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蹙着眉,睫毛微颤,还不及深思。身下马车突然一整晃动,烈马嘶鸣,刀剑相拼的声音,几乎是在耳畔旁剧烈响起。
青藤案上的白玉茶盏,被震得翻滚落下,在车厢里碎成了一瓣瓣锋利无比的碎玉,而她也顺着马车震荡的那股力道,向一旁倒下去。
眼看着,她细白的脖颈,就要碰上地上散着的尖利寒光的碎玉。
“小心!”后一刻,她被一个强劲有力的臂弯拥住,不容拒绝禁锢在男人温暖的怀中。
满鼻都是他身上的浅淡佛香,她整张脸懵懵的趴在他的怀中,半个身子都被他强有力的臂弯护着,此刻,他垫在她的身下。
两人呼吸交错,车厢里,一声极浅的闷哼声。
马车以极快的停了下来。
四周是刀剑厮杀的声音,沈青稚靠在贺愠的怀中,莫名的,那声音她并不觉有任何的惨烈,尖刀入肉的音调,反而像是街角未曾扫净的积雪,被马车压过的‘咯吱’声。
贺愠:“怕吗?”
这个对于她来说依旧是完全陌生,且神秘强势的男人,此刻把她抱在怀里,声音黯哑,带着丝丝撩意,却显得那般的理所当然。
沈青稚缩在他的怀中,不自觉摇了摇头:“不怕的。”
男人轻笑一声:“好姑娘。”
沈青稚只觉得发旋处,似被什么温润的东西轻轻一压,男人清浅的呼吸,喷洒在她细密的头发上,带起了阵阵颤栗。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厮杀声极快停了下来,外头有人轻轻敲了敲车辕:“大人。”
“说!”这时候,他的声音似乎又恢复了一惯的清冷。
“刺客一共五十人,生擒二十六!无一逃跑。”那些没跑成的,自然都是死了。
“请大人定夺。”外头的人还在等贺愠的决定。
沈青稚只听得把她抱在怀里的男人,一声轻叹,声音极淡,好似在对她说:“可惜了。”
而后,他沉了声音,语态寡淡无情吩咐:“都杀了!”
“是!”
听着那没有任何情绪的命令,沈青稚有片刻的失神。
“怕吗?”男人的声音,拉回她呆愣的神绪。
沈青稚诚实的点了点头:“怕。”
顶的声音许久没说话,马车似乎在原地转了个弯儿,又摇摇晃晃往前驶去,好似刚才那一瞬间,外头猛烈的厮杀,不过就是她一场转瞬即逝的幻觉。
此刻,沈青稚依旧被贺愠抱在怀中,他并不曾松手,浑身感官,无孔不入都是属于他身上独有的气息。
沈青稚无法,只得在他怀中挣了挣,蹙眉沉声,声音中带着压抑的恼意:“请大人,自重!”
她耳畔处,恍惚间他似乎低笑一声,而后是一声极为低哑克制的闷哼声:“别动。”
沈青稚这才觉得有些许不对。
她皱了皱鼻子,凝神轻嗅,车厢里,古韵芬芳的茶香,混着一丝极为浅淡的佛香……
这其中还有!
还有,丝丝愈发浓重的血腥味!
沈青稚瞪大眼睛:“你受伤了?”
“嗯。”
沈青稚正要出声,叫了外头跟着的暗卫,她还未开口,就被男人轻轻抬手捂了唇瓣:“嘘。”
略微粗粝带着薄茧的掌心,轻轻刮过她娇嫩的脸颊,温热的掌心擦过,带起细微的痛,却令她心头泛起连连颤栗。
“你扶我起来。”贺愠道。
沈青稚依言从贺愠怀中钻出,然后尽力把他给扶坐起来。
她这才瞧清,男人身后的肩胛骨处,象牙白的外衣,已染上大片大片的血色,整个后肩扎了数十个,细细密密的碎玉。
那本该扎在她身上的东西,若不是他护着。
沈青稚心尖发颤,不安的情绪湮没她全部思绪。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贺愠:“今日稚稚用的是我的茶盏!”
“稚稚喝完,贺愠喝;贺愠喝完稚稚喝……四舍五入等于**”[作者:贺大人,你的脸呢?]
明天是贺大人装娇弱的一天。
明天早上9点更新,我发誓。。。若是没有更新,今天文下留言的可爱,全部发红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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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大人无耻
马车晃晃而行。
贺愠大半个身子,几乎都靠在沈青稚身上。
姑娘家肩颈柔弱,皓如凝脂,不过一会儿工夫,她肩窝处便被贺愠身上的力道,压出了几道红痕,那痕迹瞧着鲜红刺目,且娇艳欲滴。
贺愠抬眼瞧去,瞳眸中色泽愈发暗沉。
明知这般可能会伤了她极其娇嫩的肌肤,却抵挡不住前世今生,他都未曾感受过的,她待他的好,他曾眷恋求而不得的。
她对他,哪怕一丝温柔,都像极了噬骨毒药,他宁愿溺死其中,也不愿放手。
“贺大人,你可还好?”沈青稚心口发紧,往日里清冷的语气,此时不自觉带上焦灼。
袖中小手揪得死紧,从未有过的亲密,浑身上下都笼罩在身旁男人的气息里头,那无孔不入的淡雅佛香,令她又惊又惧。
这点伤痛,对贺愠而言,比起当年断骨剃肉之痛,无异于擦破一层油皮,不过是不痛不痒的程度。
但是今日,贺愠对上沈青稚眼中从未有过的担忧神色,他却忍不住卑鄙的闭了气息,硬生生给自己憋出苍白脸色,和满额冷汗的虚弱面容。
弱者总会得心善人的怜惜,偏偏他心尖放了两辈子的姑娘,是极善的那个,却也是对他极狠的那个。
贺愠装得小心谨慎,丝毫不敢露出任何破绽,就怕触了她的逆鳞。
反而沈青稚心带愧疚,这时又瞧着贺愠那苍白毫无血色的脸,她面上血色也因着忧心,跟着白了几分。
姑娘家娇俏水润的嘴唇轻轻一抿,微微发颤:“大人这车厢里头,可有药?”
这话似乎是用极大的勇气问出的。
毕竟车厢里孤男寡女,贺愠伤的又是肩胛骨,脱衣是必然。
贺愠神色略过恍惚,后一刻他喉咙发痒,嗓音干涩,眸光不动声色从车厢里,那放着各种伤药的暗格处扫过。
语调虚弱诚恳:“没有药。”
没有药,他的肩胛骨的伤,又是那般鲜血淋漓。
沈青稚只得愈发小心坐直身子,让贺愠靠得舒服些,不敢有半刻懈怠。
她巴掌大的小脸,因着担忧,绷得死紧,就根本没注意到,一旁男人眼里带了星辉般耀眼的淡笑,他嘴角微翘,闭目养神的样子,似乎在做这世间最美妙的梦。
终于。
在路上行驶许久的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外头似有模糊的交谈声传来,就在沈青稚以为到了的时候,外头交谈声渐停,又一会儿工夫,马车重新晃晃悠悠向前行去。
“大人,这是去哪里?”沈青稚忍不住小声问。
“你若是好奇,便挑开帘子瞧瞧看。”贺愠声音温润。
沈青稚终究是忍不住,伸手悄悄挑开车帘一角,发现原来这是一座寺庙的山门。
马车行得极缓,前头有小沙弥在引路。
约半盏茶功夫,马车在寺庙后头一处隐秘院落停了下来。
驾车的车夫小心翼翼在车辕处敲了三下:“主子,到了。”
“嗯。”男人声音浅薄应了一声,外头便没了声音。
沈青稚心里提了口气,神色泛着小纠结:“大人,可要我扶着你下车?”
后一刻,沈青稚耳畔边一声极轻极淡的笑声,男人伸手揉了揉她的脑:“你个娇滴滴的小姑娘,我可舍不得伤了你。”
转眼贺愠自己掀了车帘,跳下马车,那动作快得沈青稚不及反应。
正当她愣神的时候,贺愠声色温润从外头传来:“姑娘还不下来?”
终于还是到了么?
沈青稚心里愈发没底,她根本不知贺愠这陪他一日的要求,究竟是陪着他作何。
神色带着慌乱,她深吸口气,压了心思,小心翼翼挑开车帘子,发现眼前是处极其隐秘的院落,依山傍水,能清晰听得不远处潺潺水声。
沈青稚站在车辕上,正要抬手提了裙摆,小心跳下马车。
却有一只手,伸到她的眼前,那手如上等骨瓷,修长好看。男人脸上还带着苍白,他眼中却隐着星辉般熠熠的光。
沈青稚想要婉拒,那手的主人却是不容拒绝。
这位世间传闻最厌恶女色,冷血无情手段狠了的贺大人,亲手扶着她下了马车。
眼前的疯狂,恐怕还不止于此。
小院里,除了她与贺愠之外,只剩不远处站着的瞧着不过八九岁的小沙弥。
小沙弥长得格外讨喜,唇红齿白,精致秀气,哪像山中寺庙养出的孩子。
沈青稚抬眸看向贺愠,冬日阳光下,他后背肩胛骨处的伤口,瞧着越发鲜血淋漓。
小沙弥见得二人下了马车,他赶紧上前恭敬行了礼:“贺师叔。”
贺愠点头:“走吧。”
小沙弥似乎有些怕贺愠,他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小小的孩子,手里头提了一个大大的药箱,短胳膊短腿,走得却极快。
穿过曲径,行到一处檐廊下头,小沙弥推开其中一间禅房,带了二人进去。
进去后,小沙弥先是看了看贺愠,又看了看沈青稚,再想着前头他家师尊的吩咐,小沙弥提了手里的药箱。
小短腿噔噔噔,跑到沈青稚身前,毫不犹豫把药箱往沈青稚手中一塞:“姑娘,我家师叔这伤,就交给姑娘了,小僧告退。”
沈青稚盯着被塞到手里的药箱,有一刻发愣。
等她反应过来,小沙弥早已经关了房门,不止跑到了何处。
给贺愠上药?、
沈青稚有些手抖。
这是她黄花闺女能做的事?
更何况这位大人……她心头波澜起伏,双颊爆红,竟不知如何是好。
屋子里一声极淡的轻笑,男人直径走至她身前,声音黯哑:“我自己来便行。”
此时他额间还沁着细密冷汗,伸手拎药箱,温润的指尖好似不经意划过她的手背,惊起她心里连连颤栗。
贺愠转身,往屏风那处走去。
沈青稚愣愣站在屋子里,看着屏风那旁模糊的身影,神色纠结,不自觉间就咬了自己的唇瓣,眸色忐忑。
巧在这时候,屏风后突传来声,极为浅淡的闷哼声,压抑克制。
沈青稚心头惊颤,后退了一小步,复而深深吸了口气,含着心思,小心谨慎抬步饶过了屏风。
贺愠正脱了外裳,身上只穿了一件中衣,中衣色泽纯白,更显他右边的肩胛骨那块,触目惊心的伤痕。
其实伤的并不重,只是瞧着血肉模糊格外恐怖,半个肩膀都染上血色,伤口结痂,加上前头外衣脱下,又撕裂了伤口,这时大片鲜血涌了出来。
贺愠一只手并不方便,肩胛骨处又看不见,结痂伤口连着外衣,是被她他咬牙硬生生扯下的。
就在他要解开中衣换药时,一阵清冷甜香,他的衣袖被一直细腻软白的小手轻轻扯住。
那手的主人,因着紧张还在不自觉发颤,声音发紧,藏着思量极久的勇气:“贺大人,我来吧。”
这瞬间,贺愠浑身僵直,他垂了眼眸,声音压抑又暗沉,说了句仿佛是违背他心意的警告:“请,姑娘三思。”
最后二字,他说得极重,克制忍耐。
沈青稚压了心思,声音发紧:“不过是一次换药,臣女与大人身份悬殊,大人就当是我报了前头大人的恩情。”
“恩情?”贺愠的笑声有些冷,又带着无奈。
“姑娘给我脱衣换药,这算来,四舍五入便也是肌肤之亲,这伤我的名节的事,姑娘可以觉得不在乎,那因着是姑娘还恩,可我这二十多年来修禅守戒的名节,又当如何?”
这话,听着怎么都有些过于无赖了,却又字字都是道理。
沈青稚微僵的手,还扯着贺愠中衣的衣袖,却被他这一番话,震得半晌回不过神来。
这难道是,贺大人,要她一个姑娘负责?
就因着他修禅守戒,不沾女色,然后她给他换药,看他了皮肉,就是间接坏了他的名声?
沈青稚又气又恼,她咬着舌尖,急得声音都发颤:“贺大人,这番说的是什么糊话,请大人,慎重!”
贺愠垂了眼眸,抿着唇瓣,面目严峻:“难道姑娘不该为我负责?我是因姑娘而伤。”
“这……”沈青稚深吸口气,“大人修婵守戒,还是慎重为好。”
男人的声音带着轻轻浅浅的笑意,看似玩笑,又极为认真:“姑娘若为我负责,我便可为姑娘破戒!”
沈青稚咬牙:“大人,无耻!”
贺愠终于勾唇闷声笑了出来,星眉剑目,声音带着丝丝哑意:“三媒六聘八抬大轿,姑娘满意为止。”
沈青稚瞧着眼前那张清隽玉润的脸,她心口似被人狠狠揪住。
当眸光对上贺愠肩胛骨处,看着恐怖异常鲜血淋漓伤口时,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拎过地上放着的药箱,垂眸不语,手中的动作却也一刻未停。
用剪子直接从贺愠后背,把中衣剪开,再小心翼翼掀了那层鲜红刺目,因着结痂已经连着皮肉的衣料。
等小心翼翼揭完那层衣料,沈青稚自己都惊出一身冷汗。
而后她再小心翼翼用银镊子,在鲜肉模糊的皮肉上翻找,仔细把一片片扎进血肉里的碎玉,给挑出来。
清理伤口,换药,包扎,事无巨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