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头看一眼腕表,“我要去查房了,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
贺轻舟没说话。
因为不等他开口,她已经转身,急匆匆的离开了。
忘了是第多少次,江苑一点留恋都没有的,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记不清了,也没有刻意的记。
他总有种预感,未来还要看许多次。
可是没关系,他有的是时间和她耗。
他怕的不是没办法和她在一起,而是再也见不到她。
不敢去想,每次想到都会难过。
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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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苑出来的时候,已经累到没什么力气了。
低血糖让她扶着墙蹲下,头埋在双臂间,就这么枕着膝盖,想要睡上一觉。
模糊中,仿佛有人站在她面前,拆开了一颗糖,然后蹲下。
“阿苑。”
是温柔的声音,温柔的喊着她的名字。
于是江苑抬眸,眼前阵阵的发黑,瞧不清来人,只能看见大致的轮廓。
他把手里的糖喂给她。
那一瞬间,江苑闻到了熟悉的乌木香。
是足够让她感到心安的味道。
她不再说话,含着那颗糖,沉沉的睡了过去。
好像靠在了谁的肩膀上。
再醒来的时候,她是躺在自己家中的床上。
柔软的床和被子,消减了她大半的疲劳。
屋子里充斥着一股久违的饭菜香。
她坐起身,掀开被子下床。
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她看到客厅暖黄的灯光之下,有个穿着围裙忙前忙后的人。
他个子高高的,肩膀宽宽的。
听到声音时,他回过头来看她。
然后露出了一个让江苑觉得熟悉的笑容。
记忆仿佛就在昨天。
可是唯一不同的是,他长大了,她也长大了。
校服变成了西装和白大褂。
他们之间的距离,也被现实和未来拉的很长很长。
客厅里的灯是江苑后来换的。她害怕孤独,所以换成了温馨的黄。
这样哪怕是她一个人在家,也不会感到孤独。
白晃晃的灯总让她想到从前那个家。
江苑咳了咳,身子有些虚弱,看到桌上的菜肴。
丰盛的都快赶上满汉全席了。
她沉默几秒:“你这是要在我家摆酒席吗?”
贺轻舟走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还有力气开玩笑,那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他似乎松了一口气。
江苑又咳嗽了几声,扶着凳子坐下:“谢谢你送我回来。”
贺轻舟说:“让我当心被传染,你这个当医生的倒是一点都不当心。”
他盛了碗鱼汤端出来,放在她面前。
汤是白色的,很香。
她没动,抬眸看了他一眼。
贺轻舟下巴微抬,故意问她:“要我喂?”
这么说着,还真端起了碗。
江苑急忙说:“不用。”
贺轻舟把碗放下:“那就自己动手。”
他手搭在桌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似乎她不喝完这碗汤他就能一直这样盯下去。
好在有人敲门。
江苑正欲起身,贺轻舟已经过去把门打开了。
戚穗岁手里拿着一个药箱,递给贺轻舟:“轻舟哥哥,我也不知道哪个是你要的,干脆就全拿来了。”
她说话的声音嗲声嗲气的,贺轻舟嫌弃的皱了皱眉,到底也没说什么。
打开药箱,在里面简单的翻找了一下,拿出一盒感冒药,然后把药箱还给她。
不冷不热的一句谢。
戚穗岁却没走,反而踮脚越过他的肩膀,眼睛往屋子里看。
咽了咽口水。
江苑看到了,冲她笑笑:“吃饭了吗。没吃的话一起吃吧。”
戚穗岁笑道:“那多不好意思啊。”
贺轻舟眉头皱着:“知道不好意思还不走?”
江苑捂着嘴,又咳嗽了几声。
贺轻舟急忙进去,给她倒了杯水。
江苑接过以后,有些为难:“不过我好像有点感冒了。”
戚穗岁动作熟练的进厨房,给自己拿了碗筷:“被传染最好,正好可以不用上学了。”
她嘿嘿笑道。
贺轻舟全程没给她什么好脸色,反而一直卑躬屈膝的伺候着江苑,又是夹菜又是倒水的。
“好些了没有?”
她点头,礼貌的同他道谢。
贺轻舟忽略了她的礼貌和疏离。
他把袖口放下来,挽上袖扣:“明天请一天假吧,好好在家休息一天。我给你做点有营养的。”
戚穗岁捏着筷子,笑容暧昧:“苑姐姐,你脱单了也不告诉我。”
江苑握着筷子,只摇头。
什么都没说。
大抵是没了精力再去应付这些事情了。
同样的话她已经说了太多遍,她不确定贺轻舟到底听进去了没有。
她没吃多少,没胃口,喝了半碗鱼汤就饱了。
中途贺轻舟的手机响了很多次,他连看都没看一眼就直接掐断。
那边锲而不舍的继续打,他索性直接将手机关机。
戚穗岁在这边待了很久,电视都看了两集。
如果不是洗完碗的贺轻舟赶她离开,她恐怕还要继续再这待上很久。
扰人的电视关了,四周便安静许多。
吃过药的江苑被困意席卷。
她知道,贺轻舟的工作远比她想的要累人。
他又是个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人。
那些需要他亲历亲为的事情,恐怕早就堆积如山了。
不然他的手机也不可能这么频繁的被“轰炸”
但江苑也知道,现如今不管她说什么也没用。
他是打定了主意要赖上她了。
贺轻舟见她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便也不继续留下来打扰她。
给她倒了杯温水放在床头,防止她半夜嗓子干涩。
临出门前,还贴心的把客厅里的灯开了。
开了门,走廊内的声控灯,勾勒出门外的那个身影。
宋邵安抬起的手正要敲门,却和贺轻舟打了个照面。
彼此都沉默一瞬,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
第三十六章 (二更)
宋邵安一根烟都快抽完了,见贺轻舟还是没有开口的打算,便主动问了:“你怎么在这?”
贺轻舟也点了一根,叼在嘴里,视线往江苑那看,灯早关了,她应该已经睡着了。
“这话不是应该我问你?”
宋邵安垂眸,轻笑了一声:“你我都有答案了,不是吗?”
贺轻舟侧眸看他,晚上没风,烟雾也没散,够呛。
他冷笑一声:“宋邵安,真够可以的啊,专抢兄弟女朋友?”
宋邵安把烟掐了,往前走了几米扔进垃圾桶里:“我说了,我问过你,是你说没意见的。”
他火了:“你他妈不知道我当时失忆了?”
宋邵安平静的反问:“所以呢,因为失忆,所以你对江苑做的那些事就能一笔带过?”
他倒是每次都来这套。
明知道贺轻舟的痛处在这里,还次次都发了狠的往这戳。
摆明了是不给他留活路。
果然,贺轻舟在听到他这句话后,声音弱了下来,眼神也几分黯淡:“那是我和她之间的事,我会处理好。”
宋邵安其实也不想这样,他和贺轻舟是很多年的朋友。
他喜欢江苑的时间,其实比他短不了多久。
但因为贺轻舟喜欢,所以他一直藏的挺好。
甚至连话都没怎么和她说过。
因为怕忍不住,怕更喜欢她。
可是后来,看到失忆后的贺轻舟冷落她,一次又一次的让她难过。
宋邵安才会开始动摇。
直到好不容易做好了决定,开始将那些对她的好逐渐放在明面上。
现在让他往回收,他又应该怎么收呢。
感情这种东西,和酒差不多。
越酿越纯,越纯味就越浓。
遮不住的,也藏不了。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了挺长时间,烟是抽了一根又一根。
好在路灯足够暗,也不至于被路边的行人看清脸。
但路过这儿的每一个人还是会下意识的看一眼他们。
许是这副模样实在太诡异了些。
两个人高马大的大男人,此时坐在路边,都低着头,抽闷烟。
马路牙子都快被抽的起雾了。
是宋邵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贺轻舟,其实这种事情,你和我都没有问过江苑的意愿。”
贺轻舟看他一眼,用看傻逼的眼神:“你还说你喜欢她的时间比我短不了多少。你要是直接问她,咱俩都没戏。”
宋邵安先是沉默了几秒,然后低头笑了。
也对,比起自己,贺轻舟才是最了解江苑的。
所以他有时候也会嫉妒。
嫉妒贺轻舟,嫉妒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江苑的人。
他知道她喜欢吃什么,知道她不喜欢吃什么。
知道她害怕什么,也知道她讨厌什么。
他们是彼此陪伴着彼此长大的,生命中好像没有多余的第二个人掺和。
有时候宋邵安也会想,如果一直陪着江苑的是他。
他也会像贺轻舟这样,十年如一日的守在她身边吗。
其实说实在的,他甚至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那么多没有回应的日日夜夜中,保持一如既往的热情。
他没有自信做到像贺轻舟那样。
不管她对自己是怎样的态度,不管她的冷漠和无动于衷有多伤人。
太阳升起的第二天,贺轻舟照常会以最灿烂的笑脸出现在她身边。
命运不就是这样吗,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
“其实我们小的时候,我一直觉得很不可思议。”宋邵安笑了笑,“我记得有一次,江苑把你送给她的木雕给扔了,还说你烦。你回到家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谁叫都不肯出来。那个时候我还以为你不会再喜欢她了。谁知道第二天,你又另外雕了一个其他的送给她,说这次的比之前的要好看。”
“那是我第一次看你那么舔一个人,都差没给她跪下了。”
脾气暴躁的贺轻舟,是第一次那么有耐心。
也是第一次,那么温柔。
他本来就是向阳生长的人,毫不吝啬的把阳光全都洒在了江苑这株即将死亡的小嫩芽上。
贺轻舟听完他的话,猛抽了口烟,然后把还剩半截的烟屁股揿灭。
两个人高马大,蹲坐在路边抽烟的大男人,倒是在这方面讲究的很。
宁愿乖巧的多走几步路把烟扔进垃圾桶里,也不会随地乱扔垃圾。
舔?
什么叫舔呢,是怎么定义的。
舔狗这个词贺轻舟明里暗里听过很多次。那些人不敢当着他的面讲,便时常在背地里议论。
说他贺二少也不过如此,见色起意,看见别人长得美,便挪不动脚了。
哪怕被拒绝了还厚着脸皮往上凑。
贺轻舟从来不反驳。
因为在他眼中这些人都是傻逼,不与傻逼论长短。
死缠烂打久了自然会惹人厌烦,但贺轻舟知道,江苑不会烦他。
她像是一个溺在湖里,不懂求救的哑巴。
总是下意识的害怕,靠近她的人,是想要将她往湖底更深处按的坏人。
她从小生活的环境太恶劣,人人都对她带敌意。
所以她没办法保持这个年纪该有的单纯与天真。
但贺轻舟就是能看懂,她推开自己的同时,眼里无声的求救。
所以他留了下来,留下来救她。
听到宋邵安的话,他也懒得反驳。
他不需要和他讲太多,因为他觉得,宋邵安和其他人,也没什么区别。
他根本就不懂江苑。
烟也抽完了,贺轻舟站起身:“行了,再坐一会天都要亮了。”
宋邵安见他拿出钥匙,往身后走。
眨了眨眼:“你住在这里?”
贺轻舟倒是承认的挺坦然,隐约还有点炫耀的意思:“和她对门,三分钟的路程。”
宋邵安:“......”
察觉出他还想说些什么,贺轻舟打断了他:“你也别想再拿我失忆那段时间的事情刺我,这是我和江苑之间的事情,我会处理好。”
钥匙插入孔内,左右扭动。
轻轻一推,门开了。
宋邵安的声音从身后飘来,恰好起了风,他的声音似乎也被撞的七零八落,落进贺轻舟耳中时,便只剩下一些零零碎碎的音节:“那你也知道,她因为你,抑郁症复发的事吗?”
第三十七章 遇到我,其实才是江苑人生……
再零碎的音节,也被拼凑成了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他,江苑的抑郁症复发了。
开门的手突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在那一瞬间,毫无缓冲之下,贺轻舟觉得自己全身都僵硬的可怕。
从脸开始,再到手脚,再到他整个身体。
他不信,觉得宋邵安故意在用这种话来激他:“什么抑郁症,她的抑郁症早好了。”
他想把钥匙从钥匙孔里□□,但手却使不上力。
试了几次都不行,最后只得作罢。
算了,就这样吧。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独居,也不怕有人进来。
生怕宋邵安会再说出些什么来,他反手把门关上。算得上窄小的客厅,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