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瑶怔了一下,不大相信他,可这个提议太诱惑了,她忍不住问:“表哥有什么好法子?”
若真能解决了许殊,以后薛家就是薛郎和她当家作主了。即便哪日她跟太子的这段过去暴露了,没老虔婆在一旁煽风点火,看在孩子的面上,薛郎最终定然也会原谅她的。
她从不怀疑薛郎对她的深情。
太子放下了茶杯,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婴儿拳头大的白玉瓷瓶,放在桌上,轻轻推到陆瑶面前,嘴角含笑。
陆瑶拿起白玉瓷瓶犹豫了一下拔了瓶塞,放到鼻端轻轻一嗅,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从里面传来,她抬起眼皮,哆嗦着唇问道:“表哥,这……这是……”
太子还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表妹,这可是得道高人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炼制的灵丹,一天一丸,服了能够青春永驻!”
陆瑶的手一抖,瓷瓶差点摔了出去。
太子立即伸手扶住了瓷瓶,意味深长地说:“表妹,此物甚是难得,孤也只得了一瓶,你可别摔碎了。”
陆瑶就是再傻也不可能会相信有什么青春永驻的灵丹妙药。而且即便真有这种好东西,太子也不可能给她呀。
这哪是什么灵丹,分明是催命毒药。
她怎么都没想到,太子会让她给许殊下毒。
陆瑶心乱如麻,脸白得跟纸一样,眼眶里蓄满了泪水,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表哥,这……”
太子慢条斯理地抬起头,声音柔和,说出的话像恶魔的诱惑:“表妹,那老太婆不是经常欺你,辱你,为难你吗?表哥帮你。此药掺和进她的食物里,无声无息,没人会发现的!”
话是这样说,可万一被人发现了呢?
陆瑶还是不敢,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太子:“表哥,我怕,算,算了吧!”
太子的手越过桌面握住陆瑶冰冷的手:“不怕,有表哥在,无事的。只要将这灵丹放进她的吃食里,她的身体会一天天的渐渐衰弱,便是太医去了也查不出来什么,表妹放宽心。事成之后,孤将你昔日送孤的信件、信物一一归还!”
最后一点对陆瑶有莫大的诱惑力。没了这些东西,太子以后就没法威胁她了,她也不必一直受制于人。陆瑶有些意动,可毕竟是杀人,杀的还是自己的婆婆,她一时下不了这样的狠心,咬了咬唇,为难地问道:“表哥,你为什么要让我给她……”
太子就是让她给薛煦州下毒,她都没这么意外。许殊不过一个整天关在府里,不问事,就只知道折腾儿媳妇的恶婆婆罢了,怎会惹到太子,让其使出这种手段欲除了她。
太子温润无害的脸上扬起深情的微笑:“谁让她惹咱们瑶瑶不痛快了呢。表哥可是说过会护你一生,但凡让你不痛快的人,表哥都会帮你清除了。”
端是情深意重,可有上辈子的经历,陆瑶压根儿不信他这话。
太子也不管她信不信,一个变心了的女人而已,也就只剩这点利用价值。
薛煦州可能还不大了解陆瑶,但他很清楚,这个女人虚荣、愚蠢、自私自利,就是为了她自己,她最后也会答应这个提议。
不过嘛,也不能将她给逼急了,以免适得其反。
握了握陆瑶的手,太子笑得一脸无害:“此事不急,表妹慢慢考虑。”
陆瑶松了口气,欲将瓷瓶还给他,却被太子伸手推了回去:“此物暂且就留在表妹手里。”
“可是……”陆瑶还想挣扎,对上太子笑得意味深长的眼神,知道这事不容拒绝,只能将瓷瓶收了起来,“我听表哥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头:“这就对了。瑶瑶你就是太善良了,那老太婆如此折辱你,有她在,你这日子恐怕不好过。回去好好想想表哥的话吧,表哥可都是为你好。”
陆瑶点头,心情沉重地下了楼。
小玉连忙迎了上去,觊了一眼她难看的脸色:“姑娘……”
陆瑶制止了她:“回去吧。”
主仆二人心不在焉地出了银楼,刚到门口就跟正欲进门的齐王撞了个正着。
小玉吓了一跳,赶紧扶着陆瑶:“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陆瑶摆手,抬头瞥向眼神阴沉的齐王,福了福,就欲走,却被齐王叫住。
齐王跟太子和陆皇后都是死敌,对太子昔日的青梅竹马,皇后的侄女,自是没什么好脸色:“本王当是谁呢,原来是陆七姑娘,你不是要做太子妃的吗?怎么肚子大了起来?弄得清楚这肚子里是谁的种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陆瑶脸色难看:“齐王殿下,妾身已嫁人,你休得胡言乱语。”
齐王鄙夷地看着她:“怎么,就许你陆家人做,不许旁人说?你陆瑶死皮赖脸缠上别人的未婚夫,可真是好心计啊。薛夫人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被硬塞这么个儿媳妇。”
这话说得极不客气。
但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实,齐王回京后也听说了。他倒没怀疑到太子头上,而是以为皇后生了其他心思,硬将侄女塞给薛家,以迫使薛家站队。
陆瑶被他说得脸色青白交加,难堪极了,眼看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她憋回了眼泪,叫上小玉:“走!”
主仆俩低着头,快速上了马车,拉上帘子还能听到外面的议论声。
“这就是陆家那个婚前就跑去薛家,非要赖上薛家的姑娘啊?”
“哪里是婚前哦,那时候薛将军可是跟定北侯府的姑娘定了亲的!”
“这样啊,那也太不知道检点了,还国公府的大姑娘呢,竟然抢别人的未婚夫!”
“可不是,真是丢死个人。咱小门小户的闺女也做不出这样不要脸的事!”
……
外面的议论声越来越难听,小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陆瑶,赶紧叫车夫:“赶车,磨蹭什么?”
马车驶入大路,渐渐将诸多非议甩在了身后。
可陆瑶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底。婚前与人不清不楚,无媒苟合,抢人未婚夫,不讨婆婆喜欢,这样的标签会如影随形伴她一辈子。
而这一切都要怪许殊。若非她打了自己二十板子,将那样狼狈的自己送回陆国公府,也不会闹得满京城都知道。
这一刻,陆瑶对许殊的恨意达到了顶峰。
可她还是不敢轻易动手,毕竟毒杀婆婆可是大罪,一旦被人发现,她这辈子就完了。
时间转眼到了五月,端午节那日,宫里突然传来旨意,说皇后娘娘想侄女了,差人来请陆瑶进宫。
陆瑶接到懿旨,心里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她憋了一个月,既担心太子发难,又恐动手被许殊发现,左右为难,急于找个信得过的人讨主意。而整个陆家,没有谁比皇后姑姑更让她信赖了。
陆瑶匆匆进了宫,正欲向陆皇后倾诉自己的难题,却看到素来和善的姑姑一脸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她:“怎么回事?薛煦州还留在京中?”
陆瑶不解她为何这样生气,忙解释道:“他担心我的身体,特意留在京中陪我待产!”
本以为这说明薛煦州重视她,能让皇后满意,谁料皇后竟抄起桌上的汝窑瓷盖砸在她跟前:“蠢货!”
陆瑶头一次看到皇后发这样大的火,张了张嘴,快哭出来了:“侄女犯了何错,还请姑姑明示。”
陆皇后凤眸微眯,眼神挑剔地看着这个愚不可及的侄女:“动动你的脑子。薛煦州身为一军主帅,一直滞留京城是好事吗?你是不是要把男人拴在裤腰带上才放心?”
这话太难听了,陆瑶脸色苍白,急着辩解:“姑姑,不是的,薛郎只是心疼我……”
陆皇后不耐烦地打断了她:“闭嘴,薛家军的主帅已经换成了薛煦明。不知情的还以为薛家要弃长子捧小儿子呢,你给本宫长点脑子,好男儿志在四方,整日拘在家中成什么气候,赶紧让薛煦州去云州,重掌薛家军!你与那杨家不合,一旦薛家军落入薛煦明的手里,以后站不站在咱们陆家这边就难说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那句“弃长子捧小儿子”宛如一道闪电划破漆黑的夜空,惊醒了一直沉浸在情情爱爱中的陆瑶。
可不是,自重生以来,这辈子薛家的事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最大的莫过于许殊的态度,对自己仍不待见,却不再吹毛求疵,对小儿子不像上辈子那样护得跟个眼珠子一样,而是早早将小儿子送去了云州,甚至在她不知不觉的时候,取代了薛郎在薛家军中的统领位置。
一切反常都说明许殊有问题,莫非她跟自己一样,也是重生的?那今生与前世的不同就说得通了。
陆瑶死死握紧了藏在袖袋里的瓷瓶!
第22章
陆皇后训斥了一番侄女,见她眉目低垂,眼眶含泪的可怜模样,有些心软。
到底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长叹一声,陆皇后按了按眉心,语重心长地说:“瑶瑶,你别怪姑姑太过苛责。旁人看咱们陆家,都以为是鲜花着锦,殊不知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就可能落个满巢倾覆的下场。”
这话勾起了陆瑶上辈子的血泪教训,她抬起盈盈泪眼,认真点头:“姑姑,瑶瑶晓得了,是瑶瑶的错,姑姑教训得是。”
陆皇后抚了抚微微凸起的小腹,欣慰地说:“瑶瑶长大了。姑姑和肚子里的小表弟,以后可都要仰仗你。”
陆瑶被这话惊到了,小嘴微张,讶异地望着她,讷讷道:“姑姑……”
陆皇后看她这表现就知道她还明白,索性挑明了:“瑶瑶,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位置上,后无退路,只能往前走。可陆家根基浅薄,若有薛家和杨家扶持,方有一争之力。你回去后,好好劝薛煦州回定州薛家军大营,若是杨丹凝回京,你也要好好跟其相处,消除她的芥蒂,争取让杨家能为本宫所用。”
前一个还行,后一个,陆瑶是百般不情愿。杨丹凝就是她心里的一根刺,时时刻刻在提醒她,她抢了别人的姻缘,面对杨丹凝,她心里就烦躁厌恶。
见她没马上应声,陆皇后就猜到她在想什么了,不禁有些失望,加重了语气:“瑶瑶,杨家掌握着拱卫京城两营之一的西大营,便是太子对其也是颇为客气,让你跟杨丹凝搞好妯娌关系,哪里委屈你了?况且,你若对杨丹凝好,薛煦州心里的愧疚也会减轻不少,时日长了,你婆婆也会对你刮目相看,有助于你在薛家立足。”
这番话说得陆瑶心里更乱,她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敷衍地点了点,赶紧转移开了话题:“我晓得了,姑姑,你能不能找人帮我看看这是何物?”
说话间,她将攥在手心的瓷瓶拿了出来,递给了皇后。
陆皇后接过,还没打开盖子就大致明白了这是什么东西,因为这味道实在是太熟悉了,自从圣上沉迷炼丹之后,身上就经常带着这股味。她拧着眉道:“应该是某种丹药,你从哪儿来的?”
太子没骗她,这真的是丹药,不过具体的功效是不是如他所言就不知道了。
陆瑶眼含糊道:“街上碰到一个老道士,说是跟我有缘,送给我的。姑姑,你能分辨出这药有什么功效吗?”
陆皇后将瓷瓶还给了她,轻嗤:“瑶瑶,你可别信那些牛鼻子老道的,什么长生不老,青春永驻,真有这本事,咋不先用在自己身上?不过都是忽悠人的罢了,这玩意服用多了没好处,你现在怀着身孕,可别拿自己的身体冒险。”
陆瑶将瓷瓶收了起来,乖巧应是:“姑姑,我晓得的。我就是看这瓷瓶漂亮,留着玩而已,不会傻乎乎地吃这种来路不明的东西。”
陆皇后总算欣慰了:“瑶瑶很懂事。”
陆瑶低垂着眉眼,做乖巧状。实则心里百转千回,这次进宫,她本来是打算将太子要挟她这事跟姑姑和盘托出,寻求姑姑的意见和帮助。
可姑姑言语之间净是让她多忍耐讨好许殊之意,定不会允许她向许殊动手。
若没有发现许殊的反常,陆瑶也就乖乖听话了。可现在她已经猜测到许殊很可能跟她一样是重生的,并早早设下了陷阱等着她,陆瑶自是不甘坐以待毙。
许殊有上辈子的记忆,她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不死不休,不可能像姑姑说的那样,她讨好许殊就能和解的。既如此,她只能趁着许殊还没有防备,先下手为强,也只有这样,才能藏住她的秘密,不然早晚有一天,许殊会在薛郎面前揭穿她的。
陆皇后怀着身孕,又天天为自己的命运、陆家的命运劳神费力,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身体就有些疲倦了,也没察觉陆瑶在走神。她摁了摁额头说:“时候不早了,你身体有孕,本宫让人送你回去。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平安将孩子生下来。”
“是,谢谢姑姑。”陆瑶福身行礼,乖巧地跟着宫人出了宫。
回到薛家的马车上,她才松了口气,只是脸上丝毫不见喜色,反而笼罩着一层阴云。
小玉看得不解,轻声问道:“姑娘,你怎么啦?可是身体不舒服?”
陆瑶摆手,闭着眼睛说:“小玉,给我找一个小猫过来。”
小玉虽有不解,但见陆瑶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便没再多言,只应了一声是。
马车穿过宽阔喧嚣的大街,总算回到了薛府。
车子刚一停下,帘子便被掀开了,薛煦州穿着一身靛青色的长衫,站在马车外,关切地看着陆瑶:“瑶瑶,累了吧,我扶你!”
他伸手搀着陆瑶,小心翼翼地将其扶下了马车。
陆瑶感受着他的珍重和爱护,心跟裹了蜜一样,甜甜的,但想到许殊,她的心里又涌上了一阵阴霾。
见她情绪不对,薛煦州扶着她的胳膊低声问道:“可是娘娘说了什么?”
陆瑶赶紧摇头:“怎么会,姑姑那么疼我,你就别胡思乱想了。只是薛郎,你一直在家里陪我,会不会觉得很无聊?”
薛煦州瞥了她一记:“今天怎么想起问这个?呆在自己家,怎么能说无聊。”
陆瑶一时有些语塞,但她没忘记陆皇后的叮嘱,张了张嘴说:“都说男儿志在四方,我这不是怕耽误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