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宝似的,赵嬷嬷挨个的数,然后又念叨,“虽说您这么多年未归,但大爷还惦记着您。”
不过转眼一瞧,赵嬷嬷瞧见榻上抱着被子的女孩儿,眸光愈发柔和。
这一觉睡的小脸蛋都粉扑扑的,白里透红,像枝头上的水蜜桃,比平日多了几分可爱。
颜茵刚睡醒会有一小段懵懵的状态,她坐在榻上好一会儿,然后才轻轻的呀了一声,“嬷嬷你刚刚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赵嬷嬷没有半点不耐烦,好脾气地又说了一遍。
颜茵摸了摸肚子,“还不饿呢。”
赵嬷嬷:“那晚点再吃。对了大小姐,大娘子拨了三个丫鬟过来,我喊她们进来让您认认人。”
颜茵却把欲要转身的赵嬷嬷喊住,“嬷嬷,他不习惯丫鬟贴身伺候,凡事都喜欢自个动手,所以用不着如此多人,只留一个便可。”
颜茵并没有忘记他们的身份是伪造的,且他们根本就不是恩爱夫妻,周围如若眼睛多,说不准哪天就露馅了。
于是颜茵毫无压力的把锅推到贺沉绛背上。
赵嬷嬷笑着说好,遂把门外的三个丫鬟喊进来,让颜茵挑一个。
三个丫鬟的年岁都差不多,颜茵没有特别偏爱的,但瞧见最左边的丫鬟头上系着彩带,觉得挺漂亮的。
女孩儿伸出细白的手指,“就她吧。”
“大小姐,这丫头叫菱角。”赵嬷嬷说,而一转头,她看向面露欣喜的小丫鬟,郑重吩咐,“菱角,你伺候好大小姐跟大姑爷。”
小丫鬟欣然应下。
大小姐真好看,比画本里的仙女都好看,光是看着便让人心情愉悦。
选定丫鬟后,赵嬷嬷把其余两人带出去,回来时,她顺带捎来一个消息,“大小姐,二小姐来了。”
颜茵愣住。
“嬷嬷,我跟我姐什么关系?咱姐妹俩不分彼此,又不是外人,哪用得着通传。”
赵嬷嬷这话刚讲完,一道身影从门口拐入,少女声音活泼,这来的不是江听雪又能是谁。
江家并非官府之家,不过是从商而已,家里没那么多的规矩。所以如今江听雪进来就进来了,哪怕是赵嬷嬷,也没皱一下眉心。
颜茵不解,“你找我?”
她不明白江听雪这份热情从何而来。
江岁岁十五年前走丢,走丢时不过三岁,江听雪比江岁岁还年幼,纵然那时已出生,但也不过是襁褓之龄。
江听雪不可能记得事。
真是,奇奇怪怪的。
江听雪在颜茵旁边坐下,“瞧姐姐你这话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妹妹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颜茵顿了顿,想起这个“一家人”,当下小声说,“我没说你不能来。”
江听雪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姐姐你最好了。对了姐姐,北街那边新开了一家首饰铺子,明儿我们一起去瞧瞧如何?”
颜茵迟疑。
去逛街?
颜茵黛眉轻拢,“等你姐夫回来,我得问问他......”
昨夜那把滴血的大刀,实在给颜茵留下了异常深刻的印象,她吓着了,无比清晰的认识到有人在追杀贺沉绛。
颜茵才不担心贺沉绛的人身安全,但她担心自己的!手起刀落,她人就没了呀,还怎么去洛阳找二姐搬救兵。
被迫上了贼船的颜茵委委屈屈的想着。
江听雪神情复杂,“姐姐,逛个街罢了,你都要跟我姐夫报备啊?你们感情可真好。”
所以后来,他们间到底出了何事,让江岁岁宁愿是跳马车,也不愿跟季子安同处。
莫不是他们成婚已久,却没有子嗣?
没有子嗣就得纳妾,江岁岁不肯,故而与季子安闹了矛盾。
江听雪的思绪不由飘远,她走神了,故而没看清楚颜茵脸上的不自在,“嗯,我跟他的感情还行。”
江听雪回神,她可不相信,“姐姐别谦虚了,这哪儿只是还成。”
颜茵笑了笑,眼睛弯得像两道小月牙,又像一只懒洋洋的小猫儿。
贺沉绛进来时,恰好看见颜茵的笑容,她天生娇丽秾艳,这一笑既明艳又娇憨,眼中水波潋滟,似那月夜下被微风拂动的潭面,折射出浮光跃金。
真真是,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贺沉绛下意识停住脚步,想再多看看。
“姐夫回来啦!”江听雪率先看见贺沉绛。
颜茵也跟着扭头,瞧见了贺沉绛,午后的阳光斜着从屋外遛入,落在男人宽阔的肩膀上。
他背着光,那瞬间仿佛光芒万丈般伟岸。
贺沉绛迈步进屋,“你今天倒是醒得比平时早些。”
说的好像他知道她平时睡多久一样。颜茵在心里小声嘟囔。
江听雪眸光微闪,“姐夫,刚刚我约姐姐明日去逛新开的首饰铺子,她说要问问你她能不能出门。”
颜茵眼巴巴地看着贺沉绛。
跟之前一样,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写满了求救,仿佛在说“我应付不了她,你快来”。
贺沉绛不由莞尔,“可以,我答应了。”
颜茵软软的呀了一声,她是真的惊讶。
这人莫不会把昨夜的贼人给忘了吧?
贺沉绛笑道:“尽管去,看中什么也尽管买,你夫君囊中不羞涩。”
虽说江府并未办大肆宴请四方,以贺“江岁岁”回归,但府中人多口杂,丫鬟婆子一个转一个,要把这消息传到外面去,真不是一件难事。
说不准此刻外人已知晓这消息了。
贺沉绛当然考虑过低调行事,但有时候反其道而行之,更能让对方措手不及。
且还有一点,他是真觉得颜茵相当适合贵千金的身份。容貌适合,气质更适合。
看着她,你仿佛能看见一株倾富贵人家心血小心翼翼培育的名贵花儿。很符合婚后生活美满,能让夫君不辞劳苦带她回母家的娇美人设。
颜茵眼中敛着错愕。
她想不明白,这人怎就能将“你夫君”这词说得如此顺口。
是了,不仅这次,先前在花园那次也是。这人呀,不去楼里唱大戏可惜了......
江听雪目露艳羡,“姐姐,你瞧姐夫待你多好,你方才竟还说与姐夫的感情只是还行,这太过谦了。我们就这般说定了,明儿去逛铺子!姐姐,你刚回来松山县,还没好好逛过吧,明天我带你去。”
贺沉绛似笑非笑。
颜茵红着耳尖别开眼,不去看他。
两人目光短促交汇间,意会已达。江听雪无所觉,只当颜茵害羞,继续说着夸赞的话。
季子安以后绝对会直上青云,他会从河东到京城,远比现在来得富贵。
故而江听雪打定主意,她要很姐姐与姐夫搞好关系。如果可以,她希望到时候跟他们一起离开松山县,去那繁华的京城,享受人上人的生活。
至于历时用什么理由,才能跟着离开,江听雪还未想到。
时间很快过去,眨眼间到了晚宴,晚膳的食物向来简单些,江府的厨子不错,这一顿晚膳气氛祥和,其乐融融。
饭罢,颜茵直接回了屋,没兴致在这江府晃悠。这里并非出类拔萃,且是别人的家,还是莫要乱走。
颜茵的举动被一双年轻的眸子看在眼中。
*
时间慢慢流过,一转眼到了晚上歇息时。
菱角手里拿着长锦巾,正在为颜茵绞发。
少女的长发既浓密又顺滑,发质极好,烛光下看,甚至还能看到微微折射的浅金色亮芒。
菱角由衷赞叹道,“大小姐这一头长发真真是我见过最好的,比接连不断涂香膏的还要好。”
颜茵已经习惯了各类赞美,故而只是笑笑,“菱角,好了吗,我有点困。”
是真的困了,声音都比平时多了几分软糯。
菱角忙把锦巾放下,伸手探了探,“差不多了,再等一刻钟便可。”
颜茵从椅子上起身,揉着眼睛往床榻的方向去,“那我一边睡一边等。”
菱角把锦巾放好后,一转头,就看见颜茵已经躺榻上了。
雪魄花魂的女孩儿抱着被子,侧躺着,烛光印在她的面容上,静美如画,当真漂亮极了。
只是......
菱角看着颜茵睡在榻的正中间,欲言又止。
大小姐与大姑爷一同回来,住的也是同一个院子,感情正浓,没理由分房睡吧。
菱角才这般想着,贺沉绛回来了,身形高大的男人踏着月色而归,清俊风流。
听到声响,菱角连忙从内间走出,“大姑爷,耳房内已备好水了。”
贺沉绛应了声,“回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菱角告退,心道大姑爷确实如大小姐说的那般,是个喜欢自个动手的主。
待贺沉绛从耳房出来、走到内间,便看见床榻中间睡得正香的颜茵。
大抵是准备充分,又或者以防不时之需,榻上留了两张薄,如今一张被颜茵盖着,另一张被她揉成团抱在怀里。
女孩儿一双精致的玉足搭在被外,指甲染了红蔻丹的脚趾头乖乖巧巧的紧挨着。
呼吸均匀,她已经睡着了。
贺沉绛如何看不出颜茵睡在正中央。
男人伸手,修长的手指勾住被女孩儿抱在怀里的被子一角,轻轻的拉了拉。
颜茵轻轻哼了声,手臂收紧,把薄被抱得更紧了些。
瞧她这护食的模样,贺沉绛眉梢微挑,忽然来了点兴致,勾着薄被一角,继续缓慢的拉出来。
露在被外的小脚丫虚虚蹬了一下,颜茵抱进被子,把雪白的下巴尖儿埋进去,好似这般就能守住怀里的东西一样。
贺沉绛既都承认自己来了兴致,又怎会就此罢手,当即继续抓着被角,往这边拽拽、那边扯扯。
颜茵被他扰得不胜其烦,抱着被子接连翻身,都未躲过扰人清梦的恶劣之行。
然后她醒了。
睡得脸颊粉扑扑的女孩儿睁开眼,眸内氤氲着困意,看起来平日更娇憨了几分,带着山茶花最盛的美,让人魂牵梦萦。
“干嘛呀!”颜茵理直气壮,她有点小脾气了。
只是这声音软绵绵的,没有任何威慑力。
贺沉绛失笑,“你抢了我的被子不说,还恶人先告状。”
颜茵睁着眼睛,表情愣愣的,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榻边的是贺沉绛。
噌地从榻上坐起,女孩儿看看他,又看看自己怀里的被子,睡眼朦胧的将被子丢给他,“......不是我要抢的。”
贺沉绛点头,“嗯,是它自己长了腿。”
颜茵抿了抿唇,小小的嘟喃了一声什么,然后卷着自己那张被子睡到角落去了,背身过去,不去看贺沉绛。
贺沉绛笑问:“在嘟囔什么呢?”
颜茵不理他。
贺沉绛上榻,准备就寝。
许是被子被她抱过,也许是这榻太小,闭眼后他能清晰闻到一股浅淡的香,缭绕在鼻间,带着点微甜。
神情放松,贺沉绛很快进入了梦乡。
*
翌日。
颜茵才用过早膳,江听雪便过来了,精准的像是掐着时间一样。
江听雪兴致很高,“姐姐,我们出门吧!我想好了,午膳咱们在外面吃,八珍楼的膳食是一绝,姐姐你一定要好好尝尝。”
当然,绝是绝,贵也是真的贵。
倘若自个出门,江听雪是舍不得去八珍楼的。但今天不一样,姐夫与姐姐来了,而昨日姐夫还说看中什么尽管买。
颜茵不清楚八珍楼,但既然昨日答应了江听雪要外出,便也不会食言。
新置的行李已连夜送到,颜茵换了条翡翠烟罗绮云裙,又命菱角给她拿上面纱,转身时,恰好对上江听雪羡慕的眼睛。
眼里的羡慕都快溢出来了。
颜茵一愣。
江听雪以为昨日颜茵那条裙子已经是一绝,没想到还有同样漂亮的。
浅淡的配色让人很舒服,双面绣花做功精美,袖口处还有小褶皱收紧,独出心裁。
腰封一系,那截不盈一握的细腰与其上惊人的弧度分外抓人眼球。
江听雪绕着颜茵转圈,“姐姐,你这裙子真好看。”
颜茵看看铜镜里的自己,歪了歪脑袋,这条裙子只能说勉强,她自己家里有许多更好看的。
所以颜茵特别老实,实话实说,“一般般。”
江听雪动作一顿,“姐夫待你可真好。”
这话颜茵就不敢苟同了,那个大色鬼不欺负她,她就烧香拜佛了。
不过颜茵也没忘记大小姐与大姑爷感情深厚,故而抿唇笑笑不说话。
颜茵出门带了丫鬟菱角,江听雪则带了她院里一个叫做春水的丫鬟。
一行四人离开了江府。
松山县只是一个小县,比不得扬州,更远远比不得京城,见过扬州后再看这里,街上朴素许多。
小食摊边立着摊主请人写的旗帜,微风拂过,吹起摊旗,与吆喝声一同飘远。
江听雪才重生回来数天,她先前一直在京中生活,天子脚下皇城地,哪怕是窄小的胡同街巷也比松山县繁华不知几何。
看着这周边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江听雪眼里有几分恍然,但很快转为淡淡的嫌弃。
见过人间繁华,又如何能忍受这穷乡僻野。
江听雪高兴道:“姐姐,白玉堂就在前边,咱们快到了。”
颜茵嗯的应了声,“不着急,有的是时间。”
忽然有一道修长的身影从前侧方的书斋里走出,那人身着青色长袍,头上带着白冠,青白色的长冠带垂下,搭在他瘦削的肩背上,文质彬彬的雅气。
恰时青年扭过头来,他面容清隽,书生意气,在瞧见江听雪时,眸子微亮。
然而这方,江听雪却是脸色大变。
第29章 第29根铁柱 可怜的富贵花
江听雪如何会不认得樊致远, 哪怕这人化成灰,她都不会忘。更别说,对方如今只是年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