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一如往昔,只是语气里多了些温和的疏离。
赵南瑭微微地倾了倾身:“娘娘安好。”
波澜不惊。
盛公公也察觉出两人之间的别扭,心头一跳,忙小心扶着宋皎走下台阶,搭讪着说道:“有日子没见到王爷了,可是为了大婚的事情忙碌?”
豫王淡淡道:“不算甚忙,大概是公公最近也忙得很,所以少见。”
盛公公笑道:“是啊……是有一点儿忙,不过……”他感觉到豫王的冷淡,而挖空心思想让气氛不那么尴尬:“对了,殿下叫送去王府的那份贺礼,王爷可还满意吗?”
他指的是那十二个江南舞姬。
如果不是知道盛公公的心实,绝不会像是太子似的那么变着法儿地戏弄人,赵南瑭几乎要以为他是故意的了。
豫王揣着手道:“太子殿下所送的,自然是难得。”
宋皎在旁也觉着这么干聊实在有些难堪,便道:“王爷恐怕还有要事,那就不打扰了。”
其实豫王本来正要说告辞的话,突然给她先说了出来,那滋味又不一样了:“不敢,娘娘怕也是离不开东宫,听说太子殿下千万恩宠,可喜可贺。只是娘娘封妃的时候本王竟没送些贺礼,请娘娘莫要怪罪才是。”
宋皎的脸顿时红了,无奈地看了豫王一眼。却并没说别的。
赵南瑭看着她那半是无奈的眼神以及脸上一点羞色,却恨不得她发怒骂自己两句才好。
“告辞。”冷冷地扔下这句,豫王转身离去。
宋皎回到东宫,云良娣几个忙来请安,又盛赞魏达魏宁可爱。
之前两个孩子在的时候,云良娣跟李奉仪王奉仪也都各有东西赏他们,恨不得叫那两个多留在东宫几天。
王奉仪满脸惆怅道:“还以为娘娘可以留那两个小家伙呢。臣妾还没爱够呢。真想领一个到宫内去。”
李奉仪笑道:“你以为是猫儿狗儿?随便你领走的?”
王奉仪竟自叹道:“谁叫咱们自己不能生呢……”
说了这句,云良娣的脸色变了变,忙瞪了她一眼。
王奉仪一愣,也有些局促不安。
气氛又古怪起来,三个人一起看向宋皎。
宋皎因刚见过豫王,有些心不在焉地,本没怎么仔细听他们说什么,只觉着一阵沉默突如其来,这才仿佛醒神:“你们说什么?”
她抬头看向王奉仪。
李奉仪忙道:“没,她说魏家的那两个孩子跟金童玉女似的,喜欢的了不得呢。”
宋皎这才笑了笑:“是啊,确实可爱。”
云良娣道:“娘娘的脸色不佳,是不是身上不舒服?”
宋皎道:“没什么,就是去了一趟内廷,略有些累了。”
三人听闻,自然不敢再打扰,便匆忙说了几句,都起身退了。
盛公公则又带了两个太医进来诊脉,宋皎心里烦得很,只是不便跟盛公公跟太医们发作,只皱着眉任凭他们诊过了。
这会儿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盛公公进了一碗燕窝粥,宋皎闭着眼吞了,就叫准备洗澡水。
今日见的人有些多,宋皎确实是累了,泡在浴桶之中,身上倦而无力,不知不觉便闭上双眼,昏昏欲睡。
赵仪瑄回来的时候,盛公公向着屏风后指了指。
太子走进去,却见她仰头靠着桶边上,长睫上沾着点水珠,因被水浸润过,长眉如墨,唇色如樱,脸颊向下,长颈跟肩头上沾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太子的喉头动了动,有心想悄悄地过去,又怕真的惊吓了她,便先轻轻地咳嗽了声。
宋皎若有所觉,羽睫抖了抖,慢慢睁开双眼。
却见太子站在屏风旁边上,如一个美人图似的,微微地望着她笑。
宋皎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几时回来的?”
赵仪瑄这才走近了:“回来有一会儿了,怎么竟在这里睡着了?”手探入浴桶之中,拨弄着水。
本是想试试水温的,然而看着这般情形,怎么忍得住。
手掌在水底破开,便往前潜伏过去:“洗好了吗?本宫帮夜光好不好?”
宋皎闷哼了声,眉峰微蹙:“殿下别闹。”
太子挪到她身后,索性双手探入,一边俯身在她脸颊边上轻轻亲吻:“听说今儿去了内廷了?做什么了?”一时恨不得自己也入内跟她同洗。
宋皎咬着唇:“你放开再说。”
太子望向她的脸上:“又没堵着夜光的嘴。怎么就不能说。”
他也算是无师自通,或者是大为精进了,仅仅是手上功夫,或揉或蹭,便叫宋皎有一种难耐之意,隐忍不住,又闷哼了声:“殿下要真忍不住,就……就去找……”
她还没说完,太子已经敏锐地意识到她的意思了:“你说什么?”
宋皎喘了口气。
今日李奉仪王奉仪跟云良娣来请安时候,说起魏达魏宁,当时她确实是没留意他们说什么的。
但看她们脸色不对,内心默默地寻思,便记了起来。
王奉仪那句话“谁叫咱们不能生”,虽是无意中的感慨,但谁能保证她心里没这么想过呢。
事实上并不能保证,而且一定是想过的。
李奉仪跟云良娣也都该是想过,所以她们才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不该说出口。
早在夜光进来之前,太子对她们也都是可有可无。
宠爱都巴不到,子嗣之类的更是空中楼阁,痴人说梦了。
等宋皎被封为尚仪,到一步被封为贵妃,东宫这边,三位心知肚明。
——太子的眼中只有一个宋夜光。
甚至为了宋皎,把尚珂跟康敏敏都“得罪”了。
按理说,云良娣三人该是得嫉恨宋皎的,恨她夺了自己的宠爱。
但是究竟恨不起来,因为,一来太子对他们倒也没什么特别的“宠爱”,谈不上被夺。二来,对她们而言,倒是巴不得自己也多宠宠这位“贵妃娘娘”。
宋皎到底并非寻常庸脂俗粉可比,身上是一种特别的吸引人的气质,像是书生般的雅逸,又像是君子似的谦和,却也不乏女子的娇婉温柔。
云良娣他们每日给太子冷落,也没有别的能亲近的,见了她,竟都喜欢的无法言说。
还有个不能恨的缘故是因为太子殿下。
她们很清楚赵仪瑄的手段,宋皎是太子殿下当眼珠子来爱的人,要是对她有丝毫不利,太子是绝不会心慈手软的。
今日王奉仪那句话,其实只是身为女子,心里曾想过的罢了,倒不是真心要去争宠。
但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宋皎虽想太子只喜欢自己一个,不愿他去碰任何人,但她到底不是那种霸道的性子,且自忖她又是后进宫的。
而且自己怀有身孕,太子的需求却又那样的强……若总不能尽情,恐怕于身体有碍。
再加上王奉仪那句话在心里,此刻不由便说了起来。
赵仪瑄的手停了下来。
他原本情动,双眸带笑,此刻眸色却又暗沉几分:“你再说一遍。”
宋皎深深呼吸,觉着不该在这种情况下跟他说那些,便道:“殿下先出去吧,我洗好了。”
赵仪瑄摁住她的肩头:“说。刚才说什么。”
宋皎抬眸:“水凉了。”
太子磨了磨牙,到底还是妥协了,伸手从旁边拿了她的长衫,一手将她抱出,一手将衫子裹在她身上。
宋皎只来得及惊呼了声,人已经给湿淋淋地包了起来,太子将她抱起往外走去。
盛公公本来还伺候在外头,听到里间声音不对,早就悄悄地打发太监宫女们快往后退。
才退的差不多了,就见赵仪瑄抱着人走了出来。
那衫子虽宽绰,但他仓促中把人包住,到底包裹的有限,宋皎修长的小腿跟一双细白的脚都在外头,淅淅沥沥地还滴着水。
幸而宋皎并没有把头发散开,所以头发还是干的。
盛公公吓了一跳,想开口又不太敢打扰,只小心地唤了声:“殿下……”
“出去。”太子沉声呵斥。
盛公公哆嗦:“可是殿下……”他看出主子好像又给惹毛了,脸色黑着。
他想提醒太子千万不要冲动,免得伤到胎气。鼓足勇气,公公道:“殿下要小心娘娘的身子呀……”
赵仪瑄索性不再管他,只把宋皎抱到了榻上,顺势将那湿了的外衫扯落,一把扔了出来。
盛公公眼前一花,本能地张手去接着:“哎哟这……”
他想抱怨,到底不敢,可还没忘自己的本职,便伸手拢着唇向着帐子方向低低叫道:“殿下千万小心娘娘的肚子……”
“滚!”太子的忍耐仿佛到达了极限。
床帐半落不落的,宋皎身上什么也没有,大为不安,张手舞脚地拉着被子遮住自己。
赵仪瑄哼了声,伸手去解自己的玉带。
宋皎的眼睛瞪大了几分:“你干什么?”
“你说干什么?”那精致的十八连环狮子扣金镶玉腰带给甩了出去,重重地落在地上。
“你昨天已经……”宋皎的唇抖了抖,把脸扭开:“你去找别人去!”
“好啊,终于说出来了?”太子又去解自己的纽子:“怎么了夜光,才不过去了一趟内廷,回来就这样了?嗯?是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儿?”
宋皎突然间明白:“你……你什么意思?”
这种含酸的语气,太子显然知道了自己见过豫王!
赵仪瑄很少自己亲自动手脱衣裳,那纽子一时解不开,气的直接撕了下来,那拇指大小的珍珠纽子顿时飞溅出去。
他倾身看向宋皎:“什么意思你心里不清楚?才见了他,回来就叫本宫去找别人,你到底说说,你是什么意思?”
宋皎完全没想到,太子会把两件事牵扯在一起:“我是见了豫王殿下,只是王爷是去见楚妃娘娘的,我……也没跟他说什么,你别把事儿都往一起扯!”
赵仪瑄道:“会有这么巧吗?还是说他贼心不死地特意去找你?而你……”
“胡说!”宋皎一手掩着被子,一手去拎旁边的飞凤枕,向着他扔了过去。
太子把手一握,轻易地抓了个正着,他挑眉:“恼羞成怒?”
这不过是帐子内方寸之间,进攻不成,防御又不得。
太子俯身把人擒在掌中:“别动!”
“放开!”宋皎想要逃离他的怀抱,但此刻太子的中袍还在,而她身上寸缕皆无,实在难堪,“说了叫你去找……”
“做完了就去。”太子的声音像是从齿缝中磨出来的,“乖乖的别动。”
宋皎本想痛斥几句,可突然想起内卫们或者嬷嬷、盛公公兴许会听见,当下忙咬住唇不叫自己出声。
赵仪瑄单臂锁着她,回身从床头将那罐香膏拿了下来。
宋皎的目光转动:“你……你又!”
随着罐子的打开,那股奇异的香气又开始弥漫。
宋皎不由想起昨夜的情形,呼吸一时急促起来。
身体大概还记得那种感觉,她有些轻微地颤:“别……”有点想求饶的意思了。
她的背毫无遮蔽地贴着太子,近来确实是比先前长了一点肉。
之前这样的时候,那背上的脊骨甚至会硌着赵仪瑄,但现在,有一点点儿软玉之感了。
但不管是之前清瘦的宋夜光,还是现在略玉软些的夜光,都轻易地叫他发狂。
赵仪瑄微微吐息,尽量让动作放缓。
“我……”大概是察觉了太子的势在必得,宋皎还以为是自己的“顶嘴”惹急了赵仪瑄。
“我真不是,”她开始主动解释,希望太子可以因此“息怒”,“真不是因为豫王殿下……”
话未说完,她猛地一颤,忙闭嘴才及时地把那声惊呼忍了回去。
赵仪瑄反而平静了下来,他盯着宋皎的眼睛:“说下去。”
宋皎的唇抖了抖,双腿不知要怎样放才好:“我说了、我没有……”
“那为何又提让本宫去找别人?”
“我是……”她艰难地吸了口气,那香气也随之口鼻沁入,“因为孩子……”
太子的手上停了下来,目光闪烁:“哦?”
宋皎趁着这个机会,有些可怜巴巴地:“我是怕伤了孩子。”
她其实真正要太子去别处的原因,并不只是这个。还有一个缘故是,她觉着王奉仪她们,未免可怜。
只是宋皎知道,这会儿若是开口提这个,就是火上浇油。而且若是平心而论,她是不愿意赵仪瑄去碰任何人的。
所以只提这个。
她见赵仪瑄停下来,以为奏效,便想躲开太子的手。
但下一刻,太子却俯身道:“真的是为了这个?”
“嗯。”宋皎即刻回答,并用恳切的眼神望着赵仪瑄,希望他悬崖勒马。
“那……”太子向着她笑了笑:“就更应该做下去了。”
宋皎不懂这话,而只以为赵仪瑄是太过恶劣,竟连自己这样掏心掏肺的好话都不听,连那孩子都不顾及——虽然她自己也还没认真地去考虑过那个“孩子”,毕竟月份还短,她简直毫无察觉。
但她不当一回事就罢了,赵仪瑄居然也敢不当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