姽宁想像被他绑住的画面,满脑子充斥他以往惩罚她时,将她折磨得哭饶不休的场景。脸颊一烧,害臊的将手速速缩回去。
一整夜,她老老实实与怀苍保持安全距离。
次日,回想自己被他吓得整宿都不敢动,姽宁调侃道:“怎么感觉我们两的日子活回去了?不像老夫老妻,却像两个初初有好感的小年轻,情未深,爱尚浅。”
听起来是开玩笑,可她的失落全写在脸上。
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怀苍以为这几日所做,已经努力的表达要与她继续维持夫妻关系。
听她所言,心中寻思一番,便发现症结所在——他多次在姽宁尝试亲密的接触时,要么委婉的拒绝,要么直接避开。
看着,的确像是抗拒她的触碰。
但怀苍着实有苦难言....
他并非抗拒,暂时不敢去触碰。
前段时间,他试图接纳自己身为怀苍的一生,并将其视作此生最为重要的经历,感情也在悄然转变。
起初细水长流,不过三五日,便如湍急的溪流。
他逐渐明白家人的意义,在他一成不变的情感中,衍生出从未有过的归属感和对将来憧憬的安定感。
他甚至暗自规划——等取回心脏,消除杀生佛,一切尘埃落定,就亲自去三界将南辛接过来,一家人安居在与世隔绝的魔域。
怀揣着这番愿景,他才知自己并非无情无爱,只是因希望渺茫,才从不奢求。
在魔域,又有谁能从深潭泥沼中将他拽出来,只能自己拼命的爬。
姽宁是凤凰,是这世间至热至阳之物。她只要扇动翅膀,便能扬起熊熊炽热的火焰。
凤凰之火足以探至深渊,照耀谷底,任凭他周身被黑暗压得沉重,她也能一层层拨开那带血的灰霾,将丝丝缕缕火光送达他面前。
前几日,每次等她睡着后,他会悄悄将她拥在怀中。她身上的温度就像出云的朝阳,暖暖得令他安心。可他却觉不够,这点汲取,无法驱散积压多年的阴暗。
以至于他想将她牢牢抱紧,揉入胸口。
那一刻,压制许久的感情犹如冲溃堤坝的洪涛,顷刻将他吞没,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举止。
他惊然发觉自己对她的渴求,犹如山崖之下蜷缩在阴影中的杂草,渴望那普照万物的太阳。
他没有心脏可以控制并调解情绪,一旦将感情释放,情绪出现巨大波动,体内残余的魔性就会趁机反噬。
说到底,目前的他根本无力化解‘怀苍’对她日积月累的感情,过于厚重。
这对姽宁而言,极其危险,对整个魔域也很危险。
因为日月交汇在即,他一旦被魔性侵占意识,从而失控,后果不可计量。
在心脏还未取回、杀生佛还没彻底消失之前,他怎敢心无旁骛的与她亲昵无间。
怀苍思来想去,又不愿再度令姽宁伤心,便想出一个折中的办法——只要在他承受范围内,他不会再冷硬的拒绝她的接触。
姽宁很快察觉到他的变化。
自打她说过两人‘情未深,爱尚浅’,之后不论她如何试探,他都不会将她推开。就算夜里,她慢慢挪过去,从他身后拥着他,他也不会拒绝。
即便他浑身僵硬得像块石头。
怀苍对她的纵容,令她几度以为二人情深未变。她也越发贪心,继续得寸进尺。
但姽宁并没忘记有个横在他们之间的分歧——他的心脏。
当她误以为,怀苍对她的纵容足以让她重新提及此事,她见到的是他倏然冷厉的目光。这才明白,他的心脏是不可试探的禁区。
她握住他的手,尝试撒娇:“你先听听我的想法,再决定可以吗?”
他仍断然拒绝,且在她第二遍提及时,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大有暴风袭来的前兆。
姽宁被他的眼神慑得心头一惕,只好将话悉数咽回去。
是以,时光看似平静流淌,但这轻松的表象之下,是姽宁越绷越紧的心弦。
她明白怀苍不希望她卷入危险之中。但他越是如此抗拒,越说明他预计到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才会阻止她涉足此事。
杀死杀生佛,或许远比他所说的还要棘手。
许是以命取命。
***
这日,怀苍要带百灵去二重天。
他有意希望百灵掌管二重天的诸多妖兽,百灵正嫌无事,便接下这个活。她当大王当习惯了,虽说二重天不如妖界大,总归还是个妖王。
只等怀苍离开,姽宁即刻出发,去找幽阴。
见到幽阴,她开门见山问及怀苍的心脏。
幽阴先是诧异,而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拒绝回答。
姽宁一再追问,也撬不开她嘴。
姽宁急得有些恼火,质问:“你也想一辈子活在杀生佛的阴影中,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吗!”
幽阴被针扎似的,两眼大睁,猛一个激灵。
姽宁的话瞬间勾起过往那段不愿回想的记忆——那日杀生佛以吞食她的魂魄来威胁烛照,经受的痛苦历历在目,仿佛刚刚发生。
幽阴后背靠着树干,手掌不断摩挲手臂,借此缓和情绪。
姽宁看出她脸色不对,便陪在一旁,默然等着。
良久,幽阴垂下手,终于松口:“师兄舍弃自己的心脏,将师父的魔性连同心脏一并封印在六重天。没人能打开六重天的结界,只有师兄的佛珠可以,或许你的力量也可以强行冲破。”
姽宁暗暗记着,再问:“没拿回心脏,他会怎么样?”
幽阴双脚微不可察的晃了一下,她目光落向姽宁,交织着恐惧和心痛。
“师父带给他的业障太过深重,他佛体早已有损,性命差些不保。三界历劫转移业障,才逃过一劫。可他无心,佛体就不完整,又如何继续抵抗业障和魔性的双重侵蚀。”
“师兄也不知自己寿命几时终止,许是明年,许是明天……”
幽阴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猛的砸在姽宁头顶,砸得她眼冒金星,脑中空白。
***
浑浑噩噩回到落涯山,姽宁就坐在院子的石凳上,发呆良久。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她身前唤了数遍,她才木木樗樗的拉回思绪,怔怔看着面前的墨色衣袍。
她甚至没抬头看他,两手一伸,便将他抱住。
她将脸埋入他衣裳,拼命的嗅着他身上的味道。以往是檀木的幽香,如今是草木的清香,不论哪种味道,都能抚平她烦乱的心绪。
只是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惨淡的面色,因为她还没来得及掩盖内心的慌张和害怕。
可她这番默不吭声,着实给刚刚回来的怀苍一顿好惊。
他欲推开她,但她手臂异常用力,将他越搂越紧。
总不能使蛮力伤了她。
怀苍只好一手扶在她肩头,一手轻柔的梳理她的长发,问道:“怎么了?”
姽宁沉默会儿,闷闷的声音传出:“想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有些妖兽潜在深洞,将他们召集费了些时间。”他细细与她解释。
“百灵掌管二重天,会否吃力?”她又问。
他耐心答话:“她曾被称作最强妖皇,自然有些手段。”
最后,姽宁没话问了,又沉默下来。
这会儿轮到他提问:“你呢?下午一直待在这里?”
姽宁不想撒谎,但也不想说实话。若真交待自己去了哪里,,他三两句追问就得让她一五一十坦白,指不定又要一番争吵。
“我们去瀑布岛吧!”她话锋一转。
怀苍不满她的回避,没应话。
“去嘛去嘛!那山顶的湖水比较纯净,我想去那游水。”她将脸在他身前蹭啊蹭,活像一只撒娇的小猫。
他一叹,拿她没办法。
“好。”将她抱起,直接往东飞去。
*
路上,姽宁搂着他脖子,将脸歪在他颈肩。
温热的气息时不时吹拂在他耳垂,惹出寸寸红。
姽宁像见到新奇之物,突然就来了精神。她想也未想,张开咬他耳垂,吓得怀苍险些要将她扔出去。
听见她得逞的笑声,他耳朵更红,一手抱住她,一手将她脑袋摁在怀里。
“别动!”
她哪里晓得,怀苍已是一忍再忍。这一路,他暗暗念动楞严经,念了不知多少遍,怎料她一挑逗就戳中死穴,实在……伤脑筋。
*
瀑布岛,姽宁在山崖顶上的湖中游了一个时辰,游到日光黯淡,月华皓明。
湖水清澈,有助她洗涤杂念,加之今日神思紧绷许久,这一泡,就将自己给泡睡着了,最后还是被怀苍给捞上岸来。
梦里,姽宁又见到了他的心脏,与那晚几乎一样的场景。
只是多了一个更可怕的画面——她眼睁睁看着杀生佛在她面前用佛咒绞杀怀苍,将他毁得面目全非,一片完整的肉骨都寻不见。
“不要!!”姽宁惊恐的睁开眼,意识未完全清醒,仍不安的喘气。
“做噩梦了?”怀苍的询问声将她从噩梦的余悸中拉回现实。
她循声看去,怀苍单手撑在她身侧,一只手正拨开她鬓旁被汗水打湿的发丝。
姽宁眨眨眼,猛然扑向他。力道之大,直接将没有防备的怀苍压在草地上。
她抱得很紧,身子还在微微颤抖。
怀苍面色一变,护住她后脑,翻身将她反压在地。姽宁别过头,他便扣住她两手手腕,一手捏住她下颌,迫使她面对自己。
看见她通红的眼睛,他诧异一瞬,立刻沉下脸,语气冷硬:“说,发生了什么。”
姽宁咬了咬唇,却反问:“你当真想听吗?你应该明白我一直惦记的是什么事吧?”
此话一出,怀苍面色刹那又沉了几分。
趁他松力,姽宁抽出双手,将他推开。
她坐起身,严肃的盯着他:“这次是你要我说的,你就必须听我说完。否则我什么也不与你商议,自己去做,你认为我做不到吗?”
怀苍坐在她面前,眼中柔色尽褪。姽宁目光坚决,与他较劲。
最后,怀苍眉头拧成结,似做了一番艰难的挣扎:“你说。”声音格外低沉。
姽宁终于将憋在心里许久的话道出:“我随你去六重天,将你心脏的魔性引入我体内,而后你即刻将心脏取回。我会以自己为饵复活他,你在六重天设下结界,我再以涅槃之火将他彻底焚烧。”
“你放心,我如今神力已回归,涅槃只会毁我肉身,力量不会毁灭,我还能重生。”
“好吗?”她小心翼翼的问着面容越来越铁青的男人。
怀苍能容忍她说完,已是极限。
“你觉得好吗!”他断然给她浇下一桶冷水。
见她张嘴要驳,他连开口的机会也不给:“你的脑子若再浮现这些念头,我便用佛珠禁锢你的手脚,用佛咒封印你的神力,你哪里也去不了!”
虽说料到他会反对,姽宁却没想到他不只态度强硬,连威胁她的手段都堪称恐怖。
她不由生气:“你要封印我的神力,等到杀生佛复活那日,你被他的魔性反噬,我怎么办?等死?”
“那我就打开通道,送你回三界,再将魔域通道彻底封印。杀生佛也好,我也好,与你再无任何关系。”怀苍不得不想方设法阻止她。
“你…”姽宁愤然咬牙,直到齿间咬出血来,一句:“你好狠!”带着直冲喉鼻的血腥味,从牙关迸出。
“有你狠吗?”他仍不退让:“要我亲手将你和杀生佛一并封印在六重天,再眼睁睁看你焚毁自己,而我却不知你究竟是在撒谎,还是当真可以涅槃重生。”
“谁更狠!”最后这句彻底撕开他积压许久的情绪,怒不可遏的吼出来。
姽宁错愕的看着盛怒之下的丈夫,这样的他令她害怕,怕他会因为担心她出手,而不得不尽快以自己为饵,复活杀生佛,并与其同归于尽。
见她眼中流露惊慌,怀苍便知自己语气有些重。
他将她拥在怀中,安抚的轻拍她背。
良久,他徐徐浅声:“我原本以为你只是我在三界的一个劫,历过便历过,没什么好留恋。”
“但我大错特错。”
“你是我一生的劫,所以我必须护你周全。否则,我会没命…...”
第87章 她什么也没剩下,她骗了他……
一重天, 魔窟。
结界内,姽宁正与湮灭、百灵悄悄商议要事。
听完她的计划,百灵两眼瞪得像铜铃:“你这不只是寻死, 你还要我们陪你死!”
姽宁若是涅槃后没法重生,怀苍铁定会杀了她和湮灭。
姽宁道:“我当初涅槃失败, 不也重生了吗?”
“但你用了百万年才重生。”湮灭一针见血。
他说的是事实,姽宁一时没话反驳。
百灵揪住这点,死捶猛打:“所以你要他等你百万年?你是要他守寡守到死吗?作为妻子,你可真够体贴。等不到你复生, 他或许想, 还不如跟你一起死。”
“守什么寡!晦气话!”姽宁没好气瞪她一眼,道:“当初我将心脏化作凰石, 帮麒麟王封印阴煞,为此神力大耗, 才导致涅槃后未能及时重生。如今我神力恢复,涅槃后即便无法自行重生, 只要神力还在, 用不了百万年。”
面对她的固执,百灵直摇头, 只能拍拍一旁的湮灭, 示意他想办法说服姽宁, 要她放弃。
“你是否太过乐观?”湮灭开口就是一句质疑。
“姑且不论你是否能重生, 你如何笃定涅槃之火可以焚灭杀生佛?万一在你出手之前, 他先将你魂魄吞噬,占据你肉身呢?”
几番咄咄逼人的质问,令姽宁眉间蓄上忧色。
她并非没有考量到湮灭所提及的问题。
这几日,她反复思索各种办法, 而只有将杀生佛禁锢在她体内,用涅槃之火彻底焚烧,才能确保万无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