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的成功意味着他们不再是两个人,而将成为一个家。他有太多的话、太多的事要跟安吉拉说了,关于婚礼,关于生活,关于梦想……关于他们未来的一切。
时间在这种情况下转瞬即逝,很快就到了该出门巡逻的时候。
老队长是过来人,非常理解利安德的心情,体贴地提出要给他放上一天假。
这个提议让利安德很心动,视线在整装待发的同事们和安吉拉之间来回往复,显然理智和责任感在催促他坚持工作,感情又让他不太舍得离开。
队长可不给他天人交战艰难抉择的机会,催促其他队员上车,干脆利落地一踩油门,绝尘而去。
“人生的关键时刻,千万别被俗事干扰。”风里远远传回加油呐喊,和一群人不带恶意的口哨和大笑,“成功近在咫尺,努把力利奥,一定要把安吉拉牢牢拴住了!”
利安德脸上有点挂不住,尴尬地摸着鼻子,讷讷解释:“瞧他们说的,什么拴住……”
有他垫底,安吉拉反倒比以往淡定了不少,耸了耸肩,举起左手:“这不就是吗?”
两个人对视一阵,先后笑了起来。
乔安娜在屋子里默默听着,被恋爱的酸臭味熏得头昏脑涨。
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她哪怕不因为太担心孩子们患上抑郁症发愁而死,也迟早被这俩发的狗粮撑死!
生活总是不尽如人意的,其他人努力给一对新人营造出的培养感情的环境,没过多久便被突发的紧急事件打破了。
外出的巡逻车队正撞上了一队盗猎者,冲突一触即发,双方展开了激烈的交火。
敌方人数和装备都占优势,车队立马给据点发回消息,据点方面通知了官方的护林员,同时派出人手增援。
本就是行动小队成员的利安德义不容辞,换了衣服带好武器,跳上了前去支援的车。
战况太激烈,到处都是横飞的子弹,盗猎者甚至还携带了机关枪和小型的火箭筒。无人机为避免受损,只能退到高空远程监控,因此地面上具体发生了什么、双方伤亡如何,留守据点的乔安娜和安吉拉都无从得知。
但乔安娜还是受到了不小的震撼。
她之前一直以为盗猎者都像是她遇见过的那样,三两个人组成一个队伍,用着放冷枪和下毒这种上不得台面的偷偷摸摸的小手段,一旦得手就开溜,从不跟反盗猎的势力发生正面冲突。
可她这回见到的这些,比起小偷来倒更像光明正大的强盗。他们十多个人一组,开了三辆改装过的吉普车,装备精良,训练有素,说是自成一统的雇佣军都差不多。
即使无人机传回的画面没有声音,时不时爆开的火光和被子弹打得四溅的土块也充分说明了他们的凶悍和疯狂。
盗猎是一本万利的事,利益驱使下,自然有人趋之若鹜,而收到的回报,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
违法者资金充足,从不缺人手;执法人员和志愿者却得自行承担资金的压力,用着远不如他们的装备,冒着生命风险与他们作斗争。
说来很讽刺,但这就是现实。
无人机升高,画面缩小,细节渐渐看不到了,却反而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间。乔安娜越想越觉得心惊肉跳,把注意力从显示屏上移开,扭头去看旁边的安吉拉医生。
安吉拉医生似乎并不是第一次目睹枪战,一双眼睛定定盯着显示屏,眉毛拧在一块,神色间没有多少慌乱,更多的是凝重和对己方队伍的担忧。
大概过了有一万年那么久,官方护林员终于赶到了,局势对调。
盗猎团伙见势不妙,丢下一小堆非法猎获和受伤的同伴,跳上车跑了。
敌方两人毙命,一人受伤被活捉,缴获象牙八根,犀牛角五根,战果看似不错——只是看似。
安吉拉接了个电话,听着听着,兀地愣在原地,回过神之后丢下话筒拔腿就往外跑。
她这一去,就是整整大半天。
天黑时,出去的两辆车终于回来了,王支着拐杖,一条腿悬吊在半空,应该是腿受了伤。
其他志愿者或多或少都有些轻伤,带着血迹的衣服上满是撕裂的破口,里面透出缠得横七竖八的绷带。
乔安娜算是知道了,为什么他们每个人脸上身上都会有那么多新旧伤疤。
人来人往,进进出出,乔安娜伸着脖子看了半天,始终不见安吉拉和利安德的身影。
她又用上了听觉和嗅觉,也没发现两个人的踪迹。
结合上其他人沉重的表情,她隐约有了些不好的猜想。
她在笼子里焦躁地踱步,敲打着栏杆,徒劳地希望有人能听到她的心声,告诉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是没有。
乔安娜是整个据点的大明星,每个人路过都会行注目礼的焦点存在,但在人们的心目中,她本质上是一只花豹,一只食肉的野蛮的野兽。
没人会跟动物说话,除了世界上最好的、有着天使般纯洁心灵的安吉拉医生。
乔安娜在无能的烦闷中煎熬了好一阵,始终没得到想要的帮助,只得愁眉苦脸地坐下,进入怀疑豹生状态。
突然,她的耳尖一颤,雷达般转向门外某个方向。
她听见了安吉拉医生的声音!
很小,很轻,几乎要彻底湮没在周围的各种杂音里,但确确实实是熟悉的声线。
乔安娜像是突然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打起精神,侧耳细听,耐心地过滤掉干扰,只留下关注的重点目标。
清晰辨出那细小的动静之后,她沉默了。
——安吉拉医生在哭。
她猛烈地啜泣着,上气不接下气,声音虚弱,无助又绝望。
那沙哑的嗓音声声泣血,掷地有声,一字一句地诘问:“为什么?……为什么是他?”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反复改了半天,还是决定按大纲走,我真的不太会写虐来着_(:з」∠)_
坐了半天的车到家,今天没时间赶补更了,明天再努力看看能不能写出来,啾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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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一百零九只毛绒绒
反盗猎这项工作, 从来都是与死亡密切相伴的。
追根溯源,狩猎原本跟采集、种植、畜牧一样,同属于人类获取食物的手段中的一种, 这种行为本质上无可厚非。原始人类曾依靠打猎维生,猎人寻找并杀死猎物, 获取肉食,填饱自己和其他部落成员的肚子。
人类是猎人, 同时也是更强大的掠食者的猎物, 草原上的土著遵循着这样的生存法则, 与动物们同生共处了上万年。
然而,随着近现代以来象牙和皮草贸易的兴起,平衡的局面被彻底打破了。
除了深受贫穷所困、只好选择铤而走险的当地人, 更多外来者从世界各地蜂拥而至。在金钱的诱|惑下, 他们罔顾种群的可持续发展,尽己所能地攫取着可得的利益,甚至不放过幼崽和母兽。
长此以往,生态环境会受到不可逆转的巨大伤害。
但是毫无节制的杀戮仍在继续, 随着社会发展,不仅没有减少,而且还愈发变本加厉。
参与猎杀的人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行为不恰当吗?
当然不是, 他们多少对此有所了解,却不想——或者说不愿意改变。
其中的思维其实不难理解, 举个简单的例子:假如一夜间能获得一千万,代价是一周后世界末日,也许有人会犹豫;而如果代价换成五百年后人类灭亡,绝大多数的人最终都会同意。
人类总归有着优先考虑眼前的特质,五百年后那么遥远的事, 自己的墓碑说不定都化成灰了,谁还管得着呢?
非常幸运的是,在‘绝大多数’人之外,还存在着一小帮少数人。这些人有着崇高的人格和高瞻远睹的先见之明,除了眼前,还会提前为未来的子孙后代考虑。
不得不说,人类发明了一系列大规模杀伤武器之后折腾了这么多年还没把自己作死,这一小帮人功不可没。
总之,在少数人的努力倡导下,无节制的狩猎被禁止,相关法律法规依次建立完善。
可惜立法并不代表一劳永逸,明面上行不通,有人还会在背地里搞小动作,这类违背法律的狩猎,就是盗猎。
盗猎行为屡禁不止,反盗猎事业很快应运而生,为之奋斗的人们中,有国家聘请的专业护林员,也有自愿提供人力物力支持的公益组织人士。
盗猎者属于法外之徒,他们本身干的就是违法的勾当,自然不介意在自己的‘履历’上再多添几笔。当有人阻碍他们牟利时,他们超过半数会选择毫不犹豫调转枪口,把武器对准自己的同类。
哪怕面临着生命的威胁,反盗猎的人们也不会轻易妥协,他们也会配备武器,用于自卫,或先发制人。
从初见开始,乔安娜就不止一次吐槽过护林员和志愿者的长相,男人们个个虎背熊腰,满身伤疤,面目凶恶,典型的杀人越货强盗样,比她见过的盗猎者还像坏人。
事实上,这也是难免的——他们在最艰苦最恶劣的环境中工作,每天除了要和盗猎者战斗,还要防备来自野生动物的危险,除了让自己由内而外都变得强悍且坚不可摧,他们别无选择。
盗猎与反盗猎的冲突是一场激烈而无形无声的战争,所有的战争,牺牲都在所难免。
利安德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他是烈士,是当之无愧的英雄。
话说得好听,但很显然,对于相识的亲朋好友而言,死亡不仅仅是一连串冠冕堂皇的加冕头衔,而是一条活生生的生命的逝去。
这种情况下,牺牲就成了一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
收到噩耗,不仅是安吉拉和其他志愿者,乔安娜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她至今对利安德提不起什么好感,即便加上死者为大的滤镜,她也没法找出除了‘勇敢’和‘大公无私’之外的亮点,昧着良心夸赞上几句。
她只是……发自内心觉得遗憾和可惜。
利安德还那么年轻,人生可以说才刚刚开始,他凭着一腔热血——也许还有几分年轻的冲动和干劲——不远万里来到草原,打算为公益事业尽几分绵薄之力,结果却将青春和性命永远留在了这里。
想想早上,他刚求婚成功,上车跟着后续部队前去支援时,还恋恋不舍地对未婚妻说着“等我回来”。如此前后对比,难免更凸显出几分世事无常的悲凉。
乔安娜郁郁地耷拉着脑袋,来往的人们各自忙碌,只有吹拂而过的夜风静静倾听着安吉拉发泄一般的控诉和质问。
原本轻松快活的一天就这么败给了无情的现实,在沉重的氛围中缓缓拉上帷幕。
有些人仓促谢幕离开,可生活还要继续。
据点的惯例是轻伤不下火线,第二天早上起床,除了受伤比较严重的王,其他车队成员照常组织日常巡逻。
几个人默默地做着出发前的检查和准备,见队员们都苦着脸,一向严肃的队长破天荒讲起了笑话。
在乔安娜听来,那些笑话简直一个比一个冷,她不仅不觉得好笑,还冻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出乎她意料,几个笑话讲完,其他人都陆陆续续笑了起来,还有人主动接力,继续讲新的(且更冷的)笑话,气氛顿时活络不少。
乔安娜很不解。
说真的,这群志愿者是她见过最有幽默感的人,只要他们在,据点里随时能听见嘻嘻哈哈的笑声。任何事情都可能引起他们的关注,继而诱发一波打趣和起哄,小情侣的日常,同伴不小心出的糗,哪怕是一个被风吹乱的发型,他们都能笑上半天。
平时也就算了,前一天才刚经历过那样的磨难和苦痛,他们为什么还能笑得这么开怀?
“这就对了,打起精神向前看,”正疑惑时,乔安娜又听见门外的队长说,“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我们去做呢。”
她突然间有了些隐约的顿悟。
他们并不是不悲恸,只不过是没有时间难过,他们肩膀上的担子太重了,梦想、希望、责任、和为使命付出性命的同伴。停在原地哀悼没有意义,他们必须尽快坚强起来,继续负重前行。
哭泣是情绪的释放途径,放肆的大笑又何尝不是一种发泄?
乔安娜思绪杂陈,半晌,长长叹了口气。
这个疑问过去,她紧接着又想起另一些重要的细节。
安吉拉医生是为了利安德才来的草原,初衷没了,安吉拉医生会不会离开,返回远在大洋彼岸的家乡?
她倒没有强留安吉拉的意思,草原上条件有限,环境艰苦,还发生了那样的意外,远离容易触景生情的伤心之地是明智的选择。
——可她还没来得及把丹带来!
安吉拉是她这么久以来遇见的最合适的收养人选,如果对方决定要走,经此一别肯定再难见面,更别说替她收养丹小朋友了。
仿佛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外面传来了安吉拉医生的声音。
她明显是哭了大半夜,嗓音喑哑,声带像是被锯子锯过,每说一个字都很费力。
但她的语调冷静,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我跟你们去。”她说。
男人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见金发的女兽医放完话就要过来拉车门,队长不得不硬着头皮出面劝:“没事,安吉拉,我们人手足够,你还是好好休息吧。”
“你们会打麻醉弹?掌握得好药量?”安吉拉瞥了他一眼,强硬地挤上车,“王受伤了,我来顶替他的位置。”
安吉拉平时温婉可人,一旦认真起来,嘴上功夫不输给任何人。队长跟她争论了几句,实在说不过她,只得无奈地妥协了。
一行人驱车离开,留下还没搞清楚状况的乔安娜。
乔安娜曾经听说,经受了巨大的打击之后,有的人会突然性情大变,以至像是彻头彻尾换了个人。
她之前是不太相信这种说法的,直到她亲眼目睹了安吉拉医生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