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泪汪汪——镜里片
时间:2021-10-04 09:47:52

  施娢身子竟有些僵硬起来,心怦怦直跳,手慢慢放下了车幔,她以为他们两个这辈子再无见面机会,没想到会这样见到他。
 
 
第29章 听过
  在大街上见到赵骥一事让施娢有些恍惚, 等许久之后,她才回过神来时,外头天色漆黑一片, 碧成进来传消息, 说四爷来了。
  施娢轻应下声来。
  上次四叔过来, 带来皇帝要寻她的消息, 这次大抵还是要说皇帝的事。厅堂四周干净,对称摆置, 灯架上的漆纱灯驱散屋中昏暗。
  施成秉坐在扶手椅上,有婢女在为他奉茶, 施娢手轻掀幔帐走出来, 朝他行礼, 道:“四叔。”
  他微摆手让屋中的下人都退出去,道:“你爹已经把事情告诉我。”
  施娢心惊得漏跳一拍, 手指微蜷, 道:“四叔什么意思?”
  “施娢,”他抬眸,“你四婶在家中, 我不多问, 现在还想瞒着,等以后出事, 四叔也护不住你。”
  施娢手心冒汗,大脑霎时蒙了。
  她视线看向他,见他正襟危坐,手搭在紫檀木方桌上,只有眼眸黑得融入深夜的黑暗,看不清在想些什么, 她又倏地一顿,立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诈她。
  施娢眼睛倏地凝上水,慢慢低下来,道:“四叔是不信我吗?”
  施家嫡系所出只有施大爷和她爹,她四叔是庶子,上头还有个施二爷,最不济也有个五叔和太师宠爱的老来子六叔,但受老太师重用的,只有他。
  她爹和四叔交好,却也总说他心思深,看不透,她爹不会把赵骥的事说出去,只可能是四叔在试探她。
  他不像其他官员好奢侈物,一身朴素的青袍越发衬出清冷,只淡道:“还想再瞒下去?”
  施娢红着眼眶,捏住帕子流泪道:“四叔这时候来质问娢儿,是觉得娢儿在骗你?女子清白何其宝贵,娢儿又何如能忍那等乡野之汉碰?若不是为了施家,宁愿找条白绫走了得了。”
  她哭起来的模样总显得惹人怜,施成秉只开口道:“四叔曾与你说过什么?”
  “四叔为娢儿好,娢儿怎么不记得?可施家哪经得耗?”她越哭便越觉得委屈,“娢儿敬四叔为父,敬四婶为母,可家里个个都来逼娢儿,娢儿能怎么办?若是能帮到施家,娢儿受这些委屈也罢,现在一切都没事了,结果四叔还要来质疑娢儿,这是把娢儿当成了什么?那人都被带去乱葬岗丢了,难不成娢儿还能去带回来给四叔看?”
  施成秉说过让她不要理四婶和爷爷那边的催话,他会帮她。
  施娢不知道他的计划,可她骑虎难下,又怎么敢保证施成秉知道她身边那个人是赵骥后,会不会要她做些什么?
  她哭得真切,施家谁也没她乖巧听话,也没人像她一样,听不得重话。
  施成秉慢慢端起茶碗,抿着茶,他素是沉默寡言,等她哭声小些了之后,才道:“陛下提前回京,他寻你那日,会有人来告诉你,届时会有我的人替你诊脉,说你有孕两月余。”
  施娢一愣,纤长的睫毛还沾着泪水,手捏绢帕胡乱抹泪道:“四叔不怪我了?”
  他慢慢把茶碗放桌上,安静的房间发出一声轻响,施成秉道:“你生性单纯,最容易被人骗,你爹疼你没有限制,如果没人管着你,你会犯错。”
  施娢小声啜泣,施成秉对她一向不差,若针对施家的不是赵骥,她也不敢骗施家,便回他道:“娢儿没骗四叔。”
  施成秉道:“昭嫔滑胎时间巧,不可让陛下怀疑你早就知道自己有身孕,你聪明,该知道怎么做。”
  她见他面色无异,已经没有早上的生气,还以为他是信了,心里悄悄松口气,轻轻颔首,又说:“听说四叔收了一个婢女,引四婶不高兴了,是那个婢女吗?今日匆忙,娢儿下次见到四婶,会和她解释。”
  施成秉一顿,道:“人死了,不用管。”
  施娢愣了愣,顿觉骨头都生出冷意,头先好几个月未见他,竟忘了四叔也不是好惹的主,她一时踌躇,心想他真的信她了吗?
  ……
  施娢住在别苑中,打探不到外边消息,碧成倒会去听一些小道消息,她聪明,已经猜到施娢腹中孩子的父亲。
  施娢在抄佛经时听到赵骥忽然间收了兵,她顿了顿,笔尖墨水掉在纸上,知道是因为皇帝回了京。
  赵骥寻她,最多不过是想揪出她背后黑手,又或许是因为这个孩子,他起初便不想要她生他的孩子,每次的避子汤必不可少。
  如今她背叛他,这孩子于他来说,又成了一个污点,施娢轻垂下眸,什么也没说。
  她是施家人,荣辱与共,如同张尚书一家,若施家被赵骥设计成功,日后牵连的是整个施家,她不仅是连留京城都留不住,以她的容貌,只会遭到更加悲惨的下场。
  昭嫔落胎一事确实是让皇帝勃然大怒,但底下人众说纷纭,皇帝在上朝时竟气晕了过去。
  没过两天,施成秉的人便说皇帝在来的路上,施娢沉默。
  施娢身子素来不怎么好,安静流泪时,倒越发显出美人姿态,皇帝对她怜惜之意重,每每与她在一起,便觉像她这样的姑娘家,是该被养在金殿中藏起来的。
  皇帝过来时,施娢不在屋中,侍卫说她在南苑凉亭小憩,他正因昭嫔流产一事烦闷,便也没让侍卫去禀报,自己带着太监过去。
  美人垂泪时是最引男人生怜的,皇帝也不例外,他见到施娢坐在湖边,斜倚雕栏柱子,正捏着帕子流泪,她身边跟着个婢女似乎在劝她什么。
  皇帝微有犹豫,让太监都退下去,自己一个人上前些,她眼睛微红,精致面颊透出几分粉润,细白手腕上带品质极好的翠玉镯,是他所赠。
  “昭嫔才出事,我如何敢陛下说?”皇帝远远听到一句。
  婢女劝道:“姑娘总是要说的,陛下现在都回来了,若是不说,太师和四爷那边都该知道了,您也知道四爷的忠心,他定是怕这孩子引起陛下怀疑,要你打掉这孩子的。”
  皇帝性情温和,对施四爷十分信任,也没想过施娢这个娇弱爱哭的女子会有别的心思。
  他听到孩子两个字时便觉得惊喜,再听下去竟发现她是怕了孩子连累,要一碗落子药喝下去,他正要走上前,那个婢女就发觉有人在偷看,立马转头,看到皇帝后脸色一变,跪地道:“陛下万安。”
  施娢见到他,边擦眼泪边慌张行礼,可她眼泪竟是簌簌流得更加厉害,怎么也止不住,像一只被惊扰的干净白兔子,娇憨纯善。
  再然后便是顺理成章的太医诊脉,施家得知消息惊慌请罪,皇帝本来就信施家,现在施家又为了昭嫔一事愿意让施娢流掉这个孩子,也愈发觉得那件事跟施家无关。
  只有施娢知道这件事,是真的和施家没有任何关系。
  但皇帝也信赵骥这个亲哥哥,只觉是突厥不安好心故意危害皇嗣。
  施家姑娘有孕入后宫为施贤妃一事传得极开,皇帝为显恩宠,特下旨说只要她诞下皇子,便是未来皇后。
  他此举,既是表明对施家的恩宠,又是在彰示对施娢肚子那一胎的重视。
  施娢进宫没多久便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脸色淡淡喝着茶,随意说了两句日后好生养胎的话。
  太后像是知道什么,但施娢是专门被施家培养的皇后,就算自己的孩子不是皇帝的,脸上也找不出破绽,只行礼应声是。
  她先前便是被太后带在身边,知道太后除了对皇帝好些外,平时都不怎么理宫中的其他女子。
  宫中有太后,所以赵骥不常入宫,她从前待在太后殿内就知道只要他入宫,太后那边得到的消息总是比别人快一步,避过他是难事,有太后和施家在,一切又变得简单。
  她身子差,可以借各种理由错过有赵骥的场合。
  施娢没想管太后到底在不在皇帝身体有恙,在赵骥身边听到施太师和她有染就时那股震惊劲就已经过去了。
  但皇帝却是因为昭嫔流产而格外在乎她这一胎,宫女不得离开半步,若不是还有朝政要处理,或许时时刻刻都得看着她。
  他是文人身子,对女子向来体贴入微,对比起沙场征战的赵骥,实在是温柔太多,可当他伏在她小腹想听孩子声音时,施娢只觉身子僵硬,幸而她孕吐的反应本来就有些大,就算身子有些奇怪,皇帝也没有放在心上。
  他期待自己孩子的出世,听说昭嫔那时有孕时他就天天陪着,御赐不断。
  皇帝为了孩子,不碰她,施娢知道只要等几个月,再等上几个月,孩子便会出世,皇帝已经下过圣旨,皇后之位只能是她的。
  有天中午,皇帝来她殿内吃饭,叹气道:“也不知道皇兄是要找什么人,离京已经好些时日,好不容易回来了,现在那模样连朕都有些怵。”
  赵骥身形高大,往日在下属面前便严厉无比,但皇帝对兄长有天然的敬重,如果他都能说出害怕,恐怕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施娢喝着安胎药,低眸轻道:“他本就是那性子。”
  “你认识皇兄?”
  施娢手一颤,轻轻摇头道:“只听过御亲王威名。”
 
 
第30章 原来是她
  施娢不可能在皇帝面前提认识赵骥。
  她出宫后, 名义上一直住在皇家别苑,就算偶尔会出门,也是去庙中烧烧香。施家和赵骥还结着梁子, 施娢对刚回京的赵骥, 不仅该是不认识, 或许背地里还算是厌恶。
  皇帝后宫中的嫔妃位份都不算高, 一群无子无女的妃子,除了得皇帝宠外, 没有人能爬上高位,倒是有一个经常在皇帝身边红|袖添香的萍贵人比较受宠, 面上看着好相处, 私下里却有宫女来告诉施娢, 说萍贵人同别人说她腹中皇嗣来路不明。
  施娢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只是倚在贵妃榻上, 让宫女把萍贵人叫了过来。
  她住景和宫, 因为有个孩子,所用之物处处都是顶尖,即便没有这个孩子, 作为施家嫡小姐, 吃穿用度也不会差到哪去。
  萍贵人那一天是忍着泪咬牙回去的。
  施娢性子不如皇帝想象那般好,私下里爱哭又娇气, 只是做到了让皇帝喜欢。
  宫里边侍寝过妃子没有几个,她四叔给的药伤身,同皇帝说两个月才能服用一次,施娢有孕,理所应当作为一个被瞒在鼓里的人,不知道皇帝身体不行。
  她是施家精心培养的皇后, 皇帝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即便她不想知道,施家也会教与她。
  施娢性子温恭,柔柔弱弱,簪子束发露出白皙脖颈,尤惹人怜惜,除了赵骥那个糙汉子外,没人会舍得在榻上对她说污言秽语。
  皇帝对她有爱怜之心,也知道她身子差,事事都依着她,称病不去一些聚宴,也已经是常事,旁人都觉得她是月份小,怕出事。
  她身上的皇嗣是现在宫中最要紧的,谁也不敢到她跟前说不对头的话,要是惹哭了她,出点什么事,皇帝怪罪下来,受苦的是全家。
  晚秋时节落叶纷纷,枯叶起舞,突厥的公主从狱中逃亡一案尚未结,护送她前来的将军和下属都被压|在刑部的大牢里。
  施娢一直在宫中,不担心这些,但那位远道而来的和亲公主喜欢赵骥,却似乎是真事。
  御花园中墨菊开了,青石板地两边话紫中透红,丝丝蕊线随风轻轻摇动,一行人走在路上,宫女搀着施娢,道:“娘娘怎么会想问阿娜公主?”
  施娢身着海棠红襦裙,衬出她冰肌玉骨,她手指纤细,搭在宫女袖口上,轻道:“本宫在别苑养病时,听说过昭嫔的孩子是在她手上没的,昨日又偶然撞见几个小太监说昭嫔病情加重,想知道这位公主是什么人。”
  伺候她的贴身宫女,是施家派来的,碧成昨天替她出宫给她爹送信,今天还没回来。
  宫女犹豫片刻,道:“陛下不喜欢旁人提起阿娜公主,姑娘就算听了,也不要在他身边提。”
  施娢微微点头,听她压低声道:“阿娜公主十分喜欢御亲王,这次和亲似乎是自己主动过来,但御亲王拒了,加上身边都是侍卫,寻常人也接触不到,她便想去讨好太后娘娘,御亲王不会怜香惜玉,倒让人私下议论许久,后来昭嫔出事,也着实让人觉得出乎意料。”
  赵骥对女子本来就没有多大的怜惜,上次张依仪哭成那样也没见他相助,她笑了下,笑意又慢慢淡下去。
  她入宫,已经有一个月。
  施家在京城牢牢握住权势,得到皇帝信任,如今又把她送进来,赵骥日后,该是更加不会放过施家。
  家中人想做什么,不是施娢一句话就能改变的,连她自己都只是棋局中的一枚棋子,这孩子更是必不可少的那枚。
  她能做的,仅仅是稳固住自己的地位,旁的做多了,只会添乱,施家是她的依靠,旁人对她所有的敬重和惧怕,都因她是施家人。
  皇帝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小跑过来,弯腰行礼道:“陛下方才正准备邀人来赏花,听说娘娘也在,让您过去一趟。”
  施娢微愣,眉轻轻皱了起来,她在赵骥身边时,赵骥总是忙于各种事务,就连吃个饭,或许都会有侍卫过来禀报。
  但做为皇帝的弟弟,却总喜欢把事情推给施太师和别人,比起陪她,她倒宁愿他勤政。
  她心中想事,也没注意小太监说皇帝是打算邀人过来。
  御花园的四角亭宽敞,檐角高高翘起,秋日阳光暖黄,熠熠生辉。
  皇帝像是在这设了宴会,扶手椅方桌对称而立,桌面摆了糕点,施娢被扶着走上三层石阶,向皇帝行礼,柔声道:“给陛下请安。”
  “不必多礼,”他起身来扶住施娢,握住她的手,拉她到身边坐下,“你一直在宫中歇养,今天怎么想着出来?”
  施娢从前去别苑也是为了歇养静心,现在回宫也一样,她手腕上的玉镯清透,显她肤色白。
  她温婉道:“中秋宴要到了,臣妾身子出不得力,劳太后娘娘费心,只得誊抄佛经,为太后和陛下祈福。”
  皇帝喜欢温柔些的女子,他也不会招惹人生气,施娢便很少像在赵骥面前那样,哭哭啼啼的。
  “太后喜欢听戏,贤妃既是闲得厉害,不如去戏班子学学人家是讨别人欢心。”
  冷淡熟悉的声音让施娢如掉冰窟,拂过的秋风像是寒风般刺骨,一阵阵地往骨头缝隙里钻,磨得让她手心发凉,身体僵得不敢动弹。
  皇帝却看向她身侧不远处,皱眉道:“皇兄怎么会说这种话?贤妃和母后都不喜欢听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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