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顿然惊喜,却忘记自己在泡澡,腾地站起身。
怀苍愣在原地,将她看着,没有反应。
她扬起笑脸要唤,一阵凉风将她吹了个激灵,低头一看,“哎呀!”羞得她连忙蹲下来。
他们虽已是夫妻,可两人即便晚上睡觉也都是隔衣相拥,从未有过更亲密的接触,更遑论赤身相对。
她的脸火辣辣的烫,泡在温水里,只觉浑身都烫。
怀苍回过神,连忙别过脸,脸上的红光直接蔓延至耳根,被她瞧个清楚。
“夫人先、先泡着,为夫、为夫在门口候着。”向来从容的大帝,头一次磕磕巴巴,话都吐不清晰。
说罢,他赶忙关上门。
通过门板上的白纱,她果真见他挺直腰板站在门口,一动不动。
那时他强装镇定却又不小心泄露羞涩的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姽宁回想往事,咯咯的笑出声来。
“出大事了!你还笑,快醒来啊!”一道女声猛然炸在耳边。
“发什么梦呢?再不醒来,我也要被抓走了!”
这不是百灵的声音吗?姽宁猛地睁开眼,眨了眨。
“你终于醒了!”百灵就坐在她身旁,看起来十分焦急。
原来是在灵识中...…
姽宁恍然想起自己欲阻止怀苍离开,他将手贴在她额头,她便不省人事。
“别发呆了!”百灵着急火燎的问:“为什么你会失去意识?湮灭为什么会被被抓走?”
“湮灭被抓走了?”她惊忙坐起身:“怎么回事?”
百灵道:“你失去意识后,元神一直昏迷,我们怎么都喊不醒。方才湮灭突然说自己的力量在被什么拉扯,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消失了。离开前还大喊:有人将我抽离这里!”
她说得有些混乱,姽宁理清头绪,却是不解:“谁有那么大本事从我这里将湮灭的元神抽出去?我都没办法把你们赶出去。”
“我也不知啊!可是湮灭的的确确在我眼皮底下消失的。”百灵两手一拍腿,直犯愁。
忽而她浑身一僵,唰的站起身。
“怎么了?”姽宁也跟着站起来,却见她身形轮廓逐渐模糊,惊道:“你的身子……”
“完蛋。”百灵渐渐发慌:“我感觉不太妙啊!”她只觉身子越来越虚,整个人要飘起来,惨兮兮的说:“我是不是寿终正寝了啊!”
姽宁上前要抓住她手臂,竟捞了个空。
“我也感觉有什么在拽离我的力量。”百灵身子变得透明,刹那消失。
姽宁傻眼,四下环顾,不见人影。
“百灵?”
百灵始终没有回应,整个灵识内,只剩她一人。
姽宁正茫然没有头绪,一道凉凉淡淡的声音骤然响起:“你还不打算醒来?”
姽宁蓦地一悸,这……是怀苍的声音!
莫非湮灭和百灵的离开与他有关?
姽宁急忙收神,待元神归体,她缓缓掀开眼,朦胧的视线慢慢清晰。
此时她正躺在地上,目之所及,是如碧蓝的苍穹。
忽闻哗啦啦水声,她双臂一撑,坐起来。正前方,百尺宽的巨大瀑布映入眼帘,犹如星河自空中倾泻而下,在水潭出撞击出晶莹的水珠。
两旁是巍峨挺拔的群山,将这方不大不小的山谷圈在中央。
忽闻兽鸣,抬头望去,空中有飞禽掠过。那飞禽有翅膀却无羽毛,且翅膀比身子大数倍,见所未见。
它突然俯冲而来,翅膀扇动的气波似撞到了什么,发出猎猎声响。
姽宁再定睛一看,这才看清空中罩着金色的拱形天网。天网往下延伸,直至将整座山谷围起来。
怎么看都像一个巨大的鸟笼?
“那是匪龙。”身后传来声音。
姽宁扭过头,就见怀苍侧卧在草地。
他单手支额撑身,一手轻握茶杯。这双目半翕、泰然闲适的姿态,活像秋华寺里的卧佛,只不过多了满头青丝。
“这是哪里?”她起身走过去。
“魔域。”
姽宁脚步诧异一顿,再环顾一圈,这番景象若说仙境也不违和,竟然是魔域?
她坐在他身前,几分严肃:“湮灭和百灵呢?”
“杀了。”他依然是平淡如水的语气,却听得姽宁心惊动魄。
他直接把他们抓出去,然后杀了?语气甚至一点波动也没有。
“你看起来很气?”他眸光一转,落在她气呼呼的脸上:“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
姽宁怒火烧心,要问他凭什么这么做。他一句不慌不忙的:“给他们做了新的肉身。”便止住了她涌上口的质问。
姽宁又将话咽回去。
她想方设法没做成的事,他倒是不动声色的去做了。如此也好,他们早该自由,总不能一辈子困囿她灵识中。
困囿……
姽宁下意识抬头,指天问道:“这上空为什么有网?魔域的特色?”
怀苍端杯晃了晃,道:“养鸟需设笼,你没听过?”
姽宁一口气霎时滞在胸口,暗暗说服自己:他指的肯定是这山里其他的鸟。
她是堂堂凤凰,可不是什么鸟。
“凤凰也是鸟。”他顺势接上一句。
“……”姽宁愤然瞪向面前正惬意品茶的男人。
她还能对这个变得冷漠无情的丈夫,抱有什么天真的幻想!
第78章 调戏
姽宁以为怀苍说要在山谷养她, 只是玩笑话。
她怀揣着零星的希冀,心想他毕竟没有完全失忆,定然还残留丈夫对她这个妻子的眷恋。
哪怕他当真变成个清心寡欲的和尚, 亦或冷血的魔,记忆不会骗人, 昔日真情不假,他心底应当还有一丝未断的情分。
在山谷孤零零待了几天后,姽宁死心,一切的期待都是她自欺欺人。
她果真被他圈养在这方圆不过五里之地, 当她是一只普通的鸟, 不是凤凰,更不是他的妻。
而他只是在她醒来那日, 陪她在山谷待了会儿。最后留下两句:“这网你撞不破,别费心。”便拍拍屁股走人。
走时, 他没有半点留恋,一寸目光都吝于给她。
仿佛她就是一只养在山谷的宠物, 想起时就来看一看, 心情好时逗一逗。
气得她对着他背影破口大骂,骂他抛弃妻子, 骂他心是黑的、血是冷的, 骂他没良心, 是个天下无敌大渣男!
他头也不回的离开。
那天她一口气不带喘的将他骂了大半日, 直到口干嗓子眼痛, 才气呼呼作罢。
怀苍走后,她在山谷无聊了六天。以往还有湮灭和百灵可以陪她闲聊消遣,而今一个说话的都没有。
起初她嫌太安静,总会自言自语。而后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便闭口没再说话。
她时而发呆,仍然无法相信他变个身份,就把夫妻几百年的感情给丢得干干净净。
时而恼怒,恼自己空有一身凤凰神力,却连他设下的‘金笼’都撞不破。怒自己没出息,即便被他丢在这里,对他依然存有情意。
一想起他冰冷的目光,心口隐隐作痛,便深刻的提醒自己,她根本难以忘怀昔日感情。
***
“唉...”又是一日,姽宁躺在草地,一声长叹。
再这么熬下去,她没憋得发狂,就真得变成个傻子。
她两手撑在脑后,仰头望着晴空。
东边挂着太阳,西边镶着明月。这里没有残月,夜夜都是满月,也没有日出日落,太阳始终在东方。就像两个日月神官,在特定时间各司其职,白天太阳放光芒,夜晚月亮照山河。
山河....
也不知这魔域有没有河,有没有海,外边是否接着绵延的山脉。
她所见的范围只有这点区域,四周的峰峦叠嶂将外界隔绝,根本看不清高山之外是什么境况。
唯一能接触到的外界,就是偶尔于高空掠过的飞鸟,有他说的专食鸟蛋的‘匪龙’,还有白鹤。
山谷唯一的动静,就是瀑布坠落水潭的哗啦啦水声。
姽宁侧转身,视线落向前方的瀑布。这是个上宽下窄的收口式瀑布,下方足有三丈余宽,顶上必定十分宽敞。
但山顶终日淹没在皑皑水雾中,瞧不见明细。
姽宁坐起身,聚睛望去,迷雾内隐约可见绿油油的翠林。瀑布上方定是山谷最高处,若是飞去那里,许能瞧见四周的情况呢?
这般想,她不做犹豫,往那儿飞去。
不消会儿就进入茫茫雾中。
这雾原是瀑布坠落后的温差,形成的水汽升至上空凝聚而成。这水清澈干净,在水雾之间呼吸,顿觉清爽,沁透心脾。
身在雾中,视线比下方清晰些,顺着瀑布而上,很快看见一方开阔的水域。果然宽大,目测足有十二三丈宽。
四周的青草受水雾滋润,绿得泛油光。一旁则是茂密的树林,一棵棵形似鹅掌,树叶是像松树一般的针状,
她举目扫视,寻了棵高大的鹅掌树,落足在树梢。眺望四周,仍是白雾茫茫。她施法起风,大风呼啸而过,惊起湖水波浪阵阵,将阻碍视线的迷雾荡尽扫光。
山顶景观赫然显现。
出乎意料,崖顶的湖水一直通往远处,延伸至高耸的峻崖,尽头又是一处瀑布。她以为的湖,原来是更高山上的水倾泻而下所成,一层层落差形成连环瀑布。
令她失望的是,四周的巍峨雄峰比这山顶高太多。站在此处虽然可见前方山峰间隔的缝隙,可透过山隙,却只见茫茫云海。
由于天网的约束,她纵然能刮起阵阵飓风,风势也会在穿过天网时锐减,又怎能达及几里外的云海,将其拨开。
姽宁挫败的飞落鹅掌树下,一边思索该怎么离开这里,一边漫无目的走着。
待回过神,已走至湖边。
她蹲下来。
湖水清澈,就像一面水镜,映出万里无云的天空,也将她的模样照得清楚。
在山谷滚了几天,弄出一头鸡窝似的头发,惨不忍睹……
姽宁嫌弃的皱眉,哪怕是个随时要与丈夫分道扬镳的女人,也不能把自己熬成这副鬼样子。
她果断解开发带,褪下外裳,赤脚踩入水中。
先是整个身子浸泡在湖中,湖水稍凉,她初初不大适应,待这丝丝清凉感顺着肌肤毛孔遍及百骸,四肢舒展开来,身体才愈渐放松。
这水仿佛能涤净杂念,洗去心霾,令她思绪缓缓平静。
姽宁不由自主闭上眼,神思顺着水流,将自己推向远处,飘飘荡荡。
恍惚回到了凤凰神域,艳丽的凤凰花开满山头。凤凰们在山头、田野、空中嬉戏,笑语欢歌、乐乐陶陶。
又似去往穆龙山庄,少年在荷塘中摘下一朵粉白色的荷花,递给她,说:“与你今日衣裳相称。”
那日,太阳正烈,穆彦青脸颊微红。她当初以为是被阳光给烘热的,原来是害羞了。
又恍惚回来芙蓉山。
红帐温榻,薄汗迷香。
他稍重的呼吸声犹在耳畔,灼热的气息熨过她耳垂,惊起她一阵轻颤。她听见自己吃疼的抽气声,那是他带领她初次领略那有些折磨,又有些愉悦的合卺之事。
她还能清晰的回忆他粗粝的掌心抚过双臂,最后摁在她肩头。
他时常强势和温柔反复切换,令她不堪承受,几乎落下泪来。
那晚,在她昏昏欲睡时,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你为碧空,我便是沧溟,赋我光色,予我清明。”
一字一句,誓言般的情话,缭绕在耳畔,化作绳索,彻底捆住她的心。
转眼间,他的目光变得冰冷,似寒冬的江水,似腊月的霜雪,凉透她心间。
在他身上眼里,再觅不见半寸暖意,仿佛过往皆是云烟,消散不复返。
彻骨的心寒拽回姽宁的思绪,耳边的哗啦啦水声越来越大,水流的速度也开始加快。
嘈杂的水声似将记忆碾碎,令她重回现实。
姽宁任由身体随着波浪上下沉浮,冲向崖端,正是瀑布的顶端。
下一瞬,她感觉身子被冲击的水流推了出去,整个人悬在空中,不过刹那,便往下坠落。
她面无异色,淡然的等待身体落入潭中。
突然间,腰身缠上一只手臂,有人将她接住。她还未反应,便被这人抱在怀里。
姽宁惊得要睁眼,熟悉的气息霎时窜入鼻端……即便她觉得自己该死心,可他身上的味道却该死的烙印在她心里,无法轻易推开。
她索性像个昏睡的人,瘫软的靠在他怀里。假装一切还未改变,这个怀抱还能给予她温暖。
孰不知,她这不省人事的样子,着实是惊到了这个本只打算远远看望的男人。
方才在空中,看见她飘在湖上,还以为她在游水,却见她顺着水流被冲出去时也没半点反应。那瞬间,他心口一提,还未思索,就已冲下去,将她抱住。
怀苍落在地面,姽宁双目紧闭,脑袋失力的靠在他胸前。他轻轻拍拍她的脸,没反应,再将手贴在她鼻口,气息微弱。
他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正要唤。
“姽...”字才滑过齿间,她突然睁开眼。
四目相接,他愣了一刹。
姽宁惊奇的看见他眼底没来得及收回的一丝慌张,以为瞧错,再眨眼,果然是自己看错。
那里除了一片冷清,她还指望能找到什么?
姽宁从他怀中退出来,却发现他手臂钳得十分紧,她挣不动。
“你要做什么?寻死?”他开口的语气格外严肃,连带着面色都有几分不可近视的冷峻。
姽宁纳闷,她不过想泡个澡,怎么是寻死?
她突然想到什么,睁大了眼。
他不可能不知她的能力,莫说她可以在坠落的半途稳住身子,即便当真坠落潭中,也是不痛不痒。他质问的语气听起来却有些焦急,令她想到……关心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