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情权臣悔不当初——卿潆
时间:2021-10-10 09:30:41

  男人扣着她纤细的腰肢,暗哑而温和地唤她:“糯糯。”
  楚流萤是皇室里年岁最小的女儿,乖软讨喜,连带口音都是软糯可爱的。
  这一声“糯糯”勉强算得上她半个乳名。
  楚流萤眉尖一蹙便要挣开他的手,却听得他又道:“玉佩遗失实非我所愿。”
  他顿了顿,不肯承认自己竟将这玉日日佩戴,只是斟酌着叙道:“今晨入宫时起了争执,一时不慎才遗落的,并没有作践你的意思。”
  楚流萤挣扎着推开他的怀抱,脑中闪过他那副讥诮又薄情的神色与那句寒箭一样射穿她心房的“小家子做派”。
  她低垂着眸子,平静而冷漠道:“大约是丞相与这玉佩无缘罢。”
  楚流萤紧攥着那枚沾染了泥霜的和田玉佩,头也不回地朝皇宫内院奔去了。
  ——
  傅长凛借故辞了宫宴,顶着面颊上鲜红的掌印打道回了府。
  面色阴沉得仿佛要吃人。
  封子真办妥了傅大丞相吩咐的差事,已在府中等候多时,见面先是一愣,随即拊掌笑道:“哪个小王八羔子招惹的你?”
  傅长凛裹挟着杀气的目光刀子般扫过他。
  封子真自觉失言,略一咂摸道:“瞧这精致秀气的小巴掌印子呦,难不成是……小郡主?”
  傅长凛端坐书房里端了盏茶,闻言眉间一挑,转身便要拔剑。
  封子真按住他,不怕死道:“当真是她?”
  他满脸不可思议:“人可是将你捧在心尖尖儿上爱着护着呢,你做了甚么能将小郡主惹成这样?”
  见他又按捺不住要去提剑来,封子真慌忙解释道:“冷静,冷静。封某不是奚落你,只是实在好奇……”
  傅长凛阖了阖眼,言简意赅道:“那枚玉,教我不慎遗失了。”
  封子真心里咯噔一声,追问道:“小郡主日日戴着那枚,云河飞仙样式儿的?”
  傅长凛缓缓抬起眼皮子,阴恻恻道:“你倒是摸得清楚。”
  封子真不明所以:“她可宝贝着呢,一同玩耍的哪个不知道。若论起来,这玉的地位倒竟也同你不相上下。”
  傅长凛不喜这样的比较,他捏了捏眉心,疲惫地闭目养神。
  封子真替他着急上火:“都将人惹成这样了,你竟也沉得住,不怕她一时想开了,找旁人去?”
  “想开?”
  封子真识时务地改口:“想,想不开……”
  傅长凛抿可口茶,扬手遣退端了金疮药上来的沈主簿,无奈道:“我解释过,她不愿听罢了。”
  封子真苦口婆心:“相爷,这是您婚姻大事,又不是战场训兵,您得哄着。”
  “好比那玉,你光是日日戴着有甚么用,您得教她听到看到,这才算懂得她的心意。”
  傅长凛眼睫轻颤,若有所思。
  封子真散漫地打了个哈欠,抬眼瞧见这位权术谋略深不可测的傅大丞相正一语不发地算计着甚么,顿觉不妙。
  封子真是御史大夫贺允的养子,为贺氏做脏活。
  当年城西命案轰动天和城,封子真被贺允推出来替罪,因傅氏出手得以绝处逢生。
  他是个疯子,这些年替傅氏卖过的命收录下来大约足够写两部刑律了,偏偏为人不修边幅,实在不像个杀手。
  他此刻正忧心这位爷哪天将小郡主作没了,遂献上一计道:“要我说,小郡主送的既是这样意义非凡的玉佩,您不若礼尚往来,趁此契机将傅家主母的信物送了去罢,也好借以同郡主和解。”
  傅长凛沉思一瞬,回绝道:“无媒无聘,不成体统。”
  待到下聘之日,再送不迟。
  封子真遂由衷地赞叹道:“您当真沉得住气。”
  傅长凛漠然瞥过他一眼,正色道:“你今日匆匆赶来见我,是专门来落井下石的?”
 
 
第5章 图腾   小哭包不知何时长成了小刺猬……
  “我倒盼着能有这样的闲工夫,”他一面颠三倒四地扒拉袖口一面大吐苦水,“那季月荷着实是个草包,身上线索不多,背后之人却极为难缠。”
  他献宝一般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残损的拓片,一副描画着诡谲鹿角的神秘图腾支离破碎地拓印在宣纸上。
  封子真环顾一周,慎之又慎地将棂窗合拢,才细细道来:“我曾到过北狄——那地方风雪漫天,极北苦寒。北狄十二部的图腾,正是雪山圣鹿。”
  傅长凛苍竹般劲瘦的指节摩挲过那张神秘诡异的拓片,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寒意:“从何而来。”
  “城西巷子里的一个老玉匠,”封子真叹了口气,“说是自己新接的活计,才交了货,报酬颇丰。”
  “雇主要他完工后立刻烧毁拓片,他以为这样式值钱,便私自留了下来。我拿了拓片,再要细细盘问时,他忽然毒发,不过一息之间便没了生机。”
  傅长凛漠然投来一瞥,带着久居高位者惯有的压迫感:“可有查探他铺中的废料,是美玉、顽石,亦或是……兽骨。”
  “相爷明见,正是兽骨。”封子真呷一口茶,接着道,“那铺子外仍有眼线,我若贸然窃走一片废料恐打草惊蛇。究竟是甚么活物的骨,就不得而知了。”
  “一个赝品罢了,”傅长凛音色冷得骇人,“何须知晓。”
  封子真惊得一口呛住,没命一样咳嗽道:“您是说,他们这一连串的动作,是为了仿制北狄的图腾?”
  “定远侯通敌之事牵扯极深,靠定远侯这一条线,恐难以连根拔出,”傅长凛嗤笑一声,“幕后之人窃走北狄信物,分明贼心不死,妄图死灰复燃。”
  他阴晴莫辨地拨弄着指间奢靡矜贵的玉扳指,封子真隐隐知道,这是生杀决断用谋弄权之势。
  傅长凛少年拜相位极人臣,做惯了生杀予夺的上位者。
  傅家世代忠良,他亦对皇权生不出几分兴致,只是为人掌控欲极强,厌恶所有妄图脱离他掌控的事物。
  朝堂风气肃正,大抵便源于此。
  此番定远侯暗通北狄,已是死死踩在他的逆鳞上,幕后之人竟仍旧贼心不死,窃出图腾信物妄想延续阴谋。
  这假的图腾大抵是为将通敌之名栽赃旁人,一来兵不血刃扳倒敌人,二来令朝廷误以为通敌罪首已然落网,不再追查,便可洗脱自身,隐入暗处徐徐图谋。
  一箭双雕。
  “此时必然与季原脱不了干系,”不过一息之间,傅长凛已有论断,“看着季府,不可轻举妄动。”
  封子真舔了舔牙尖,兴奋道:“得令。”
  他思忖片刻,又道:“相爷,这仿造的图腾既是为了栽赃陷害,您说,被选中替罪的倒霉鬼会是谁?”
  傅长凛却并不作答,只是意味不明道:“备礼。”
  深秋夜寒露重,临王府辉明的灯火恍若无尽夜幕下隐映的稀星。
  傅长凛避开重重守卫,与门旁睡得昏沉的翠袖错身而过,推门直闯如入自家后院。
  小郡主软糯爱哭,是个十足娇气的宝贝疙瘩。
  然这个宝贝疙瘩睡时竟是无需留灯的。
  傅长凛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适应了片刻,借着极冷冽皎洁的月辉轻轻凑到榻边。
  楚流萤抱着绵软温厚的衾被睡得正熟,小小的一团埋进云一样的床铺里。
  大约是宴上醉了酒,睡得格外昏沉,白嫩的眼尾仍楚楚可怜地泛着红。
  傅长凛心尖儿泛痒,刻意放缓了动作在她榻旁席地而坐,微凉的指间揉了揉小郡主绯红的眼尾。
  大约指尖微凉的温度很合她心意,小郡主颤着睫毛娇里娇气地哼哼了两声。
  这声响几不可闻,却在万籁俱寂的月光里清晰可辨地落入傅丞相耳中。
  她如今似乎很少在自己面前这样娇气了。
  大约是因生养于江南,三岁回京,小郡主口音软糯,少见的口齿不清。
  她是皇室里年岁最小的女儿,性格又乖软,自幼便是千娇百宠。
  皇帝为二人指了婚,楚流萤便如小跟班一样勤勤恳恳地跟在傅长凛身后。
  傅长凛年少入宫伴读,年幼的小流萤连上学堂都勤恳了不少。
  软嫩温热的指节牵住他修长的手,软软糯糯口齿不清地撒娇要抱。
  傅长凛于是每日冷脸抱着皇室最为娇贵的宝贝疙瘩,时常被她献上来的各类糕点弄脏衣服。
  这位宝贝疙瘩自知闯祸,便将圆软的脸埋在他肩窝,柔软地喊他哥哥,贴上去亲亲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傅长凛有一瞬晃神,忽然触电般收回了手。
  停留得太久了,他不过是来确认小郡主的安危。
  季氏急于寻找替罪羔羊,一个与皇帝同父同母,又在朝中保持中立孤立无援的王爷无疑是绝佳的人选。
  只是季氏尚没那个胆子公然行刺皇室,他本不必推门进来。
  傅长凛克制再三,终于还是轻柔地替她揉了揉眼尾,阖门离去。
  朱门将掩的前一瞬,楚流萤忽然颤了颤眼睫,带着迷蒙的睡意张开了眼睛。
  颀长的身影闪过一瞬,隐没在沉沉的夜幕中。
  这样的身形她再熟悉不过,分明是今日宫宴上才吃了她耳光的傅大丞相。
  那股迷离的睡意立时消散无影,她随手披了件长衫,便踩着深重的夜露跟了上去。
  只见傅长凛身如鬼魅般避开重重巡卫,落在王府重檐高耸的主殿之上,身形一动便完美隐没在瓦上。
  这位置视野极佳,楚流萤立即旋身藏匿于古树之后。
  秋夜的寒气渐渐弥漫上来,她紧了紧并不御寒的长衫,探出一双清亮的眼睛暗中观察。
  傅长凛忽然身形一动,他的轻功可谓已臻化境,如腾云驾雾一般无声掠过重檐,往府邸深处去了。
  楚流萤立即御起轻功跟了上去。
  最里面是祠堂,向南是父亲平日里处理公务的书房。
  落地时傅长凛早已不见了踪迹。
  小郡主搓了搓冷得僵硬的手指,凭着直觉往祠堂方向去。
  温厚的佛香从紧阖的房门间丝丝缕缕逸散出来。
  楚流萤抬手正欲推门,紧阖的房门忽然打开一条缝隙,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扣住她的手腕,以不容抵抗的力度将她扯了进去。
  楚流萤狠狠撞进来人怀里,来不及惊呼便被捂住了嘴,同时锁住她几处紧要关节,完全泯灭了任何一丝反抗的可能。
  冷冽的气息充斥鼻腔,楚流萤渐渐安定下来,被他带着转身藏进了供奉灵位的高台背后。
  “傅相,”她抬起水盈盈的黑眸直望进他眼底,“傅相夜闯我府上祠堂,是否该给个解释。”
  往日的娇软小哭包不知何时长成了小刺猬,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涩然犹如潮水般卷来。
  傅长凛面色不虞。
  他不动声色地敛下眼底异样的神色,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瞧见小郡主冷得惨白的面色,将人揣进怀里搓了搓她冰冷的手。
  楚流萤嗅着他干净凛冽的气息,别扭地埋在人怀里,闷闷不乐地问道:“你甚么时候发现我的。”
  “你张开眼睛的那一刻。”
  小郡主错愕地抬眸瞧他,那双水光潋滟的杏眼睁得微圆,像是纯澈无害的猫。
  傅长凛喉结滚动。
  小郡主乖软地任由他替自己捂着手,带着软糯无辜的口音别扭道:“你……”
  门外忽有的细碎的声响由远及近,傅长凛立时将仍闹着别扭的小郡主扣紧,低声道:“噤声!”
  不出两息,正门果然无声被推开,来人敏捷地溜进堂中,尔后轻手轻脚地阖上门。
  傅长凛紧拥着她躲在供奉灵位的高台之后。
  来人在堂前窸窸窣窣不知捣鼓了些甚么,竟逐渐向高台背后靠拢。
  楚流萤紧贴在傅长凛怀中,源源不断的热力透过体温输送而来。
  她清晰地感受到他浑身紧绷的肌肉蓄势待发。
  在那道刻意放缓的呼吸声步步逼近,到达危险距离的瞬间,傅长凛忽然勃发而起,电光石火之间二人已拆了十数招。
  傅长凛一掌劈下他手中见血封喉的匕首,力道极大的右掌狠狠抵在他命门。
  胜负已分。
  这位傅大丞相怀里还抱着位墨发迤逦的少女。
  少女微微侧过头来,露出半张明艳清媚的脸。
  ……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那刺客登时气血上涌,再欲反抗时又被傅丞相怀里丽色逼人的少女干脆狠戾地卸了肩关节。
  怀中刻着圣鹿图腾的兽骨跌落在地,楚流萤将它捡来放在掌心掂量一二,下了论断:“赝品。”
  见那刺客意图自杀,傅长凛一个手刀将他打晕过去,五花大绑。
  这一番响动惊扰了府中侍卫,门外响起训练有素的脚步声。
  楚流萤深深看了眼那诡谲神秘的鹿角图腾,将它塞进傅长凛怀中大大方方出了祠堂。
  侍卫统领抱拳道:“郡主,祠堂里……”
  “一只老鼠罢了,”少女浓墨一样的长发散乱披着,明艳至极的脸上满是落寞,“我来陪大哥说说话。”
  临王府的大世子英年早逝,一直是府中讳莫如深的一道疤。
  “郡主节哀。”
 
 
第6章 如乔   如乔愿为郡主效死
  楚流萤的长兄楚叙白奉旨远赴北疆,平乱归朝那日幽诛关暴雪突降,七千精锐受困于滔天怒雪之下整整四十九日。
  楚叙白裁断衣袂血书军报,命两名死士携仅余的粮草回京复命。
  二人一路行乞徒步奔回皇城脚下,将这封载着七千忠魂呜咽悲鸣的血书叩递圣听。
  可这一路已足足花去三个月。
  皇帝大恸,当即指派彼时藉藉无名的应泽率部将奔赴幽诛关,收殓骸骨,引忠良魂归故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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