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个急转弯,又叼起辛巴,带着母狮们兜了个圈子,一个箭步窜上树,顺便伸爪捞了艾玛一把。
母子三只越过泰哥,爬到了高处的枝桠上。
母狮们发出愤怒的吼声,也跟着伸出爪子,抱着树干往上爬。
泰哥完全没料到自己转眼间就被牵扯进了这场私人恩怨,如果他放任母狮上树,树枝能不能承受住他和猎物加上母狮的体重先不提,他也会有危险。
众所周知,母狮凶狠蛮横不讲道理,发起火来连雄狮都敢揍,更别说只是吨位远不及雄狮的公花豹了。
他倒不怕打架,可——没必要啊!又不是食物紧缺的旱季,谁吃饱了没事干跟母狮打群架?
事已至此,也不容他继续明哲保身了。他不得不站起身,耳朵后压,挥舞着爪子,对爬树爬到一半的母狮发出威胁性的嘶吼。
母狮能轻易杀死雌性花豹,对待更为强壮的雄性,就需要多加考虑。如果双方都在地面上,打一架母狮未必会输,但树上,是花豹的主场。
本来不算很擅长爬树,头顶上又有个磨爪霍霍等着的公豹,母狮们掂量了一下,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树。
泰哥仍瞪视着她们,以目光表示威慑,突然听见头顶有声音说:“加油!”
他抬头一看,造成他这种困境的罪魁祸首抱着两个孩子窝在树枝上,要多惬意有多惬意,还有空低头招呼幼崽:“辛巴,说谢谢。”
幼狮探出一只小爪子,有模有样地冲他挥挥:“辛苦你了哦~老虎!”
泰哥脚底一滑,险些一头栽下树。
他修改评价,这只母豹一点都不蠢,相反,贼精得十分欠揍。
这番遇袭脱险的遭遇让辛巴对泰哥的好感上升了不少,他小小的脑袋瓜里没有利用与被逼无奈这些复杂的关系,只当泰哥是好心帮助他们,等待母狮离开的过程中一直缠着公豹,老虎长老虎短地聒噪。
泰哥烦得够呛,终于忍不住回应:“‘老虎’是什么?”
辛巴歪歪脑袋,一本正经答:“是你的名字呀!”
“……名字是什么?”
不能怪泰哥孤陋寡闻,毕竟动物们是没有名字的概念的。
也许有人会奇怪,没有名字如何称呼?事实上,自然界日常交流中需要代称的情况很少,‘你我’便可以满足绝大多数情境。真要用的话,它们有自己的一套更为简单直白的方式。
有血缘的,以家庭关系代称;没有血缘的,一般以领地和活动范围代称。
泰哥之前就被称作‘峡谷的花豹’。
辛巴被问得一愣,挠着耳朵想了想:“名字,嗯……名字就是名字呀,你妈妈不叫你的名字吗?”
泰哥回忆了一下,在遥远的那段时光里,他的妈妈呼唤他时,会从喉咙里发出轻柔的呼噜声——她也是这么叫其他的幼崽的。
他一直以来都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但幼狮望着他的眼神愈发不对味起来,就像看到了全天下最可怜的幼崽。
“我叫辛巴,妹妹叫艾玛,你没有名字……”辛巴的眼眶渐渐湿润,饱含同情道,“你好可怜哦!”
泰哥:“……?”
乔安娜:“……”
好的吧,在她孜孜不倦的教诲下,辛巴终于学会人类的共情了,不容易。
不过这苗头是不是不太对??
“你究竟是怎么教育你的幼崽的?”徘徊在树下的母狮悻悻走了,两大两小陆续爬下树,泰哥这么问了一句。
乔安娜把艾玛放回地上,莫名有些心虚,抬头看天,装作没听见。
泰哥还想说些什么,动作一顿,朝着上风口仰起头,鼻翼翕动。
他闻了一会,似乎还感觉不够,眯起眼睛,咧嘴呲出牙齿,做出一副像是发笑、又像被臭味熏到的怪异表情来。
半晌,他难耐地舔了舔嘴唇,甩甩尾巴,一语不发地追循着风中奇妙的气息离开。
第12章 、十二只毛绒绒
动物们对离别一向看得很开,泰哥的离去只让辛巴不舍了短短几分钟,没过分刨根问底,很快又变回了以往无忧无虑的模样。
幼崽都如此豁达,乔安娜更不好过多介怀。
归根结底,泰哥与她非亲非故,短暂逗留可以,长住下去她也不会同意。
太阳西落,夜幕降临。
白天是晴天,夜晚也无云,随着渐暗的天色,漫天的星辰逐渐显现出来,闪烁着组成一条光的长河,横跨过整片夜空。
银河清晰得仿佛就在头顶,在广阔的苍穹之下,万物都显得如此渺小。乔安娜仰头望着这片星空,即使见过不止一次,她依然跟刚穿越过来时的第一个夜晚一样,为大自然的壮丽和神奇感到震撼。
她依稀记得,自己很小的时候,曾依偎在祖父怀里,听和蔼的老人一一讲述每颗星辰的传说。但随着她长大,祖父去世,她们家所在的小镇渐渐发展为城市,高楼林立之上的夜晚很难再看到星星,空气污染甚至让月亮都变得雾蒙蒙的,看不真切。
一朝穿越成大猫,在数万公里外的大洋彼岸,她又重新找回了当初遗失的美景。
是命运的恶作剧?还是万中挑一的机遇?她现在已经分不清楚了。
两只幼崽在母亲身边打闹,艾玛肚子饿了,钻到乔安娜肚子下面吃奶,辛巴自己追着尾巴玩了一会,觉得无聊,扭着小屁股钻到乔安娜两只前爪之间,蹭蹭乔安娜的下巴,学着乔安娜的样子抬头往上看:“妈咪,你在看什么呀?”
乔安娜搂住他,示意众多星辰中的一颗:“看到那颗星星了吗?”
“那是北极星,永远在我们的北方,朝着北极星的方向前进,就是一路向北走。”
辛巴眯着眼睛看着,认真地点了点头。
乔安娜又把艾玛也拢到怀里,跟两个孩子讲了一些实用的天文知识,又讲了几个星座背后的传奇故事。
艾玛听不太懂,小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瞌睡,到后来干脆歪着头睡着了。辛巴倒是听得很认真,琥珀色的眼睛里倒映着星辰,璀璨闪亮。
乔安娜舔了舔儿子的脑门,又说:“传说,等我们死了,我们也会变成天上的星星。”
辛巴睁大了眼睛:“什么是死?”
“死亡就是……丧失生命,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话音还未落,乔安娜就后悔了。
死亡是个过于沉重的话题,她居然跟一个三个月不到的小朋友谈死?给孩子留下心理阴影了怎么办?
她正想转移话题,辛巴平静地点了点头,看上去对这个话题接受良好。他问:“只有我们会变成星星吗?其他动物呢?艾玛也会吗?”
“当然,”乔安娜答,“所有星星,都是死去的亡灵。”
辛巴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小脑袋扬得高高的,顶着母亲的下巴向上望去:“那我的那些兄弟姐妹们,都变成星星在天上看着我了呀!”
乔安娜一愣。
辛巴指的自然不是艾玛,而是在水牛袭击中丧生的同胞小狮子。
这么久以来,她从没听辛巴说起之前的狮群和兄弟姐妹,便理所当然地认为,是幼狮年纪太小还不记事,将她当成了真正的生母,也把艾玛当成了自己的亲妹妹。
哪知道事实上,辛巴对一切一直是心知肚明的。
乔安娜心情复杂,小心翼翼地试探道:“你——你还记得你的兄弟姐妹?”
“记得一些……”辛巴的耳朵耷拉下来,明显有些难过,“他们倒在地上,怎么叫都叫不醒,明明旁边就有危险……”
他话头顿了顿,觑了乔安娜一眼,讨好地蹭蹭:“当然,妈咪不是危险啦,妈咪救了我,还对我超好的!”
乔安娜并不介意初见时辛巴对她的归类,毕竟如果她体内没寄宿着人类的灵魂,有幸躲过水牛袭击的辛巴也绝对过不了路过的陌生掠食者这关。
她想了想,继续问自己在意的重点:“那我后来送你回狮群……”
辛巴歪了歪头,迷惑不解:“什么狮群?”
乔安娜:“……”
敏锐地察觉到年长者的情绪变化,辛巴也紧张起来,小爪子抠着乔安娜的爪背,嗫嚅道:“有段记忆特别模糊,想不起来了……妈咪要把我丢掉吗?”
被湿漉漉的大眼睛无辜又无措地盯着,乔安娜萌得心肝一阵震颤,忙安慰:“没事,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乖,我怎么会把你丢掉呢?”
看来脑震荡还是留下了些许失忆后遗症,不过哪怕辛巴不把她当母亲,她也是会好好把他抚养长大的。
草原的夜晚并不安宁祥和,夜色中隐约传来鬣狗诡异的嗷嚎声,此起彼伏,像是在互相交流沟通。
——鬣狗们在协作捕猎。
说起来也许难以置信,但斑鬣狗其实并不完全依靠抢夺别的掠食者的猎物维生。
有一定规模和层级的斑鬣狗群会定期组织狩猎,成年鬣狗团结起来,遵循着一定的指挥和技巧,对选中的猎物发起围攻,追逐直到其耗尽体能。
成群的斑鬣狗狩猎成功率可达四分之三,甚至能够成功捕捉许多掠食者望尘莫及的大型猎物,如斑马或水牛等。这也是为什么,习惯捕杀同种猎物的狮子对领地内出现的鬣狗深恶痛绝。
鬣狗和狮子会对抗争斗、偷走对方的食物,在鬣狗更多的一些地区,多数时间是狮子抢夺鬣狗的狩猎所得,而非很多人认为的鬣狗窃取狮子的猎物。
高呼声转化为低沉的呜咽,偶尔夹杂牛般的哞叫,听起来狩猎很成功,斑鬣狗族群正在心满意足地分享这一夜的大餐。
更远的彼方又响起另一种咆哮,洪钟似的浑厚吼声顺着风传来,带着愤怒和所向披靡的桀骜,威慑四方。
辛巴本来都快睡着了,听见这声狮吼,耳朵动了动,抬起头来,问乔安娜:“妈咪,‘干’是什么意思?”
乔安娜沉默了一下,瞬间炸了毛:“你哪听来的?小孩子不可以这样子说脏话哦!”
辛巴有些委屈,又听见第二声咆哮,老老实实翻译出来:“这次他在说……‘鸡掰’?”
乔安娜想了好一会,终于反应过来——辛巴指的是远处传来的雄狮的怒吼。
……这群雄狮能不能好了!大半夜的教坏小朋友!
……所以雄狮们打架前的对吼都是在例行互喷吗?!再也无法直视雄狮干架了!
她抬起爪子,想捂辛巴的耳朵,无奈硬件条件受限,试了几次爪子都顺着毛从幼狮头上滑开了,只好退而求其次,一把将那颗小脑袋按进自己胸口的毛里:“都不是什么好话,别听了,快睡觉!”
花豹母亲很快发现,制止孩子学脏话,只是漫长的教育过程中一个微不足道的开始。
她没了解过狮子的成长历程,不清楚其他幼狮像辛巴这么大时表现如何,但比起凡事小心、堪称谨小慎微的艾玛,辛巴十分活泼,对一切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乔安娜带着两个孩子外出时,辛巴渐渐不满足于仅是乖乖跟在母亲身后,身边的世界精彩纷呈,对他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专心找着猎物的乔安娜对身后的一切浑然不觉,要不是听见艾玛焦急的叫声,她也许一连走出上千米还发现不了异常。
回头见幼崽少了一只,她赶忙带着艾玛折返,一边走一边发出呼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离开了成年母兽的照看和保护,连胡狼都能对幼狮的安全造成威胁。辛巴才那么小,暴露在平原上的时间越久,幸存的希望越渺茫。
乔安娜几乎都要急疯了,好在一声呼唤落下,路边的长草里发出熟悉的细幼叫声:“妈咪!”
幼狮急急地应和着,一瘸一拐地跑出来,钻到她肚子底下。
辛巴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垂头耷耳,默默低头舔着疼痛不已的伤口,不敢跟平时一样向母亲寻求安慰。
这番经历教会了他宝贵的一课:就算对什么东西再好奇,也不能贸然离群探险,否则,吃了亏都没人撑腰。
乔安娜很生气,但看到儿子还在流血的一只前爪,火气又变成了担忧。
“怎么弄的?”她问。辛巴的底气又足了起来,蹭蹭乔安娜的侧腹,望向早先待着的草丛:“那个!”
乔安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只黝黑的短腿生物蹲在草丛里,黑色的小眼睛如临大敌般瞪着,察觉到花豹的注视,紧张地弓起脊背,身体后半部分长着的棘刺竖立起来,发出“沙沙”的抖动声响。
辛巴贴着乔安娜,冲草丛里的生物“嗷”了一嗓子,又被对方恐吓性的前扑吓得退回来,扭头告状:“这只蜜獾长得好奇怪!毛好尖的!”
……崽,你的记性不太好吧?
乔安娜扶额,纠正道:“这不是蜜獾,这是豪猪,那也不是它的毛,是刺。”
辛巴不太在意那些,他举起因为好奇的试探被重重扎了一下的爪子,委屈巴巴地控诉:“妈咪,疼!”
那乔安娜能怎么办呢?
还不是只能当好靠山,帮受欺负的儿子出这口恶气。
第13章 、十三只毛绒绒
一个小时后,乔安娜和辛巴并排趴在草丛里,各自曲着一只前爪,一下接一下舔着,满脸郁闷,如出一辙。
豪猪是一种奇特的生物,感觉受到威胁时并不像刺猬一样一昧蜷缩成团、竖起尖刺被动防御,相反,它一直把棘刺抖得“沙啦”作响,跺脚喷鼻,生怕自己动静太小不能激怒敌人似的,也无怪辛巴早先会被它吸引注意。
不光|气势不怂,豪猪的攻击模式也很特别,它半侧着身,紧紧盯着靠近的乔安娜,一旦发现乔安娜有进攻的意图,便背过身后退着直迎攻击而上,如果不是乔安娜留了个心眼半途急刹,可能直接就被戳成筛子了。
她绕着豪猪转了几圈,豪猪始终坚持用屁股对着她,黑白相间的棘刺鲜艳夺目,竖立抖动。
想象一下,一大团尖端朝外的粗长棘刺,摇摆着,跃动着,毫不犹豫朝脸上冲锋……不论是人还是动物,稍微有点理智的生物都会惊出一身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