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后来她实在觉得不好看就去医院做掉了。
“其实,我早就已经不在乎了。”
温诺柔看着罗孚的眼睛:“无论是亲情,友情爱情,其实我都不大在乎,当时觉得看淡了总不会再被伤了吧,所以无论外人做出什么,我都没有太伤心。”
“他们本来就是那样的人了,人在世界上活着并不是离了谁不行,所以我总是心口不一,每天都竭力装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可其实我打心底里觉得,所谓朋友都只是些可有可无的东西,爱情乃至亲情也是这样。”
在她最痛苦的时候,每当她需要人帮忙,或是她寻求帮助的时候,从没有人给予过回应,时间长了温诺柔便觉得,其实也没什么,人活在世界上也并不是非谁不可。
“所以”温诺柔扫了眼陆远航最后落到罗孚身上,“你们当时找到我的时候,我的内心里其实也没有多么大的动容。”
最多是觉得恍然大悟。
原来自己的父母不是自己的父母而已。
“别人都说我这叫飞上枝头变凤凰,不能不识趣。”
说到这里她又自嘲的笑了声。
“我没那么仁慈,别人伤害了我,却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可见我是真的并不在乎,反正我都习惯了。”
习惯了被忽视的感觉,习惯了当自己需要人帮忙的时候身边没有人在。
反正都这样了。
习惯真是个铜墙铁壁,让她变得铜墙铁壁,钢筋铁骨不入。
罗孚早就猜到了这么个结果,可当温诺柔真正说出来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的想哭。
“我的主治医师说这么不对,我明明是个人,却又不像是个人了,可我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劲,看清这一切后,我甚至觉得活着竟然也是可以这么轻松。”
她总无意识的讨好别人,听不得别人说她半句不好的话,所以努力了又努力,最后还是这个结果。
也是,这世上哪有真正八面玲珑,无欲无求没出过错的人呢。
闻瑜让她旅游,让她去健身,并不支持她再继续工作,教师入职有体检,也有心理测试,可她太明白那些问题的真正答案,‘一般人’又会是什么反应,所以测试什么的对她而言不过一场开卷考试。
闻瑜本不愿为她开药,是药三分毒,何况温诺柔本身身体并不好,可如果不继续服药,她的情况只能是更差。
她的伪装实在太好,甚至连朝夕相处,同窗多年的好友池隽都没能发现她的不同。
温诺柔也不想吃药,那药真的很苦,但是没办法,她总想让自己正常一点,不要像这样,好像缺失了什么似的。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不恨霍司奕了。”温诺柔的手攥了攥,直到被罩上有了折痕她才松开。
接着满脸苦笑,只是不甘心,只是不愿意承认。
“是真的不恨他了。”温诺柔掀开眼皮看向陆远航,“我知道他都做了些什么,他为我做的很多事情不用别人说我也能知道,但是我不甘心,不甘心他把我当外人,什么都不说。”
不甘心啊,真的不甘心。
不甘心无论是什么,霍司奕总是让她先说。
让她感觉自己就像是棋盘上的一颗棋子,而霍司奕则是下棋的人。
明明大家都是局中人,却只有自己跟他们不一样
剩下的事情温诺柔不欲再多说,她也并不怕陆远航火气过头做什么,说的直白点,她真的不在乎。
无论是工作亲情还是其他,温诺柔都不在乎。
她曾用尽全力与勇气去做一件事,结果还是输的一败涂地。
输得太惨了,也输怕了。
“别再针对他了。”
温诺柔说:“对霍司奕来说,惹到我这个神经病,其实也挺惨的。何况他救了我,应该也足够抵了他之前所有的错吧。”
只是不甘心,可世上的人哪能事事都顺心,哪能事事都甘心。
年少时她不懂情爱这种东西,结果第一次恋爱就搞得这么难看,后来一切都像是脱了缰的野马一发不可收拾。
真乱啊,比月老手里的毛线团都乱,可其实捋一捋也很容易就能被捋清。
他只是想要认错,想要告诉自己他的想法,而自己只一味的想要拒绝他,一味的不给他说话的机会。
结果到最后还是自己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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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司奕在医院里昏睡的这三天,是温诺柔一直在旁照顾。
他在岳西省的这三天,没有一个人赶来探望,手机也没有任何消息。
仿佛他三天不与外界联系,外人已习以为常。
开始时霍司奕住的是二十个人的集体病房,身体好一些的时候温诺柔帮他换成了单间。
这个时候病床并不紧俏,只要钱到位也没什么不能解决的事情。
罗孚跟陆远航第二天就离开了岳西省,温诺柔不再去想他们是带着什么心情离开的,可其实不用想也该知道是失望。
他的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与仪器,虽然医生一再强调霍司奕没什么事,只是精神一直是紧绷状态,突然放松下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是三天。
温诺柔并不太能理解他一睡三天这件事,却大概可以猜到霍司奕的精神为什么一直是紧绷状态。
在霍司奕昏迷期间,病房里一拨人换了一拨人,都是那天被困山洞里的人,后来来了几位,并不是当时的受害者,看到温诺柔时,那人眼中一闪而过的恍然。
接着不怀好意地笑:“我说霍先生怎么弃自己生死于不顾也要冒着大雨去找人,原来如此啊。”
温诺柔并不习惯被人如此打量,当下就有些不悦的错开了脑袋。
“你们认识?”
对方倒也干脆:“啊对,救援队里认识的。”
温诺柔抿了抿唇,将毛巾叠起来,显然她并不好奇霍司奕为什么会认识这些人。
但那人却分外自来熟地跟温诺柔说:“当时岳西省飞机停飞,高铁停运,就剩下一辆早出发的绿皮车,还真让他赶上了。”
那人回想了下初见霍司奕时的样子,深思了一阵接着不怀好意的淡笑:“当时他穿的西装革履的,不像是赶着来救人像赶着来上班,我们一开始没当他是志愿者,后来雨越来越大山体滑坡一波接着一波,出于对大家人身安全的保护,上头让我们等第二天风雨小一些的时候再找,结果他不让,我们怕他自己偷着找人也没给他装备,结果他愣是偷了套装备上山了。”
“据说是在山上找了得有好几个小时吧,那种情况下随时都有山体滑坡的危险,一两分钟分钟都有可能会出事,何况是几个小时。”
在所有人都放弃的情况下冒着台风,还随时都有山体滑坡的风险,可霍司奕不死心,一边走,一边喊,喊了几个小时所以嗓子才那么沙哑,在暴雨里淋了那么久,所以才脸色苍白成那样。
那天晚上的台风有多强,他们彼此心知肚明,霍司奕身上的一些小伤,全部都是被碎石子划出来的,可见他在找人的过程中还摔了一跤。
弃自己性命于不顾,想来应该是个十分重要的人了。
而那个人是温诺柔。
……
现在想来他们其实也不能算是两清,毕竟霍司奕是真的众叛亲离了。
是为了自己吗?
温诺柔有时候会觉得他只是一厢情愿的在给自己找麻烦,有时候又会觉得其实也不尽然是这样。
她本能的会给霍司奕一个不好的定义,定义之下便是她只想接受的东西。
比如她定义霍司奕是个渣男,就不再去尝试接受他。
-
霍司奕是在第三天晚上醒来的。
那会儿已经十月中旬,学校那边打来了无数电话,曹主任的意思很清楚,如果你再不来上班我们就要辞退你了。
准确的来说即便温诺柔仍在实习期间,但学校仍没有开除人的权利。
可看到别人这么说,温诺柔不冷不淡的发了个‘哦’过去,并接着说:[那我辞职吧。]
刚将这些内容点了发送,便见病床上那人的手指轻轻颤了下。
接着对方眉毛轻颤,缓缓的睁开眼睛,看到床边的温诺柔时小愣了一下,呆呆的看上去小猪似的蠢萌蠢萌的,有些反差萌。
下一秒就见他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最后双手虔诚的放在胸前闭上了眼睛,一副祈祷的架势。
温诺柔眉心微蹙,这是几个意思。
接着就听对方小声嘟囔说:“我应该是还没睡醒。”
第106章 坦白,坦白
气氛突然安静, 温诺柔目光微滞,眼神一瞬间带上了嫌弃。
凝视了一会儿,她终于有了个动作, 是将手伸过去, 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对方的额头。
温度适中。
她也说:“也不烫啊。”
“……”
这报复心就太重了。
又为难自己该是个什么表情才合适。
她好不容易才肯跟自己讲话, 也终于愿意是这么肆意。
霍司奕挣扎着要坐起来, 自己努力了几次又都倒了回去,温诺柔见状把旁边的陪护床上的枕头拿了过来, 放在他的身后让他靠着。
霍司奕有些不能反应,却没有出声阻止。
“你不生我的气了吗。”霍司奕犹豫了半晌才好不容易问出这句话, 声音却嘶哑难听。
医生说他声带受损, 前段时间被送进医院里时又发起了高烧, ‘抢救’了两天才退烧,但但喉咙到现在都还有些肿。
每说一句话都像是木匠在拉锯刀, 又疼, 声音又哑。
可是他在感受到疼的时候,也看到了温诺柔的表情。
是突然僵住,一脸凝重, 本能的要收回手的表情。
霍司奕已经松开了手, 做好了她离开的准备,等啊等, 结果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温诺柔的手还是搭在病床上,没有拿开。
恩?这什么意思?想到一些可能,他有些激动,肾上腺激素分泌过载。
温诺柔也察觉到了他的疑惑,当着他的面淡淡的将手收了回来。
霍司奕:“……”
既然注定得不到,又为什么要给人希望。
怪失落的。
他沉浸在自己的失落中, 丝毫没有察觉到温诺柔眼中的笑意,带着些计谋得逞的味道,连眼尾都愉悦的卷了起来。
可渐渐的眼尾落了下来,笑容也淡了几分。
“我没打算再回帝都。”
温诺柔终于开口,却是这么说,霍司奕怔住。
却见她垂着眼睛,目光散散的,周围安静得很,安静的能听清楚呼吸的声音,温诺柔的呼吸一直很轻,轻的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不见。
这么想来,其实温诺柔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她好像一直都在试图将自己藏起来。
脑袋里突然闪过些什么,但不等霍司奕捉住就已经听对方说:“其实你也可以不用来找我。”
这个冷淡的表情配上这段话,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霍司奕心里咯噔一声,那点旖旎的心思也瞬间消失不见。
他的目光沉了沉,本能的锁到温诺柔身上:“这是什么意思。”
温诺柔撩开眼皮瞥了他一眼,凉薄的唇习惯性的抿了抿。
“前段时间我看了一篇文章,写的是一个女孩的故事。”
温诺柔的声音放轻:“故事的一开头跟所有故事一样,女主人公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稳定的工作,爱她的母亲,父慈子孝。”
“后来她遇见了一个男人,迅速与对方坠入了爱河,也过了几年幸福甜蜜的日子,可惜并非所有的故事都是从头幸福至尾。”
“男人出了车祸,凌晨一点就在空旷的工业街上,男人倒在了血泊里,手里的冷面撒了一地……那天是女孩闹他,凌晨一点钟非要吃冷面。”
说到这里温诺柔抬起眼睛扫了眼霍司奕:“好像世上所有的事情都是这样,一旦开始不幸,不幸的事情就一件接着一件的来。最后女主人公众叛亲离,慈爱的父亲出轨多年,敬爱的母亲不堪压力被设计的净身出户,一个好好的幸福的家庭顷刻坍塌。”
“后来她就去了海边的某个城市散心,上了一辆开往他国的游轮,结果正赶上一场风暴袭来,一整船的人全部遇难,无一幸免于难。”
霍司奕的眼中流露出迷茫,温诺柔却长吸一声,扭头与他对视。
“我知道台风登陆的事情,也看了天气预报,来之前岳西省就已经是大风红色预警,那座山从前出过山体滑坡的事情,我其实可以选择不下车,是故意在那个时间,出现在那个地点。”
这是什么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霍司奕伸出手想要捉住她,本以为会捉不到,可温诺柔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任他抓着。
霍司奕抓得很用力,似乎是觉得一松开,温诺柔就不在了。
温诺柔也由着他,一动也不动的站在原地。
声音却冷酷异常:“我根本,就没有想过要回来。”
她是如此平静,平静的说着这一整件事,霍司奕急的抓耳挠腮,却突然失了声,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该说什么,是问她为什么会选择……这种方式。
还是问她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
“我甚至都想过了,如果没有出事就去杭城,去旅游,去散心,总之去休息一阵,如果出事了……”
温诺柔苦笑着说:“大概就是命该如此吧。”
她根本没有想过要回来,她根本,就没有想过回来!
这几个字不断的刺激着霍司奕的神经,促使他不断收紧手指。
温诺柔不适的拧了拧眉,却依旧没有选择挣开,由他抓着。
其实上山之前有动摇过,所以才故意发了那么一个朋友圈,当车子侧翻,被压在下面的时候再一次动摇了。
不是因为疼痛,也不是输给了疼痛,只是突然不大能明白自己是在做什么。
这样的举动跟小孩子被抢了糖果,一哭二闹三上吊有什么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