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蔡连笑了笑,眼中亲切更甚。
旁边的胡师傅出发前便提点过,也知晓这回来是要做什么,于是沉默无声的听着,也并不开口说些什么。
三人一路顺着道一直走,从这道侧门进来,唯一通往的道去的地方就是城主府的厨房,所以也并不需要侍从带着。
此时的城主府人多眼杂,时衣并未打算一进门就溜开,而是老老实实的跟着到了厨房,做个默默无闻的给师傅打下手的弟子,最多也是在厨房里听听其他厨子、弟子及城主府下人的闲谈八卦。
从这当中时衣得到不少有用消息。
比如,那位高师爷如今住在府中,在外院还有个单独的小院子。
再比如,城主府下人中除了一些开春的小丫头对这位高师爷多有崇拜仰慕外,其余体面丫鬟、小厮和粗使婆子对他言语中则多有鄙夷不屑。
虽然他们没有明面上说出来,但时衣看到每每她不动声色把话题转移到高师爷的时候,他们眼底暗藏着的神色和脸上细微流露出的轻视。
“春杏姐姐,你就再跟我说几句吧,我保证听在耳里烂在心里,绝对不会往外传的,我发誓!”
已经在一众丫鬟小厮跟婆子中混开的时衣,超常发挥的对着一众人卖萌撒起娇来,磨的其他人心肝直跳,所以然的便心软几分满足了她的要求。
这也是看在她长相软萌可爱的份上,要是换了个人来,指不定被早早发现打出府去。
春杏是府里的三等丫鬟,虽然只是个三等,那也是在主子面前露过脸,跟在院子里伺候的丫鬟,同其他没等的小丫鬟是不同的。
她待时衣要比其他人格外有耐心和心软几分,只因她家里也有个差不多年纪的弟弟,看到她的样子总是会不自觉的想起弟弟来,所以便对她格外好一些。
“也不知道你这个年纪哪来的那么多好奇心,要知道在府里干活最要不得的便是好奇,还是好奇主人家的事情。”春杏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讲起那位高师爷的事来。
第45章 暴富的第二天
四年前。
深秋时节, 天亮的晚。
拿着簸箕扫帚的春杏穿着一身靛蓝薄袄,怯生生的跟在一位粗使婆子后头,她们要赶在府上有动静前把院外过道的落叶清扫干净。昨天还下了一场秋雨, 地上湿漉漉的堆着一层厚厚的腐败秋叶。
春杏进府才两年, 现在还是个没等级的小丫鬟。本来这清扫的活是单独分给婆子、小厮的,但她没什么根基人脉, 小厮看她好欺负,再加上认了个管事婆子为干娘, 便把今日分到了清扫活推给了她。
一同分到活的婆子也只是看了她两眼,便指使着她拿上工具, 领着人一路快走。
拿着两把差不多有她一人高的竹扫帚跟一个大大的簸箕,春杏不敢喊累也不敢停下,抬头看了眼前头的刘婆子, 她低下头咬牙坚持。
等清扫完各个院子外的过道,此时天色已经亮了, 院子里的丫鬟们进进出出, 端水伺候洗漱的,负责去厨房提食盒的。看着她们身上穿的代表等级和院子的不同色薄袄,春杏眼里露出羡慕和向往。
“还站着干什么?!还不快拿上东西走!”刘婆子扭头看着还站在原地的春杏喊道。
春杏被喊回神,立马喊是, 快手快脚的拿起扫帚跟簸箕, 跟上刘婆子。
两人匆匆忙忙的顺着直道往前走,在前院往后院的拱门处,刘婆子跟春杏正巧碰上一行人。春杏没敢抬头看, 只竖起耳朵听刘婆子跟那人的对话。
在得知是负责外院的王管事要带着人去见城主的时候,春杏忍不住抬头瞥了一眼王管事后头跟着的人。
……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当时心里就觉得这人长得好看, 就像话本里说的小郎君。”春杏一脸复杂地回忆着说道,“后来没几天就听到说他是府里新来的师爷,住在外院待客的小院子里,上头的管事要挑几个丫鬟小厮过去。”
“那时候我只是个小丫鬟心里自然是期盼着去的,但现在我则是庆幸我没被挑中。”春杏说。
时衣眼巴巴的看着她,追问着道:“是后面发生什么了吗?”
春杏点点头,“从小丫鬟里挑了两个人过去,其中有一个还是当时跟我住一间通铺的她叫小花,不过管事嫌这个名字不好听,便改成春花。”
“三年前那人娶亲,娶的是王家小姐,我其实有见过那位王家小姐一面,那时候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说着她顿了顿,“后来有一天早晨,春花来找我了,她哭哭啼啼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我看她那个样子,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追问她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她只是使劲的哭也不说话……再后来,我听到传闻,春花被欺负了,她不是自愿的,但是没办法。”春杏说,“那人自知有错,求到城主面前。而后春花进了那人的宅子,半年后春花便没了。”
“还是春花爹娘把事闹开了,我们才知道春花没了的事情。据说春花没了的时候,还怀着五个月的身孕,人是被活活打死的。”
春杏默了默,垂下眼睫,“那个人欺负了春花,求城主把春花要了过去,但却没好好待她。”
“其实那人求城主把春花要过去的时候,怀有身孕的王家小姐来城主府大闹了一通。指着那人的鼻子骂他忘恩负义。听说娶亲的宅子都是王家给王家小姐的嫁妆,他却花着夫人的嫁妆花天酒地,在外头养外室。”
春杏默默地说完,沉顿了一会儿,似想要时衣附和她一般,继续数落道:“可不止呢,这人呐当以为自己高人一等的时候,就惯会暴露出见不得人的一面,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毛病。”
听完这些,时衣便沉默着不出声了。
春杏看着她这样子以为是被吓到了,连忙出声安慰,“你也别怕,见到那人就绕道走,在外头特别是城主府他是不敢乱来的。上次春花的事,城主可是狠狠责罚过他。”
说完她怕时衣不相信,左右看了看,凑近了小声说:“我听在城主跟前的伺候的小姐妹说,他最近过的可不顺了。看情况城主似乎打算收拾他呢!你放心好了,他最多就是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
时衣愣住,抬起头眼睛发亮的看着她,“真的?”
春杏忙着手里的活,恶狠狠的点点头,“可不是!近来外头闹得沸沸扬扬的,就你们酒楼那个下毒的事,我们心里都敞亮着呢。那王家不就是仗着姓高的在城主府当师爷么,哼哼,等这个师爷没了,看他们哪来的作福作威!”
时衣心中一转,顿时那些小聪明什么的也不敢耍了。感情这城主心里亮堂着,就等着抓住这把柄好一口气撸了全结果了呢。也难怪那王家少爷见天的带着人上门砸东西,也不见徽城长街上巡逻负责治安的侍卫长过来。
所以,这就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了么?
虽然心里松了口气,但是她也不能白来一趟,那什么高师爷跟城主还没瞧见呢。
于是她又追着春杏问了许多关于城主的事情,都是些零零碎碎的,但也得以让她窥见城主半分脾性。
五年前,老城主突然暴毙身亡,现在的城主便匆匆忙忙的接过城主的位置。据说城主今年也不过二十六七,因为从小身体不好的原因还不曾娶妻。
对此,时衣脑海中立马描绘出一个病弱的贵家公子形象。
结果等后来见到传说中的城主时,时衣都没有反应过来,那个身穿锦衣面若好女的懒散贵公子居然是城主?!
此时,她正趴在一棵大树上,借着枝叶遮挡身形,伸出脖子眼巴巴的望着不远处湖中心的亭子。
她听到城主府里的丫鬟说,城主喜欢呆在湖中心的亭子里。所以看着厨房里活都干的差不多,便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使着轻功转了一圈来到这儿。
本以为人已经在亭子里了,所以她探个脑袋往远处湖中心的亭子张望。
“你在看什么?”
树下传来一道轻柔缓慢的声音。
时衣不自觉的顺着问话回答:“我看城主呢!”
树下那人轻笑一声,接着又问道。
“看城主什么?”
因着距离过远,实在看不清楚亭子里的情况,时衣心中有些急躁,偏偏这人还有这么多问题,便有些烦躁收回视线,低下头去:“你谁……?”
毕竟带着玩家面板,在树下那人一出现时,时衣就知道了。不过对方是个绿名,她也就没太在意。
树下那人散漫的靠在树干上,一身白色锦衣,披着一头长长的乌发,衣服也不好好穿,敞着衣襟露出一截微凸的锁骨和小半个胸膛来。似察觉时衣的视线,微微仰起头来,露出一张精致貌美的脸蛋,要不是看他有喉结,眉毛也比较粗的份上,时衣都要以为对方是个女子了。
那人注意到时衣微微呆滞的目光,微微一笑抬起手指着自己,“我?城主啊。”
时衣瞪圆眼睛差点从树上栽下来,她抓紧树枝,不敢置信:“你是城主?”
他点点头。
时衣顿遭雷劈,表示这跟我想的不一样啊?说好的病弱公子呢?不该是那种瘦弱、无助,两眼泪汪汪的小可怜吗?
传闻误我!
被主人家发现,还是在这种场景下。时衣难得有些尴尬,她干笑两声束手束脚的从树上下来。
动作间身上穿的衣服便有些乱了,袖口、胸前还有裤脚上,不仅有泛着油光在厨房蹭到的印子,还有刚才趴在树上不小心弄到的污渍。
对比眼前人一身华丽锦衣,她就像在泥地里打过滚的泥猴子。莫名的时衣就有些不自在往后藏了藏。
“好了,现在城主你也见到了,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见城主了吗?”那人对她的举措眼中并没有一丝波动,只是饶有趣味的问道。
时衣顿了顿,一时间内心散过无数个想法,在告诉和不告诉他之间来回摇摆。最终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他,顺便探一探这位城主的口风。
左右看了看,她指着前边不远处的一处凉亭,道:“我们去那边坐着说吧。”
闻言,青年侧头瞥了眼那四方亭子,挑了下眉同意了她的提议,施施然的朝那处走去,宽大的衣袖垂在身侧,风一吹鼓囊起来有种乘风而去的仙气。
时衣跟在身后,欣赏完这场景,咂巴嘴感觉这一趟值了。
“……就这样,我就来了呗。”说完缘由,她摊开手真诚的望着他。
青年也就是城主元祈在听完她的话后,思量的微眯着眼,沉吟半晌说道:“你要接手天香楼?”
以为对方会问她后续的计划,不料却听到一句有些不相干的话,差点宕机的时衣卡了一下,而后点点头。
元祈摸着白皙的下巴,忽然露出一个狐狸一般都笑容,“你说我们合作怎么样?”
时衣楞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合作?”她惊异的看着他。
“没办法,我手中的牌太过明眼,只要用出去就知道是我的。但你不一样,怎么样合作吗?”元祈说。
“你要我做什么?”时衣问。
元祈半个身子都趴在石桌上,整个人懒散的不像话,像是没骨头一样。他支起一只手,手肘撑着石桌,手掌支着下巴,就这么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
“你知道孙主簿的身份吗?他这个人……啧啧,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事事都喜欢提起布局,但谁知道一颗埋了几年之久的棋子还会不会顺着他的意思往下走呢?”
说到最后一句话,声音轻的不能再轻,要不是她耳力好,有可能就听不见。不过,对于他竟然知道孙主簿的身份,时衣有些诧异。
“你说的棋子指的是高师爷?”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稍微对一下号,就能猜出棋子的身份。
元祈微微颔首,“高远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懦弱的高小郎了,他如今的野心可大着呢,毕竟连我这个城主都敢糊弄了,哼。”
他说:“今日来的人里未必没有姓孙的人,当然他们也不敢直接动手,最多也就是暗地里搅搅浑水。只要他们确认高远这颗棋被废了,自然就会离开。”
“你只要轻轻推一把。在众目睽睽之下砸了高远的局,顺便再提一嘴他给城主下毒的事儿,他便彻底翻不了身。”元祈轻声慢语的说着,似乎这其中被下毒的对象不是他一般。
时衣一惊:“下毒?”她立马上下打量对方。
最后在使出探查技能后,看到对方头顶的血条下头挂着一串负面buff。其中就有一个是:中毒buff。
元祈不在意的挥挥衣袖,“这里头是我让人查到了关于高远背后做的那些肮脏事,你看看能不能用上。”像是变魔术一般,他从宽袖里掏出一本小本本递给时衣。
时衣伸手接过翻开,里面记录着这四年间高远犯下的大大小小的罪名,其中包括受贿、草菅人命、贩卖人口……
“等会儿,这写着弑亲是什么意思?”看到最后一行字,她惊讶的问道。
元祈轻咳一声,“他母亲并非病逝那么简单。”说完,又急促的咳了几声。
见他这般,时衣连忙放下小本子,一脸紧张的看向他:“你没事吧?”
元祈摆摆手:“还死不了。”
接下来两人商议了一会儿合作的事情,眼看时间就要到生辰宴开席的时候,作为生辰宴的主人,元祈自然会出席。
于是,他们这对才组成不到一个时辰的合作伙伴被迫暂时分开。
“你放心,我一定会把事情办好救你脱离苦海的!等会儿必定让高远的真面目暴露在众人面前!”临了分别前,时衣一脸坚定的看着他握拳道。
元祈可有可无的点点头,似乎并不太想对她略微中二的发言做出回应。
……
回到厨房,谁也没发现时衣悄悄离开过。
这会儿正值快开宴的时候,厨房里忙成一团,前头管事带着数十个三等丫鬟站在外头,她们负责等会儿开宴上菜。
目光在那群丫鬟中转了一圈,却没看见春杏。时衣有些纳闷,但由于府上三等丫鬟众多,没挑上也有可能,于是便没多想。
等前头院里的另一位负责宴席待客的管事着人过来传了话,这宴席便要开了,那数十个丫鬟井然有序的开始上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