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物本能深谙趋利避害的诀窍,要问他被乔安娜收养后进步最大的地方,大概就是卖萌装可怜逃避惩罚的功力了。
可喜可贺。
乔安娜对单纯的萌系攻击尚且还有几分抗体,但只要看到辛巴露出一副惨兮兮的小可怜模样,她就会觉得,崽子又不是要上天摘月亮,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没办法,良心会痛。
当天傍晚,她拖回了一只母林羚。
林羚是一种中等体型的水栖羚羊,四肢细长,雌性的毛呈棕褐色,背上有六七道垂直的白色条纹。因为它们会潜入水中躲避掠食者,所以一般较难得手。
艾玛自从改吃肉,生活的最大乐趣就变成了尝鲜。见乔安娜带回了一只从未见过的新奇猎物,她激动极了,不断嗅着母林羚身上的气味,迫不及待地等乔安娜宣布开餐。
“这不是食物哦,艾玛。”乔安娜抖干了身上的水,一爪按住踉跄着起身想跑的林羚,把小猎豹叼到一边,“乖,先等等,我待会再去抓吃的。”
既然靠自己喂不饱辛巴,她想了半天,只能再‘请’一位奶娘来帮忙。
至于奶娘的人选,母狮打不过,花豹找不到,猎豹不方便,大猫们指望不上,她退而求其次,瞄上了同在哺乳期的食草动物们。
体型与她相近的羚羊多数擅跑,一旦发现她靠近就毫不犹豫撒丫子狂奔,要是按照寻常捕猎方法捕捉,对方不死也得断条腿。
好歹是孩子未来的奶娘,粗暴对待不太合适,这不,生活在沼泽中、擅长潜水潜伏的林羚便成了乔安娜最终的目标。
虽然不跑,但被抓住了还是会挣扎,她一路咬着母林羚的脖子把母林羚拖回来,身上被踹了无数下。能踩在沼泽上不下沉的宽大蹄子有效减小了压强,不过滋味依然算不上好,她竭力把握着分寸,才只在母林羚背上留下几道浅浅的抓咬伤。
这番努力付出太大,她劝走艾玛,马上叫来辛巴验证劳动成果。
辛巴不明觉厉地看看受强|权压制不得不侧躺在地上的母林羚,扭头往乔安娜腹下钻。
乔安娜往旁侧了侧身:“不是我,是它。”
辛巴又看看母林羚,眼里渐渐透出些委屈:“不嘛!”
花豹和狮子,归根到底同属食肉大猫范畴,羚羊这类食草动物,则是大猫们的猎物。
辛巴年纪还小,可长时间的耳濡目染,已经让他建立了‘猎物=肉’的观念。他认为乔安娜示意母林羚,是在逼迫他吃肉。
也不能说他思维定式,食肉动物大发慈悲收养猎物幼兽多少有一两个实际案例可供查询,食草动物收养掠食者幼崽……是担心自己死得不够快么?
只有乔安娜这个内在的人类,会想出让母林羚给幼狮喂奶这种奇葩到不行的主意。
当然,囿于人类的思维方式,乔安娜不清楚儿子抗拒另认奶娘的具体原因,她回忆了一下当初准备把辛巴送回狮群时辛巴的表现,想,辛巴可能担心被她抛弃?
她柔声道:“安心,我不会不要你。”
这话落到辛巴耳朵里,又是另一番意思了:妈妈不会不要他,除非他不听话?
QAQ!
辛巴险些哇一嗓子哭出声,为了不被丢掉,他一马当先地扑到母林羚的背上,用稚嫩的小乳牙撕扯起那些还未愈合的伤口。
如果条件允许,母林羚真的会哇一嗓子哭出来。
它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被一只会游泳潜水的花豹抓了就算了,活拖回巢穴也能忍受,为什么!为什么还要让幼崽这么对它!
折|磨猎物是不对的!求求给个痛快啊大佬!!
乔安娜被辛巴一反常态的凶猛惊了一下,还以为辛巴终于觉醒了肉食动物的本能,欣慰地舒了一口气,咬断母林羚的咽喉,如它所愿给了它一个了断。
她撕开林羚的毛皮,为两个孩子扯下方便进食的肉块,看着他们狼吞虎咽。
辛巴最初还是不太乐意,频频用眼角余光瞟乔安娜,怀念喝起来轻松又省事的母乳。后来大概是习惯了血肉特殊的腥香,慢慢觉得难嚼的口感也不是那么无法忍受了。
辛巴开始吃肉,目前为止最大的问题迎刃而解,赶在旱季来临之前,乔安娜还有足够的时间,把幼崽们喂养得结实强壮,以至足够抵抗未来可能遭遇的恶劣环境。
花豹多数习惯在夜间活动,但为了避免与同样在夜间捕猎的狮子和鬣狗狭路相逢,给幼崽带来危险,乔安娜改变了昼伏夜出的习性,将外出时间改到白天。
晴天的正午,阳光有点刺眼,乔安娜眯着眼睛四处张望了一阵,拿不定主意,于是低下头问脚边的两个孩子:“想吃什么?”
辛巴停下打闹,小眼神朝乔安娜腹下一瞄,犹豫了几秒,还是没说更想喝奶。
照这段时间的惯例,只有先用肉填了肚子,妈妈才会让他喝两口奶。他摇摇尾巴,给了一个相当乖巧讨喜的答案:“只要是妈咪抓的,都好吃!”
艾玛也立起了身体,有模有样地扫视周围一周,目光定在某处不动了。
乔安娜顺着她的视线一看,是几只在草里寻觅食物的鸵鸟。
“想吃鸵鸟吗?”
艾玛站起来,用额头蹭了蹭她的下巴。
长时间的相处,让母女俩不需言语的辅助就能将对方的意思领悟得八九不离十。乔安娜舔舔女儿的耳朵,胸有成竹:“没问题,你们等着,妈妈去去就回。”
别的不说,她对自己抓鸟的技术非常自信,上至秃鹫下至麻雀,只要被她看中,就只有命丧豹口的份。鸵鸟鸵鸟,说白了不就是个头大点的鸟嘛!
哦对了,鸵鸟还不会飞,没了鸟类赖以为生的翅膀,还不是手到擒来?
乔安娜心里想着这波稳了,没怎么注意隐蔽身形,一只鸵鸟长长的脖子立起来,发现了躲在草里的花豹,发出响亮的鸣叫。
鸵鸟群骚动,纷纷朝着远离危险的方向逃离,两条大长腿一跨就是五六米。
鸵鸟奔跑的时速最高可达70至90公里,速度不亚于猎豹,乔安娜被那快到几乎出现残影的身躯震惊了,暗自懊恼自己轻敌。
然而大话放出去了,她不可能在孩子们面前认怂。等鸵鸟们重新平静下来,她偷偷潜行过去,算好距离,一跃而出。
距离太近,她视为目标的那只鸵鸟来不及逃离,眼见着尖利的爪子抓向自己的后背,曲起一条腿,朝着空中的花豹就是一记有力的后踢。
反击准确命中,乔安娜狼狈地摔进草里。
她完全没想到鸵鸟还有这一招,脑子一阵发懵,一时间躺着没有动弹。
躲在高地的辛巴和艾玛亲眼看见了这一幕,幼崽擅自行动是大忌,但对母亲的担忧让他们把自身安危抛到了脑后。
他们急急地跑过来,蹭着母亲,想要撑起母亲的身躯。
“妈咪?妈咪!”辛巴唤了几声,见乔安娜毫无动静,小脑袋瓜里瞬间冒出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呜呜呜呜你不能死掉啊妈咪!”
乔安娜:……崽,虽然很感动,但有这么咒妈妈的吗?
她哭笑不得,也得以从自我怀疑的怪圈里解脱,动了动,艰难地爬起身来。
在被鸵鸟踹上的前零点一秒,她及时改变了姿势,没让脆弱的胸腹受创,但代为直面攻击的一侧前爪疼到发麻,受力就是一阵剧痛。
万幸,没有骨折,不过骨裂估计是免不了了。
正如泰哥早先所腹诽的那样,非原生的花豹乔安娜,终究还是为自己的大意和轻敌付出了代价。
第17章 、十七只毛绒绒
骨裂这种伤,说大不大,说小倒也不小。
没有人类灵巧的双手,包扎固定伤处难度过高,乔安娜用树枝和藤蔓折腾了半天,啃了满嘴苦涩的碎屑也没成功,只好放弃了给自己打夹板的尝试。
哪怕不考虑伤势恶化,前肢的疼痛让她走路都有些困难,更别说奔跑爬树和捕猎了。
成年大猫可以忍受至少一周的饥饿,刚开始吃肉的幼崽则不行,加上母亲空腹无法泌乳,这情况放到同样独居的带崽母猎豹身上,也许是致命的。
但乔安娜是花豹,与猎物到手还没捂热乎就要担心被抢走的猎豹不一样,她有存粮。
感谢如今不知道浪到哪去了的泰哥,曾经那段短暂的共处,让她学到了一个道理:如果猎物吃不完,就算下顿不会再吃,也先挂到树上藏起来。
她原本只是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不能助长某些无|赖捡漏吃白食的不正风气,哪料到这个习惯会救她和孩子们一命。
她带着辛巴和艾玛原路折返,找回了前一顿没吃完的母林羚尸体。
生活总是大起大落,一大两小靠剩下的肉熬了两天,但因为雨季空气湿润,腐败菌高速繁殖,第三天时,食物已经发展到光看外表都在不断往外散发黑暗气息的地步了。
乔安娜担心两只幼崽吃坏肚子,果断将残骸清理出了灌木丛。
露天的腐败尸体很快引来了秃鹫和兀鹫,这些有着长长脖子的大鸟可不太在意食品安全,一哄而上,疯抢成一团。
秃鹫到来,其他食腐动物也会闻讯而至,藏身处不再安全,乔安娜催促着恋恋不舍不住回头的孩子们,离开了停留三天的灌木丛。
丢得干脆走得潇洒,残酷的现实没多久便把她打回了原型。
她的伤还没好全,走起路一瘸一拐,捕猎依然有困难,这样下去,一家人都得饿肚子。
辛巴趴在乔安娜旁边,安安静静地舔着毛,自从母亲受伤,他变得安分懂事了不少,远没有了以往调皮捣蛋瞎闹腾的劲头。
即使努力分散注意力,腹内空空的饥饿感还是卷土重来,他想了半天,依然不太明白妈妈为什么要将食物拱爪让人。
猫科动物很少吃腐肉,他也发现了嘴里一天重过一天的异味,可食物再难吃,总比饿肚子要强。
辛巴含着小爪子,纠结不已:“妈咪,其实还可以吃的……”
乔安娜舔舔他的额头,柔声劝道:“之前说了,肉坏了,吃了可能会生病。”
“嗯——”辛巴把下巴搁到前爪上,他还是不懂吃肉为什么会生病,不过妈妈这么说了,他也只能记下,“好吧……”
艾玛蹭蹭乔安娜,小心地避开她受伤的一只前爪,在她腿上躺下,以眼神表达自己的担忧和理解。
孩子都太懂事,乔安娜既欣慰又心疼,把艾玛往怀里拢了拢,低下头问:“肚子很饿吗?”
动物不会所谓善意的谎言,听她这么问了,辛巴也就老实答:“饿。”
艾玛眨巴眨巴眼睛,纤长的睫毛颤颤巍巍,比平日还要纤细几寸的腰身转了半圈,瘪瘪的小肚子里适时传来响亮的“咕噜”声。
……好吧,小崽子们太老实也是一种甜蜜的苦恼呢。
乔安娜是很想打起精神爬起来抓点东西填饱自己和孩子的肚子,可惜心有余而力不足,未来的一周,乔安娜经历了变成花豹后最艰难的一段日子。
几天下来她几乎绞尽了脑汁,甚至花了大半天时间用健全的一只爪子刨了一个近半米深的坑,上面铺上草叶,做了个简陋的陷阱。
她瘸着一条腿将附近聚集觅食的一群珍珠鸡往陷阱赶,受伤的花豹威慑力犹存,珍珠鸡大声嚷嚷着,惊慌失措,然后……畅通无阻地从陷阱上面跑了过去。
第一次做陷阱经验不足,可以谅解,乔安娜愣了一会,强行装作无事发生过,撤掉一半掩盖物,再度尝试。
这次倒是有一只珍珠鸡掉进去了,但是不等乔安娜高兴上两秒,它一个鲤鱼打挺,扑棱起翅膀,飞出了陷阱。
飞……出了……
……原来珍珠鸡的翅膀不是摆设吗?!
原谅乔安娜的无知,毕竟她身体健全时抓珍珠鸡,对方在三秒内就会命丧豹口,完全来不及起飞。
乔安娜还站在原地对着猎物远去的背影凌乱,辛巴凑过来,安慰性地蹭了蹭她的后腿:“没事,妈咪,歇会吧,我们也没那么想吃肉,鸟蛋挺好哒!”
艾玛靠到她另一侧,用颊侧摩擦她的脊背。
花豹妈妈看着孩子们信任的小眼神,暗自庆幸他们并不清楚陷阱是什么,只当她努力捕猎却无奈因伤失利。
身为曾经的高等智慧生物,空有知识无法实现,这种体验……唉。
幼崽理解不了怀才不遇的心酸,乔安娜也不可能跟他们说,伤春悲秋对现在的她而言都过于奢侈,有那个空闲,不如多找几颗鸟蛋嚼嚼。
……
这天清晨,艾玛在草丛里发现了一只蜥蜴。
这只头尾都有着艳黄色鳞片的爬行动物趴在一块石头上,也许是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也许是偶然路过,总而言之,它灵活转动的头颅很好地吸引了小猎豹的注意力。
艾玛仔细嗅着周围的气味,谨慎地试探着,辛巴也被她的动作引了过来。
比起妹妹的小心,兄长就显得大大咧咧多了,他凝视着蜥蜴,浑然未觉地越贴越近,以至将鼻尖戳到了蜥蜴身上。
他和蜥蜴都被对方吓了一跳。感受到威胁,蜥蜴居然直立起上半身,两条后腿着地,跟人似的迈开步子疾冲出去。
起跑姿势很帅,速度也堪称完美,那在草上腾跃的身影轻盈如古时候飞檐走壁的大侠,只可惜没跑出两米,一只爪子兜头罩下,草上飞大侠瞬间毙命于从天而降的血盆大口。
“妈咪~”
两只幼崽立刻将一切都抛到脑后,雀跃着跑回母亲身边,乔安娜吞掉白送的餐前甜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
连吃了一个多星期的鸟蛋,一家三口如今看到鸟巢都想吐,好不容易等到骨裂恢复得只剩下偶尔发作的隐痛,她总算可以重振雄风,用鲜肉清清肠胃了。
她带上孩子们,踏上了寻找猎物的征程。
跋涉了大概小半个上午,在吃着草的兽群里,她又看见了熟悉的‘老伙计’。
乔安娜本身不是个睚眦必报的小气的人,不过鸵鸟导致她和幼崽饿了这么久肚子,她觉得有必要好好算算这笔账。
而且有句话说得好,在哪跌倒,就在哪爬起来。
母亲先前的受伤给两只幼崽留下了不小的阴影,在辛巴和艾玛心里,这些或黑白或灰的长腿大鸟被归为决不能招惹的危险生物,见乔安娜又要去抓鸵鸟,他们急得够呛,一只咬尾巴一只拽后腿,就差抱住乔安娜的爪子大哭一场没妈的孩子像根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