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叫你来是要告诉你一件旧事。”温良的声音很平静。
换来叶书另一声冷笑,接着便又听她阴阳怪气道:“呦,这真是天下红雨,你温大医生还能有事找我?该不会终于记起来四年前曾拿了我的救命钱,来还钱吧。”
听到这里温良皱了皱眉心,没再理她。
沙发上坐着的那对夫妻听他们这一来一回的互动,脸色渐渐凝重,互相看了彼此一眼,是陆远航先开的口。
“是你自己说,还是由我来说。”
是试探的话,却不是试探的语气。
温良没回话,是邱玉萍先有了动作,她牵着男孩的手从温良身边走过时,语气没什么感情地说:“我带博远去卧室。”
后者没应她,但应该也是默认了她说的话。
温良又瞥了眼叶书,语气弱了许多,“坐下吧。”
叶书仍站着,“不用你假惺惺,我倒要看看事到如今你跟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温良皱了皱眉,目光又落到了温诺柔身上。
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二十七年前……”
他们是曾经相爱过的,相亲认识,同时体制内的人。
老师与医生的搭配,在那个时候很普遍。
叶书长的不算惊艳,却属于比较耐看的那一种,而温良人长得好,工作也好。
在那个年代尤其是小城市里,算是很吃香的职业。
一个性格温柔,一个丰神俊朗。
一个教书育人,一个治病救人。
见了一次,就有两次三次,从认识到结婚也不过才四个月的时间。
虽然认识的短,但他们也有过感情很好的时候。
婚后的第二年,叶书怀孕,两家的父母都很高兴,温良当然更是高兴的不知所措。
那时候工资不高,查出来的第二天他就控制不住的买了许多糖,在单位里发糖,剩下的一些路上见到的都要硬塞给人家一块。
像个傻子一样。
可这一胎怀的却十分坎坷,孕期第二个月叶书就多次见红,什么偏方土方,科学依据保胎的药都试过,好不容易挨到三个月,做了第一次比较全面的孕期检查。
结果出来,同科室的小伙子将检查报告递给他之前,还一脸凝重地对他说情况不大好。
她本就体弱,实在不适合在这个时候孕育孩子,这个孩子哪怕保住,身体应该也是从小就不好。
这是打娘胎里带出来的金贵病,以后也不一定能治,哪怕能治也不一定能在倾家荡产前治好。
当时温良没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叶书。
他们一心期待着孩子的降生,要是在这种时候告诉她孩子可能保不住……那时候温良难以估量这个后果,便将结果瞒了下来,对她就只说‘很好’‘不错’等等话。
或许是温良隐藏得太好,叶书丝毫没有感觉到他的紧张,孕后期一系列检查做下来,听他说孩子很好,她甚至敢踩着凳子给教室里换灯泡。
千钧一发,差一点没站稳就要摔下来。
最后还是见了红,不得不提前向学校请假,在床上躺了整整两个月,才将身体养好,大概也是因为这件事,造成了孩子的早产。
孩子一生下来浑身青紫是不会哭的。
手术室里的医生助手出来告诉他这件事,情况不大好,小姑娘一出生就不会哭,而且先天心脏有问题,不能跑不能跳,即便现在能勉强救活也至多挨不过四岁这道坎。
叶书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满口讽刺:“二十七年前怎么了,你倒是说啊,说不出来了吧。”
温良抬头瞥了眼她此时无知的模样。
叶书这个人一直都很天真,她被父母保护的好,一生之中基本没遇到什么大的困难,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到现在的学校,一路从初级讲师挨到高级,到现在退休后每月什么都不用做,只管拿着一万多块的退休金玩乐。
小时她被父母保护的好,婚后自己又什么都不让她知道,她这辈子最大的挫折就是十年前离婚这件事。
即便现在人开放,但叶书是个很传统的女人,直到结婚前一秒都没有摸过其他男人的手。
离婚这件事对她而言仍是一个污点,尤其是对她那样的人。
从未遇到过挫折,便不知道别人受挫的模样,当初他因为手术失误被人诬告进警局,虽然没做什么,但还是留了档案,从警局里出来,叶书对自己就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天天变着法挖苦他,让一个好好的家,变成了望而却步的战场。
“二十七年前你怀了女儿,两个月不到就见了红。”
温良从脑海里挖着这些陈年旧事,却一直歪着头不看她,“每次产检出来结果都不好,但是你应该保持心情愉悦,对自己,对孩子都好,所以我把消息都瞒了下来,跟你说的都是好话。”
叶书怔了一下,她并不知道这些事情,也不知道温良为什么事到如今要把这事拿出来重新说。
温良自始至终都蹙着眉:“你屡次不听医生的嘱咐,最后闹到早产,还是剖腹产,当时孩子生下来浑身青紫,完全不会哭,见过她的人都说这孩子天生心脏有问题,即便当时能活下来,也绝不可能活过四岁。”
“当时我手上只好有一对夫妻,妻子怀了双胞胎,是一对很可爱的小姑娘。”听温良说到这里,罗孚的眼眶已经通红,里面盛满了怒意。
温诺柔像是意识到什么,忽然抬起头直直的望向温良。
耳边忽然开始耳鸣,像是潮水上涨,海风呼啸,像是十字路口车辆咆哮,各种车子都在鸣笛一样。
他的头埋下去一些,声音闷闷的:“我走投无路了,贺明说不光孩子的情况不好,你的情况也不大好,如果这时候让你知道女儿没活下来……我当时不敢赌这个可能,心里就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叶书的眼中仍然带着迷茫,像是根本听不懂温良的话一样。
……
那时候的温良近乎走投无路。
他曾有个美满的家庭,有温柔体贴的妻子,有爱情的结晶孩子,本该是人生巅峰了,可老天却残忍的一夕之间就要将他们都夺走。
温良的话有些残忍,却最终还是响了起来:“早在二十七年前,‘温诺柔’就已经死了。”
说完他看了眼旁边的‘温诺柔’语气冷冰冰的:“你身边的这个,也不是你的女儿。”
-
“刚刚雨才小了一点,这会又下这么大。”
雨刮器一刻不停地工作,抱怨完司机歪头扫了眼旁边的乘客,大胆的猜测:“下这么大的雨去宾馆,是去捉奸?”
霍司奕:“……”
第53章 变故,相依
不是没有后悔过。
可看着叶书渐渐好了起来, 悔意就少了很多。
温诺柔一天天长大,跟她们越来越不像,时时刻刻担心被人戳穿这件事。
也想过要说。
可‘温诺柔’是个健康且安静的姑娘, 天使一样惹人怜爱, 哪怕是晚上饿醒了, 也只是小猫哼两声, 吃饱了就会继续睡觉,不像大多数的婴儿一放下就要哭, 一哭就要哭一整夜,甚至连邻居都要来投诉。
很难想象如果他说了之后会发生些什么, 家还会是这样温馨且安静的吗。
不会的。
每晚叶书抱着温诺柔睡得香甜, 只有他一个人有时候睁着眼睛就是一个晚上。
他这一辈子, 要说最对得起谁,那就是叶书了。
叶书僵在原地, 脸上的血色逐渐褪去, 她的眼睛不自觉得瞪大,手掌止不住的颤抖。
这实在是个太长的故事。
“这,这不可能。”她死死地抓住温诺柔的胳膊, 指甲都陷了进去, 整个人都是疯癫的状态。
她甚至都不敢看温诺柔一眼,目光死死地盯着温良:“她是我的诺诺, 她就是我的诺诺!我知道了你是故意说这种谎话来骗我,对不对,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是不是上辈子跟我有仇,撒这样的谎话有意义吗!”
罗孚忍无可忍,猛然站起来,一把将温诺柔拽了过来护在身后, 她心疼的看了眼温诺柔被抓红的胳膊,声音颤抖又充满关切地问她:“你没事吧,啊?”
温诺柔全然没有反应过来,木讷着任女人动作,捕捉到温诺柔脸上的呆滞,罗孚眼中的心疼溢于其表,抬头便冲对方大喊,仿佛要讨一个公道:“你都没看到她的胳膊都出血了吗!”
叶书一愣,一边便要伸手去抓温诺柔,一边疯狂道:“我的女儿,我要怎么对她跟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罗孚气的要继续跟她理论。
这时候房门突然被人叩响。
客厅内无人区应门,过了会儿从旁边房间里走出来一个人,是温博远。
十多岁的小孩已经有一米六高,他走到门前房门被打开,看到来人小孩愣住,久久没有动静,邱玉萍注意到了异样走过去,也是愣在当场。
陆念思看着这两位见鬼一样的表情有些不能理解,怎么她是长的很吓人?
她试探性的指了指屋内,缓缓道明来意:“别人叫我来的,我能进去吗?”
邱玉萍这才想起让开门。
听到外面的声音温良先看了过来,视线在碰到陆念思时果断愣住。
他在外多年,不曾留意过国内的新闻,哪怕留意也不可能去注意一个娱乐圈里新出来的明星。
罗孚与陆远航倒没有他们的意外,毕竟就是罗孚打电话将她喊来的。
“嗨哎。”看到温诺柔陆念思笑着跟她打招呼,“又见面了。”
“……”
温诺柔一脸复杂,还没有缓过来便又听她说:“那什么,霍——”
但不等她将话说完旁边的女人惊呼一声,连温嗣都小愣了一阵,接着不受控制的惊呼:“陆念思?!”
一切都像是慢动作,叶书回头,目光碰到陆念思的脸,下一秒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打击似的,卸去了全身的力气跌坐在沙发上,脸色苍白。
她们为什么会这么像。
她浑身无力的坐在沙发上,却看向温良的方向,依旧拒绝接受事实说:“这不可能,不”
下一秒,她看到了陆念思左脸上的一颗泪痣,说话声也戛然而止。
在她的记忆中温诺柔也有颗一样的小痣,只不过是长在右边。
没有血缘的人真的有可能这么像吗。
“她们长得像吧。”罗孚反倒是突然冷静了下来,语句讽刺,“同年同月同日生的一对双胞胎啊,是我陆家,应该被捧在手心上,疼着爱着呵护着长大的孩子啊。”
叶书再也说不出反驳的话。
可,不可能啊,不可能!不能是这样的!
温诺柔是别人的孩子?是温良从别人那里‘偷’来的孩子?
那她的诺诺呢,她的诺诺现在在哪。
显然她没有好好听温良的话,也可能听到了选择性的遗忘。
陆远航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慢声道:“你们的孩子出生第二天就因为心衰死在了抢救室里。”
即便有最好的医生在照顾,即便用的是最好的药,可还是来不及看这个世界一眼。
罗孚看着叶书此刻崩溃的模样,竟觉得可笑之极,她忍着冲天的怨气,话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样:“你好像很伤心,可你为什么会这么伤心,你明明就对她不好啊。”
“她八岁开始就一个人上下学,你们出去旅游,留她一个人在家里看家。冬天啊,她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得自己做饭自己洗衣服,自己照顾自己。”
“你眼里只有你的儿子,什么时候多看过她一眼!”
这个话题既然开了头,一句两句大约是说不完的,罗孚声嘶力竭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刺人,罗孚用手拍着自己的胸口,眼眶像是要瞪裂:“是不是在家里你也经常说弟弟还小,你要让着他,别人家的姐姐都是这样的!”
“她当时才八岁啊,一个八岁的的小姑娘也只是个孩子而已,你凭什么让我的女儿那么大方!”
“十四岁,全国奥数比赛第三名,班主任来给你们做工作说让她进火箭加强班,结果你是怎么说的!”
罗孚气得浑身都在发抖,事到如今仍觉得可笑:“你们说,你们工作忙,小的那一个从小成绩不好,没时间给小的辅导,想让她早回家辅导弟弟的学习。上什么火箭班啊,也没见别人家的孩子上,亏你自己还是个老师!”
这些叶书都不记得了,那时候她工作确实忙,正好是评中级职称的时候,校方说她缺材料缺优质课,要不就是缺班主任年限,她急的天天上火,也没能顾上家里。
“后来大了,成年了,你们也离婚了,谁都不想要她。可我的诺诺从小懂事,她留下来陪着你,学费不需要你,生活费你也没有给过她一分,你甚至不知道她在学校里发生了些什么事,过得开不开心。”
罗孚恨声问:“你每个月能给她打一次电话吗,啊?”
……
没有,温诺柔上学时,叶书一次电话也没有主动打过。
“你不敢打,你怕她问你要生活费。”她疑惑,不是询问,更像是在诉说真相:“可你那时候工资也不低啊,钱都去哪儿了,是不是都给你那个不在身边的儿子了!”
罗孚的话句句戳在她的痛点上,温诺柔听的眉心已经皱的不能再皱。
“她从小优秀啊,大学毕业直接被保研,多么一个优秀的孩子别人想要都得不到,却差一点就毁在你的手上!”
“后来你得了病,需要钱治病,这时候你倒是想到了你还有一个女儿。”
说到这里罗孚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你知道她是怎么拿到那五十万的吗!”
“这世上绝没有一个母亲是你这样的,你既然不爱她,又为什么是这么副受打击的表情,是不是耽误了把她塞给一个神经病,来为你的儿子来赚取前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