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极不喜欢他如此强势,替她安排一切,包括她要吃什么做什么。
怀苍以为是自己语气不佳,遂换个说法:“对你有利的,你应该做。”
姽宁心中给他竖起大拇指,他对于‘你应该’三个字,真是有着异乎常人的执着。
她侧身指向屋里:“我觉得这汤药对你有利,你该去喝了它,你照做吗?”
“我身子未损,无需喝药。”他答得这么认真,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不近人情。
可她偏要想与他作对,不想事事任他摆布:“那药瞧着渗人,我不想喝,不行?”
“你想喝什么?”又是一句认真的问话。
“想喝酒,你有吗?”姽宁随口接过话。最近愁事多,的确想拿酒来麻痹身子。
哪知她话音刚落,他嗖一下,飞没了影。
姽宁愣住:“该不会真去拿酒了吧?”
半个时辰后,怀苍当真将酒带来落涯山。不是一两盅,而是两大坛。
怀苍将酒坛放在地上,解释道:“这是神兽酿的酒,他们胃口大,酒都是一坛坛的喝。”
姽宁傻眼的看着面前足以将她整个人装进去的巨大酒坛,这不得醉死在里头?
***
月色浓,姽宁酒兴也浓。
她坐在地上,一杯接着一杯,酒不曾空。怀苍在旁时不时施法,酒水就从坛子里出来,落入她杯中。
她喝得畅快,却不想这酒闻起来香甜,后劲十足。没多会儿,就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姽宁单手撑在地上,扬起酡红的醉脸,将酒杯高高举起。
她目光落向空中明月,忽而闪现南辛的笑脸,喊着:‘娘亲,圆圆的月亮代表团圆,在凡间是这么个意思。’
她也跟着笑了笑。是啊,月圆是一家团圆的日子,凤凰族也是这么个意思。
起初笑意欣喜,而后满是苦涩,笑得眼泪都蓄在眼眶。
原本一家三口,团团圆圆,为何诸多波折,落至如今夫君无法认,家也不能回的境地?
她微阖眼,将眼泪逼退,再睁开,悠悠道:“我这生,以为遇见良人,交付一生。”
话未尽,她仰头张口,举着酒杯微倾斜。酒水洒落,一半入了口,一半湿了衣。
盘坐在一旁的怀苍默默饮酒,一边看着她肆意不拘的举止。
方才她用了‘以为’二字,所以...后悔了?
他等着她道出未完的话,甚至有些着急。
姽宁擦了擦嘴,才接着道:“对你,我无愧于心,更从无二心。对我,你曾温柔缱绻、情深似海,而今尽是冷漠无情……”
怀苍握杯的手骤然收紧,并非不满她的话,而是无法反驳。
姽宁深吸一口气,清了清喉咙,并不想让声音听起来像在哭。
“你将我的心揉碎,再丢弃。我拾起脆弱不堪的心,想与你好好谈谈,因为我不想轻易放弃你,那是曾爱我护我的丈夫。可那晚,我品尝到了背叛的滋味。我不知其中是否有误会,你未曾解释,我便当你默认。”
“所以我打算放弃你,我也决定这么做。我偷你的佛珠,想离开这里,远离你。我甚至想到,回三界后,直接告诉南辛,说他父亲已不在世间。但我会疼他爱他,即便没有父亲,也没关系。”
想到南辛,姽宁忍不住哽咽,最后只能停住话,强迫自己镇定情绪。
手中酒杯已空,流下最后一滴,落在舌尖。她咽下,酒味滚过喉咙,仿佛她吞入腹中的泪,苦涩不堪。
“帮我倒酒。”她闭着眼,晃了晃酒杯。
却不想,酒没来,手腕却被抓住。
姽宁睁眼,视线有些模糊,又眨了眨,竟瞧出五六个怀苍。
她咯咯的笑起来:“好多夫君啊。”
听她说着胡话,显然醉得不轻。怀苍夺过她手中酒杯,放在一旁,弯身将她抱起。
姽宁两手捧着他的脸,笑得越发欢喜,醉话也越来越离谱:“要是能有这么多夫君就好咯,哪怕你不要我,还有好几个夫君等着被我宠幸!”
怀苍将她冷冷一瞪,喝酒喝得胆子肥,她还想要几个夫君?
可他没法纠正一个昏醉之人的胡话,只能由着她。
走到屋内,怀苍将她放下,姽宁紧紧搂住他脖子,不让他松手。他只好抱着她,坐在床边,让她坐在他腿上。
“我从没说过不要你。”他冷不丁接上她刚才的话。
若真不要她,也不会将她带来魔域。
“但对你而言,我只是你的劫。”姽宁想起这事就头疼,更是头晕,整个人软绵绵的靠在他胸膛。
她下意识将耳朵贴在他心口,“嗯?”了一声,怪异不已:“怎么没心跳?”
下一瞬,她又笑起来:“有了,咚咚咚,很有力。”
她却不知,这是怀苍施法做出的假象,上次也是如此。
两人静默良久,皆是无言。
怀苍将她抱在怀中,时间一久,也不舍得再松开。她性情有时很刚烈,但身子很柔软,连带着他身子也渐渐放松。
那几百年的记忆,但凡与她有过拥抱的片段,一张张画面汇聚成浪涛,朝他拍来。
他正然沉浸,恍惚以为自己身在他们定情的芙蓉山。那时,她每夜醉酒之后,也喜欢窝在他怀里,听他的心跳。
“怀苍,我想你。”耳边娇软的声音叫醒他的思绪。
他垂眸看去,她虽将他看着,却是醉眼迷离。
“我不是在这?”他回道。
“人在,心不在了。”
“我的心去了哪里?”
姽宁几分哀怨:“去了一个我找不到的地方。”
她许是无心之语,却说出了事实,怀苍眸色一暗,没应话。
“怀苍,我热。”她又突然开口。
“凤凰怕热?”
“我说热,便是热。你是丈夫,得听夫人的。”酒意果然壮胆,她开始无理的要求。
怀苍只好催出些凉风,帮她降降温。
凉风还未吹多久,她忽而从他胸前抬起头,说:“我又冷。”
怀苍耐心十足,施法烘暖她身子。毕竟是自己惹她难过,今晚醉者为大,只要是她要的,他都会做到。
“不要施法。”姽宁单手揪住他领口,将他往下一拽,嘟着嘴:“你亲亲我,就不冷了。”
红唇不过离他一拳距离,怀苍呆住……
“急死人!”姽宁见他迟迟不动,等不及,双手并用揪住他衣领,把他扯下来。
送上灼热又香甜的唇。
第84章 你还要骗我几次才够!……
的确香甜, 他深知这番滋味。
仿佛烙印在唇齿间,不过刚刚触碰,深埋记忆中的感受即刻被唤醒。
他虽不是五戒和尚, 但曾修的是佛法,摒除□□为修炼基本。是以, 曾与她的亲吻也好,阴阳之欢也罢,在他回归烛魔后,便下意识屏蔽在记忆深渊。
不会主动去触及。
却不想, 曾经轻而易举做到的无情无欲, 因她一再破戒。
她这含羞带怯的亲吻,就像一簇热火, 将他刻意展露的棱角慢慢熨平。又像是一把钩子,把他隐藏的欲望一点点勾出来。
他本该将她推开, 双臂却主动将她抱得更紧。
委屈的控诉后,她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 直接击溃他的防线, 令他毫无招架之力。
姽宁岂知他这番心理斗争,只不过趁着酒意, 有些随心所欲。幻想眼前之人还是与自己一往情深、誓言不弃的丈夫。
却也因为醉酒, 四肢开始乏力。心想:亲也亲了, 先歇息会儿吧。
怀苍还未切实回味, 她就松了口, 靠在他怀里,一下又一下的喘着。
气还没喘匀,下巴就被他捏住,迫使她抬起头来。
她呆呆望着他, 一句软绵绵的:“怀苍……”逸出皓齿,令他耳朵都酥麻。
他拇指摩挲她下颌,视线内尽是她的酡颜醉脸。勾缠他魂魄,牵引他神思。
掌下肌肤柔滑细腻,怀苍忍不住捏了捏。她无辜的眨着眼,微翕的双眸水光漾漾,几许不自觉的魅惑。半张的樱唇,几分勾魂般的媚态。
忽而,她小舌伸出,舔一下唇角,娇声道:“我有些渴。”
烈酒烧喉,饮得多了,的确有些口干舌燥。
他眸色深沉,嘴角浮现一抹浅淡的笑:“正巧,我也渴了。”
既知滋味,何须再忍。他揽紧她腰身,低头捕获这张令他纠结许久的唇。
轻轻含住,便已欲罢不能。
烈酒醇浓,怎比得过她唇间的清甜。
后味幽香,怎胜得过她口中的馨香。
他初初比较克制,轻含慢吮,只想好好品尝。不过一杯酒的工夫,便不知压抑为何物,行止全凭本能。
猛兽一旦挣脱了枷锁,便会擒住欲望的阶梯,一步步往上攀。
体内酒意开始作祟,令他情难自控,只想品的彻底,尝得尽兴。
唇齿一番火热嬉戏,两人便滚在了地上。他手掌托住她后脑,担心硬邦邦的地面磕碰了她。
口中空气被蛮横掠夺,姽宁脑袋昏沉,意识逐渐迷糊。她已不知是被他压得无法呼吸,还是他强势的亲吻令她难以喘息。
她越是启齿想吸一口新鲜空气,他越发得寸进尺。
纠缠、攻占、肆虐,无不令她怯惧。
她口里仿佛烧出火来,灼热不堪。
热得有些晕,有些乏...…
察觉异常的怀苍,这才拉回些理智,从她唇上退开。
只见她一动不动,蓦然傻眼,这是睡着了?
怀苍皱着眉,如何也没想到在这般情绪激动的时刻,她竟倒头就睡!
他捏她脸,又摇她肩。姽宁皱着脸,不耐烦的抬手扇过去,将他手拍开。
“别打扰姑奶奶睡觉!”说罢,一歪头,果然呼呼大睡去了。
怀苍无奈的看着身下红唇微嘟、细眉微蹙的女人,昔日也从没有过如此哭笑不得的经历。
他呼出一口热气,迫使脑子清醒些。方才险些丧失理智,若非她睡着,他都不知自己会不会在这院子与她月下放纵。
自打将她带来,但凡与她在一起,他便会一步步脱离自己,变得越来越像……怀苍。
歇了会儿,他起身抱她回屋。待把她安顿在床上,顺势坐在床沿。
许久,见她眉头仍蹙着,难道梦里还在生气?
他伸手轻轻按压她眉心,再揉了揉。直到她眉头舒展许多,才撤手。
身体的热度还未完全散去,得去冷湖中泡一泡,也好理清思绪。
“别...”他松手时,姽宁突然抬起双手,左右乱捞。
半会儿都抓不着实物,她竟难过得哼起来,像只受委屈的小兽。
怀苍握住她乱扑腾的双手,她抓了几下,像在丈量他手掌的宽厚。确认后,嘴角微翘,眉眼弯弯似笑,瞧得出很开心。
她紧紧攥住他的手,搁在胸前。“别走...”因睡着,声音有些含糊,但怀苍听清楚了。
“谁别走?”他顺着话问,即便他明白她说的是谁。
姽宁微掀唇,一句甜甜的:“夫君。”唤出来。
她以往多少有些羞涩,甚少直呼夫君。许多时候,都是榻间情动时,趁她神思迷乱,经过一番诱哄才能听到。
他顿觉喜悦在胸口难以自控的放肆滋长,好似长出了一颗心脏,正在欢快雀跃的跳动。
他不满足这声短促的叫唤,就像曾经做过的那样,低头在她耳畔诱道:“再唤一遍。”
“夫君。”
“再唤。”
“夫君...”
连着听了五遍,直到她又沉沉睡去,才罢休。
他笑起来,嘴角是压不住的弧度。
***
怀苍离开不久,一缕手指大小的黑影在门口徘徊。
黑影晃晃悠悠朝床榻飘去,停顿少顷,再飘向姽宁额头,贴在她眉心。
沉睡的姽宁,渐渐陷入一场诡异的梦境。
她被困在一个空旷的阵法内,四周是密密麻麻的佛咒,在上方圈出半球形的结界。
忽而,正前方裂出一道黑缝,上下左右各有一道佛咒钻入其内。裂缝慢慢变大,直至佛咒将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给拽了出来。
那四道佛咒如同锁链,分别扣住他的四肢,将他悬吊在半空。那人一身衣裳被血染得看不出底色,只是鲜艳的红。
他低着头,长发遮住脸庞,姽宁瞧不清他的面容。
她目光不经意瞄向他被佛咒勒紧的右手,手腕有串佛珠……
定睛再看,佛珠上浮现金色莲花。
“怀苍?”
姽宁急忙飞上去,悬在他身前。她伸手拨开他垂落的长发,再捧起他的脸,将他头抬起来。
她愕然睁大眼,就是怀苍!
只见他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唇间溢出的鲜血已干涸,脸似腊冬的雪一样冰冷,整个人死气沉沉。
她不断催生热量,经由掌心传至他肌肤,一边叫着他的名字。
他不仅毫无反应,脸颊刚被烘热,须臾又冰凉。
刚才还好好的,突然怎么回事?
刚才……姽宁细细回忆,刚才不是与他月下饮酒吗?怎么跑来这里了?
他又是被谁重伤成这样?
姽宁正迷惑,突然间,从怀苍身后探出两只黑色的手影,扣住他的肩膀,将他抓了过去。
手的主人藏在缝隙之内的黑色空间,姽宁看不见他的模样,只听见他沉沉的声音:“你不希望他变成这副模样,所以想救他?”
姽宁警惕的盯着前方,缝隙里头只有漆黑一片。
那人兀自道:“烛魔杀戮太多,业障深重,寿命锐减。他学着用他师父的办法,试图将自己的业障转移。只不过他是将业障转移到了自己历劫转世之身,虽然续了命,却难逃业障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