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娜知道这生物为什么一点都不低调了——人家艺高人胆大,在草原上横着走都没动物敢拦吧?
她深谙柿子要挑软的捏的道理,虽然豪猪看上去胖嘟嘟的,味道应该不错,但长远考虑,为了尝鲜受伤不太值当。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可偏偏这时,接到她吩咐避开战场的两个孩子从草丛里探出头来。
辛巴远远地冲她挥舞着小爪子,像是在代她与豪猪搏斗:“妈咪,加油!”
艾玛也摆了摆爪子,眼里有担忧,更多的则是对她的信任与期待。
……行吧,就算不为自己的口腹之欲,也不能让孩子们扫兴啊。
这一架打得惊险又刺激,不过只是对拉锯战的双方而言,在旁观者看来,他们俩就是一直在转圈。
没错,转圈。
乔安娜以一定的速度围着豪猪踱步,时不时伸出爪子在豪猪没有棘刺防护的脑袋上拍一爪子,强迫它继续背身防御。
豪猪腿短,跑又跑不掉逃也逃不脱,只好被动地随着敌人的移动原地转圈。终于头晕目眩精疲力尽地倒下的时候,它居然感到了几分解脱的快意。
花豹不愧为草原上最凶猛狡诈的掠食者,它纵横草原一年多,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理的捕猎方式!
这已经不是捕猎了,是虐|待!活生生的虐|杀!强烈要求豪猪保护组织介入!!
豪猪委屈,豪猪心里苦,还有点晕得想吐。
它望着目所能及的最后一丝光明,思绪回到了一切开始之前。早知如此,它绝不会招惹那只好奇的小狮子……咦?为什么狮子的母亲会是一只花豹?
豪猪永远都得不到这个疑问的答案了,乔安娜踏住它柔软的腹部,咬断了它的喉咙。
确认猎物断气,她总算有空抬起前爪,将脚掌翻转,低头查看足底。
爪垫上扎着两三根小刺,因为处理不够及时,已经深嵌进肉里,她龇牙咧嘴地试了半天,好不容易用牙尖卡住刺的末端,稍一用力,内部中空的刺就折断了。
这种时候总是格外怀念人类灵活的手指。
乔安娜费了老大劲,几乎咬伤自己,才把那几根刺拔了出来。
脚掌钝钝地发着痛,她无暇他顾,举着爪子一通舔,借由唾沫消毒镇痛。
辛巴原本还在为母亲的再度胜利欢欣雀跃,见此情景,早先的伤口又疼了起来,于是也默默趴下来开始舔爪子。
乔安娜舔了一阵,感觉疼痛稍缓,抬起头来,习惯性左右张望一圈,确认周边安全。
艾玛正站在死去的豪猪旁边,模仿着她与豪猪对峙时的样子,压低身体,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吼,然后猛地伸出爪子去拍打豪猪尸体。
乔安娜小吓了一跳,忙把艾玛叼起来放到一边,远离那些跟艾玛的小身板比起来更加可怖的棘刺。
小猎豹炸起的毛倒伏下去,乖巧地蹭了蹭她的腿,柔软的小爪子轻轻搭到她受伤的前爪上,又扭过头对豪猪龇牙,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
都说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现在看看,艾玛小小年纪就知道心疼她受伤,果真是暖心小天使。
乔安娜感动着,小心地避开棘刺,撕开豪猪前腿的皮毛。
第一块肉入口,她的眼睛瞬间一亮:这伤受的不亏!
大概狩猎困难的都美味,豪猪肉肥瘦相间,入口鲜嫩,滑而不腻,僵持过程消耗了不少体力,除了皮毛内脏和咬不动的骨头,乔安娜什么都没剩下。
吃完有史以来最满意的一餐,她心情大好,训斥辛巴时的语气都柔和了不少。
辛巴敏锐地发现了母亲态度的软化,立刻蹭着乔安娜的前爪打了个滚,一爪收在胸前,一爪抬起,按到乔安娜的鼻尖,撒娇般软绵绵地认错:“我以后绝对不乱跑啦,妈咪别生气了嘛~”
萌化攻击简直满点,乔安娜噎了一下,默认般压着幼狮的小肚子揉了揉。
她曾经很难理解女性甚至一些男性友人对长毛生物的热衷,远观尚且能勉强接受,近距离爱抚揉搓乃至亲吻……恕她接受不来。
她因此经常被划分入‘怪人’的行列,但仍理直气壮,颇有几分不与世俗同流合污的孤傲。时至今日,变成大猫收养了两只幼崽,渐渐偶尔能理解所谓毛绒绒的可爱了。
她喂饱了两个孩子,看着辛巴和艾玛在身边追逐打闹,一颗心被某些温暖的情绪占据,满足异常。
风里突然传来陌生的异样气息,她耳朵一动,站起身,两三下攀上身边的金合欢树。
大概三公里开外的平原上,一只大猫步履匆匆,不时停下脚步左顾右盼,明显处于惊惧惶恐的状态。
很快,导致它魂不守舍的罪魁祸首出现在地平线上——另一只同类的大猫。
后来者快速奔跑追逐,而前者似乎在顾虑什么,几次三番想逃,还未加速便又慢下来,最终无奈地被同类赶上。
它立马原地侧躺下,摆出看似顺从的姿态,后来的同伴低头嗅着它身上的气味,激动不已地甩着尾巴,围着它绕圈。
距离一致,参照物相同,乔安娜得以明确辨识出两只大猫的体型。
前者个头较小,后者相对较大,也更强壮。显然,一只母猎豹和一只公猎豹——公的那只大概还是熟人,她领地西边那块地的领主,之前差点被她选作艾玛的收养者。
公猎豹追着一只母猎豹,目的昭然若揭,她不太奇怪。照某个电视节目的说法,“春天来了,万物复苏,又到了动物们交|配的季节”,泰哥匆匆离开就是为了几公里外传来的母豹发|情的气味,换成猎豹,当然也是需要求偶的嘛。
唔,话说,既然是熟人也是邻居,一直叫公猎豹是不是太生分了?
乔安娜想了一阵,决定给公猎豹起名叫凯特。
这其实是个女名,同名的凯蒂还是只没有嘴巴的卡通小猫,不过她想,软妹子猎豹应该不会介意有一个可爱的名字的。
至于凯特的对象,她看了一眼那相比雄性猎豹更加瘦小纤细的身躯,贴了个自认为非常合适的名字:萨拉。
就在乔安娜给两只猎豹起名的一小会空隙,凯特渐渐凑近了萨拉,而萨拉抬起爪子,借着自己躺在地上的姿势优势,四爪并用地对雄性一番踢打,连挠带咬毫不留情。
乔安娜看得目瞪口呆。
看来凯特跟泰哥一样,也是豹中之渣?
短暂吓退了凯特,萨拉迅速翻身站起,夺路而逃。
因为速度捉急,她没走几步又被赶上,重复了一遍踢咬的动作,再度逃跑。
两只猎豹纠缠着,浑然不觉离乔安娜越来越近。乔安娜慢慢发现了异常,定睛细看,在萨拉脚边的长草里,跟着一群小小的毛绒绒!
那群毛绒绒毛色分层,背上覆着一层浅灰毛发,跟艾玛的模样如出一辙。
——萨拉带着幼崽!
没想到母猎豹不是公主,而是女王啊①。
同为母亲,乔安娜知道陌生的雄性对幼崽意味着什么,眼见萨拉身陷囹圄,却还是奋力用身体隔开凯特和幼崽,她一溜烟窜下树,让辛巴和艾玛藏好,独自冲向猎豹们。
即使被美色冲昏了头脑,鼻子淌着血都浑然不知,凯特在某一瞬间,还是察觉到了弥漫而来的杀气。
熟悉的配方,熟悉的感觉,在目不能及的某个小角落,有什么极度危险的生物,正打着算盘,把他列为自己的捕杀目标。
第六感警铃大作,他退了一步,直起身体,还未看清四周,身后的草丛里跃出一道黑影,裹挟着呼啸的风声扑倒了他。
看清来者,凯特心里一惊,接着摊平了四肢,干脆果断地选择弃疗。
再见,世界,再见,豹生第一次遇到的漂亮妹子。
他一定是草原上唯一一只侥幸从花豹嘴里逃脱,又主动送货上门的倒霉猎豹。
乔安娜按着凯特,虽然公猎豹不知为何双目放空摆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但并不能激起她的同情。
她低下头,眼里跃动着危险的光,龇出的牙齿离对方的咽喉只有短短两寸:“兄弟,我听说,你在欺负雌性和幼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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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萨拉(Sara/Sarah)的含义是美丽的公主。
第14章 、十四只毛绒绒
乔安娜觉得,凯特这个名字没有起错。
明明体型跟她差不多,加上尾巴的总体长甚至略胜于她,在她跟前,公猎豹依然怂得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猫。
被她按在地上对脸一通吼,凯特缩着四肢一动不敢动,尾巴僵硬紧绷,两只耳朵耷拉着,正眼看她都不敢,更别说反驳回嘴了。
想起花豹与猎豹语言不互通,乔安娜决定以肢体语言再重复一遍。
她松开凯特,直起身子,一只前爪拍拍自己跟前的地面,再指旁边的萨拉——
我的地盘我做主,这姐们,老娘罩了!
……咦?姐们人呢?
在指定的地方没看到预料之中的娇小身影,乔安娜愣了愣,找了一圈,在背后看到了已经带着幼崽们溜出去老远的母猎豹。
她为新认姐妹的不讲义气汗颜,凯特抓住机会,跳起来就朝反方向撒丫子狂奔。
乔安娜反应不及,追了两步,因为爪子受伤不得不停下来,愤愤冲凯特的背影比划了一下,大声喊:“要再让我见到你欺负雌性和幼崽,你给我走着瞧!”
花豹的怒吼气势十足,萨拉不禁腿一软,几只幼崽更是被吓破了胆,哆嗦着在她肚皮底下挤成一团,急切地寻求母亲的保护和安慰。
为了躲避公猎豹的追求而误入花豹的领地是萨拉万万没预料到的情况,这一带平原宽阔,树木稀疏,没有花豹热衷藏身的岩山和树林,所以即使在区域边界隐约嗅到了花豹的气息,她也当是有花豹偶然路过,没停下来仔细搜寻辨认。
现在正撞上领地主人,不仅是她的幼崽们,连她的生命安全都会遭到威胁——公猎豹只会杀死幼崽,而生性凶猛诡谲的花豹,会猎杀一切能动的生物。
萨拉的外婆就死于花豹嘴下,而根据她们家祖祖辈辈代代相传的说法,有猎豹亲眼见过花豹杀死比自身大几十倍的大象!
这么说可能多少有点夸张的成分,但她对此深信不疑。看清神出鬼没的花豹的那一刻,她几乎都要绝望了,是对幼崽的担忧和爱,支撑着她打起精神,趁花豹对同类下手时开溜。
然而拖延也非上策,听到身后传来咆哮时,萨拉明白,没时间了。
幼崽才一个月出头,移动速度慢,由她衔着一个一个转移也显然来不及,身为母亲的心炽烈无私,促使她做出了一个差不多是以卵击石的荒唐决定。
她把幼崽们藏到草丛里,自己转身冲了回去。
另一边的乔安娜还在心里吐槽塑料姐妹情,一扭脸,就见某位临阵脱逃的姐妹又朝她跑来。
看到对方身边没有幼崽拖累,行动敏捷不少,她还以为对方早先离开是为了安顿幼崽以便干架,有些感动。
人间自有真情在,谁说没有姐妹爱?
“嘿,姐们!”她坐了下来,挥挥爪子示意警报解除,“别担心,那家伙已经被我赶走啦——”
萨拉汹汹的战意并没收敛,冲到距她五米左右的位置时急停刹车,双耳后压,竖着颈后的毛发,用爪子敲打地面,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嘶叫。
这是很明显的挑衅的姿态,能瞬间挑动任何一只大猫的神经。
然而乔安娜不是正常的大猫,见到萨拉这样,她只有满脑子问号。
这是在干啥?想打架?不应该吧?她刚刚才帮对方赶走了会威胁幼崽安全的渣豹,恩将仇报也不会来得这么快啊?
那么,这是猎豹表示友好的打招呼方式?
乔安娜表示不太能理解,不过为了入乡随俗,她也站起来,学着萨拉的样子龇出牙,敲了敲地面。
萨拉迅速跳起来,在空中灵活地一个旋身,撒腿开跑。
乔安娜:……?
见乔安娜没追上来,萨拉又折返,继续拍打地面,试图以自身为诱饵引开敌人。
乔安娜岿然不动,一脸懵逼地看了她一阵,干脆又坐下来,尾巴盘到腿前,专心观察研究这场莫名其妙的表演。
萨拉活了五岁,生养了三胎幼崽,类似的危急情况碰上过十数次,可这么气定神闲完全不中调虎离山计谋的天敌,她还是第一次见。
两豹各怀心事,还在对峙,辛巴和艾玛一前一后窜出草丛,辛巴边跑边急道:“妈咪!”
在他们的身后,紧紧追着两只犬科动物。
乔安娜第一眼还以为是鬣狗,再一细看,那两只犬科动物体型比鬣狗小,四肢细长,身上的毛发短且稀疏,分为杂乱的几片色块,头顶上的两只耳朵又大又圆,非常显眼——非洲野犬。
孩子们遇到危险,乔安娜立马把其他事情都抛到了脑后,迎上前去,将辛巴和艾玛挡到自己身后。
两只野犬停下脚步,看看乔安娜,不安地舔了舔唇吻,发出了尖细的吠叫。
野犬是有组织的群体动物,乔安娜之前流浪时,没少被这种动物追得抱头鼠窜。在两只野犬召集同伴的间隙,她飞快带着两个孩子上了树,从根源上高效逃脱追捕。
野犬不会爬树,遇到会上树的花豹,只有站在树下望天兴叹的份。
它们围着树焦躁愤慨了没一会,就盯上了不远处的猎豹母子。
萨拉欲哭无泪。
她之前就是为了躲避领地里入侵的野犬,才带着孩子连夜出逃的,谁曾想继公猎豹骚扰、花豹袭击后,她又会遇上成群结队的野犬。
流年不利,诸事不顺。
虽然野犬行事低调,很少主动招惹其他掠食者,但杀死竞争者的幼崽是自然界的共识,猎豹的幼崽,更是能够轻易得手的典型代表。
成群的野犬狩猎几乎无往不胜,就算萨拉离开幼崽独自吸引注意,野犬群也会留下一部分成员,搜寻猎杀藏在草丛里的幼崽。
换句话说,除非她的幼崽们能长出翅膀飞上天,要不此番绝对凶多吉少。
野犬们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包围了逃跑的猎豹母子。它们尖声吠叫,锋利的牙齿咬得咔咔作响,恐吓着萨拉,力图将母猎豹从幼崽身边赶开。
猎豹虽然是草原上公认好欺负的小白脸,但蹄兔被逼急了尚敢咬人,更何况具有一定攻击力的成年猎豹?野犬群刚有了一窝幼崽,食物的压力不小,每个健康劳动力的受伤都不是什么好消息,如果可以,它们并不希望与母猎豹发生正面冲突。它们的目标,只有她的幼崽!
放弃幼崽保全自己,这似乎成了萨拉唯一也是最明智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