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只好将她扶上了马车。
坐稳后,陆瑶揉了揉额头说:“去宫里一趟。”
她自是不情愿帮太子说情的。她巴不得齐王回来之后,两虎相斗,斗个两败俱伤,最好全都死了,她便再无隐忧了。
可现在太子势大,她不敢跟他撕破脸,只能虚以委蛇。而且她也很想知道姑姑到底有何打算,所以决定还是走这一趟。
只是到了皇宫,却被宫人给拦住了:“薛大奶奶,娘娘这几日身体抱恙,不方便见客,你请回吧!”
陆瑶抿了抿唇:“娘娘生病了吗?那我改日再来。”
宫人微笑,说出口的话却不是那么中听:“薛大奶奶,娘娘说了,你以后无诏不可入宫!”
陆瑶惊讶地睁着樱桃小嘴,一副不敢置信的样子:“姑姑怎么会不见我,你们是不是搞错了?”
宫人面无表情地提醒她:“薛大奶奶,宫内禁止喧哗,天气寒冷,你还是请回吧!”
小玉有些害怕,拽了拽陆瑶:“姑娘,你现在可是双身子,咱们先回去吧!”
陆瑶见穿着甲衣的侍卫煞神一样矗立在宫门口,抿了抿唇,认命地返回了马车。
车子驶到半路,她忽然叫住了车夫:“去一趟陆国公府。”
小玉忧心忡忡地看着陆瑶:“姑娘,今天咱们已经出来许久了,这天都快黑了,先回府吧,明日让姑爷陪你回去。”
陆瑶心里装着事,不安极了,哪等得到明天,她固执地摇了摇头:“国公府又不远,我许久没见爹娘了。”
只是马车还没到国公府就出了点意外,途中遇到一匹疾驰的马,为了避开,车夫勒住了绳子,马车骤然停下来,陆瑶没坐稳,因为惯性往前冲撞到了车壁上,吓得捂住肚子喊疼。
小玉吓懵了,赶紧去找大夫,车夫则回去通知府里的人。
这事自然也惊动了许殊,她吐掉了瓜子皮,问了一句:“没事吧?”
素云刚才如意居回来:“回夫人,大夫刚看过了,大奶奶动了胎气,需要卧床静养一段时日!”
“哦,那就好。”许殊点点头,又召来秦管事问话。
秦管事一直安排了人盯着陆瑶,自是清楚她今天的行程。
许殊听完陆瑶今天都去了什么地方之后,心里有数了,无奈地摇头:“她跟着瞎掺和什么?”
齐王回京,皇后态度暧昧,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京城这天要变了,避都来不及,她还到处打探,是嫌麻烦不够多吗。
秦管事垂首道:“许是想进宫找皇后娘娘问问情况吧!”
许殊啧啧:“这个时候,皇后不见她是为她好。”
多少双眼睛盯着中宫,皇后不见陆瑶,陆瑶便什么都不知,旁人也没法拿她做筏子,她只需要安心静养身体就是。聪明的,这时候就该躲着不出门,老老实实呆在家,顾忌着薛家,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都不能拿她怎么样。
可她自以为聪明,偏偏要四处打探吗,还大张旗鼓的,一点掩饰都没有。也不想想,京中目前这样的局势,是她一个深闺孕妇插手得了的吗?
秦管事不好接这话,咳了一声说:“也不知他们今日见面说了些什么?”
许殊淡淡一笑:“左右不过就那点事,如今太子的眼中钉可不是咱们,盯着便成,不用太紧张,她翻不出什么浪花。”
现如今齐王回京,太子恐怕要集中精力对付他,暂时没功夫搭理他们薛家。正好,陆瑶这一动胎气,薛煦州恐是不能走了,她也可以试着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了。
秦管事想着陆瑶干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没脑子的事,便道:“夫人所言甚是。”
——
次日,薛煦州又来见了许殊,说了一下陆瑶的身体情况,然后禀明了自己的决定:“娘,你说得对,云州那边有诸位叔伯和煦明在,近日又无大规模的战事,儿暂且留在京中观望一下局势也不错。”
说得可真动听,明明是不放心陆瑶,还偏扯什么大局。英雄气短,儿女情长,薛煦州上辈子肯定欠了陆瑶。
不过这事正合许殊的意,自是不会戳穿他,还笑盈盈地顺着说:“也好,如今齐王进京,便是我这种妇道人家,也听说了不少事。这家里没个男丁,你媳妇又怀了身子,要真出了什么乱子,府里肯定要乱。你留下来,府里有了主心骨,我也安心不少。”
听她跟陆瑶的说辞不谋而合,薛煦州觉得自己做了个英明的决定,让自己最重要的两个亲人都放心不少,遂笑道:“娘安心,有儿在,不管什么风波都不会牵连到咱们府上。”
许殊赞许地点头:“你自小就懂事,我当然放心。不过虽然云州那边没战事,可一军主帅不可长期空置。我有个想法,不若让煦明暂时代你执掌帅印吧,也好安定军心。”
此事太过突然,薛煦州怔了一下:“娘怎么会提这个。煦明才去大营一年,这就代掌帅印,怕是不能服众!”
他的考量也没有问题。
不过许殊没那么多时间去等了,而且这次是个很好的机会,错过这次,再想名正言顺悄无声息地让薛煦明蚕食薛煦州在军中的影响力就很难了。
毕竟,薛煦州不可能一直呆在京城,等他回去,除非他战死或者伤残,否则薛煦明想掌管帅印,绝不可能。
所以她自提出这点开始,就在心里想了好几个办法说服薛煦州,而且还不会引起他的警觉。
“如何不能服众?”许殊慢条斯理地反驳他,“你父去世时,你才十四岁便扛起了薛家军的大旗。煦明已经十六了,比你当初大了两岁,他也在军中磨练了一年,况且还有刘将军等一众老将从旁辅佐,最近又无大的战事,你担心什么?”
话虽如此,薛煦州还是觉得隐隐有些不妥。不过他倒没想其他的,毕竟是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弟弟,除了陆瑶这事,家里人感情一直很好,没什么矛盾。
“娘,儿没什么担心的,只是这么大的事,你容我再想想。”
许殊没紧逼他,只是悠悠地叹了口气,声音骤然低了好几分:“煦州,你当我愿意让煦明上战场?你爹、你祖父、你三叔……咱们薛氏一门,多少男儿埋骨沙场。若是可以,我宁愿咱们一家粗茶淡饭,只要能平平安安,全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强,可谁让你们生在了薛家!”
见她说着说着流了眼泪,薛煦州有点慌,赶紧道:“娘,你别哭了,我听你的,我听你的还不成吗?儿知道,你都是为我们兄弟好。”
许殊摆手,拿起手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你听娘说完。以前是娘狭隘了,这几年,你一直征战,娘没有一个晚上睡过好觉,娘经常梦到你浑身是伤。可娘也不能让你回来,如今薛氏一族嫡系人丁凋零,就你跟煦明,这是你们肩上的责任。”
“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刀枪无眼。你爹武艺高强,驰骋沙场二十年,可还是着了敌人的道,抛下我们母子走了。娘实在是担心哪日你们兄弟中有人步了你爹的后尘,这偌大的薛家怎么办?”
听到这里,薛煦州明白了许殊的顾虑。
他沉默了许久道:“娘说得有道理,煦明是该担负起责任了。”
战场上的事谁说得准,今日还在一起痛快饮酒的兄弟,说不得明日就成了黄土一杯。如今陆瑶才刚怀孕,她腹中的孩子要长大成人得十几年后了,这期间,只剩他们兄弟守望相助,若哪日他有个意外,就得煦明挑起大梁。
薛家军虽然名义上受大燕皇室管辖,可近百年来都是他们薛家嫡支担任主帅,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他们薛家的私军都不为过。军中将士也只认薛家人,为防万一,是该早日让煦明也得到军中将士的认可,这样万一他哪怕真的出了事,煦明也能快速顶替他支撑起薛家军。
听他松了口,许殊欣慰地笑了,温柔的目光中还含着泪:“你当娘为何要让杨大姑娘跟着去云州?不让她碍你媳妇的眼是其一,最要紧的还是希望她能早日怀孕,咱们家这两辈人丁实在是太不兴旺了。娘虽不喜你那媳妇,可她都已经进门,怀了咱们薛氏的子嗣,你劝她安分点,好生在家里养着,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你平日里也多陪陪她,让她别胡思乱想。”
听到这里,薛煦明是又感动又惭愧:“娘,是儿不孝,让你操心了。”
许殊摆手:“母子之间,哪有隔夜仇。过去的都过去了,好生过日子吧。对了,如今京城局势不明,咱们薛家不宜掺和进去,煦明代你执掌帅印一事,暂且别透露出去,免得生事端。等煦明回京成亲走的时候,你再将文书给他便是。”
薛煦州点头:“娘,儿明白你的顾虑,此事儿不会对外传,等煦明成婚后儿再将文书悄悄给他,并给刘将军他们修书一份,将此事安排妥当。娘,你就别操心了。”
得了他这个准话,许殊心情大好,含笑夸道:“你素来稳妥,娘自是放心。”
第19章
齐王这次是有备而来,回京带了一个叫冠宇散人的老道进献给圣上。
据说此道是在南海潜修的一位隐士,得道高人,有大神通。这招投其所好非常有用,进宫第一天冠宇散人就凭出众的炼丹术让圣上龙心大悦,当即封赏了齐王。
接下来冠宇散人更是成为了圣上的座上宾,不离左右。有了冠宇散人帮忙在圣上面前美言,圣上看齐王这个儿子也越来越顺眼,不到半月就让齐王也跟着上朝议事。齐王的地位也跟着水涨船高,不少旧部或是与太子一系不合的朝臣纷纷投效。
齐王自知落后于太子,圣上的身体不好,不知还有几年,也没时间给他韬光养晦。他便异常高调,经常宴请朝臣,广纳贤士,明目张胆地扩充自己的势力。
薛府自然也是齐王拉拢的重点。
薛煦州虽然于女色一事上挺糊涂的,但到底是世家大族出身,对政治很敏感,不会轻易站队,太子和齐王的邀请都被他以各种理由给婉拒了。
薛府很是平静了一阵子。这段时间,许殊全力操办起了薛煦明的婚事。
腊月初四,薛煦明从边疆回京。
男儿果然是需要历练的,差不多一年不见,他人长高了,身板也结实了许多,褪去了身上的少年感,变得更像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
许殊见了非常欣慰。她已经给薛煦明铺好了路,他若是个扶不起的阿斗,岂不是浪费了她的这番苦心,好在他没让她失望。
许殊拍了拍他的肩:“煦明长大了。”
薛煦州对弟弟的成长也非常满意,觉得母亲前阵子的提议很有道理,弟现在看弟弟的样子也能挑起薛家的大梁了。
薛煦明回来,两家的婚事提上了日程。良辰吉日定在腊月初六,到了日子,薛煦明穿着红色的吉服,骑着高头大马,喜气洋洋,热热闹闹地带队去杨家接亲。
薛杨两家都是屹立大燕上百年的世家大族,跟京城不少权贵世家都能扯上关系,因而来贺喜的宾客也极多,就连太子和齐王虽未亲至,也都派人送上了厚厚的贺礼。
许殊和薛煦州都出来招待宾客,忙得不可开交。
陆瑶的身体虽然好了许多,能下床了,但薛煦州怕今天人太多冲撞了她,还是让她在内院休息,等她娘家人来贺喜时,便将人领进了如意居陪她。
卧床好一阵子,陆瑶憋坏了,看到母亲和嫂子,非常高兴。
“娘,大嫂,你们来了,瑶瑶好想你们。”陆瑶拉着陆夫人的手欢喜地说。
陆夫人端详了女儿一阵,看着她红润的小脸,很是欣慰:“看来亲家母将你照顾得很好,你这月份也逐渐大了,别乱跑,好好在府里养胎,有什么需要的,差人告诉娘。”
提起这个,陆瑶扁了扁嘴,委屈地说:“好什么好,娘你又不是没看见。你瞧老二的婚事办得多热闹,事事都是那个老太婆亲为,我呢,办得多敷衍,外面的人指不定怎么笑话我呢。”
提起许殊的区别对待,陆夫人自是不满的,可当初是自己的女儿做错了事,坏了名声,硬塞给薛府,薛夫人是不满意这门亲事的,自家也不好找薛府理论。不然真闹起来,还是自家丢脸。
她握住女儿的手,宽慰道:“别胡思乱想了,如今最要紧的是你肚子里的孩子,只要你生下了薛家的长孙,以后你婆婆自会对你改观的。你也别跟那杨氏斗气,你嫁的是要继承家业的长子,也是长嫂,她没法跟你比。”
这话说得陆瑶心里头舒服了许多,但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噘嘴道:“娘,姑姑不知怎的,生我的气,都不肯见我了。你最近进过宫,见过姑姑吗?”
陆家满门富贵都系于皇后一身,对于陆皇后立场的改变,陆家自是一清二楚。察觉到太子的狼子野心后,陆皇后就召了陆国公进宫一叙,商讨了一个多时辰。
陆夫人自然也知道这事,可丈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让她别告诉闺女。闺女单纯天真,被太子耍得团团转,告诉了她不但于事无补,恐还会泄露了他们家的计划。
“瑶瑶,你别胡思乱想,娘娘最是疼你,怎么会生你的气。她是怕你有了身子进宫太累了,你听娘的,安心养胎,好好给煦州生个儿子,这就帮家里大忙了。”陆夫人拍着她的手,最后还是暗示了一句。
等有了儿子,因着这层姻亲关系,无论是太子还是齐王荣登宝座,薛家都讨不了好。薛家若想不受牵连,便只能跟着陆家一起站在皇后娘娘这边。薛家手握重兵,又跟掌握着西大营的杨家结了亲,若是能得他们鼎力支持,娘娘的愿望定能达成,陆家的富贵也能更上一层楼。
陆瑶似懂给懂,但生儿子也是她的愿望,她乖巧的点头:“嗯,娘,我知道的,煦州也是这么说,他打算在家里陪我等孩子满月了再去云州。”
听说女婿这么重视女儿,陆夫人很是欢喜:“那就好,瑶瑶你这孩子是有福的,好好跟煦州过日子。等你生下了长子,便在薛家站稳了脚跟,娘也就放心了。”
母女俩闲话了一番,直到吃过了酒,宾客都散了,陆夫人才告辞。陆瑶的心情也好了许多,但等到次日新人敬茶的时候,她又不开心了。
因为等杨丹凝敬茶后,许殊让丫鬟拿了一个檀木首饰盒出来,打开,里面铺着一层红绒布,中间摆放着一对精致的白玉手镯。
看到这一幕,陆瑶的眼眶马上红了。
半年前,她敬茶就一个简简单单的红封便打发了她,杨丹凝却有珍贵的礼物,两个儿媳妇谁更讨婆婆欢心,一目了然。在场还有薛家的一些亲戚长辈,尤其是那个薛二婶嘴碎得很,被她添油加醋地传出去,京城里这些人指不定暗地里怎么笑话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