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知我意——慕长华
时间:2021-10-07 09:03:55

  一看就是一对早恋的情侣。
  女孩的衣服很干净,但是洗的发白稍显破旧, 裤子明显短了一些,衣袖口也磨得卷了边, 不过被她小心地藏在里面。
  男孩的衣服不修边幅, 这里一块绿, 那里一块紫,也不知道是在哪里蹭上的这些颜料, 衣服虽然有些脏但是却是崭新的。
  两个人一进门服务员便迎了上来, 女孩看着菜单脸色微变,眉心立刻皱了起来。
  初中,还是个不会隐藏情绪的年纪。
  “太贵了吧。”
  她往男生身边靠了靠小声说:“马上就要上课了, 我们去吃碗牛肉面就回去吧, 你学美术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的是。”
  男生分外自豪的挑眉:“这次等级考试考过了九级,我爸给了我五百块钱, 你放心,我们家里不差钱,一顿烤肉还是吃得起,而且最近这家店新开老板是我哥们儿的表哥。”
  说着将菜单递了过去:“你就放心大胆的吃吧。”
  一眼便能看透女孩的家境稍差一些,而男孩的家境好很多。
  一个眼里藏着顾虑,一个满眼都是星光闪烁。
  看上去就是只有满眼只有彼此, 不是能互相理解各自家庭的那一种。
  ……
  大概生活与爱情一开始都是这样的吧,无关家境,从懵懂无知到成熟果敢。
  只不过随着年纪的越来越大,考虑的事情变得多了起来,从一开始五十八块一份的烤肉,到五百八十块的套餐。
  从一开始的努力追赶,到最后彻底意识到不可以匹及。
  生活的圈子不同,价值观也不一样,或许是某次男孩一双一万块钱的‘普通’鞋子,或是女孩为了买一棵白菜而货比三家开始。
  所谓爱情就会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面前,塌的一干二净
  从盲目天真到认清现实心灰意冷,大概不过三年的时间。
  温诺柔收回视线,目光轻飘飘的落了下来,眼睛在看着烤肉,香味顺着钻入了鼻子里,心里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也曾这样没有自知之明。
  明知不可为而为,直到将自己撞了个头破血流。
  ……
  抬头扫了霍司奕一眼又低下了脑袋,明明嘴里在吃的东西十分的美味,光用问都能让人垂涎三尺,可她却感觉味同嚼蜡。
  用了两年学会动心,用了五年学会爱人这门学问,用了三年学会忘记,却永远都学不乖,也难怪罗孚要气成那样。
  吃好后温诺柔起身,霍司奕抢在她前面走去了账台,那边已经有人在,仍旧是一男一女,只不过年纪稍长,大约四五十岁的样子。
  男的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女人小声商量说:“我不喜欢吃肉,咱们去隔壁点两个菜吃吧。”
  男的却一口回绝了她,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来都来了,人家都来让我们点菜了不吃就走多丢人,要走你走吧,我反正是丢不起这个人。”
  女人眉头皱着,牙齿不自觉地咬着下唇,一副哀求的语气:“三儿马上要上初中了,到时候各种培训班都要上,我们大人能省就省了,得紧着孩子不是。”
  却没成想男人横眉冷对斥责她:“上什么培训班,老大那会儿上了?我们单位蒋主任的孩子倒也是学了特长,最后不还是考了个大专,白浪费钱的事,我可告诉你啊培训班的事我不同意!你别又背着我去跟人老师商量,再这样以后你家长会甭去了!”
  温诺柔站在原地,后面桌子上坐的是一家四口。
  年纪最小的那个惊讶地问:“爸那不是王叔叔吗。”
  家长却提醒他:“你小声点,别给他听见了!”
  旁边母亲打扮的人叹了声无奈说:“没想到王章平时看上去大方好说话,说他大儿多厉害多厉害,没想到在家是个窝里横。”
  “还不止。”她旁边的人轻声跟了嘴:“他家那个老大高考没报好,570分没学上。那可是七八年前的570分啊。”
  他可惜的摇了摇头:“这么高的分本来走个普通一本是稳稳地,王章就为了能炫耀让他冲一把重本,报的全是国家重点学校,结果就落榜了,班主任跟领导最后甚至是校长来回找他,让他儿子复读,结果一同通电话打过去,老王还是让他儿子直接去了厂子里上班。”
  这事什么时候说起来都够人唏嘘一阵的,可偏偏王章对外的说法是孩子不想继续上了。
  略大些的那个孩子也感叹:“当时王禹每天晚上都给我打电话,一边打一边哭,说他想去学校,您啊也别说他不孝,落魄的时候从不伸手,等出人头地了又贴过来的这种人啊,就是亲爹也不行,要是爸你也这样,我估计也要跟你断绝关系。”
  店是很普通的店,人也都是很普通的人,各处都是烟火气,平时生活里的鸡毛蒜皮小事。
  这一片的小区已经很老,街坊邻居的会认识也很正常。
  霍司奕已经结完账,看她还愣愣的站在这里,又走了回来,将她上下打量了一遍才细细询问:“还有落下的东西吗。”
  对方眼睛里是毫不加掩饰的关心。
  她终于回神,本能的皱皱眉,伸手摸了摸小鼻子。
  “恩,没落下,我们走吧。”
  这一片路很窄,霍司奕把车停在了另一条街上的银行门前,从这里走过去有些远。
  天已经彻底黑了,行走间是来去的风声,头顶星光闪耀没有一片乌云,明天注定会是个让人一看便心情豁然开朗的晴天。
  路旁的灯很亮,各种还未关门的店里更是灯火通明。
  灯光映下来,洋洋洒洒的落在人的头顶上。
  街上洋溢着各种味道,有小笼包的味道,隔壁烧烤摊上孜然的味道,甜腻的冰激凌味,更混杂着各种声音。
  叫卖声吆喝声说话声。
  这是温诺柔所熟悉的世界,其实也从没觉得自己凄惨过,像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家这一本,只是一个重男轻女。
  她的世界一开始就是这样的,满地鸡毛,因为三块钱一个的冰糕犹豫不决,因为五角钱的橡皮犹豫很久。
  每次问家里伸手要钱都带着一种负罪感,即便要到也要被数落很久。
  每个寒暑假,当别人在外辅导培训,她却在家辅导弟弟,还要肩负买菜做饭的重担。
  【因为爸妈上班很累,回来还要伺候你们这两张嘴,你们能不能体谅体谅我们帮着干点家务啊,家里这么脏你们是怎么看下去的,你看别人家的孩子十岁就开始给父母做饭了。】
  ……
  事情都过去了。
  现在别人都跟她说过去了,但是真的过去了吗。
  温诺柔并不这么觉得。
  不知不觉走到了坚果店门前,砂锅里的糖炒栗子发出幽香,旁边的喇叭还在高喊‘新出锅的糖炒栗子’,她看到,本能的移开目光,可霍司奕却已经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几步走了过去,刚站稳就对店内忙的热火朝天的老板说:“老板,买两斤糖炒栗子。”
  她站在原地,恰好站在阴影里,霍司奕并不能看清她的表情。
  突然,温诺柔有个不切实际的幼稚想法,大脑中有个可恶的小孩,让她不乖。
  温诺柔的目光沉沉的望着霍司奕,过了会儿才收回来。
  店老板是个朴实的中年人,额头上满是被高温熏出来的汗珠。
  对方笑脸盈盈的将纸袋递了过来,是一个类似于茶叶袋的竹绿黄的袋子,袋子里被熏软,摸上去还滚烫得很。
  霍司奕拿着纸袋道了声谢,要转身时老板突然憨笑着塞了句:“是买给对象的吧。”
  “难得来我这边买糖炒栗子的都是为了媳妇儿,您应该也是吧。”
  霍司奕低眉看了眼手中茶叶袋外面已经起了雾气的白色塑料袋,淡笑着摇了摇头。
  “还不是。”
  老板人脸上的笑容有微微凝滞,人突然有些慌张,只听霍司奕添了一句:“她……还不愿意,我还在努力。”
  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后老板无奈的笑着随口说:“还是年轻啊,你都没问过怎么会知道她怎么不愿意。”
  霍司奕没能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店里又来了一位顾客,是一个大男孩。
  他这才想起要付钱,一边问着:“老板这是多少钱的。”
  又一边回头去看温诺柔,结果他的头转到一半老板开口跟他说:“三十一块五,你给我三十就成。”
  转头的动作停住,又换成了低眸找手机。
  “女人很好哄的。”付好了钱老板憨笑着跟他说:“只要你稍微用点心就能知道她们想要什么,你不多哄着,那得什么时候才能成功啊。”
  哄着?
  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塑料袋,纸袋已经被彻底熏软,又将视线收了回来。
  转身后准备在人群之中找寻那个熟悉的身影,可诺大的夜市里来来往往的人有很多,独独不见自己要找的人。
  他小跑了几步,跑到温诺柔刚才站的地方,四下看了两眼,分明天已经很凉了,却依旧让他急的满头大汗。
  他拿出手机找到温诺柔的联系方式,将语音电话拨了过去,那边只用一秒就接了起来。
  电话一经接通他便焦急地问:“诺诺,你走了吗。”
  那边人沉默不语,霍司奕只能听到从听筒里传出来的吵闹声,还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叫卖声。
  他有些拿不准温诺柔此时的想法,又不断的反思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
  一秒钟内大脑的反应速度超过了他应有的极限。
  “买了点东西。”温诺柔的声音终于响了起来。
  “那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显然这个理由不足以让霍司奕相信没有事情发生。
  那边人听出他的意图与欲言又止没有说完的话,声音轻了些:“好吧,你又猜对了。”
  她无奈地笑说:“你回头看看。”
  霍司奕半信半疑的回头,正看到温诺柔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的路灯下。
  他匆忙提着手里的东西几步跑了过去,跑到跟前的时候小心翼翼装作没有事情发生的样子。
  糖炒栗子还泛着热度,今夜似乎格外的冷,也就才这么一会儿就让温度从滚烫变成了微凉。
  “老板说要趁热吃。”
  他小心翼翼的将袋子递了过来,温诺柔抬眼看着他,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有话要说的模样,并没有伸手将东西接过来。
  “刚刚我心血来潮的跟自己打赌,赌你多久会发现我不在了。”
  霍司奕嘴角的笑容僵住,但是他却没有转头看一眼。
  看到他是这副样子温诺柔耸了耸肩:“我只是随口说的,不要当真。”
  如果只是随口说的就根本不会说出来了。
  “对了,听说这条街上还有家蛋糕店,我们等会儿去看看吧。”
  下一秒霍司奕拉住她的手,将她拉的一个踉跄。
  她的动作被迫停住,眉心皱了皱却没有试图挣开。
  “我喜欢你。”霍司奕突然说。
  温诺柔的眼睑微颤,接着抬头跟他对望。
  “我知道你现在并不相信,但是我喜欢你。”
  霍司奕固执地再次重复:“我真的很喜欢你,每天我都会跟这么说,直到你愿意相信为止。”
  “每一天?”
  她终于给出反应,却是这么问。
  霍司奕郑重的点了点头:“每一天。”
  她的眼皮轻颤,若有所思:“恩,也挺好的。”
  温诺柔收回视线,霍司奕这才发现她的脸蛋红扑扑的,连耳朵也那么红。
  冷风一阵接着一阵的吹了过来,霍司奕有些犹豫不决,这是被冻的?
  但温诺柔却抬起空着的手摸了摸小鼻子:“太冷了,我们先去买蛋糕吧。”
  他这才迟钝的发现温诺柔说的一直都是‘我们’
  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霍司奕怔住,有些不能反应话到了嘴边不受控制的落了出来:“你是不是”
  可温诺柔却小心翼翼的回抓了一下他的手。
  温诺柔的手不大,但骨节细长,此刻被冻的葱白发凉,暖了这么久也没有被暖过来。
  她伸出另一只手再次摸了摸小鼻子。
  声音轻的,依旧像是要消失不见:“今晚真的好冷啊。”
  今晚其实并没有很冷,跟昨天没有多大的区别,每个人都是裹成熊的,但与前两天比起来却反而是温暖了许多。
  当落在地上的积雪化开,冰水过寒,过去了最冷的那几天,终于让她意识到冬天来了。
  隆冬腊月,天冷的让人猝不及防,在还完全没有这个意识的时候,车窗玻璃上已经绽开了雪花,小区花坛里的植被上落了一层霜。
  河面结冰,又冰雪消融,春节时万家灯火,其乐融融,温诺柔回了陆家,不过家中的气氛从早上开始就有些不对劲。
  但是却没有人主动来跟她说是怎么回事。
  温诺柔回到了久违的‘家’中,房间里跟她走时没什么区别,各种摆设都没有动过,被褥上一股阳光的味道。
  可惜的是今天下雪,阳光不能透进来。
  外面少人,她还是朝外看了眼只能看到寥寥几个人,都是成双入对。
  不免想到今年……霍司奕好像没有回家。
  她将自己扔到床上并在上面滚了几下,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拿出手机,恰好池隽的拜年短信进来,嘴角不自觉的上挑想了又想才缓缓地敲下几个字。
  刚发出去,那个急性子的人又发了一条过来。
  一直等不到她的回话,池隽干脆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开头仍是激昂的一句:“给我老实交代!”
  温诺柔失笑:“解释什么。”
  “裴昭的事。”池隽的声音十分严肃:“什么叫你在医院遇见他了!”
  “于翩跹手术,他去陪着。”
  池隽仍旧不能理解:“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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