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舒宁回答得乖巧,等到了宫里,也真的这么做了。
许烟月以为邵思秋听了真相,总该对赵承宣有一些内疚和关心,哪知她却像是并不在意,反而对许烟月语带不满:“舒宁毕竟也是受了惊吓,你就让她好好歇着,这么急着让她来道歉做什么?承宣是哥哥,没照顾好妹妹本就是他的不是。”
“只是她什么伤都没有还让下人们忙里忙外,倒是太子殿下受了伤,却反而被疏忽了让我心里过意不去。”
“月姐姐不是大半夜就已经让人叫太医来看了吗?”邵思秋冷笑,显然对于昨晚的事情本就不满,“这让外人看了,都要以为承宣是你的孩子了,倒是本宫这个母亲失职了。”
许烟月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她看出邵思秋是真的生气了,忙跪下认错:“皇后娘娘息怒,我绝无此意。”
邵思秋心里恼火,许烟月竟然让二哥半夜找太医来给承宣检查伤口,把自己这个“亲生母亲”置于何地?她甚至带着惩罚的心思没有立即让许烟月起身,却猝不及防听到门口却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你不是失职是什么?”
邵思秋脸上有一丝慌张,门口站着的是还穿着朝服的邵淮,显然是下了朝直接来了这边。
“二……二哥。”邵思秋脸上已经没了刚刚的凌厉。
邵淮径直走到许烟月跟前把她扶了起来,顺势握住她的手后就再也没松开,直到确认许烟月没事,这才把目光转向邵思秋。
只是这一转,眼里的柔情就成了冷意。
“但凡你作为母亲再尽职一点,又哪里需要你嫂子来操心。”
邵思秋被他指责,心里的委屈和不甘愈盛,忍不住替自己辩解:“承宣是太子,我哪能让他纠结于这些小委屈。”
邵淮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她,那眼神就像是在问她,真的如此吗?邵思秋在这样的眼神里败下阵来,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第11章 太子(结束) 他的太阳
邵淮也没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开口:“母亲思念太子殿下,我打算把他接到府上小住一晚。”
邵思秋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那个老太婆又不知道承宣的真实身份,她会想见自己的儿子?这一听便知是邵淮的借口,邵思秋直觉就想拒绝:“可……”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我已经同皇上说过了,他也允了。”
邵思秋脸色苍白,二哥这是完全不给自己拒绝的机会。若是许烟月还好,可现在对着二哥,她哪里有立场说不。
“本宫知道了。”
她难得会对两人这么自称,邵淮看了她一眼,又对她旁边的舒宁招手:“舒宁,过来。”
舒宁听他呼唤,毫不犹豫地挣开邵思秋的手跑了过去:“爹爹。”
“去叫你太子哥哥跟我们一起回家。”
“好。”舒宁听话地往太子的寝宫里去了。
“那么皇后娘娘,”许是刚刚邵思秋说了本宫,一直没在意礼节的邵淮这会儿弯腰行礼,“臣先告退了。”
邵思秋咬唇没有说话,那两人携手离去的背影实在是太过刺眼。直到这一刻,她才终于承认,她从前能那么心无芥蒂地希望二人幸福,不过是笃定自己永远都是邵淮心中最重要的人。
可如今那个人,终是不再只属于自己了。
外面还在飘着雪,下人早已准备好了伞,邵淮接过来撑开,又转头对许烟月伸手:“离我近一些。”
随从都远远跟在后面不敢抬头,许烟月笑着挽住他的手。
“大人昨日才说要接太子殿下去府上,怎么今日就去跟皇上说了。”
“答应了你的事情,我自然是要做到。”
许烟月侧头去看他的侧脸,那张一如初见时冷漠的脸,只是此刻有了独属于自己的温柔。
她转回了视线,语气都带着甜:“大人怎么这么好?”
邵淮有一瞬间的恍神,脚步也不自觉地慢了下来,许烟月走了两步发现步调不一致了好奇地去看他:“怎么了?”
邵淮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她,许烟月也不急,静静地等待着他开口。她向来如此,对自己仿佛有用不完的耐心,男人心里轻叹一声,伸手去整理她被风吹乱的发鬓:“月儿,若是有一日我惹你生气了,你会原谅我吗?”
他的眼神带着认真,让许烟月收回了想打趣的话:“怎么这么问呢?你知道的,”她笑,“我是绝不会与你真的与你生气的。若真有那么一天,你多哄哄我便是。”
她后半句倒是说笑的,即使有一日这个男人真的爱上了别人而抛弃自己,但此刻他对自己的宠爱也是独一无二的。所以就算此生真的无缘一起白头,她又怎么舍得与他生气?
彼时的许烟月所能设想的对不起,最大程度也不过如此了。
邵淮按捺住内心的苦涩,往日的过错他已经回不了头,就只能用尽余生来弥补。
“爹爹,娘亲。”邵舒宁的声音传来,“太子哥哥来了!”
小太子跟在舒宁后面,面对邵淮时略显局促地叫了一声:“舅舅。”
邵淮看了过去,小太子长得甚是可爱,眉眼还未长开,却隐隐能看到许烟月的影子。这让邵淮的心微微触动,这是他们的孩子。他眼神复杂,待察觉到太子穿得有些单薄,又忍不住微微皱眉,对着身后的宫人语气不善地责问:“太子殿下出来就穿这样吗?你们是如何做事的?”
他本就不怒而威,又在朝堂上声名在外,这宫里的人无不俱他,现在一发怒,宫人们都下意识地跪倒在地:“大人息怒。”
赵承宣带着奶声的声音响起:“舅舅莫要动怒,是我怕你们等久了,走得急了些。”
听到他的声音,邵淮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同你母后道过别了吗?”
“是的。”赵承宣回答。
邵淮沉默片刻,走过去抱起了他:“那便走吧。”
突然被抱起的赵承宣僵硬着身体一动不敢动,他看向旁边的许烟月,许烟月正在对他笑。
“这么一看才越发觉得,大人和太子殿下果然也是血亲。”模样里都透着两分相似。
邵淮神色微动,却也未再多言。
邵府上上下下自然都恭恭敬敬地接待了这位太子殿下,许烟月和邵淮不提,老太太吃饭时本是对他不冷不热,但赵承宣小小年纪却彬彬有礼的样子,实在是懂事得惹人爱,使得老太太也慢慢软化了态度。
用餐后许烟月带着两个孩子去看花灯,赵承宣显然是从参加过这种活动,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和琳琅满目的各种小玩意,让他露出了属于这个年龄的好奇和兴趣。
灯会最不缺的便是各种样式的灯,许烟月带着他俩路过长长的卖灯的摊子,邵舒宁兴奋得很,看见好看的都要拽拽母亲的手,许烟月也不会真的给她买。
“每人选一个,你可要好好挑,买了这个就不能买旁的了。”
果然,舒宁一听她这么说就一脸不舍地放弃了,继续看着别的摊位挑。
与她不同,赵承宣一直都是安静地看着的,直到路过一盏橙黄色的鲤鱼样花灯时才停住脚步。
许烟月看了过去:“太……宣儿你要这个吗?”
赵承宣点点头:“嗯。”
说话间他已经松开了许烟月的手,去解腰上的玉佩,似乎是准备拿那当钱。
许烟月有些好笑地拦住了他:“玉佩你自己收着,这盏花灯便让舅母送给你好不好?”
他那玉佩名贵着,哪能用来换一盏灯。
赵承宣想了想便听话地收回了手,还不忘道谢:“那就谢谢舅母了。”
然而等她说要那灯时,老板却笑着摇摇头:“夫人,小公子,我们这盏灯却不买的。我们店里每年都会有猜灯谜的活动,这灯便是今年全部猜出的奖励。你们若是真的喜欢,不如也来试试。”
“灯谜?”
许烟月去看赵承宣,只见孩子眼里隐隐藏着期待,对上视线后便对着许烟月点头,那模样是相当跃跃欲试了。
许烟月笑着转头对老板点头:“那我们便试一试吧。”
“好嘞!”老板马上拿出了灯谜的题目和笔纸,“夫人,您只需要将答案写在纸上便可。”
许烟月摇头,将正小心踮着脚尖去看题的赵承宣抱了起来:“不是我答,是他答。”
“啊?”老板看着这么小的孩子也是愣了,“先前可是有不少人都试了没有答出来,这孩子才五六岁吧?”
然而他说话间,赵承宣已经解了第一个。
那个灯谜并不是很难,“太阳西边下,月儿东边挂。猜一字。”
赵承宣工工整整写下了“明”字,受着姿势的影响,他写得并不是很流畅,但对一个孩子来说,已经相当漂亮了。
老板拿过去看了看后点点头,也不再多言:“既然如此,就再看看后面的几个吧!若是都解出来了,这盏灯便免费送给你们了。”
后面的灯谜有难有易,赵承宣都一一解答了出来。看得老板的表情越来越惊叹。
“还有最后一个,先前有几位便是停在了这个,小公子好生看一看。”
他语气都客气了不少,赵承宣看着这个灯谜,这次解的没那么快了,似乎是陷入了思考中。
许烟月也探头看了一眼。
“六十不足,八十有余。打一字。”
便是许烟月也一时想不出答案了,她刚动了一下,赵承宣马上看了过来:“舅母,你是不是抱累了?”
许烟月笑:“没有,你也不重,慢慢想就是了。”
赵承宣又转过头继续思索,他似乎是真的喜爱灯谜,脸上也未见苦闷,反而透着别样的神采,让许烟月忍不住带上了笑意。好一会儿,赵承宣又拿起了笔,写下答案递给了老板。
“平。”老板面露笑意,“答案没错!夫人,您家的孩子可真是神童啊!”
赵承宣也去看许烟月,他的眼睛在这花灯的世界里格外明亮。
“宣儿真是个聪慧的孩子。”
赵承宣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舅母,你放我下来,别抱累了。”
许烟月知道这孩子其实是个会体贴人的,也不勉强,将他放到了地上。老板也将花灯递给了他们。
他们又逛了不少地方,邵舒宁这么爱玩的都累了,赵承宣却是还十分精神的样子。
许烟月也不想扫了他的兴,正要再带他去别的地方,一个老妇人凑近过来。
“邵夫人。”
许烟月只愣了一下马上就认出了这是邵思秋身边的人:“嬷嬷,您怎么在这里?”
她心里隐隐有不祥的预感,果然,那嬷嬷凑到了跟前低声开口:“皇后娘娘来了。”
许烟月注意到赵承宣脸上的表情又慢慢紧绷起来。然而她也只能低头应道:“我知道了。”
她把舒宁交给了下人,就带赵承宣跟着那老嬷嬷向一边走去。邵思秋的轿子停在了一处隐蔽的角落,四处还有便装的侍卫护送着。
“皇后娘娘。”许烟月来到轿前,只行了一个简单的礼。
邵思秋的车帘并没有打开,只有声音传了出来:“承宣,玩得开心吗?”
赵承宣低头:“嗯。”
“倒是难得见你开心,”邵思秋的声音不辨喜怒,“既然也玩好了,就随我回宫吧。”
赵承宣没有动作,半晌,他才开口:“可是舅舅说我可以明日再回宫。”
“怎么?乐不思蜀了?”邵思秋的声音带了怒意,“母后亲自来接你,你是要我自己回去吗?还是你想干脆就住在邵家,认你舅母当母亲?”
赵承宣见她发火,下意识地先认错:“母后,儿臣知错了。”
许烟月也没想到她说得这么严重:“皇后娘娘息怒。”
“你回不回?”邵思秋又问了一声。
赵承宣无措地站在那里,这大概是他第一次反抗邵思秋,看向许烟月时,眼里带了丝恳求。
许烟月的手握紧,却终究是没有开口,她知道邵思秋已经发怒,若是自己执意坚持,她也许带不走人,但这母子的关系就真的难以修复了。
赵承宣等不来她的支持,终于回应了:“是,儿臣这就随母后回宫。”
他进了轿里,邵思秋的声音也缓和下来:“月姐姐,那我就带走承宣了,二哥那边你跟他说便是。”
许烟月看着轿子被抬起,只低低说了一声:“恭送皇后娘娘。”
那是太子殿下,注定是生活在权力漩涡中心,自己每一个举动,都可能带来无法预测的影响。许烟月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一遍又一遍地告诫自己,就算心疼,也不可以太靠近那个孩子。
邵思秋不喜自己与赵承宣太过亲近,许烟月也是能察觉到的。她便如她所愿般与赵承宣保持着距离,两人就像是有种莫名的默契,从未太过熟络,却也从未疏远。许烟月就像是一个旁观者,见证着这个孩子跌跌撞撞地艰难长大。
那孩子有着令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他从未抱怨过任何不公,只靠着自己的韧性在这宫里艰难地活着。
舒宁七岁那年,邵家本家有家族祭祀,需邵淮参加,许烟月自然也是要一同回去的。
赵承宣听到后特意去问她:“舅母需要去多久?”
“大概要两个月。”
她说完,赵承宣便不说话了。七岁的赵承宣已经长高了不少,眉宇间比起以往更加稳重,却也到底是个孩子,眼里的落寞是藏不住的。
“舅母,”赵承宣似乎是鼓起勇气又抬头,“你能不能将那块玉佩送给我?”
他指的是自己腰间的那块,许烟月低头看了看,其实这玉佩并不名贵,自己之所以从不离身,是因为这是小时候她生过一场大病,母亲为她求来的,说是经大师开过光,后来病也真的痊愈,母亲宁可信其有地让自己一直随身携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