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延知道的,林四月比这世上的许多人都要薄情,她只把热情与爱给她在乎的人,对于其他人,她连共情都很冷淡。
她从小到大,不曾收获多少爱,所以也不再付出,除了程延。
她对这个世界没有期待,世界也不曾温暖她,所以她并不热爱,也从未认真热烈地活着。
他只是给了她一簇小小的温暖,她便紧紧抓住,回报以全部的好。
但是。
他做了一个选择,他以为那是于她而言最光明的未来,他也以为自己可以忘掉她。
可是时间在向他证明,林四月带走了春天,不但她被留在冰天雪地的寒冬里,他也是。
所以就像周瑞说的,胡搅蛮缠也好,死皮赖脸也罢,总要试试的。
他也许不能拉她出来,但是可以陪她沉沦。
程延想。
……
面前的女人靠着墙,她调整了一下站姿,后背全部的力量交给墙体,她闲适地不像在听一场浪漫的告白与求饶。
林四月看着靠在她肩上的男人,他终于低下了高昂的头颅。
她看着他身后的雪白的墙壁,甚至有点得逞后的恍惚。
她终于,敲断了他的傲骨,一下一下。
他终于,也如此这般,卑微地祈求着她。
林四月眼睛里终于有了热意翻涌,只是不是因为感动,她感受着他散发着的热气,开口说道。
“程延,你知道我现在最讨厌你什么吗?”
女人的声音冰凉刺骨,像是一瞬间又将他拉进深渊。
程延没有动,他僵直着身子,握她的那只手捏得更紧。
可是——
还是被她毫不留情地抽出。
林四月用刚刚与他十指相扣的手,戳在他的肩头,像是在戳着他的脊梁骨。
“我最讨厌你这幅明明比谁都要冷血、却还要自诩情深的样子。”
她的心是一块捂不化的寒冰,她的话语是一把一把匕首,捅开他的血肉,往里钻得更深。
她歪头看着他:“我可以不带走赵鑫和林英的,但我就是要给你添堵,在我的生日上市,你凭什么?”
她一字一句地问他:“你配吗?”
“我们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在这里用我的名义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情?如果你有一点点的后悔、如果你真的那样爱过我,那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为什么要离散?
那是她心里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跨过去的坎啊。
她狠狠地将他推开,男人的身体毫无防备地被她推到身后的鞋柜,冷硬的柜角撞在他的腰间和后背,程延踉跄了一下才勉强稳住身形。
她冷淡得像是他们从未有过任何情意绵绵的纠缠,带着如今夜的风一样残酷的薄凉:“那是你的选择,现在来说抱歉,只会让我觉得曾经的我们像个笑话。”
要用多少的勇气才能重建起一个坍塌的世界啊,林四月想。
在那个漫天风沙的无人之境里,他从不曾出现过,现在说无数声对不起,也根本没有意义。
他们不再是可以随便原谅过错的关系,那些情爱早就被埋进了那一年的风霜雨雪中。
程延再次被她推开,只能迷茫地看着她,好像他再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能让林四月回头。
没有路了。
怎么办啊?
他直起身,固执地、不肯退步地看着她,喃喃道:“我不走。”
他抬起眼睛,那双冷厉的眼里只剩下脆弱的泣诉:“我哪也不去。”
——你走吧,我不要你了。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
那个早已被分成两半的世界,好像在以一种诡异的姿态拼接,让人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林四月被狠狠击中,她发了恨地看着他,然后打开门,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扫地出门。
“砰。”
夹杂着一声“滚出去。”
门关上了。
她的后背抵着门,像是隔绝黑暗与光明的界限。
那一闪而过的东西,像是转瞬即逝的流星,又像是许久未见的希望。
……
陆简庭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应酬完开车回家的路上,看到林四月的反馈,上楼的时候看见她家灯还亮着,索性就想敲开门直接和她说。
他的出现点亮了廊灯,只是与以往的每个夜晚都不一样的,今夜的走廊上多了一道不可能出现的身影。
陆简庭有点迟疑,试探性地叫道:“程…总?”
程延抬起头,他的眉眼湿漉漉的,像是被水洗过一样,眼尾下坠,瞳孔带着红色的血丝。
这是…被赶出来了啊。
陆简庭看着自己家隔壁紧闭的大门,不禁有些好笑。
他打开了自己家的门,感受了一下走廊的天气,纠结了几秒钟之后,还是侧了身子:“外面很冷,你要不要进来坐会。”
陆简庭坦然也平静地与他对视,良久,这场僵持结束,程延迈开了步子,踏了进来。
陆简庭打开家里的灯,给程延倒了一杯热茶,看他冻得有些苍白的唇,无奈摇头。
他靠着餐桌,问道:“林四月一旦狠起心来,她是不会开门的。”
陆简庭刚刚回来,口渴得很,他仰头喝下一整杯温水,才继续道:“你站一晚上,就算她明天上班打开门看到你,她也不会心软。”
程延没有说话,他捏着玻璃杯的指尖发白,逐渐复苏的手指又似乎感觉到了绵密的痛意。
陆简庭以为他不信,叹气似地摇摇头:“别不信啊,我真见过,之前在美国,甲方公司的一个富二代华裔,追了她半年,有一次那男孩蹲在楼下等了她一夜,第二天打开门,你知道林四月说了什么吗?”
程延的大脑因为今晚的一切变得有点迟钝,他茫然地抬起眼,好像他完全不了解林四月一样。
陆简庭放下手里的玻璃杯,笑笑:“她说,你挡到我家门口的光了。”
程延能想象到林四月的样子,她一定高傲地抬着眉角,眼里带满了不屑一顾。
想到女孩意气风发的样子,他颓然地牵了牵唇角,弯起一个沮丧的弧度。
是啊,他现在与任何一个纠缠她的普通追求者无异了。
甚至比每一个他们都要糟糕,因为他有前科。
陆简庭觉得很奇怪,他应该讨厌面前的男人的,是他造就了林四月那副软硬不吃的性格,也是他让自己遭遇了这场爱情的滑铁卢。
可是,看到他也同样地被林四月挡在门外,陆简庭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无奈。
虽然结局一样,但是只有他,进去过林四月的心里。
那片无人踏足过的地方,只有他领略过那片风景,真让人嫉妒。
陆简庭给他倒了一杯蜂蜜水,看着他一言不发的样子,突然开口问道:“你以前没有见过吧?”
程延一顿,他抬起眼:“什么?”
陆简庭叹了一口气,像是想起了些什么,幽幽说道:“那样的林四月。”
他看着程延茫然的神色:“尖锐的、疯狂的、冷酷的、毫无同理心的,那样一个她。”
陆简庭呼出一口气:“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就是那样的。”
程延的眼里有不知名的痛苦划过。
陆简庭缓慢的补充道:“是你把她变成那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 老陆:我家大门常打开,邀请你来受伤害。
嗨宝贝们,以后的更新时间都改在每天的中午十二点前。
因为我论文写完了(只剩毕业论文),白天我要开始出去玩啦!毕业旅行我来了!英格兰足球苏格兰高地我来了!
ps上次入v那天一晚上写六千字的论文居然过啦!还拿了一个好高的分数!我今晚做梦都能笑醒!
第32章 、四月三一
已经快要越过零点, 陆家嘴窗外的条条大路却依然是灯火通明,陆简庭的视线飘过夜空,说起了从前。
在他的口中, 是一个程延从未见过的林四月。
那个他不曾领教过,却让他无力辩驳又追悔至此的林四月。
最后陆简庭点了一只烟, 与这个他本该横眉冷对的头号情敌一起靠在了自家的阳台上。
他看着落在窗台花架上的烟灰,淡淡地劝说道:“离她远点吧程延。”
身边的男人已经收起了脆弱不堪的一面, 恢复了商场上那个狠戾乖张的气焰, 他甚至下意识地狠狠盯着陆简庭。
程延没有说话,但是陆简庭能猜到他一定要说一句“凭什么”或者“我不要”。
窗台玻璃的一角留了一条缝用来通风, 今夜的寒凉就透过这扇窗吹进来,烟草的气味混合着不知名的舒爽,让人后脑发疼。
陆简庭把第一根烟头扔进他养了许久的兰花盆里, 然后长舒一口气, 缓缓说道。
“你或许在觉得是我多管闲事, 又或者认为是我包藏祸心,但是程延——”
陆简庭转过眼:“如果你见过林四月拿着玻璃碎片往自己的手腕上划,又或者亲眼看看她盯着游泳池水面一言不发的样子。”
陆简庭顿了顿, 他好整以暇地打量着程延的神色。
面前的男人瞬间僵直了身子,像是被人用什么击中,痛苦席卷了他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
“——如果你见过,我不信你还敢纠缠她。”
他说。
程延看着他的口舌开合,整个人甚至都有些恍惚, 对这一切虚实难辨真假。
那些过往的回忆翻涌而来, 像是一道道海浪,掀起本该宁静祥和的海平面,扑面而来, 淹没了他的颅顶。
如果她真的,曾经想离开这个世界呢?
程延不敢想。
他只要想到一点点,那股巨大的、撕心裂肺的痛苦,就会侵占他全部的思绪,所有的呼吸都在那一刻收紧,逼他直面死亡。
他不能思考,不能反应,甚至无法感知。
如果林四月,真的差点离开。
因为他。
陆简庭再次侧眸去看身边的的男人的时候,他有些诧异地看到,嘉程科技这位年轻早慧少年发家的决策者,双手覆住双眼,微弱的水汽从他的口中散发。
——竟是哭了。
……
那一天之后,林四月许久都没有见到过程延。
那天早上她打开门,就看到提着早餐的陆简庭等在她家门口,她愣了一下,放他进屋。
陆简庭提溜着一大袋子,那个打包袋上没有logo,不像是精致主义奉行者陆简庭的作风。
林四月打开袋子装盘,才觉得今天的早餐有点眼熟:“这是…”
陆简庭喝了一口热水:“豆腐花油条和锅贴汤包。”
林四月顿了一下,难以置信:“友闻路后面那家?”
陆简庭沉吟:“是的。”
林四月还没等装盘,就用手拎起一个已经放温的汤包塞入口中,眼睛舒服得眯起来:“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一口气吃了半笼,才放下盘子问道:“你怎么一大早跑那去了?”
陆简庭放下手里的水杯,眼里带着些难懂的讳莫如深:“昨天和一个…朋友,聊了通宵,早上就去他家附近吃了个早点。”
他想了想反问道:“这家店很出名?”
林四月擦干净手指:“在那两条街挺出名的,老字号了,离我以前住的地方很近,经常去吃。”
陆简庭了然地点点头,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昨天不太顺利?”
林四月一口一口的吸溜着豆腐花,撕了一根油条咬着:“呵,我和那个薛总在一个包厢里再多呆一秒,我都能拧掉他的头。”
陆简庭无奈地笑笑,看她唇边站上的一点汤汁,抽了纸巾递给她:“这个合同不用你再去了,剩下的交给我处理。”
四月有些迟疑:“可是你最近不是很忙…”
陆简庭手指捏着玻璃杯,轻轻笑笑:“没事,昨天聊天的那位朋友…应该能帮上一些忙。”
林四月与他相知许久,也知道他不是个大包大揽的人,他说可以,就是真的没有问题,她便也不再纠结。
果不其然,一周后,她的小助理陈晓玥把沉鱼美妆签约好的年框合同递到了她的桌案前。
林四月翻了翻,没什么问题,就让陈晓玥带去一部分配工作,她敲着桌案,沉思片刻:“创意一部卢锡是不是空着?”
陈晓玥点点头。
林四月把文件夹合上:“这个案子交给他负责吧,把秦译调去配合他。”
呵呵,配两个一米八的壮汉大小伙给那位薛总对接策划,她就不信那个死老头还能作妖。
陈晓玥也知道她的上司在想什么,她也跟着笑笑,然后出去传递消息了。
消息传出她的办公室,传到了创意一部,那天中午,林四月就被秦译给拦住了。
少年一副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样子,站在午餐日料店的门口,问林四月:“我是因为不小心知道了学姐您的私事,所以被放逐了?”
林四月有些头疼,在人情世故薄凉纷杂的职场里呆久了,她实在是许久没有应付过秦译这样直来直往的少年了。
他们横冲直撞坦荡真诚,让在泥潭里打滚过的成年人应付起来反而不知所措。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林四月轻轻笑了一下,无奈道:“我的私事不是早就传遍了你的本科?我要放逐你还用等到现在?”
一米八几的男孩子干净清爽地站在那里,眼睛亮得像珍珠:“真的吗?”
林四月静静地看着他,倏地笑笑:“当然。”
那一刻的光洒在他们的身上,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金童玉女。
前面的投资人感觉到身后的人脚步停顿,回头看他,叫了他一声:“Yan?What’s wro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