外她看到最多的便是树木跟假山, 人影倒是没瞧见几个,再加上树木繁茂影影绰绰的看的不是很清楚。
见实在看不到什么时衣有些失望的收回视线,这时大堂内响起一道惊堂木,顿时把她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要说这徽城最近的新鲜事, 那便只有城主的生辰!提起现如今这位城主, 我们都知道那可是一位风光霁月、才智双绝的人物!老朽今日也不讲这位城主的事迹了,想必徽城百姓都知晓也不爱听老朽说道。今日老朽要讲的是——生辰宴!”
那大堂高台上一袭灰色长袍的说书人,正唾沫齐飞的说着五日后城主的生辰宴, 各大酒楼的名厨将齐聚城主府,为城主生辰宴的宴席准备三七二十一道菜。
“啧啧!各大酒楼的名厨那可真真是数不过来,就拿天香楼的蔡师傅来说, 他的拿手绝活——珍宝鸭。那叫一个香,外皮焦黄香脆,内里汁水饱满,肉质软嫩不柴……”
时衣听着听着觉出几分不对来,嘴里不自觉吞咽一下,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举动,连忙倒了杯茶抿了一口掩饰。
不过听到楼下那个说书人的话,时衣脑子里顿时有了个想法。
她扔下茶水钱转而下楼。
离开茶楼时,那说书人还在抑扬顿挫地描述那道珍宝鸭的美味,时衣心里打个问号,想着等会儿去到天香楼得点一道尝尝是否真的如她说的那般。
折返回到天香楼,此时大堂内稀稀落落地坐了几个人,虽然生意没以前红火,但总归比关门好。
蔡掌柜站在柜台后瞧见走进门的时衣,立马从柜台后面出来,带着她往楼上包厢走。
“时姑娘可要先用饭?”蔡连很有眼力见地问道。
这会儿正好是中午,忙活了一个上午,来回奔波。
于是,刚坐下的时衣点点头,末了加了句:“有珍宝鸭吗?”
适才在茶楼里听那说书的说了一大段,一下子就把她的好奇心跟胃吊起来了,这会儿在人蔡师傅面前,她腆着脸问了句。
蔡连一顿,迟疑的点头:“珍宝鸭是我的拿手菜,就是制作工序多了些,要吃珍宝鸭那得麻烦时姑娘多等上一会儿……?”
听到他这么说,不在意的摆摆手,“没事,能吃到珍宝鸭多等一会儿也没什么关系。那就麻烦蔡掌柜的了!”
蔡连笑着摇头,跟时衣告了一声,转身出了包厢顺带还给她关上门,并嘱咐外门侯着的小二仔细伺候。
那小二得了吩咐,连带着给她泡茶送水都格外小心,硬是没发出一点动静,安安静静的忙完了。
在小二要走的时候,时衣叫住了他。
“我跟你打听个事。”时衣说。
小二虽然得了掌柜吩咐,但人也机灵一听便连忙应下。
时衣:“你们天香楼五日后要上城主府给城主主宴席?”
小二:“可不是,在徽城也就三家酒楼有这个本事。”
时衣点点头:“那,那日都有那几个师傅要去?”
“这……这个嘛。”小二眼珠子转了转,“本来楼里计划好的是三个,我们蔡掌柜的、胡师傅还有那个黑心肝的刘厨子。”说到刘厨子,小二狠狠啐了一声。
刘厨子便是给王家少爷下毒,栽赃给胡师傅的厨子。
小二:“但是现在么,就蔡掌柜跟胡师傅了。”
时衣了然,只是这么一来,那个下毒的刘厨子的动机就有些不太合理了。
天香楼后厨本就由蔡掌柜跟胡师傅和他划分,三人都有拿手菜和绝活,没必要因王家少爷一连几日点胡师傅的拿手菜而妒忌对方,使出给王家少爷必点的那盘菜里下毒栽赃给胡师傅。
况且,就时衣在茶楼里那么听了一耳朵,五日后三家酒楼的厨子去城主府主宴是天大的好事,这种机会可是很难遇的,为此早在一个月前城主府放出消息来后,其他两家酒楼的师傅甚至为此大打出手(比拼厨艺)。
那个刘厨子也在出行名单上,有着大好的前程和待遇,怎么会突然在生辰宴前闹这么一出。
越是细想时衣就越觉得不对劲。
但她没把这些话说出来,打发走了小二,便一个人静静琢磨起来。
而后包厢门又接连打开了几次,都是小二前来上菜。菜没点多,她一个人吃也吃不了那么多,省的浪费。
五个菜,两荤一素,一个甜汤,一道凉菜。凉菜和甜汤的份都不算多,凉菜也就一小碟,是凉拌海带丝,酸甜口的,很是开胃。
吃饭前,她习惯先喝点汤,便盛了碗莲子银耳汤,一边用勺子舀着喝,一边在脑海中细细思索起整件事的过程因由。
等她不知不觉中把桌上的菜吃了个大半,包厢门忽然被推开,蔡连亲自端着一个盘子进来,而时衣的目光也被那盘子里的焦黄香脆外皮的珍宝鸭吸引。
“这就是我的拿手菜——珍宝鸭。”蔡连有些骄傲自满地说。
迫不及待尝了一口,顿时时衣两眼放光,味蕾彻底打开,细致的肉质丰富的触感在舌尖上跳跃、在牙齿上跳动。
“好吃!”冲蔡连竖起大拇指,由衷的称赞道。
“对了,那个下毒的刘厨子现在在哪?”时衣突然问道。
蔡连一愣,而后很快反应过来,“他……应该在府衙大牢关着。”
时衣嘴里塞满了,便含糊的呜呜一声,点点头表示知晓。
等她解决完半只珍宝鸭,看着剩下的半只,时衣可惜的摸摸肚子,转而让小二帮忙打包起来。
接着,她便同蔡连说起刚才她发现的那些不对劲来。
“我就说!”蔡连道,“小刘平时多老实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嫉妒胡师傅就给人下毒栽赃!”
说完,他眼巴巴的看向时衣,“时姑娘,你会查清楚的吧?”
时衣额了一声,在蔡连那张形似弥勒佛的脸及期待的眼神下,干巴巴的点点头。
“谢谢时姑娘!谢谢时姑娘!可还有什么要问?我定一并告知。”
时衣便又询问了一些刘厨子的事情,包括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家里哪里人,有几口人诸如此类。
最后得到满意回答及吃了一顿饱饭,领略到珍宝鸭的美味后,时衣心满意足的领着打包来的半只鸭子,施施然的朝府衙走去。
她得见见那位刘厨子。
毕竟下毒栽赃这件事还有很多疑点。
第44章 暴富的第一天
“什么?!死了?!”
时衣惊异的看着面前的捕快, 对他嘴里说的结果感到难以置信。
那捕快尴尬的扶了下头上的帽子,握紧别在腰侧的长刀,点点头:“昨天夜里他自个儿畏罪自杀了。摔了装饭菜的瓷碗, 割的脖子, 一丁点响声都没听见。今天一大早发现的,喊了仵作来, 确定是自杀的。”
奔波一上午,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在这个关头断了线索。刘厨子居然在牢狱里自杀了, 现在时衣就像是吃到一半卡喉咙里,不上不下浑身难受。
她张了张嘴, 一时半会儿脑子里那些杂乱的思绪还没理清楚。顿了顿,直接问那捕快。
“那刘厨子自杀前有没有探过他?”这是时衣目前唯一能想到的,也是紧紧抓住的一根稻草。
听到时衣的话, 捕快自然而然也想到了这一层上,视线放空他回忆起这些天进出牢狱的来, 而后迟疑的摇摇头。
“刘厨子没亲戚朋友, 这些天除了一进来的时候,蔡掌柜来探过,往后……”忽地,他话语顿住, 有些不确定的说, “三天前高师爷来探过。”
说完,他暗地心中便打消了对高师爷的怀疑,自己摇摇头否认道:“高师爷不可能, 他来探刘厨子是城主的意思。毕竟刘厨子可是占了天香楼的一个名额,五日后要去城主府主宴的。”
捕快嘴里说着,觉得刘厨子十分可惜, 明明有大好的前程却偏偏要犯下这样的罪。
时衣却眼睛一亮,对于府衙上下对这位还未曾谋面的高师爷抱有极大的好意,她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知道这位高师爷怎么做到的。
她打断捕快继续往下说的话,“高师爷来探过刘厨子?他们呆了多久?旁边有人跟着吗?之后刘厨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连串问题砸下去,顿时把捕快问懵了。等捕快回神,便一脸质疑的看向她,眼中明确的表达了‘你怎么可以怀疑高师爷’。
时衣无语的翻了个白眼,催促道:“别磨叽了,快说快说。”
好在她跟府衙的捕快是认识的,也有过送糕点的交情,那捕快只是犹豫了一下,便断断续续的交代了。
听到捕快的话,时衣心中更加怀疑间接导致刘厨子自杀的人是高师爷。
得到想要的答案,见这边也没什么线索可找,时衣便离开了。
路上她琢磨着现在刘厨子这根线也断了,那只有等到五日后想办法跟着天香楼的一起进城主府看看情况,最好还是能见到高师爷和那位城主。
那高师爷探过刘厨子后,刘厨子三天后就在牢里自杀了,看似是畏罪自杀,她倒是觉得那位高师爷肯定跟刘厨子说过什么,或者说是威胁过他。
刘厨子才会在之后惶惶不可终日,最后才自杀。现在这件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料谁都想不到,本就是一桩厨子间嫉妒下毒栽赃的事情,演变成了现在这么复杂。
她这一系列推断在高师爷就是幕后黑手的前提下,基本八九不离十。那个高师爷或许不像府衙上下说的那般风光月霁,人人称赞,而是斤斤计较,小心眼记仇的人。
想着现在去天香楼也问不出什么,时衣便拐头去了五福客栈。
客栈内,王掌柜可谓是牵肠挂肚,一天都心不在焉的,时不时就抬头盯着门口。
王二觉得有些奇怪和稀奇,擦干净一张桌子,一甩毛巾颠颠的跑到柜台上,一只手的胳膊肘撑着台面,“爹,看什么呢?”
王掌柜收回视线,不大耐烦的挥手驱赶他,“去去去,一边去!大人的事你别瞎操心!”
王二切了一声,端起一盘子碗筷剩菜往后厨走。
最近徽城因城主的生辰,涌来不少过来祝贺城主生辰的世家子弟和江湖门派弟子,其中江湖人占了不少。
说来也奇怪,徽城江湖风气颇为浓厚。别的地方却没见这么多的江湖人,毕竟说到底一城之主也是朝廷认可并管辖的。
对于江湖人,朝廷自认高人一等,不屑与江湖人有所牵扯。
江湖人来去自如,往好听点说那是潇洒,在朝廷眼中就是枉顾尊法,把他们的脸面踩在脚下。
这几日徽城的气氛较为紧张,长街小巷上一眼望去十个当中有七个都是佩戴刀剑满身江湖气的大侠。
而这些大侠有些会有囊中羞涩的情况,前来祝贺的世家子弟兜里有钱,住的地方自然是上好的客栈,那些囊中羞涩的少侠便只能找些便宜的客栈入住。
五福客栈被时衣接手后虽然翻新过,但规格较于其他客栈还是有些过于娇小,好在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内里修整的也较为整洁干净,一眼看去虽比不上上号的客栈,但最起码看在眼中舒坦。
这几天入住的江湖人有不少,前头接待招呼客的王掌柜跟王二自是不敢怠慢。王二性子较为跳脱,更是被他爹王掌柜再三提耳叮嘱。
只是王掌柜现如今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不是因为这些江湖人,而是忧心昨天找时衣说的天香楼的事情。
说句掏心窝的话,在天香楼蔡掌柜找上门时,他就抱了无论如何都要帮一把的心思。毕竟当年要不是蔡老掌柜帮了他一把,能不能在徽城站住脚跟还是二话。
但想要帮是一回事,让东家帮忙又是另一回事了。
昨天回来后,他思来想去心里总是歉疚不安,觉得不该求到东家面前,让东家为此奔波。怀着愧歉的他现在满心焦急,既担忧天香楼,又担心东家。
而此时被心心念念的时衣一脚跨进客栈大门。
王掌柜连忙上前迎她,只是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本就是个嘴笨的人,正急的满头大汗,便听见时衣出声道。
“天香楼的事我找过蔡掌柜了,他答应了条件,你放心吧。”声音平平淡淡,语气却颇为温和的说。
王掌柜一愣而后感激的看向她,这个老实憨厚的汉子眼眶微红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一个劲的点头,“谢过东家!”
没被这事难到,倒是被他如今这样子给吓了一跳,时衣有些无措的连忙摆手,道:“不用谢我,得了天香楼说来还是我占便宜多些。”
王掌柜摇摇头:“这不一样的。”
看他硬拗着要感谢,时衣推脱几次便由他去了。而后跟他说起五日后城主生辰的事情,言明会跟着天香楼一起前往城主府解决问题。
对此,王掌柜只是沉默的点点头。似乎已经猜到一些她要做的事情,末了跟时衣说了些这几天在客栈听到的一些消息。
*
很快,就到了徽城城主生辰这日。
这天一早,凌晨四点左右,时衣便跟着天香楼的蔡掌柜伙同胡师傅一起去往城主府。
他们走的是侧门,守门的侍从结果蔡掌柜手中的腰牌,确认过他们几人的身份便让他们进去了。
穿成男儿身一身短打粗麻灰衣的时衣,戴着个西瓜帽含胸低头的缩在两人中间,那侍从看了他几眼又问清楚她的身份后,便没有再仔细过问检查。
通过这道关卡,等走远一些,时衣默默松了口气,从进门起就提起的心落回肚子里。
蔡连左右瞄了瞄,微微侧头小声说道:“发现吧,他不会多过问的。毕竟带个打下手的徒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之前就打听好了,凤鸣楼的卓师傅就带了个弟子。”
时衣同样小声说:“提前知道是一回事,等轮到我了总还是会紧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