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的孩子哪里都可爱,软软小小的,小胳膊小腿上都是肉,眼睛闭着吐泡泡,饶是宋嘉昕这种铁石心肠也抗拒不了,看着心都化了。
她看着眉眼都覆上一层柔软的四月,问道:“准备叫什么名字呀?”
四月的手顿了一下,过了片刻,才轻声答道:“叫程欢。”
病房里有一瞬的寂静。
宋嘉昕是最先反应过来的,她笑笑,捏捏孩子的小手:“是欢欢呀,挺好的,她只需要开开心心就行了,天塌下来有姨给她撑着呢。”
宋嘉阳沉默地削断了手里的苹果皮以示抗议。
宋嘉昕太久没休息,在四月这里坐了一会就要回去睡觉,约好明天来看她,就对着弟弟歪歪头:“阿阳,送我一下。”
宋嘉阳闻言,将苹果扔进旁边的篓子里,起了身,跟了出去。
四月看着他们的背影,轻轻摇摇头,将手搭在女儿的小脸蛋上,一下一下地点。
宋嘉阳一出门就被姐姐拧了耳朵,宋嘉昕已经许多年没对他动过手了。
宋嘉阳被拧得只叫唤:“啊啊啊疼!姐姐!”
宋嘉昕揪得他耳尖都红了才松开手,抬着下巴,冷声道:“谁准你给她甩脸色的?宋嘉阳,我让你留下来照顾她你就是这样照顾妹妹的?”
年轻的女人高贵冷艳,像是宋嘉阳敢顶一句嘴她就会立刻把他发配到非洲大草原上和斑马干瞪眼。
宋嘉阳就算有气,也不敢多说了,只敢嘀咕道:“我妹妹在我的照顾下生的外甥女,凭什么便宜姓程的那小子啊!”
宋嘉昕静静地看了他两秒,终究还是觉得智商这种东西是有壁垒的,什么都懒得说,抬脚离开。
……
宋嘉阳灰溜溜地回到病房的时候,四月正在拍着女儿的背哄她入睡,宋嘉阳不自觉地放轻动作。
他坐回原来的位子,开始乖乖地继续削苹果。
没过一会,小小的孩子嘴巴微张,眼睛闭成一条线,软软地趴在四月的怀里,安然入睡。
四月亲亲女儿肉嘟嘟的脸蛋,轻轻笑着,唇角弯起的弧度温柔得不像话。
良久,她开口。
她说得很轻,病房里静得让人心颤。
“如果我没能陪她到最后…”
她垂下眼睛,看着怀中的孩子。
“宋嘉阳,把孩子给程延。”
她用那么平静的语气,说着像是身后事一样的交代。
宋嘉阳的身子在那一刻僵直,连动弹都不得。
他几乎是立刻,有眼泪从眼眶里掉下来,热热得打在他手里的苹果上。
四月抬起眼睛,微微亮,却带着一点春风般的暖。
她像是警告,又像是嗔怪。
却让人想哭。
“你不准跟他抢。”
女人的手落在女儿柔软的手心,似要将她的一切都铭记于心。
四月歪着头,好像她曾走过漫长的、无人途径的春日街道,终于走到了繁花落尽的终点。
她说。
“不准骗我,如果让我知道了,我一定不会原谅你。”
宋嘉阳不知道该做出什么表情,他别过脸去掩盖眼睛里控制不住的眼泪,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如果。
如果死亡真的临近。
他不敢想。
但是看到四月用那样温柔的神情看着的婴孩,他只能轻轻应道。
“好。”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或者后天更新be番外。
想看的宝贝就买,不想看或者不敢看的妹妹就别点进来找罪受了。
毕竟生活还是很美好的,多看点开心的吧(狗头
第68章 、BE番外之人间四月天
2029年, 第三十六届全美广告创意奖的最高奖项Alley Award的颁奖典礼在美国加州举行。
无数广告人和创意者蜂拥而至,来围观今年到底是哪个幸运儿会夺得这项殊荣。
当舞台的灯光亮起,画面闪烁, 颁奖者语意模糊地引出了她的名字。
Anastasia Lin。
很多人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不是谁都能在刚刚大学毕业初入职场的时刻就能拿下Super Minds的最佳新人奖。
而现在,在今天,这个奖项的获得昭示着她拿到了全美广告奖的大满贯。
在她二十六岁的年纪里, 已经完成了这个会场中所有人几乎穷尽一生都在奢望的梦。
很多人交头接耳着,也在等待着那个记忆中沉寂许久的女人穿着华丽的礼服走上舞台,用她流利的英语说着俏皮的获奖感言。
只是当灯光落下, 也没有人走来台前。
奖项的创始人将奖杯握在手中,那位年近古稀的老人在舞台上叹出一口气, 想到那个才华横溢又肆意张扬的少女。
在心中感叹。
中国人有句话是怎么说的呢?
天妒英才。
老人看着全场熄灭的灯光,像是在看着一场神迹的陨落。
那一年的Alley Award, 无人上台领奖, 那座奖杯一直留在了组委会的展示柜里,奖项的创始人亲手为它刻了一个牌子。
Genius‘ Glory。
天才的荣光。
愿神迹永远不是昙花一现, 引领无数原创广告人心甘情愿地追随。
证明她真的来过。
……
与此同时,中国上海。
那是一个很普通的清晨,春光透过玻璃,落在厨房的窗台上。
程延在家里打碎了一个杯子。
他只是倒了一杯热水, 却在握住杯柄的那一瞬间, 手无意识地松开, 心下一阵慌乱。
等他回过神来, 那只史迪仔的茶杯已经四分五裂。
像与它一对的另一只茶杯一样的结局。
程延怔怔地看着碎裂在地上到处都是的粉蓝色耳朵,出神发呆。
心口一阵惴惴不安得疼,缴得人心神不宁。
他将这个现象归结为不吃早饭的胃病发作。
他捂着心口, 强迫自己沉静下来,平复那股无言到让人害怕的悸动,像是生命中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在流失。
他想要如常地起身去上班,却发现连站都站不起来。
他的手垂在地上,眼泪莫名地、大颗大颗地往外涌,手指碰到玻璃碎片,连触感都失去,他惶惑地拿着一只印着粉色耳朵的碎片握在手心,捏紧。
感觉不到疼。
程延捏得更紧了些,看到颜色鲜艳的血珠争先恐后地往外涌,混合着他的眼泪往下掉,一滴一滴地融合在一起,在地板上呈现一种诡异的视觉效果。
像开败了的玫瑰。
像是有一只手,捏紧了他的心口,捏碎了他的喉管,否则怎么会感觉快要窒息。
怎么会,疼得快要死了。
程延颓然地松开那块玻璃,用鲜血淋漓的手覆住眼睛,眼泪却还是止不住地流。
他不明白,上帝是想告诉他什么呢?
是告诉他不该再妄想,还是告诉他,有一个人,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从始至终都未曾原谅他。
……
程延很快就明白了。
在那个清晨的第二个月,在重新扩张过的嘉程科技大楼里,他见到了宋嘉阳。
宋嘉阳带着律师,一身黑色的西装,从前的不羁与跳脱尽数不见,脸上一丝笑意都没有。
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眼里沉痛一片,连程延看着都觉得止不住地心慌。
直到他们开口。
那些字眼,明明每一个字他都识得,组合在一起,却像是天方夜谭。
程延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椅里,像一匹狼,眼神中凶狠又冷厉,仿佛那个拿着文件在说话的律师再敢多说一个字他就会掐死他。
良久,他觉得有些好笑,看向宋嘉阳:“什么叫做林四月不在了,要将嘉程的股份留给我们的孩子?”
他站起身,一步一步地朝着宋嘉阳逼近,他甚至捏住了宋嘉阳的领口,像是要逼问出他在开玩笑一样。
他歪着头,眼睛像是藏着刀片:“你知不知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你怎么敢拿这种事情骗我?!”
真是可笑。
他居然告诉他林四月不在了。
去哪儿了?
出去玩了吗?
林四月那个禁不起束缚的性子,一定是拿了奖却不想工作,怕被猎头围追堵截,所以找个借口搪塞过去出去环游世界了。
是的,一定是这样的。
她什么玩笑都敢开的。
她惯是那么狠心的人,说不要他,就真的再也不来看他,连个电话都没有,把他一个人丢在这里。
她知不知道自己也很孤独很害怕啊。
他才是一直都只有一个人啊。
现在还敢让宋嘉阳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堆文件来骗他,骗他什么不好,居然骗他四月不在了。
他当然一个字也不会信。
宋嘉阳要是再胡说八道,他就连着宋嘉阳一块揍,管他以后是不是他的大舅哥。
而宋嘉阳也在那一瞬间红了眼睛,他几乎是立刻,跟疯了一样,一拳打在了程延的脸上。
“我特么的骗你?我特么的恨不得杀了你!”
他也像一头发了疯的野兽,嘶吼着要咬断程延的喉管,他捏住程延的胳膊,冲上去又是一拳。
“你他妈的就是个狗日王八蛋!你为什么要让她怀孕!她就是为了生下这个孩子才会手术失败!劝什么都不听!怎么说都没用!你呢?”
他冷笑着:“她快死的时候你人在哪呢?春风得意地在电视上带着小明星进出酒会,你可真好啊程延,我当年就应该直接弄死你去坐牢也好过让你现在害她丢了性命!”
程延歪着头,好像被宋嘉阳说的话砸晕了,又好像压根没听进去,他只在宋嘉阳那么多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一两个词。
他拉着宋嘉阳的衣袖:“是不是四月说什么了?她是难过了吗?我没有…那是新品系列的代言人,那个女生已经结婚了的…我特地找了已婚的女明星代言的。”
男人像是有了希冀,带着几分乞求:“她在哪里,我自己去和她说。”
宋嘉阳闻言,手不自觉地松开,无力地垂在身侧,眼角一片模糊。
片刻后,才轻轻道:“程延,她不在了。”
他的眼泪往下掉:“她真的不在了,我的妹妹…已经不在这个人世间了。”
“……”
程延松开了拉他的手,身子甚至在一瞬间脱力,靠在身后的办公桌边,撞得他眼前茫然一片。
他在说什么啊?
宋嘉阳这个王八蛋。
为了骗他,演技都这么好了。
眼泪都能往下掉。
可是为什么,知道宋嘉阳是四月找来的骗子,他的心还是跟被人扎穿了一样,连血都像流干了呢?
他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心口那块地方,好像彻底地凉了、停了,干枯了。
律师早已在他们疯狂往对方脸色扔拳头的时候退出去了,办公室里只余下他们两个背对而站的萧瑟身影。
宋嘉阳过了许久,转身离开。
走的时候还是顿住,对身后的男人说道。
“她说要把孩子给你,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一向从不示弱的男人终于还是没能忍住哽咽的声音。
“…她说孩子叫程欢,她说你没有亲人,她说…觉得你会是一个好爸爸。”
——
宋嘉阳再次见到程延的时候,是他来接程欢走的那天。
那个时候程欢十个多月大了。
小程欢已经会走路了。
甚至会在看到程延的一瞬间,小小的手指点点他,然后清脆地叫一声“叭叭”。
爸爸。
多么荒唐。
林四月离开了这个世界,却丢给他一个叫做“爸爸”的身份,让他寸步难行。
他甚至不能去找她。
她一定很不想到他,所以才会让他陪着这个孩子长大,看到她如四月一般聪慧漂亮,每一天都备受折磨地活着。
程延开始害怕活着,却也不敢去死。
他怕四月不想见他。
怕她依然不曾原谅他。
……
程欢四岁的时候,开始知道“妈妈”和“后妈”这两个词的区别。
她很怕自己会变得跟白雪公主一样。
所以她偷偷地问程延:“我会有后妈吗?”
程延当时放下了手里的文件,就将扎着麻花辫穿着公主裙的小姑娘抱在了怀中。
他很认真地摇摇头,答道:“不会。”
小程欢歪了歪头,玩着爸爸的领带,随口问道:“为什么呀?”
程延怔愣了一下,伸手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笑得是孩童的她不懂的苦涩。
小程欢心不在焉地听到他的爸爸对她说。
“因为我得干干净净地去见你妈妈,否则她就更不会原谅我了。”
这句话小程欢记了很久。
记到她长大、记到她情窦初开后懂得,记到她和她的爱人走进婚姻的殿堂。
那一年上海滩房地产大鳄的顾家长子顾琛向科技首富求娶了自己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
小程欢欣然应嫁。
二十多年的时光过去,那个襁褓之中的小小婴孩,已经披上婚纱,要走去另一个人的身边。
即使嫁去的是对她疼爱有加的顾家、婆婆是对她视如己出的小姑姑冉祈。
还是让人忍不住担忧。
程延看着女儿出落得亭亭玉立,甚至有些恍惚地想起他的四月穿着婚纱的样子。
就算是在骗他。
她也到底曾为他披上婚纱。
程延像是终于松了一口气,完成了一个极为重大的使命。
小程欢挽住父亲的手,一步一步踩着满地的玫瑰花瓣,轻轻唤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