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我来府上做客,大人又让嬷嬷把我诓骗到这画舫上,大人是不是瞧着我不顺眼,所有故意这般欺负我才是?”
贺愠被沈青稚控诉得百口莫辩,平和的心绪也被她几滴泪水,搅动得凌乱异常,但更触及了,心底克制多年的柔软。
这时候,沈青稚哭声一顿,好似无意道:“都说大人自小流落在乡间野庙,更是极厌女色!所以大人厌恶青稚?才这般处处找我麻烦?”
贺愠赶紧否认:“并未,你与她们不同。”
她声音接着道:“那大人儿时的乡间是在何处?那儿可有梯田和莲蓬?可是四季如春么?”
“哪儿景色极好,一年四季……”贺愠带着回忆的声音突然顿住,他心口更是漏跳一拍,眉眼间纤长,睫毛轻颤,沉了嗓音,宠溺的揉了揉沈青稚的脑袋,“儿时过得清苦,极远的事,我已不记得了。”
“是么?”沈青稚淡淡一笑,“那我家大姐姐的事,小女子就拜托大人了。”
她这般说着,抬手从袖中掏出大长公主给的那个荷包,以及头上簪着的那枚碧玉缠枝海棠簪,两样东西一同放在了贺愠身前的青玉案几上。
姑娘家的声音淡淡:“大人与殿下厚爱,小女子受之有愧。”
“还望大人海涵,莫要为难青稚才好!”
说罢,沈青稚缓缓起身,姿态端庄清寡,眉目清冷,恭恭敬敬朝着贺愠行了个礼,转身下了画舫。
画舫中,贺愠看着那渐行渐远的姑娘,他眸光淡淡扫过青玉案几上放着的玉镯与发簪,他无奈一叹,清雅蕴藉的眉眼划过浅浅的谋算:“我家青稚,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无情。”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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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你受的罚
沈青稚下了画舫, 郑嬷嬷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姑娘,请随老奴来。”郑嬷嬷态度恭敬,往身后的方向, 做了个请的手势。
丹阳大长公主府极大,沈青稚又是第一次上门,一路上弯弯绕绕, 她早就迷了方向。
她跟着郑嬷嬷, 穿过一条极长的抄手游廊, 又过了一道月亮门洞,郑嬷嬷终于带着她在一处客院的门前停下, 声音恭敬:“姑娘在里间换了衣裳后, 老奴后头就带姑娘回梅园。”
“辛苦嬷嬷。”沈青稚转身,推门而入。
“姑娘!”厢房里, 书客惊喜回头。
沈青稚看着书客急得发红的眼眶, 她抬手拍了拍小丫鬟的肩膀安慰道:“莫要担心,我回了。”
书客点头:“奴婢伺候姑娘换衣裳吧, 等会子这赏梅宴若是散了,老夫人找不着姑娘,等回府后,姑娘定是又要挨了老夫人的责罚。”
沈青稚换好衣裳, 主仆二人又再次跟着郑嬷嬷, 一同回了梅园。
此时梅园里头依旧热闹,各府的贵女,三五成群聚在一处说话。
沈青稚被书客扶着还未及坐下, 便瞧见不远处,一道稍显凌厉的目光,往她身上扫过。
那人正是今日奚落沈苓绾, 被沈青稚泼了一身茶水,丢了脸面的宰辅嫡女赵欣婉,赵家嫡二姑娘。
沈青稚眸色淡淡,仿若未曾察觉般,直接无视了赵欣婉的目光,秀静文雅端坐于一旁。
她这才坐下,坐在不远处的二姑娘□□月,突然语带关切笑盈盈道:“妹妹前头可是去了何处,急得你大姐姐都差点出了梅园,去外头找三妹妹你了。”
她这话好似说得无意,却是意有所指。
果不其然,□□月话音才将将落下,正巧后头走来的老夫人听到。
老夫人立马眸色阴冷的扫了沈青稚一眼:“稚姐儿,前头你可私自去了何处?”
沈青稚眸色寡淡,先是从□□月那张稍显关切的脸上扫过,复而眸光清冷在她头上簪着的,那一对大长公主赏赐的珠花上微微一顿。
而后沈青稚理了理衣袖,看着老夫人笑容浅淡:“不过是前头被宰辅家嫡次女,不小心泼了孙女一身茶水,孙女便求了公主府里的嬷嬷,带着去换了一身衣裳。”
老夫人眸光从沈青稚身上扫过,确如她所说,身上的衣裳已经是换了一身。
换了件衣裳,又是宰辅家嫡次女泼了一身茶水,老夫人自然作罢,但她不忘提点:“你家二姐姐今日表现极好,日后稚姐儿也该多笑笑,向你二姐姐多学一学。”
“是。”沈青稚轻声应下。
老夫人徐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而后不经意的扫了眼二姑娘头上簪着的珠花道:“我前头可是听说了,大长公主今日赏梅宴,恐怕并不是给嫡子里看的,而是为了给府中的庶长孙,如今的世子里看。”
“丹阳大长公主如今也年纪大了,估计是想选个称心如意的姑娘做孙媳妇才是,毕竟庶子庶长孙才是真正在她膝下长大的孩子。”
老夫人这般说着,眸光稍显刻意从□□月身上瞧去,接着一声感叹:“也不知是哪府的姑娘,会有这般好福气,能得了公主府世子的青睐,据说这位世子,那可是个气质品貌都极佳的郎君。”
□□月听罢,眼中神色微动,双颊更是因着激动稍显泛红,因为今日她可是唯一一个,得了丹阳大长公主赏赐珠花的姑娘。
老夫人瞧着二姑娘□□月面上神色,她满意的笑了,不管□□月能不能成,她只要有这个心思就行。
……
暮色四合,丹阳大长公主府赏花宴终于结束。
府中女眷逐渐散去。
等沈青稚一行人在淮阴侯府前下了马车,这时天色已经擦黑。
老夫人年纪大了,身子骨不济,一下马车就被早早候着婆子,用了软轿给抬回了万福堂休息。
而随老夫人一辆马车的五姑娘沈映寒,也是个自来身娇体弱的,她下马车后,就直接被三房的婆子,给小心翼翼的背了回去。
沈青稚与沈苓绾,姐妹二人一同下了马车。
而□□月稍显落后。
这时,也不知从哪处冒出一个打扮俏丽的丫鬟。
那丫鬟瞧着冒冒失失,手里还紧紧还捏了封信笺。
她一见着沈青稚,上下打量一番后,也不见她行礼,而是直接把手里头的东西递到沈青稚眼前:“姑娘可是淮阴侯府二姑娘。”
沈青稚扫了眼身前站着的丫鬟,这打扮瞧着像丹阳大长公主府的一等丫鬟。当即她心下一动,眸色淡淡往指了指身后:“那位才是,淮阴侯府的二姑娘。”
丫鬟打一眼瞧去,果然见着一个长得极有姿色的女子,被伺候的婆子小心翼翼扶着,下了马车。
只是马车车辕稍高,婆子正巧叮嘱道:“二姑娘,你小心些,让奴婢扶着你。”
丫鬟眼睛一亮,捏着信笺走了过去。
***
夜深人静,沈青稚提了一日的心,终于稍稍松下几许。
但是夜里,她却是辗转反复,怎么也不能静心入梦。白日疲惫,她又与贺愠不欢而散,她总隐隐觉得心中有事未了,每每闭眼,脑海中总不自觉浮现出贺愠那种清隽玉润、墨色清隽俊颜。
等天蒙蒙亮时,沈青稚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却又被丫鬟给叫了起来,要准备洗漱,出门给长辈请安。
她才一番收拾,准备出门时,老夫人院里却来人了,说是老夫人昨夜累坏了身子骨,今儿早晨就免了各院的请安。
既然不用出门,沈青稚娇娇俏俏打了个哈切,眯着眼迷迷糊糊对书客道:“那我便再睡一会儿工夫,若是等会子大哥哥来了,书客你记得要把我闹醒才是!”
书客自然恭敬应下,她小心放了床榻上的纱帐,拿了平日里未曾绣完的帕子,便在一旁静悄悄的守着。
然而不想,这一上午的时日,沈言珩倒是一直未曾出现。
而今日本要来淮阴侯府,给大姑娘下聘的魏王府,倒也是出奇的没了个动静。
等到日上三竿,即将午膳的时,沈青稚才在丫鬟婆子的伺候下,用了午膳。
午膳后,她心里挂着沈苓绾的事儿,便又差人去外头打听一圈。
魏王府外反常安静。
到了晚间!
外头的消息终于瞒不住,传出来了。
据说是魏王嫡子澹台德宗,与丹阳大长公主嫡子贺愠,两人在花街柳巷挣抢花魁。
天香居的花魁冲撞了贺愠的马车,而贺愠传言中又是极恶女儿,那花魁自然是眼看就要小命不保。偏偏这位花魁可是魏王嫡子早早就惦记上雏儿,就等着挂牌砸银子去买人的,他还没吃到嘴里的东西,怎能让贺愠如愿。
但贺愠是谁,凶名在外,帝王都得给几分脸面的疯子,魏王嫡子就被那位性格阴险狠厉的贺大人,给打得半死了!
等被家中仆人扛着回了魏王府时,宫中御医都赶不及诊断,没想到竟然断气了。
此时正在吃晚膳的沈青稚,听得顾妈妈打探的这消息,她明显愣住,不可思议道:“魏王嫡子澹台德宗,真的被贺愠给打死了?还是众目睽睽下,因着一个花楼里的花魁?”
顾妈妈忙不迭点头:“确实是如此!”
“今日晚间上京城都传遍了,不过那位神秘的贺大人自始至终在马车里,未曾出面,就算是打人,他也是吩咐了侍卫去打的。”
沈青稚只觉得这事儿,简直就是荒谬至极!
以贺愠的是手段,他有千百种法子,悄无声息的解决了魏王嫡子那个废物,还能顺便把抓了魏王嫡子的把柄,把魏王府捅出一个天大的窟窿。
他又何须要这般蠢笨,大大方方的把自己给搭进去?还是闹得满城风雨!
贺愠他究竟是想做什么?沈青稚心头砰砰乱跳,心底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
她又惊又气,脑子里乱糟糟的,喉间嗓音发紧:“那顾妈妈可打听到,那位传说中生性暴戾的贺大人,如今是如何?”
顾妈妈摇了摇头,可惜一叹:“听说那位贺大人,已经连夜被魏王带人给压到了宫里头,如今正等陛下处置呢!”
“魏王恐怕是想要一命换一命,才肯善罢甘休。”
沈青稚:“那大长公主呢?她可是先皇姑母,身份极重,怎么会让魏王如愿!”
顾妈妈接着道:“就因为大长公主也连夜进宫,魏王才不敢一剑杀了贺大人,如今贺大人是生是死,恐怕是全凭的是陛下一句话。”
沈青稚心底乱成一团,一向平静的小脸,此时泛着丝丝苍白,没了血色。
瞧着自家姑娘的样子,顾妈妈提了心安慰道:“姑娘莫怕,那魏王府与丹阳长公主府间的官司,不过是神仙打架,我们看个热闹便是,若是姑娘心口不适,老奴便去外头把郎中请来。”
沈青稚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勉强一笑:“不过是这连日来精神不济,觉得有些许疲惫,妈妈不如伺候我先躺下休息,睡一日也许明日便好了。”
顾妈妈赶紧伺候沈青稚去床榻上休息,等沈青稚躺下后,她才悄悄熄了闺房烛火,转身去外间守着。
沈青稚一夜未曾合眼,她呆愣愣的缩在床榻里头,翻来覆去,心口就像是被人堵了一块碎石,酸酸涩涩苦闷。
等好不容易挨到天色大亮,她便急急唤了丫鬟婆子进来伺候洗漱。
这期间还追着顾妈妈问:“丹阳长公主嫡子贺大人,今儿可从宫中放出来了?”
顾妈妈奇怪的看了沈青稚一眼:“今儿一大早,从宫里放出来了,据说是丹阳大长公主在宫中足足哭了一夜,陛下软了心。”
沈青稚略略松了口气:“那可还安全?”
顾妈妈摇了摇头:“这……老奴便听外头采买的婆子说,坊间传闻今日早朝时,贺大人在太和殿殿外,陛下当着一众朝臣的面,下令杖责三十大板,而且是大长公主亲自监督!”
“最后这位贺大人被打得几乎没了气息,是用马车给抬回大长公主府的。”
杖责三十大板,若是生子骨娇弱的人,恐怕都能被那成年男子巴掌宽的刑杖给直接打成一滩烂泥。
沈青稚想着心惊,浑身都软绵绵的没了力气,但她却死死咬着牙,起身对顾妈妈吩咐:“麻烦妈妈你去外头打点一下,吩咐外院的婆子套了马车,我现在就要出府。”
“若是上头问起,你就说,我夜里做了噩梦,是去宣平侯府了!”
顾妈妈听得大惊:“姑娘!这马上就要去老夫人的万福堂请安了,你若是这般出去,老夫人那处恐怕是不好交代!”
沈青稚眉头深深一拧,她心里头如今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见他!
必须见到贺愠,瞧着他活着,她才能安心。
沈青稚冷了声音:“去!”
作者有话要说: 、
第25章 怨你
沈青稚平日里给人的感觉一向温和, 少会这般厉声呵斥。
顾妈妈被她一呵,心头也是惊了一跳,哪怕有心阻止, 却也知今日这事儿恐怕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得按着沈青稚的吩咐,赶忙去外头安排。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一辆青毡小车, 悄无声息从淮阴侯府后巷驶出。
马车里, 沈青稚悄悄挑开帘子一角, 出声对着驾车的车夫吩咐:“掉头去丹阳大长公主府。”
“姑娘……!”坐在沈青稚身旁的顾妈妈心惊,她以为沈青稚出府去的可能是宣平侯府, 怎么好端端就去了丹阳大长公主府上。
顾妈妈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为何自家姑娘好端端的要去丹阳大长公主府上。
若要论联系,恐怕也就是丹阳大长公主嫡子, 当街打死魏王嫡子, 被陛下罚了三十板子,如今生死不知, 这一件事。
但是现在细细回想,顾妈妈突然想到,沈青稚似乎对这位丹阳大长公主嫡子被陛下杖责之事,格外的上心。
顾妈妈想清楚这一层关系后, 她表情明显的慌了一下, 冷凝着脸,语调发颤:“姑娘,老奴请姑娘三思, 这大长公主府,姑娘是万万去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