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的火卫长道:“小四喜,你总也跟了宋按台两天,怎么一点儿也没看出来?怪不得殿下最初没叫你来,你这般粗心大意,怎么能伺候好宋按台。幸亏嵩哥一起跟着。”
四喜回过神来,她开始跳脚:“感情……你们都知道了?我只以为主子是惜才,没想到……你们怎么就瞒着我一个?”
金石卫对诸葛嵩道:“嵩哥,叫我说,还是让她跟我们回京吧,叫这丫头跟着,只怕还会添乱呢。”
诸葛嵩头也不回,淡淡道:“这是殿下的意思。”
金石卫心中一转,跟着叹了口气:“对啊,倒也罢了,有她,总比没她方便。”
太子虽用了诸葛嵩,心里却仍是过不去,所以便派了四喜这个搅局的丫头跟着,自然比先前“孤男寡女”要保险些。
忽然火卫长道:“殿下明明是舍不得,怎么竟不干脆把人带回京算了,难道宋按台还能抗旨?”
金石卫嗤地一笑:“要真有你说的这么简单,这会儿殿下早把人绑回去了。不过……”
“我就看不惯殿下受委屈罢了,”火卫长问道:“不过什么?”
金石卫笑了笑:“没什么,这会儿言之过早,再过几天吧。”
火卫长知道他甚是精细,往往料事先机,又因为置身事外而非在局中,所以有些事看的比诸葛嵩这个局内人还要明白。
当下闪身过来悄悄地问:“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金石卫皱眉道:“不要乱问,也别逼我,我已经错过一次了,若再犯错,殿下可不会再饶我。”
火卫长叹了口气,只得罢休。
四喜听得迷迷糊糊:“你们在说什么呢?稀里糊涂的。”
金石卫跟火卫长对视一眼,各自笑着转头,重又看向河畔的那两道人影。
赵仪瑄已然将宋皎放开,却仍是抚着她的脸:“你再这样,本宫就真的不放手了。”
宋皎给他亲的浑身无力,几乎只靠在他的身上。
这会儿她不想再硬撑了,横竖分别在即,就让她多靠一会儿又何妨。
她把脸贴在赵仪瑄的胸口,并不言语,而只想要让自己记住此刻这份安稳宁静、甜蜜跟心酸交织的感觉。
就在赵仪瑄想把她抱紧的时候,宋皎重又站了起来:“时候不早了,殿下还是及早启程吧,若是耽误时间过长,被有心人察觉反而不妙。”
赵仪瑄见她又恢复了先前那平静温和的模样,便点点头。
他转过身,深深呼吸又道:“本来以为,你会向本宫质问江禀怀的事。”
宋皎抬眸。
赵仪瑄回头看向她:“对于他的处置……你怪本宫吗?不想、为他求情?”
宋皎确实是想再替江禀怀求一求的。
但是对上太子的双眸,心底掠过江禀怀在府衙里所说的那些话,以及在别院之中……
她摇了摇头,让自己的心硬一些:“殿下的决断,微臣是信服的。”
这一刻,赵仪瑄的双眸之中掠过一丝笑意。
然后,他重又伸手揽住了宋皎的后颈,额头抵过去:“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宋皎不太懂。
太子将她放开,他转过身,微微回头,像是要跟她再说一句什么。
但终于赵仪瑄什么也没说,而只是大袖飘摇地往前而去。
宛国的天马,不愧是绝世名驹,很快地,太子一行人已经消失在官道之上。
宋皎抬头看了看秋日的高空,这一刻她该是自由的,但是看着天际两只相伴飞过的鸟儿,心里就好像……随着太子的离开,而又空了一块地方。
从中午,走了一个多时辰,天黑下来的时候,已经进了庆州地界。
车外诸葛嵩道:“不用赶了,就在前面投宿吧。”
四喜嫌车内闷,早到了外头,此刻便来报信:“宋按台,前方是个镇子,嵩哥说今晚上咱们就歇在镇上了。”
马车停在一处客栈外,小二早忙迎上来。
小缺因为伤势转好,也不用人扶,便忙先下地,想要吩咐小二照看好自己的马匹,黔黔,以及进内询问价格,查看房间等等,他自问自己才是宋皎的随侍,而诸葛嵩跟四喜都是“高贵”的东宫内卫,当然不能干那些琐碎。
不料才站稳,就见里屋有一人走了出来,小缺本以为是客栈的客人等,谁知看着眼熟,定睛一瞧,惊喜交加:“易大人?!”
宋皎才被四喜扶着走出来,闻言抬头,果然竟见原先在岳峰养伤的易巡侍,他正也带笑走过来,腿上的伤未曾痊愈,但已经可以走动了:“按台大人!”
宋皎见他要行礼,赶忙扶住:“快免了!易巡侍怎么在此?”
易巡侍看了眼诸葛嵩,笑道:“是侍卫长命人通知卑职,让卑职在此处等候的。”
宋皎知道这必然是赵仪瑄吩咐过,越发百感交集,便点点头。
易巡侍又道:“房间已经都弄好了……大人先入内吧,对了,里间还有一位大人的相识呢。”
宋皎很意外:“相识?”
她无论如何想不到,自己竟又能在此遇到一位什么旧识。
半信半疑地,宋皎同易巡侍进门。
这客栈不算很大,堂中有七八张桌子,但只有一张桌子上有人。
宋皎看到那人清瘦而挺直的背影,刹那间就仿佛回到了那一年的京内同月楼,就是那么惊鸿一瞥,她认定了那个人一定是个读书人。
“江……江兄?!”宋皎失声。
桌边的人转身,当看到宋皎的时候,他的眼中光芒闪烁,随之起身:“夜光!”
这人,果然正是江禀怀,四目相对,宋皎惊喜万分地赶了上前:“江兄……”
她本以为江禀怀已经给押解回京了的,万万想不到竟会在此处遇上,心中激动之情一言难尽,但却又不知道为什么江禀怀竟出现在此处。
小缺跟四喜,易巡侍一张桌子,在两个人的无形夹击下,忐忑不安地吃自己的晚饭。
诸葛嵩不在,因为他正在门口处,看着栏杆前的两个人。
江禀怀正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本以为得罪了太子殿下,或许真的要死在永州,谁知却说要将我押解启行,我只当是要把我递送京城了,没想到竟是……往宁州成安去的。”
宋皎的心怦怦而跳:“去成安?这个意思是……”
江禀怀感慨万分:“原来殿下不是要我死,而是要叫我戴罪立功,把我押送回成安,让我继续当县令……唉!实在是想不到!”
宋皎心头悸动不已,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事情竟是如此!这才是太子的本意?!
江禀怀又道:“听闻,成安有父老前往永州,为我求情?这个……却不知为何,按理说此处的消息不至于那么快就传到成安的。”
宋皎抬手挠了挠额角,笑道:“也许……是事有凑巧呢。对了,咱们还是先吃饭吧?”
江禀怀笑着一叹:“总之,这下子,我也能亲自带你去看看成安了。”
两人转身,宋皎请江禀怀先入内,江禀怀看了看诸葛嵩,一点头先进去了。
宋皎止步:“殿下的安排,侍卫长早就知道了对么?”
诸葛嵩道:“是。”
宋皎苦笑:“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诸葛嵩垂眸:“殿下的安排,是要按台自己发现,我又岂能多嘴。”
宋皎看着他冷冷淡淡的神情,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你啊。”
正要迈步入内,诸葛嵩道:“其实……”
宋皎转头。
诸葛嵩抬眸:“殿下已经知道了是你派人去成安报的信。”
宋皎双眸微睁。
诸葛嵩沉声道:“他本来就不会杀江禀怀的。甚至于江家,也只是按照盐务的案子办理,江家虽被抄检,但还不至于要到诛九族的地步。但是按台……私下里挑动成安的父老前来请愿,可知殿下差点儿就真要了江禀怀的命?”
宋皎确实是昨日派了人去成安报信的,她还是担心江禀怀的生死,想要尽一分力,所以才命人悄悄赶去成安,告诉百姓们江禀怀因江家案被连累的真相。果然百姓们舍不得这位清正为民的知县大人,齐齐前来请愿。
她看着侍卫长:“那为什么……他改变了主意?”
诸葛嵩道:“殿下想杀江禀怀,是因为按台,想放江禀怀,也是为了按台。”
宋皎跟赵仪瑄说的那些话,太子不是没听进去的。
包括江禀怀对太子所说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
赵仪瑄很明白哪一条路才是对的。
关键的是,太子愿不愿走一条对的路,或者他宁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一个痛快。
赵仪瑄讨厌江禀怀跟宋皎那样亲近,按照他先前不管不顾的不羁性子,十个江禀怀也早人头落地了。
太子是因为宋皎而心生嫉妒跟杀意,但也是因为她,他知道自己该怎样去选择。
宋皎长长地吁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长河边上,太子说的那句:“有你这句话,就行了。”
当时她不懂。
直到现在,才品出这底下暗酿的一丝回味无穷的微甘。
作者有话要说: 太子:看吧,高尚如本宫~
哈哈,这章是值得夜光献吻的太子狗狗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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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章
当天晚上, 四喜在房中陪着宋皎睡,其他各位自行安歇。
次日启程,前方便是庆州, 宋皎计划还要在庆州留两天, 江禀怀自忖该先行回成安,毕竟成安的父老也正盼望着他呢。
当下两人依依不舍地告别, 约定了他日在成安再见。
宋皎只在庆州耽搁了一天,庆州此处的官员还算清明,毕竟太子先前坐镇永州,庆州此地的官员们也都前往拜谒, 那些不干净的,早已经在永州案里给太子拿下了,倒是省了宋皎的事儿。
于是重又向前, 又走了大半日,眼见将进了宁州地界, 心想着总算能亲眼前到江禀怀的治下,宋皎心里甚觉喜欢。
只有一点,这几天她始终也惦记着太子。
不过庆州这边的传言, 竟都还说太子在永州没动呢,可见赵仪瑄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计策甚是成功。
既然外面的人都觉着太子还在永州,那至少,太子回程所遇的危险会降低些。
这天, 黄昏时分, 他们进了宁州的驿马县,易巡侍跟小缺自先去安排住处。
四喜看看天色,说道:“这天上的云有点怪, 今晚上会打雷,不过没有雨。”
宋皎笑道:“原来四喜会看天象?”
四喜道:“按台不知道,我之前在江南,替太子看着盐道,跟盐运之中的老把式们学会的看天色,虽然不算很精通,但也差不多了吧。”
她倒是一反常态的谦虚起来。
宋皎点头道:“那今晚上便可以验证验证了。”
不多时,小缺领着当地驿馆的人赶到,那驿馆的小官们战战兢兢,不晓得按台竟突然来此,忙着见礼。
宋皎问小缺:“怎么惊动当地?”
小缺道:“他们这儿只有两个客栈,人乱糟糟的,而且要花钱,何不住驿馆呢,又干净,又稳妥,还省钱。”
这驿馆本是供朝廷来往通信的传信官或者邮差等歇脚的地方,比如一旦有八百里加急的情形出现,驿馆的人就会事先得到通知,把需要更换的马匹、以及来往驿官们需要的食水等提前备好,这才不耽误时间。
有时候,驿馆也会作为官员们歇脚的地方。本来宋皎也该歇在此处,只不过她不想惊动当地,所以宁肯去住客栈。
但小缺是个守财奴,他觉着身上的银钱已经不多了,能省一点是一点,毕竟前路还不知又有什么花销的地方呢,自己的主子又是个没数的,先前给了青青五十两,至今小缺还心疼不已的。
不过青青跟宋明几个去江南道,至今没个回信,倒是又让人颇为惦记。
宋皎安抚了驿馆来人,当夜,就在馆内住下了。
她洗漱完毕,喝了半碗当地特色的辣汤子,一时身上发热,便叫把窗户开了半扇。
四喜在窗口往外张望,宋皎把手中的书一倾,笑道:“对了,你不是说今晚上会有雷声?”
话音刚落,忽然间一阵风吹了来,把那窗户猛地刮上了,倒是把宋皎吓了一跳,急忙摁住手上的书。
外头小缺叫嚷:“这阵风来的好怪,是不是要下雨啊。”
四喜又看看天:“按台放心,没事儿。”
宋皎见她这么笃定,便把书放下,反而走出门口。
她负手站在檐下,抬头却见天空上阴云密布,只透出一点点天光,果然像是个夜雨将至的样子。
正在打量,忽然眼前一道白光闪过,紧接着“轰隆隆”,雷声自天边滚了过来。
宋皎一惊,继而笑道:“果然竟给你这个丫头说中了。”
四喜跳到她身旁:“我到底也学了这两年多,这点本事都没有,主子怎么放心叫我在那里呢。”
宋皎慢慢敛了笑,却又想起那天晚上在江家,四喜抱怨的话。
她迟疑道:“你在那里的好好的,殿下把你调到我身边,自是大材小用,不过,你离了那里,又有哪个合适的接任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