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于翩跹自己都没有觉得一个人有哪里不好。
表面的朋友也是朋友。
于翩跹承认自己有点不大正常,毕竟也没有几个正常人,敢在观摩心脏搭桥手术的时候肚子一阵接着一阵的悲鸣。
但是离奇的是房子的事情确实就是这么定下来的。
虽然裴昭长得是不错,但于翩跹还是有些不大情愿,毕竟是个男的。
父母虽然没有早六十年代的思想,但也没有作风开放到任由家中小辈跟个男的,且是陌生的男人同居。
可惜,形势比人强,她总要做出妥协与退步,要么自己打包去天桥睡两天,要么‘委曲求全’跟个帅哥同居一阵。
于翩跹的退步就是沉默着被安排。
现在想来,那时候她根本没有想过今后会发生这么多事情。
第一次见到裴照这个人的时候他一直是副高冷的形象,少言谨慎,他似乎刚刚步入社会,也刚刚发现这个社会的自然发展规律。
刚开始的时候每天都回的很早,按点上班后来……有几次当于翩跹半夜从学校回来,十一点钟正煮了面来吃时,便能看到他浑身疲惫的推开家门。
开始时就像两个完全陌生的人,彼此间谁也不主动说话,也没什么交流。
后来,是裴昭先追的她。
……
“都跟你说了这孩子不能留!你非不听,现在熬到七个月……”
床头放着一份离婚协议,于照成越看越气。
“你自己是个妇产科医生,每天见过那么多不幸,你明明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却还是要跟裴昭结婚,结婚就算了,现在日子都好起来了,都现在了还要闹离婚,你是疯了还是傻了!”
病房中堂哥于随气的要骂人,于翩跹却倪了他一眼。
她的气色差的吓人,一直在闭眼小憩。
七个月的肚子高高隆起。
“你就是为了报复裴昭?”
报复啊。
“是啊。”于翩跹睁开眼睛承认的十分爽快:“开始的时候就是抱着这个目的。”
好像在裴昭的心里,她永远都是被迫妥协的那一个。
这句话出口,于随的有点气,变成了气得要死。
“可是现在我累了。”
于翩跹抬手撑着头疲惫的往上靠了靠,声音疲惫:“真的累了。”
第112章 番外裴昭、呜呜
于随逐渐冷静目光低垂着看向病床上, 几乎与白色的病房融为一体的,他了解这个妹妹,从小性子高傲, 要什么不都是别人捧着来给她。
说她眼高于顶也并不夸张。
什么时候她会为了一个男人……
这里面一定有隐情, 都知道这里面有隐情, 却都不知道她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于随长吸一声, 缓缓坐在床边,这么近的距离能清晰感觉到于翩跹的憔悴, 他的语气软了很多:“到底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
于翩跹自认自己没什么大的喜好。
自小衣食无忧, 生活富足, 想要什么就当场买了。
大一点欲望也大了, 不再像小时候那么容易满足,想要的东西自然而然的也就多了, 从笔记本电脑到贵死人的限量版书包, 唯一不变的就是依然是要什么就有什么。
再大一点上了高中也没什么特别想做的事,成绩……她可以轻而易举获得别人努力两辈子几辈子,也匹之不及的成就, 优异的家室与不错的头脑让她无论在哪里都混得风生水起。
世上的事情只分为两种, 一种她想做的,一种是她不想做的。
即便是考学时, 国内的知名学府也是任她挑选,若非是爷爷那一辈开始就不准孩子们定居国外,父母是真想送她出国留学深造。
考学轻而易举的考到了国内知名首府。
在校期间也依旧是成绩名列前茅,整日带在实验室里做研究,去过最多的地方就是实验室宿舍以及食堂
但这也并不能说明她是个知书达理听话的好孩子,反而是恰恰相反, 她在某些时候执拗的很。
比如小时嘴里生了三颗蛀牙,父母不在允许她吃糖,哪怕是撒泼打滚她也要得到那块糖。
但她也不是想一出是一出,刁蛮任性做尽了世上无厘头的事那种。
她绝非生出一颗菩萨心肠,大多时候她只是不屑与别人去争抢什么。
二十三岁之前她是这样一副冷冰冰的性格,看上去傲的很,到哪都是眼高于顶的样子,而大学又不似高中,趋炎附势的人少了,与之而来的勾心斗角却多了。
她很少朋友,应该这么说,她没有朋友。
至于陪伴她时间最长的‘恋人’,则是实验室里一批接着一批的小白鼠,即便这样她也从没觉得不妥。
二十三年来也未在他人身上尝过所谓‘喜欢’这样的感情。
在爱情这一方面晚熟迟钝的很,所以刚被告白时她的大脑有些不能反应。
一方面想着他怎么会喜欢自己,一方面又觉得这个人绝对是脑子抽风了吧,他们才见过几面说过几次话啊。
她目光复杂,也没说行,也没有直接将人拒绝,解救气氛的是裴昭老板的电话。
那时候于翩跹略有耳闻说是裴昭的老板不大好,作为一个实习生他必须随叫随到,随时伺候着。
当晚这场尴尬以更为尴尬的情况被躲了过去。
忙碌的生活跟学术上的压力没有给于翩跹一点思考的机会,第三天裴昭忘带家里的钥匙为由,找去了医大。
她当时正在医大附属观摩一场剖腹产手术,她早早就已经决定好了要转科室的事,手术观摩结束后她独自在提着手术刀在研究,裴昭来的时候刚好看到这一幕。
女人提着手术刀,衣服上还有斑驳新鲜血迹,她神情专注,嘴角还微微上挑……
若是个心理承受能力差一点的男人,大约会拔腿就跑,于翩跹已遇到过很多种这样的情况,可裴昭却淡定的朝她走了过来。
……
那之前她从未考虑过所谓的爱情与婚姻。
大约是从那时候开始,也大约是很久之后。
她渐渐放下了手术刀,将转科室的事提上了日程,每天回去的稍微早一些,偶尔很早就会去学校后街上的菜市场上买点菜,从手术室奔赴厨房,从手术刀换成了菜刀。
开始时她的厨艺不怎么样,炒出的菜连自己都无法下咽,只是她的刀功好,同样不会下厨的母亲还曾开玩笑说过这件事。
那时候他们还没有在一起,却住在一起,她学着做饭,裴昭的工作也稍微轻松了些,等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桌上已经摆好了三菜一汤。
厨房中狼藉一片,空气中迷茫着稍许的糊味。
她从来都是实干派,做的永远比说的多。
开始时她并不会表达,却收敛了自己的坏脾气与性格上的强势。
她开始对生活妥协,将事业心一收,再收。
她学会了妥协,更学会了改变,比如裴昭喜欢长发温柔的美人,她蓄起了及腰的长直发,换掉了衣柜里大多数避免麻烦买的黑色衣服。
她学着穿高跟鞋,化妆,多话,努力变成裴昭喜欢的人的样子,也变的再也不像自己。
以为在一起后生活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可事实是改变几乎翻天覆地。
也曾有过甜蜜的时候。
比如裴昭会为她出头,带她逛街看电影,旅游买衣服,大晚上逛累了再去看一场通宵电影,吃的东西从路边亚硝酸盐过量的烧烤,到高级餐厅里的菲力牛排。
他们也像很多爱正甜蜜的情侣那样,一秒都不愿意分开。
可过去了爱情里最甜蜜的那一阵,争吵与分歧,两个家庭里的矛盾便一起袭来。
最后一次争吵时,裴昭大声吼她:“你变了,你已经不是我一开始喜欢的那个于翩跹了!”
她被吼的当场愣住,是她变了?
将这几年里发生的事情在脑袋里一一过了一遍。
是啊,她变了,只有裴昭还那么天真,像刚开始在一起的那样,想的天真,看的也短。
从柴米油盐酱醋茶,到每天的水电煤费,从应付难缠的领导,到不喜欢吃韭菜。
男人大概就是这样,相爱时就无条件容忍你的任性,不爱时,这些小习惯就都是分手厌烦你的原因。
她变了?她当然是会变的!
男人们想的永远那么天真,一开始口口声声说喜欢你,后来又嫌弃你为他做的改变,好像怎么样,都活不到他心里去。
只要他想要分手,总会拿各种各样的问题来难为你,等着你。
第一次分手后,她已经收拾东西准备搬出一起住了三年的房子。
收拾东西的时候想起自己在裴昭房里还有些东西,所以她走到裴昭的房间里,轻车熟路的走到床头柜前拉开抽屉,接着就看到了里面的病历本,诊断书,以及一大堆瓶瓶罐罐的药丸。
苏阿姨精神有些问题,于翩跹是知道的,精神类疾病有遗传率她身为医生也很清楚。
但是她从没有想过这种可能,说裴昭被遗传了这种病。
精神类疾病的发病期大概是18-30周岁,裴昭刚好处于这个区间里,她控制不住的将病历本打开一页又一页的翻了下去。
心理上的痛苦以及高强度的工作,反复折磨他的精神与身体,他的身体糟糕的一塌糊涂,逐渐加重了精神类疾病的问题。
直到看到医嘱那里,她的瞳孔狠狠一颤。
想到裴昭如今矛盾的坏脾气,于翩跹清楚地意识到裴昭所谓分手,只是不想连累自己。
这天于翩跹没有冲动的摔门而去,她在家里一直等到裴昭回家。
客厅茶几上他还未来得及藏起来的药跟病历本,现在都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上。
第一次吵架是于翩跹低的头。
就这个问题他们开诚布公的谈了谈。
而第一次吵架,不过二十四个小时他们就和好如初。
后来于翩跹陪他看病检查,她动用了身边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可裴昭的身体状况仍在一天天的恶化。
最后竟到了肾衰竭,不得不换肾的地步。
医院器官一直紧缺,裴昭的父母都做了检查,可是他母亲的状况并不支持换肾所具备的条件,至于裴昭的父亲则是患有很严重的高血压。
他们只好寄希望于身边的兄弟姐妹或是陌生人。
可且不说表兄弟堂兄妹们的匹配率有多少,谁家愿意这么无私奉献自己孩子的一颗肾脏出来,谁又能保证他们孩子今后的生活会怎么样。
有人配对成功,却没有人愿意站出来。
于翩跹能懂,裴昭能懂,甚至裴昭的父亲也懂,唯一不懂的是裴昭的母亲。
本就精神不怎么正常的一个人,威逼利诱撒泼打滚,能想到的只有这些办法。
最后吃尽了闭门羹,走投无路之下突然找到了她。
是跪在她的面前声泪俱下,楚楚可怜。
“孩子你不是在医院上班们,你救救裴昭吧,他才只有二十多岁啊。”
苏岚来找了她很多次。
如果于翩跹是真的没有办法,她绝不会被动摇。
可那时候她恰好知道医院里有合适的肾y,而等待做移植手术的少年也是重病急症。
……
父母对她投入太多心血,寄予厚望,医者仁心,人命关天,尤其是这种只能选一还是二的问题,最忌讳夹带着私心做事。
可那是裴昭啊。
是爱她护她,为她出头,带她逛街,教会她爱人滋味,让她知道什么是幸福的裴昭。
是她的爱人啊。
她两天两夜没有睡好,转病房的时候裴昭发现了她的憔悴,浑身插满了管子虚弱成那样却抬手摸了摸她的小鼻子,有些遗憾:“当初就不应该招惹你,你这么好,等我死了……”
裴昭说:【等我死了就忘了我。】
她安慰他:“你这么年轻怎么可能会死。”
这天在医院里,于翩跹靠在病房区外面的走廊上指尖都刺破了掌心,她才低下脑袋隐忍痛哭。
……
对于翩跹来说作这一切并不难,医大精英颇受医院重视,是只要动动小手就可以做成的事。
而理所当然她也得到了相应的处罚。
父母知道这件事赶到帝都将她大声责骂,却还是找人将这件并不光彩的事情压了下去。
那天爸爸看上去甚至老了很多,他失望地看着自己,看了一会儿移开脑袋,又控制不住的看了过来,最终小声叹了声,缓缓说:“你从小就倔,我跟你妈就怕你做出这种出格的事。可闺女你想好了没有,这可是关系到你一辈子的事啊。”
于翩跹却惨笑着看向他:“如果再让我做一次选择,我依然会这么做。”
……
她真的已经很努力了,真的已经很努力了。
努力的爱一个人,努力地对他好,努力不辜负他,努力建设他们的未来。
可世上的事永远都是事与愿违的,而你所谓那么多的努力,造就了一个不怕严寒入侵的温暖房子,甚至都比不过露天雪地里一个陌生人的一块炭火。
“我知道他早就不爱我了。”
于翩跹苍白着嘴唇轻轻开口,手指无意识的抓紧了床单:“自从他知道我为了救他害死了一个孩子开始,他就开始疏远我了,他觉得我可怕,觉得我不可理喻,无论我的理由是什么,他也不会听我的解释。”
“是我不死心。”
想到自己不死心时做出的那些事她轻笑笑:“是我不死心做出这些荒唐事,以为他还能回头看我一眼,甚至在我们分手之后还算计他要了这个孩子,我知道他喜欢孩子。”
可是
“他恨我,恨我我做下这一切,欺负他心上的人,恨我利用一个孩子将他绑在身边。虽然他也答应跟我领证结婚,可这几个月来他甚至都不敢多看我一眼。”于翩跹轻轻将头抬起一些,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
“哥,我能怎么办,他恨我啊。”
一个成年人却无助成这样,而在于随的记忆中,于翩跹已经快十年没有哭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