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舅一门伏诛而起。”
皇后屏息:“那你为何说本宫的病不该得,假如是你,你难道会无动于衷,听说你也有个甚爱的弟弟,倘若他死了你会怎么样。”
“假如是臣妾,说句逾矩的话,张家不会到达这种地步,因为臣妾不会容许自己的家人作威作福,无法无天。”
皇后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你是说,本宫是罪有应得。”
“臣妾很不敢,但是国舅之事,已经成定局。何况,”宋皎缓缓抬头:“娘娘身边儿不是没有了亲人的。”
皇后微震:“你……”
“臣妾指的便是豫王殿下。”宋皎重又垂眸,语声和缓的:“国舅虽倒,皇上却并未为难娘娘,可见皇上仍对娘娘有情。而娘娘也很该为了豫王殿下善自珍重才好。”
皇后吁气,又吸了口气:“巧了,前日本宫还跟豫王说过,本宫是死的迟了。若是早死一步,兴许皇上也会如偏爱太子般,多正眼看看他!”
“娘娘这话错了。”
“错在哪里。”
“不管怎么样,对天下有心的子女而言,父母从来都是第一位的,都是别的东西所无可替代的。”宋皎苦笑:“娘娘为何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娘娘说这话的时候,豫王殿下一定很是伤心。”
皇后转开头去,沉默了半晌:“可是……对天下的父母而言,从来都是希望给子女最好的。豫王当然配得上最好的!”
宋皎道:“世间八苦,求不得便为其一,不独娘娘。什么时候娘娘能够放下,这病就好了。”
皇后笑了笑:“宋夜光,你果然很会说话……本宫有些明白,豫王为什么会喜欢你了。”
她说了这句,忽地问道:“本宫问你一件事,你要如实回答。”
宋皎道:“娘娘请说。”
“倘若那日诏狱之后,本宫许你进王府,你是否会愿意。”
宋皎没想到皇后竟问这个,轻轻一笑道:“娘娘,相同的话,我已经回过豫王殿下了。我同王爷,是不可能的。”
“是吗。”皇后仿佛失望,喃喃道:“你……也是喜欢了太子啊。”
“是,”宋皎竟真的回答:“我心中的人,只有太子殿下。”
皇后长长地吁了口气,仿佛很累似的。
盛公公趁机道:“娘娘是否乏了,我们还是告退吧。”
皇后说道:“等一等。本宫……咳,本宫有一件东西要送给……”
她还没有说完,便有个宫女从偏殿转了出来,手中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宋皎身旁。
宋皎看清托盘中的东西,神色顿时不自在起来。
盛公公却认出,那是一枚质地极其上乘的平安扣,他瞧着有几分眼熟,不知在哪里见过似的。
皇后道:“宋夜光,你该认得此物吧?”
宋皎有些窘然:“是,臣妾认得……”话到嘴边,还是停了下来。
皇后道:“你既然认得,那它好端端地怎么跑到京城典当铺子里去了。”
宋皎的脸上已经红了。
盛公公莫名:“娘娘,这是、什么意思?”
托盘里的这个物件,确实正是当初豫王命关侍卫送给她的那枚平安扣。
当初离京的时候宋皎把这东西放在了枕头底下,本是想让颜文语转给豫王的。谁知青青那个财迷一起给她拿走了。
永州江上遇险的时候,宋皎小包袱里除了官印以及赵仪瑄的衮龙袍外,便是这个了。
只不过,在回京之后,小缺手头的银子花的差不多了,偏要用钱的地方又多,宋皎找了个机会,私底下便把这个给了小缺,让他偷偷地拿去典当行里估价当了暂时应急。
小缺典当得了三百两银子,对宋皎说的时候脸都笑歪了,之前太子给的钱被宋皎“挥霍”的越来越少,小缺的脸也越来越皱,如今总算又阔了一回,眉眼也都舒展开了。
皇后望着她窘然无语的样子:“这平安扣,千金难求,更是豫王的一片心意,你却叫人把它当了三百两银子。宋夜光啊宋夜光,怪不得你说,你家里不会像是张家似的作威作福,到底是小家子气,能成什么气候。”
宋皎不便辩解,只能自认了。
皇后吩咐道:“本宫替你把这个‘赎’了回来,你依旧拿了去吧,别叫豫王知道此事。”
宋皎愕然,看看那平安扣:“娘娘,这个我恐怕不能收。”
她本来就想还给豫王的,就算将来赎回来,也是要还给赵南瑭。
皇后却看穿她心中所想:“怎么不能收,你纵然想还给他,那也是正大光明地还回去,不是吗?”
宋皎听了这句,这才道:“是。”
她举手去拿那平安扣,盛公公却早绕过来,竟替她取在手中,口中赞道:“这果然是难得的美玉,怪不得娘娘说千金难求呢。”他说着翻来覆去看了会儿,见并无异样,才递给宋皎。
皇后从旁冷眼看着:“盛奇,你倒是忠心的很。你这么留心她,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身孕了吗?”
先前皇后自然是不知道的,但是最近皇帝因为胎像已经安稳,便不想隐瞒了,自然就透出了些消息。
宫内也有了这种传言,暗中都说东宫喜讯将至。
而且太子那边儿总是不停地调动御医,加上方才盛公公对宋皎格外留意的情形,皇后自然确信。
盛公公笑着回道:“瞒不过皇后娘娘。”
“那可真是大喜了。”皇后的声音里却透出几分阴寒似的,“太子也算是‘双喜’临头了。”
就在盛公公觉着皇后的话有些古怪的时候,殿外有小太监扬声道:“豫王殿下进见!”
皇后大为意外,双眼微睁看向外间,有些惊愕。
宋皎不由也转过身去。
只见一道人影匆匆忙忙从外头闯了进来,竟正是豫王,但跟往日豫王的端方雅贵不同,他脚步踉跄,满脸掩不住的仓皇。
才进殿中还没到跟前,一眼看到宋皎站在原地,豫王整个人不知怎地,竟往前趔趄了几步!
“瑭儿!”榻上的皇后忍不住惊呼,翻身欲下地。
眼见豫王仿佛要摔倒,盛公公急忙要去扶,却是关河侍卫从后掠进来,及时地将赵南瑭扶住了。
豫王所站的方向,只在宋皎旁边。
他忙着转头看着她,目光从头到脚,眼见无恙,却偏又看见她手中握着的那平安扣。
瞬间,豫王的眼中错愕,惊奇,欢喜……感伤,翻涌浮沉。
宋皎没想到豫王这时侯来,而且来的如此仓皇,她本能地觉着豫王是有事而来的,迎着赵南瑭的目光,她垂眸看向手中拿着的那平安扣。
这时侯还给他……是不是时机不太对。
宋皎反手,先把那东西握在掌心。
皇后已经下了地,她颤巍巍地开了口:“豫王,你……你怎么这时侯来了。”好像是又惊又恼的语气,说着便瞪了关河一眼。
关侍卫放开豫王,低头退后两步。
赵南瑭迅速地镇定下来,但仍是有些喘息不定:“母后,儿臣自是有要事禀告。”
“什么事不能等到明天。”皇后冷道。
赵南瑭深吸了一口气:“母后,儿臣是特意来向您辞行的。父皇已经命儿臣尽快启程前去黔州,儿臣放心不下母后……”
这不过是他临时抓过来的理由。
皇后的眼神却软了下来:“你……豫王,不必着急,未必就非得离京的。你说是不是,宋夜光?”
宋皎心里所想的,却是先前在养心殿内皇帝也同样问过类似的问题。
那时候皇帝说起了豫王要出京,问她对此有何看法。
宋皎并没有立刻回答,而是问:“不知豫王殿下离京,可是皇上的意思?”
皇帝道:“是又如何。”
宋皎道:“皇上自是明见万里,既然是圣意,那臣、臣妾自然无置喙的权力。”
“朕现在问你,只把这个当做是一件家事,豫王现在也算是你的小叔子,你自然可以说出你心里的想法。”
“小叔子”这个词,极为新奇,宋皎的脸不由红了一下:“倘若是家事,就简单多了,但是皇上心里清楚,这不仅是家事。”
皇帝既然要问她对豫王离京的看法,那恐怕豫王离京也不是皇帝的本意。
可皇帝又绝不会被人胁迫,那只能是一个原因。
豫王不得不离京,因为,皇帝在给太子清路。
因为走神,宋皎竟没听见皇后的问话。赵仪瑄见她沉默,便上前一步:“母后,儿臣还有别的事跟母后说,不如且叫夜光……叫贵妃娘娘等先行退下吧。”
皇后竟笑了笑:“当然,她也该回东宫了。”
盛公公总算松了口气,忙躬身谢恩欲告退。
宋皎转身之时,不知是何种心情,她看了豫王一眼。
但就在同时,鼻端嗅到一点很轻微的淡香。这香气透着熟悉,而且是一种不太妙的熟悉。
其实从方才开始,宋皎就闻到过这种香,只是寝殿内药气太浓,遮掩住了,后又因发现平安扣而震惊,故而忽略。
宋皎怔了怔,转头看向身遭,却见是先前端了盘子来送平安扣的那宫女,就站在盛公公身后,此刻不知为什么,正往这里打量。
那是完全陌生的一张脸。
但目光相对的瞬间,宋皎心头一震,蓦地想到了一个人!
那曾经几乎要了她性命的、如同噩梦一般的人,她本以为毕生再不会见到的。
宋皎下意识地攥紧了盛公公的袖子,那声“快走”冲到嘴边,突然又看向豫王:“王爷……”
还没来得及说完,那宫女突然向着这边走了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南瑭:行,本王的心意卖了三百两
太子:嗯,显然给太多了
第191章
豫王见皇后答应了让宋皎走, 略略松了口气。
忽然听她唤自己,赵南瑭转头,却见宋皎盯着那向着这边走过来的宫女, 眼神古怪。
皇后这边豫王经常来, 伺候皇后的心腹他多数也是认得的,如今见这宫女有些面生, 又突然毫无预兆地走过来,他立刻察觉不对。
豫王往前走了一步,把宋皎半是挡在身后:“站住,做什么?”
那宫女止步, 仍是低着头道:“回王爷,奴婢只是要送贵妃娘娘而已。”
“娘娘并未吩咐,谁许你妄动。”豫王盯着对方:“退下。”
宫女并没有动, 而是看向皇后的方向。
皇后微微皱眉:“瑭儿,你过来。”
豫王一震, 抬头看向皇后:“母后……”不知为何他的声音有些艰涩。
“你过来,母后有话跟你说。”皇后的声音虚弱地。
豫王没有上前,而是转头看向宋皎。
宋皎的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轻轻地向他摇了摇头。
皇后察觉了这个动作,眼神锐利了些:“豫王!”
那宫女就站在原地,好像在等什么,并不着急。
豫王脚步一动,却并不是向着皇后身边, 而是更往旁边挪开, 把宋皎彻底地挡在了自己身后。
他头也不回地说道:“贵妃娘娘,你该走了。”
此刻他离的很近,近到宋皎能看清他背上蟒袍上的寸寸金线, 这会儿宋皎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之前,她习惯站在豫王的身后,耳提面命。
豫王的这个动作惹怒了皇后:“豫王,你在做什么?”
赵南瑭道:“儿臣只是想让不相干的人离开,这样就可以跟母后单独相处了。”
皇后忍了一口气:“那就让……她送贵妃出去吧。”
“不必了,”豫王抬手一挡:“想来贵妃不用人送。”
正说到这里,忽然背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
豫王差点就要转身,但他很快明白,这是宋皎在他身上写字。
皇后怒视着赵南瑭,而豫王垂了眸子,感觉宋皎在自己的背上写的像是个“丰”字,他微微蹙眉,却发现还有另一边……竟是个……
原来那不是“丰”而是“艳”。
豫王的眼神中掠过一点惊疑,宋皎的手继续划下去。
这次她才写了一半,豫王已经明白了!
就在豫王看向那宫女的时候,那人低低地笑了声,竟慢慢抬起头来:“宋夜光,你躲在豫王殿下身后是做什么?”
皇后听她这样说,脸色有点难看,但却没有做声。只是望着豫王。
赵南瑭心中已经通明,却盯着那宫女,冷冷地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直呼贵妃娘娘之名。”
宫女向着豫王笑了笑:“王爷,别装了,这世上只怕没有人比你更痛恨这个什么‘贵妃娘娘’的称呼吧。”
豫王仿佛觉着心头被什么一撞,面上却仍不动声色:“住口。你算什么东西,竟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宫女微笑道:“我自然不算什么东西,我只是国舅老爷身边的人而已。”
赵南瑭瞥了皇后一眼,却见母后扶着一个嬷嬷的手站在原地,垂眸不语。
豫王道:“放肆,张藻身边的乱党都已经给剪除,你休要胡说。”
“哈哈哈,”宫女低笑了几声:“王爷,如果真的要株连起来,就连皇后娘娘跟您……甚至于太子殿下,身上还流着张家的血呢,我可是干干净净,要谈乱党,还轮不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