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缝针时都那样了霍司奕眉毛连皱都没皱, 这会儿却突然蹙起了眉。
“很严重?”
霍司博眉宇间暗含一丝凝重。
“以防万一, 哥你也不想让外面那位担心吧。”
霍司博今天恰好当值,接到电话时他还懵了一阵。
再三确认才终于肯定是霍司奕打来的电话。
不怪他大惊小怪, 实在是霍司奕从小打到主动求助的时候少得可怜,甚至可以说是几乎没有。
他毋庸置疑的很聪明,却太要强,什么都要做到最好,事事要求完美,拿着机器的标准来难为普通人, 太没有人情味。
好不容易他有一点人情味吧,却只持续了几年的光景。
恰好是他跟温诺柔在一起的那几年。
可好景不长,几年后他们分手,霍司奕的苛刻变本加厉,成功从工作狂,升级成为工作机器人。
从小仰头看着这个哥哥长大,身为弟弟骄傲肯定是有的,但是与之相来的压力也绝不会少到哪里去。
小的时候并不理解他,甚至发誓自己绝不要变成这样,考学时不顾家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走了医学这条路,后来再回头看曾经经历的一切,忽然就明白了表哥们曾说过的一句话。
‘有霍司奕那么一个哥哥在,真是一件幸运且不幸的事情。’
幸运的是他们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不幸的是要活在这样全能兄长的阴影之下。
以防万一,霍司博还是试探性地问了一句:“温诺柔不是说她要结婚了,那都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霍司奕头也没抬。
脑震荡带来的后果,他现在脑子有些发涨还伴随有一些耳鸣的症状,大脑是几乎无法思考的。
尤其麻醉褪下去一些,痛感也随之冲了上来。
每说一句话,伴随着声音的震颤,整个大脑都在闷疼。
“发生了一些事。”
一些事?什么事啊大哥。
什么事能让一对已经分手的人这个点还在一起。
霍司博显然无法理解。
但想到温诺柔刚来时的样子,霍司博微微蹙眉,不解的目光打在霍司奕的身上。
这俩人到底什么情况啊。
不是都分手了吗,怎么感觉气氛这么奇怪,而且霍司奕被人敲闷棍?
放眼帝都谁敢啊,可偏偏这件事就发生了。
这概率,不亚于火星撞地球了吧。
明知里面有蹊跷,但就是问不出口。
末了他干脆的收了东西道:“那我去办理住院,顺便跟她说一声,让她先回去?”
又看了眼手表说:“不然都这么晚了,不好打车了。”
何况折腾了一晚上,大家都累了,他今晚值夜班顺便看着老哥,一个女人留在医院里,并没有什么意义啊。
却没成想霍司奕抬头瞥了他一眼,淡声道:“你不用管等会儿我去跟她说。”
啊?
这,你们俩到底什么情况。
一个‘身受重伤’
一个‘默默守护’
不是都分手了还都准备结婚吗,搞毛啊。
本来打算在医院值班室里凑合一宿,没想到最后却要在病房里做一晚上陪护。
听霍司奕这么说他也没有上前去自讨没趣,而是无奈的耸了耸肩,抬脚离开了诊疗室。
知道三年前霍司奕会变成那样,一定跟这个‘温诺柔’有关系,却没想到三年后,这个叫温诺柔的还能如此牵动那个‘机器人’至这样。
如果是深爱的,那当初为什么要那样分手。
如果确如外人所述不过是个替身,又为什么如今又是这副态度。
猜不透啊猜不透。
……
急救中心里充斥着各种脚步声,有的步伐凌乱,有的充满规律。
甚至只听声音就可以判断一个人着急与否。
霍司奕进去有一段时间,她的手上还残留着血腥味,不过更多的血迹已经在刚刚被她冲洗干净。
温诺柔的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杂糅着许多东西,大脑用力过度,甚至发出抗拒般的嗡鸣声,她突然想到了许多东西,最后都化成了霍司奕倒在自己面前的那一幕。
眼睛一直睁着眨也不眨,睁得干涩发出痛感她才后知后觉的抬起手被敷在眼睛上,强迫它休息片刻。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光被人挡住,而挡住的人停在自己面前,温诺柔移开手背,看到的是脑袋上被缠了一圈纱布的霍司奕。
她微愣,最后蹙着眉要站起来,试了几次都没站稳跌了回去。
她的腿到现在都是软的,浅色的连衣裙上还带着些血污,是带霍司奕来这里时染到她衣服上的。
“医生怎么说。”这是温诺柔说的第一句话。
心里闪过一丝异样:“没什么事,不过要留下来观察一晚。”
温诺柔满脸疲惫再度尝试站起来:“我去缴费。”
她终于能够站起来,脚步虚浮,像是踩在棉花上一样,还没抬脚就听面前的人说:“你回去吧,已经很晚了。”
脚步顿了一下,但她头也没抬地说:“恩,我知道。”
是很敷衍的语气。
光用听的就知道她不会照做。
看着她这副样子,最终还是没忍住:“昏过去的时候,我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就那么死掉了,你会不会原谅我。”
温诺柔眼睑微跳,眉心不自觉地蹙起,她抬起头看了过去,碰到霍司奕垂着的眼睛,低声道:“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我没有开玩笑。”霍司奕裂开嘴角,脸上挂着一个自嘲:“我记得我们还没有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次你忘记带宿舍钥匙,被关在门外,也恰好是那一天,你们的隔壁寝室违规使用大功率用电器引起失火。”
“我记得你当时问我,如果你死了,等我过七十岁生日的时候,还会不会想起你。”
“当时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朦朦胧胧间想到了这件事,我就在想,如果我就那么死掉了该有多好,起码在你的记忆里,我……”
“我说了,这个玩笑并不好笑!”
她的声音不自觉高了些,引来一圈人的视线,发觉自己的声音太高,她拿手敷在自己的额头上,一脸烦躁的样子,声音却带着细弱的颤。
“算我求你,能不能别这么说。”
霍司奕突然伸手,逼她与自己直视,人也略显疯狂。
“你是在乎我的,温诺柔,你——”
那么多不同寻常的表情,那么多猜不透的心思,此时终于豁然开朗。
“别说了。”她突然甩开霍司奕的手,脸上带着一个凄惨的笑,看上去哀默大于心死。
“不管你现在怎么说,怎么想,无论曾发生过什么,未来会有什么变故,我们都不可能了霍司奕,所以后面的话别说了。”
“七年,不是七个月,更不是七天,我们在一起七年,你告诉我我们不会结婚,你一次又一次……算了,还说这些做什么。”
她不是一个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勇敢人,她胆子其实很小,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所以只想躲开一切可能会让自己受伤的因素,躲得越远越好。
“我不可能放下一切,对自己说,没关系我很强大,我很坚强,我什么都可以,也什么都做不到,我不是那样的人,你把我想得太坚强了。”
“既然知道一开始就会输,那我就不会再去赌。”
一场注定了的悲剧,让她怎么去相信。
回不去了吗,原来是回不去了啊。
霍司奕愣愣的看着自己被推开的胳膊。
他只是不懂,什么都不懂。
他最好的科目是数学,取得成就无数,十三岁便知道自己身上的重担,没有一刻能像普通的孩子那样待在母亲怀里撒娇。
他是家中老大,理所当然被寄予厚望,也尽力想要完成父母的期待。
人生中第一个变故是陆念思,他太习惯被人追捧,被人瞩目,第一次被人忽视也因此心里产生一些异样。
可那真的是爱情吗。
他从小就知道陆念思会是自己的妻子,那或许只是出于责任而已。
三年前罗孚夫妻并不在,霍思明也在国外,没人能顾得上她。
他只是把她当做妹妹在照顾而已。
那温诺柔呢。
自重逢后,他几乎每晚都要问自己这么一个问题。
那温诺柔呢。
她笑时会不自觉的跟着高兴。
她难过时,便极力想要满足她的期望。
她不在时,会觉得家里空荡。
被她拒绝心里难受的像是有人在捅刀。
这种感情应该被称之为什么。
霍司奕第一次思考男女之间的感情,也因此陷入了歧路。
温诺柔去办理住院手续,霍司奕被留在原地。
被她一次又一次拒绝时心里只觉得异样,这是第一次,脑袋与心里同时涌现一股细密的闷疼。
让他喘不上起来。
她会与人恋爱,与别人陷入爱河,与别人走入婚姻的殿堂,与别人结婚生子。
那都是别人的事情了,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可,怎么能这样,怎么可以这样。
他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没有站稳跌倒在地上。
眼前阵阵发黑,耳朵里掺杂着各种声音。
这是他第一次清楚的认识到,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啊。
路过的护士发现了霍司奕的一样,上前一步关心问:“先生,你没事吧?”
她轻碰了下霍司奕的胳膊,下一秒看他直直的栽在地上,动也不动。
……
“脑子里有血块,情况不大好,不过医院里最好的医生主刀,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爸妈你们在这里也是干着急,还是先回家吧。”
匆匆赶来的钟以蔷急的快要哭出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他好好地,怎么就——”
话说到一半,目光看到了手术室外一排座椅上坐着的脸色苍白的女人。
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霍承広与钟以蔷对视一眼,声音也跟着戛然而止。
手术室外再无人讲话,三个小时后手术中的灯终于熄灭。
钟以蔷迫不及待的站了起来,年近五十岁的医生一脸严肃的走了出来,言简意赅:“病人受了刺激,之前又伤到了脑子,虽然手术很成功但你们得做好准备,这种情况,极大概率会引起逆行性记忆缺失。”
“有的人会以为自己只有七岁,有的人没有事,有的人是忘掉某个什么人,有的人则是忘掉某一段的事,等等,这些都有可能,家属还是先做好心理准备吧。”
第40章 唯一,失忆【捉虫】……
“总之, 家属要有一个心理准备。”
医生说完,下一秒钟以蔷的表情跟天塌了似的:“你是说他可能会……失忆?”
旁边的霍司博提醒她:“妈,你冷静一下。”
钟以蔷激动地质问:“你要我怎么冷静, 你哥他怎么会被人打, 又怎么会受刺激!他会失忆失忆啊。”
这时一直待在旁边默不作声的温诺柔抬起一张煞白的脸。
“是我。”
三道视线直直的打了过来, 她毫无畏惧的看着钟以蔷, 又缓缓移开目光,声音带着颤音:“是为了保护我受的伤, 也是我跟他说了些什么,才会, 让他受刺激。”
-
医院里的夜晚安静的恐怖, 病房区外只有值班室的灯还亮着。
池隽打来很多电话, 她一个都没有接起来。
微信已经彻底离线十二个小时,再打开时手机彻底死机白屏, 过了有一会儿才缓过来。
有超过五十条是新的好友添加提醒。
看着熟悉的人名她才后知后觉将裴昭删除的事情。
池隽那边有九十九条未读消息。
从下午四点开始, 一直到现在十二点,从未断过。
主旨内容外无一例外都是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她扫了一眼内容, 手指在键盘上停留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是选择移开。
不知道该回复些什么的好, 而且现在这种时候,她的脑子也并不想要动。
病房外的走廊内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过了会儿,房门被人小心推开,霍司博探进来半个脑袋,
看到她还醒着不自觉地问:“这么晚了怎么还没有睡。”
病房里的时钟还在缓慢且平稳的走, 时针已经指在了一上。
霍司博将手里的热咖啡递了过去,温诺柔先是扫了他一眼,目光才放到了那杯咖啡上。
最后她抬手要接,指尖不小心碰到了霍司博的手指。
她的手很凉。
也白的吓人。
不应该啊。
病房里的空调最多只会开到二十八度,既然如此她的手怎么会冷成这样。
这样想着,还是走到床头前找到空调的遥控器,将温度打高一些。
她的脸色只比病床上的霍司奕好一些,明明是跟陆念思相同的眸子里,却一双布满温柔,一双写着冷清。
双手抱着温热的咖啡,却丝毫没有品一口的样子,更像是在用它来取暖。
空气中没有一丝震颤,突然又变得安静了起来。
霍司博实在不是个能应付这样气氛的人,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在挠,很久后才缓缓地说:“我哥这里有我,你还是快去休息吧,脸色都白成这样了,别到时候他醒了,你又倒了。”
她垂着眼睛‘恩’了声,却还是坐在原处动也没动。
从小到大沉迷学习无法自拔,很少跟女生讲话,因为醉心学术也没有时间来恋爱,造成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该怎么讲话。
心里急的抓耳挠腮,急欲找个话题打破僵局,最后才选了个看上去就不怎么样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