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泪汪汪——镜里片
时间:2021-10-04 09:47:52

  等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梨园那个院子已经空了,再也回不去。
  婢女碧成在一旁斟茶, 见她细白手指轻撑头, 垂在肩上长发柔顺,眼睛明明在看书, 但久久都没翻过一页,不免问一句道:“姑娘是在想怎么跟四爷提吗?四爷一向宠姑娘,更何况那些都是施太师要四夫人催的,他不会说什么的。”
  施娢回过神,她垂下眸,卷长的睫毛轻颤了一下, 把刚看的那一页纸折起一角,合上放到书桌边,开口道:“没什么,四叔朝中尚有事,我过两日再回府同他说这件事。”
  知道她和赵骥在一起的,只有她爹和覃叔,就连贴身的婢女都不知道她到底找的谁。
  施家需要一个皇室血脉的子嗣,即便她腹中的孩子是别人的,施家也做得到让天下人以为是皇帝的亲生子。
  施娢心中轻叹口气,终究是觉得自己在赵骥身边呆得太久,否则也不想这么多东西。
  赵骥是御亲王,但他厌恶施家至极,有施家为重的场合,他极少可能会在场,她也不会任由自己出现在有他的地方。
  她爹是最溺宠她的,就算是手中没有权,用钱也要护她平安,她不想给他添麻烦。
  碧成见她心情不太好,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收着茶水道:“四夫人前段时间给四爷房中送了个婢女,四爷收了,姑娘可知道?”
  施娢讶然道:“四叔收了?”
  “可不是,奴婢也稀奇,”碧成说,“只是那个婢女不知道被四爷带哪去,奴婢听要好的朋友说四爷十分疼爱她,面上不说,却是把人带出去养着,好长一段时间没见人影,四夫人都要气了。”
  施娢一顿,想起了那个替她侍寝的婢女。
  “四婶多虑了,四叔倒不是疼爱她,”施娢叹道,“等我回府再同她说说。”
  树影在昏黄烛光下轻轻摇曳,夜色已深,她站起身来,打算歇下。
  外头突然跑来一个侍卫,禀报说御亲王白天抓到了刺客,供出在城北还藏着同伙,是个极其漂亮的女人,擅长杀人,御亲王的侍卫一路搜查,但凡见到漂亮女子便原地扣下,等御亲王查证过后才可放行。
  他们现在搜到这座别苑,人已经闯了进来。
  施娢一动不动,她身形纤细,素白衣裳衬脸俏,掌心和后背都慢慢冒出冷汗,她慢慢捏住手中的帕子,完全没想到赵骥会闹这么大,竟然连皇帝的地盘都闯。
  碧成看向施娢,惊惧道:“姑娘?”
  施娢轻轻呼出一口气,漂亮的脸蛋嵌双如宝石般的眼睛,像会说话样,她手轻放在小腹前,十指纤细,轻声道:“如果真的有刺客,让他们查便是,但若是敢冲撞到这里,那便告诉他们,休怪施家不留情面。”
  她明明没有说重话,但施家二字却仿佛给足了人压迫力,施家大小姐的尊贵雅致,旁人到底比不得。
  侍卫应声退下去,施娢却是顿了顿,转头看向碧成,说:“碧成,你代我出去一趟,不用说自己身份。”
  倘若赵骥在这,该对自己这爱哭的娇娇惊讶起来。
  但他现在不在这里,甚至正坐在梨园中,喝着冷茶,视线慢慢扫过底下瑟瑟发抖跪着的一群人。
  没人敢抬起头看他,也看不到赵骥连手里的茶杯都拿不稳,压抑的怒意在周身四溢,随着回来侍卫的摇头在不断上升。
  梨园郑老板能被施娢父亲挑出来做明面上的老板,这张嘴自是了得的。
  秋日转凉,他后背却像是完全被汗湿透了,急急忙忙道:“王爷,小人就做个生意,听他们那个戏班子唱得好才请过来的,谁能料到他们竟是刺杀王爷您的刺客?若是小人早就知道,给小人八百个胆子也不敢请他们。”
  一声巨大的茶杯摔碎声狠狠打断他的话,瓷器碎片割伤郑老板的手,地上水花炸溅开来,所有人都发抖弓住了腰,紧紧低着头,只知道御亲王是生了大气。
  “本王再问最后一遍,”他厉声开口,“覃含在哪?”
  郑老板低头,整个人抖成了筛子,道:“王爷饶命,小人和覃叔交情一般,实在不懂他们能去哪,他们也没同小人打过招呼。”
  他听说过覃叔的一个女儿叫覃含,平时总在屋中练戏,带着面纱,谁也没见过她模样。
  原先郑老板还以为覃叔父凭女贵,攀了高枝,哪里料得到赵骥今天下午突然派兵把梨园围得水泄不通,把那些爱听戏的达官贵人全给堵在了门口,还放下口令,谁敢硬闯,那便是刺客,格杀勿论。
  “看来郑老板不死到临头都不承认,”赵骥威厉道,“梨园郑武私下豢养刺客,意图不轨,罪无可恕,压入大牢,严刑拷打,不容任何人探视。”
  他声音里的狠意仿若卷进了凉风中,郑老板瞬间慌乱起来,磕头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去哪!求王爷饶命。”
  赵骥低着头擦手上被溅到的茶水,不为所动。
  郑老师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赶紧道:“小人听覃叔说过要回去给给妹妹上香,他或许是带着覃姑娘回去上香了!他们走了也没多久,王爷可以派人去追上他们!”
  赵骥淡道:“他妹妹葬到哪?”
  郑老板满头大汗,突然支支吾吾起来,这谁知道别人一个不怎么提的亲戚葬在哪?
  赵骥手瞬间抓住郑老板的衣领,布满疤痕的手背青筋暴露,他力气大,一张脸本就生得肃穆威严,眼里戾气更是把郑老板都吓得发抖:“在哪?说!”
  “小人、小人在市井中有些朋友,专门帮人寻不见的东西,”郑老板头一次感受到沙场武将杀人般的气势,哆哆嗦嗦,“王爷要是需要,小人可以花钱找、找他们帮忙。”
  赵骥瞳眸深得什么几乎只能看见实质怒意,但他只是一字一句道:“倘若本王找不到覃含在哪,你这梨园也别想再开下去。”
  他松开手,把郑老板丢在地上,大步流星走了出去。
  郑老板心知逃过一劫,松了口气,低头一看,发现自己竟是被吓尿了。
  赵骥的侍卫在城北搜寻,见过覃含的人都被叫出去辨认。
  一个带刀侍卫骑马过来,到赵骥面前停下,下马跪地道:“禀王爷,除城北南边那边皇家别苑外,其余地方全部已经搜查过,那里住着施家小姐,她出来了一趟,以施家施压,怒斥侍蔑视天威,犯大不敬之罪,侍卫没敢再继续搜,但那地方守卫森严,凭覃家人进不去。”
  赵骥手背在身后,还没怀疑到就是那处没搜过的别苑,藏着他的女人,只冷声道:“城北查完了便往东边查,本王就不信她能逃出京城。”
  侍卫踌躇问:“可京兆尹那边也来了人,今晚上还要继续找吗?”
  微凉夜风吹拂在人身上,平常灯火通明的梨园只点了几盏灯。
  “找,为什么不找?”赵骥冷笑一声,“谋害本王子嗣,暗窃本朝机密,按律当斩,把人抓回来,用重刑审讯,砍了她的手,剁了她的脚,本王就不信撬不开她那种嘴,看看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竟敢算计到本王头上!”
 
 
第28章 见到面
  施娢没想到赵骥为了寻她调动那么多侍卫, 以至于她在别苑中呆了好些天,直到他把这附近都搜了个遍,把其他侍卫撤到别处去后, 她才回施府。
  施家是大户人家, 守在外门的侍卫不比御亲王府少, 只是真论起来, 那施府的侍卫比不得御亲王府厉害。
  施娢好不容易避过赵骥的人从别苑回来,下马车时心才松了口气, 她先去见的她爹。
  她爹知道她今天回来,早早让人备了一堆酸甜蜜饯, 看得施娢无奈又好笑。
  施娢问覃叔怎么样, 施三爷报喜不报忧, 同她道覃叔一切都好,也没说梨园那边被赵骥给盯上了, 一直在查他。
  她是在梨园消失, 赵骥不把那地方掀个底朝天,就已经是他够理智。
  施娢却是懂的,她红了眼眶, 说谢谢爹。
  “你娘和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 能不多忧心些?”施三爷坐在厅堂的扶手椅上,叹口气道, “姓赵的手段狠毒,你四叔也有谋略,赵骥那天在朝堂上被他绊住,比往日晚了许久才回府,我的人这才好躲起来,你要是去你四叔, 别和他这些事,我怕他那心思,会怀疑到你身上。”
  施娢听到他说赵骥时,微愣了片刻,她在别苑中只粗略听过赵骥用什么借口搜查她,再具体些的,她没敢问别人。
  “他……”施娢一顿,“他是怎么找我的?”
  施三爷是梨园背后的老板,里边发生什么,郑老板自要告诉他这个东家。
  施三爷道:“他对你倒也还行,刚开始还以为你出事了,都没大张旗鼓,只让人私下围了戏院,怕打草惊蛇……后来大抵是发现了覃叔的人都被我们带走,意识到我们在骗他,现在倒好些了,也不知道他在打算什么。”
  施娢只垂眸道:“别人总说他脾气不好。”
  施三爷敏锐察觉到她有些失落,不由又叹一声,道:“爹宠你过头,总不要求你做什么,你四叔待你也好,但你爷爷那边……唉,为难你一个女儿家,不过爹给你找了个厉害大夫,最会给女人养身子,听说你反应大,改天爹让她给你看看。”
  他在挣钱上有些本事,但自己是吝啬性子,施三爷屋里小厮婢女不多,却专门给施娢培养了一个忠心耿耿的碧成,将钱大把大把砸到施娢身上,只是想让她过得好些。
  施太师永远先以施家利益为主,施娢自小便被以皇后之仪教导,受施太师的影响重。
  施娢知道她爹对她好,不会为难她,只是应好,但四叔那里,还是要去的。
  她四叔是清雅文人,喜好雅致檀香,可现在的施娢却有些嗅不得,小厮来请她进去,她喉咙中有股干呕意,下意识后退一步,看见四叔正抬头看她,便硬生生忍下来反应。
  她四婶在为四叔奉茶,见到施娢时脸色变了好几次,施娢有些虚心,只是担心四婶会把她去过梨园的事说出去,但她四婶没说什么,只问了句娢儿回来了。
  施娢迤迤然行礼道:“四叔,四婶。”
  施成秉少时不得施太师重视,沉默寡言,他和施三爷交好,对施娢严厉,却也宠着施娢,小时候的施娢对他又敬又怕,私下也会偷偷摸摸把自己喜欢酥点送给他和四婶。
  四夫人不说话,也没打算走,施成秉将笔放下,让施娢坐在一侧紫檀木扶手椅,道:“你怎么会突然回来?”
  书房摆了堆文书,堆得都快赶上旁边文竹花瓶的高度,施太师上了岁数,不可能一直不放权,可惜她爹在政事上一窍不通,那便只有她四叔能做些什么。施娢心想难怪他会食言去找她的事,果然是被事情给绊住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赵骥弄的。
  她没坐,只朝后看一眼,见小厮侍卫都远远的,便上前了一步,轻道:“四叔,有件事我想同你说。”
  “陛下那件事?”他道。
  施娢突然有些说不出口,只轻轻嗯了一声。
  她面容是娇媚的,施家小姐贵气玲|珑,单站着就同一幅赏心悦目的画,让人生出想要私藏的感觉,但施成秉清楚她的小习惯,她不安时总爱揪着帕子。
  他对四夫人说声你回去,施娢顿了顿,道:“不是什么听不得的事,四婶在这里也好些。”
  四夫人掌施府中馈,常年下来也有些积威,但面对施四爷时总会有些恼气,施成秉是吵不起架的性子,并不是代表他不会吵,只是被他深黑色眼眸看着时,谁都会先怵上两分。
  如今是施娢自己提的句话,四夫人便站在一旁道:“你四叔疼你,你想做什么都会帮你,你说吧,四婶不会告诉别人。”
  施成秉淡淡叫了一声林然,那是四夫人的名字,四夫人咬牙,却没再提什么。
  施娢在赵骥身边扭捏得够久,她斟酌片刻,便道:“四叔,四婶,我有了身孕,刚好一个月。”
  她说得轻巧,但有身孕这几个字就像平地惊雷,女子要怎么才能孕上孩子,谁都知道,四夫人惊了,立马看向施成秉,可他脸色没什么变化,但眸中的冷色已经足够证明什么,他让四夫人走。
  “娢儿做得很好,”四夫人管不着他想什么,喜从心底涌出,也不在乎离开,走之前还拉着施娢的手拍了拍,“以后你回家住,四婶会专门让厨房给你备着菜,好孩子,四婶这就去和老太师说一声,娢儿以后就是做娘娘的人。”
  她的高兴从眉梢眼角露出,施娢被她握住手,看不出是因为什么,只以为她是高兴自己完成了施家要做的事,轻点头,什么也没说。
  等房中只剩下她和施成秉时,施娢才道:“四叔一直帮娢儿,娢儿感激不尽,若我当做些什么,四叔说便行,我会做的。”
  施成秉脸色淡淡的,只开口道:“谁的?你做过什么?连四叔的话都不听?”
  他少见地问出一连串问题,施娢垂眸回道:“四叔不用担心,一个不知名侍卫而已,我早就让人杀了,比起他,娢儿只是想知道自己以后该做什么。”
  她如瀑青丝只用支木簪束起,清雅脱俗,着一身藕荷襦裙,像春天开的娇俏桃花,施成秉过了好一阵后,才开口道:“先让大夫给你诊诊。”
  施娢轻叹道:“四叔还不知道娢儿吗?娢儿何时会这般不谨慎?”
  施成秉却一直没说什么,施娢以为他会告诉她皇帝什么时候回来,她到底该做些什么,但他只说让她回去,他今晚上会去找她。
  施娢有些茫然,又犹豫片刻,也发觉他有些生气,她从小到大可以说没怎么见过四叔生气,即便她当初耍脾气不习字,他也从来没有动过怒。
  她惯是识相的,应了一声。
  施娢离开匆匆,这次虽不怕别人知道自己回来过,但有些事始终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小厮被叫进去时,发现施成秉手边的一个茶杯被打碎了。
  他面色沉稳如从前,看不出怪异,但小厮却莫名有些怕,只是赶紧收拾一通离开。
  施娢是请命从皇宫住到别苑,寻常情况而言,是不能住在外边的。
  她的马车停在巷子边上,路上馋了,让侍卫去给她买了一串糖葫芦。
  施娢坐在马车中,忽然听见一阵马蹄声传过。
  她纤细手指轻轻掀开车幔,清亮双眸朝外看,远远便看到赵骥面色威严,高大的身子驾马而过,后面还跟着几个侍卫,不知道是去做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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