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稚半个脑袋都缩在锦被下头,她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沈苓绾道:“好姐姐是我的不是,让你担心了。如今外头情况如何?表姑娘可是搬出青琼居了?”
沈苓绾嘴角掠过一丝嘲笑:“你这可足足昏睡了大半日!你都病成这般了,她还能不搬出去?前头祖母派了几个厉害的婆子,二话不说就把她给挪到客院里去。”
“不过妹妹收了主母送来的丫鬟婆子,也算是一石二鸟之计,不过下次可千万别这般了,不值当。”
今日老夫人要往沈青稚身旁塞人,沈青稚本想这宁愿得罪老夫人也要把人给拒了,不想那时她恰巧看到匆匆而来的生母梅氏。
梅氏会来漪澜苑,不过就是那几件事而已。
于是沈青稚将计就计,不动声色激怒梅氏,然后令梅氏对她恶言相向。
没想到本想装晕的她,却真的因梅氏话语中字字如刀,以及连日来车途劳顿心神震荡,她就真的病晕过去了。
沈青稚这一病,漪澜苑上下鸡飞狗跳,闹了好大的动静。
那三个新上任的丫鬟婆子,正是急于表功的时候,老夫人把人寻过去一问,再三人添油加醋一说。
本想要磨一磨沈青稚性子,并不是真的打算让池青莲搬出青琼居的老夫人,只觉被人狠狠打了脸面。
老夫人当场就砸了万福堂里的东西,一叠声的吩咐几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婆子,直接上青琼居,把郎中口中病得已经下不了床的池青莲,二话不说挪出青琼居,送到了还未收拾好的客院里头。
……
梅氏那边,听说沈青稚昏迷时她只觉得定是装的,又怒气冲冲的往漪澜苑里去。
等她到了漪澜苑,她却只见得丫鬟婆子都战战兢兢的守在闺房外头,闺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梅氏要进去,外头的丫鬟自然不敢拦着,轻手轻脚给她开了门。
等她进去后,才发现闺房里弥漫这一层浓重的药香,而沈青稚面色苍白眼眸紧闭,躺在床榻上,榻前坐着一身形颀长的男人。
这时候男人回头看向梅氏,神态冷淡,神眸深处是一闪而过的凌厉:“母亲来了?”
梅氏一愣,许久后才认出来,这人似乎是她许久未见的继子沈言珩,只是这人是什么时候回来的,她竟然是一点消息都得到。
她一向惧怕这个自小就过分老成的继子,赶忙收了脸上的惊怒,声音带着试探道:“大哥儿怎么在这里?”
沈言珩反问:“那母亲为何怒气冲冲而来?”
梅氏心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尴尬道:“青稚姐儿这是病了?”
沈言珩冷冷的瞧她一眼:“妹妹身子骨自来便弱,母亲难道不知?”
盯着继子审视的目光,梅氏只觉得周身冷得发颤,急忙解释:“我以为青稚姐儿的身子骨,这些年已经养得极好,不想她还是这般的娇弱。”
不想梅氏这句话,换来沈言珩冷声嗤笑:“母亲这是嫌稚姐儿娇弱?谁让她生来就是府里金贵的嫡姑娘,弱了些又如何,府里是差钱了?还是差人?或是母亲看来差那么一个院子?”
梅氏自觉理亏,也瞧不得沈青稚的病容,她急急忙忙想要离开。
她身后,沈言珩声音不急不缓道:“母亲若是日日闲着无事,不如多花些心思在父亲身上才是,毕竟稚姐儿生来是府中嫡女,那她这辈子都是府中嫡女。但是母亲作为父亲的填房妻子,当真觉得能一辈子坐稳这个位置?”
沈言珩这大逆不道的威胁,梅氏心头巨震,几乎是失魂落魄离开漪澜苑。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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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生得动人
沈言珩一番威胁自然管用,梅氏回去后,彻底没了动静。
……
晚间。
沈青稚用过汤药,正靠在大迎枕子上闭目养神。
许久躺得有些久了,她起身随手从后头博古架里抽出本佛经,百无聊赖翻了几页。
屋里静悄悄的,她披着头发,越显那张巴掌大想小脸精致。
抬眼视线落在闺房一处的角落,那里候着的正是老夫人徐氏塞过来的婆子和丫鬟。
沈青稚静静打量了会,开口吩咐道:“夜里就不用你们伺候了,先下去吧。”
为首的婆子赶忙说:“三姑娘,我们是得了老夫人的吩咐,得寸步不离的护着姑娘才是。”
沈青稚嘴角噙着一丝笑:“夜里也要寸步不离的守着?”
婆子理所当然回答:“这都是老夫人昨儿吩咐的,姑娘身子骨病弱,若是再伤分毫,老夫人罚得可就是我们这些伺候的下人了。”
不过是个在福万堂伺候的下人,却能拿了老夫人来威胁她。
沈青稚眸光深处,倏忽泛起丝丝寒意,声音依旧不紧不慢:“你们明日若不想被我以伺候不周的名义,送回祖母那里,你们今日留在这屋里守着也行!”
“这!”那婆子一惊,有些想不明白,白日里瞧着秀静好欺负的人,怎么转眼功夫,怎么会变成这般冷厉威严。
沈青稚眯着双眼,舒适的靠在身后的大迎枕子上,声音幽幽:“祖母屋里不缺伺候的下人,大不了再给我换一批顺手的用,你们觉得呢?”
若是被送回去,日后还能在万福堂的日子还能好过?
为首的婆子赶忙换了一副神色,语气中带上小心翼翼的讨好:“姑娘,老奴该死,老奴这就带她们下去!”
等人离去,沈青稚把书客给唤到身前问话。
“世子是何时来的?”
书客作为贴身丫鬟,这事她自然不敢隐瞒:“姑娘晕倒后,世子正恰巧从外头进来。”
沉默半晌后,沈青稚握着佛经的手不自觉颤了颤:“夫人可有来过?”
“后头夫人有来过一次,不过那时候姑娘依旧昏迷不醒,奴婢也不知世子与夫人说了什么,奴婢只见得夫人离去时,略有些失魂落魄。”
沈青稚不由失笑,这次回京,她早就料到池青莲定会拿青琼居的事,大做文章。说到底,她千算万算,却没算到自己嫡妻的生母,竟会耳根子软到那般程度。
白日说出的那些话,就算是诛心也不为过了!
*
夜色渐深,人也疲乏。
沈青稚缩在床榻的锦被里,疲惫带着朦胧困意排山倒海扑向她,眼皮子沉得仿若坠了铅块。
迷迷糊糊,只觉似梦非梦。
这夜。
似有人在她耳畔呢喃,轻声细语。
就连空气中都泛着一股子,最能令她安神的佛香。
眉眼轮廓似被一只修长好看骨节分明的手轻柔抚过。
那手因为常年握笔执剑,指尖带着一层薄茧,顺着她面颊,一路描摹,最后堪堪停在心口位置。
……
次日清晨。
沈青稚悠悠转醒,等她要撩起纱帐起身时,伸出去的手却顿住,看着床榻上被撩起一半的纱帐,昨夜她好似又做梦了?
压下眼中思绪,唤了贴身丫鬟书客进来伺候洗漱。
与沈苓绾一同用了早膳后,二人去梅氏的院子请安。
不料梅氏还未起,只留一个小丫鬟在花厅里守着。
小丫鬟行礼后说道:“姑娘,夫人从昨儿整宿都在客院陪着病弱的表姑娘。前会儿夫人实在心疼表姑娘,不舍表姑娘一人住客院,待天蒙蒙亮时,就做主把表姑娘给安排到自己的正院里住。”
沈青稚眼中滑过讥讽,转身往老夫人万福堂请安去。
万福堂花厅里,不时有笑声传出,里头是极为热闹。
沈青稚才一步跨进去,就被一位与她年岁相仿的姑娘,笑眯眯的拉到身旁:“三姐姐可算是来了,姐姐不知,祖母今儿可是足足盼了姐姐一早上,我们就等着姐姐你呢。”
小姑娘看着十四五岁,声音清脆好听,说的话儿又分外的讨喜。
老夫人徐氏笑道:“四姐儿这小促狭鬼,可是被你母亲给宠坏咯。”
说着她又朝沈青稚招了招手:“稚姐儿你就莫要挨着大姑娘了,过来,来祖母身旁坐着,别理你四妹妹,你静淑四妹妹可是她母亲宠坏了的小机灵鬼。”
沈青稚依言起身,坐到老夫人身旁。
行走间端庄静秀,比起四姑娘沈静淑的娇俏,反而更显大气。
老夫人徐氏苍老的嘴角突然一翘,垂眸对着二夫人周氏吩咐:“老二家媳妇,眼看着过些日子便是冬至,稚姐儿如今又回府了,我们府里头也该好好热闹热闹。”
周氏赶忙道:“要不冬至那日就在府上的花园里,办个赏梅宴如何?”
“这感情好,趁着冬至,把各家姑娘都请了府上来,也该让三姑娘见见客,趁着定亲前多交几个闺中密友也是好的。”
……
这距离冬至,还有小半月的功夫。
而沈青稚回府前留在城外的车马行囊,以及看管物品的丫鬟婆子,倒是趁着这十多日的功夫,陆陆续续进了府。
十多个伺候的丫鬟婆子,带着整整齐齐十辆马车。
马车进府那日,别的不说,就连见惯世面的嫡姑娘沈苓绾都不得不感慨道:“我的好妹妹,宣平侯府老夫人,这是用金山银山在养着你么?”
沈青稚看着那满满当当十马车的东西,也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一直同我说,不过是按照上京贵女的正常用度养我,我也不知府里头姐妹是个什么章程,我以为大家都是这般的。”
沈苓绾看着陆续送到青琼居里的物件,不禁咂舌,这可止是上京贵女的正常标配,恐怕皇家出生的公主郡主们,都比不得她这妹妹的精细程度。
等沈青稚带着丫鬟婆子收拾好青琼居,从大姑娘的漪澜苑搬回去,冬至已悄然而至。
冬至这日,府中办大宴。
巳时一过,陆陆续续就有贵客入府。
顾妈妈带着一等丫鬟书客、婵客,还有二等丫鬟时客、清客,一同伺候沈青稚梳洗打扮。
洗漱后,又去万福堂请安。
*
冬日,天寒又下着小雪。
二夫人吩咐婆子在花园里搭了棚子,再用上好的绸纱遮挡,里头生了炭火,放了茶水点心,朦朦胧胧正好一览外头景色。
此时沈青稚被老夫人带在身边,但凡有贵夫人上前与老夫人说话,她不免要笑眯眯的介绍沈青稚几句。
若是真的有人问起沈青稚的年岁,想要相看,老夫人却又立马换了一副笑而不语的态度。
众人一时也摸不清,这是孙女得宠要尽心选婿?还是只是个带在身旁给人相看的筹码,毕竟这位不过是养在外头足足有十年的嫡姑娘,哪里有什么情分可言。
……
赏梅宴,除了请上京各府的贵夫人,和贵夫人们一同来的还有年岁相的的姐儿或者哥儿们。
女眷在园子里吃茶、闲聊、赏梅。
那些少年郎们,则由府里的几个年长的哥儿带着,在外院煮酒、赏雪、吟诗。
女眷处,人一多,自然而然的话题也多了起来。
沈青稚作为上京贵女圈里的生面孔,又是生得极好的那一类,在场的贵女无论是嫉妒还是羡慕,自然都想打听她的情况。
老夫人心头嘚瑟,就想着沈青稚最好能让各府贵夫人都能记住。
偏偏她今日算是打错了算盘,赏梅宴从头到尾,这位淮阴侯府三姑娘也只是端庄静秀坐在一处,不争不抢,也不过分表现。
贵女中若是真有人坏心眼,故意唆使她去表演个什么,沈青稚便会淡淡的来一句:“学艺不精,便不献丑了。”
到了后半段,老夫人和几位贵夫人吃了一点酒,加上沈青稚今日表现实在不如她意。便就不管她了,自个儿带着各位贵夫人去打叶子牌去,更不忘坏心眼的把最护沈青稚的沈苓绾一并叫走。
……
长辈一走,贵女之间也不用装腔作势。
不一会儿,相熟的姑娘们坐到了一处,唧唧喳喳谈论衣服首饰、香囊扇坠。
而前头一直表现得与沈青稚关系极好的四姑娘沈静淑,这时也慢悠悠起身,直接坐到池青莲身旁。
池青莲笑盈盈看着沈青稚,不动声色把话题引到了她的身上:“妹妹今日怎么不说话?妹妹不是与你外祖母一直生活在江南乡野?想来乡野间定是许多趣事。”
“不如妹妹给在座是姐姐妹妹们都说说,让姐妹们也都见识见识妹妹在乡野是如何生活的?”
池青莲这话说的又毒又坏。
场间所有贵女皆是一愣,怎么也没想到这个看着端庄静秀的女孩,竟然是在乡野长大的。
有些贵女像碰着了瘟神,赶紧小跑开来,更有人毫不掩饰透出鄙夷。
池青莲嗤笑出声:“青稚妹妹这般安静,不会连上京官话也不会说吧?”
又有人道:“也许就算会说,那也是说的无比粗鄙,所以才不会轻易开口示人。”
园子里与池青莲交好的姑娘们,霎时笑作一团,幸灾乐祸盯着沈青稚。
巧在这时,丫鬟端着滚烫的茶水进来,,正从沈青稚身前走过。池青莲衣裙下方故意把腿一伸,丫鬟就给狠狠绊了一下。
一声惊呼,眼瞧着滚烫的茶水,就要朝沈青稚脸上泼去。
有一人极快冲了进来,长剑一挡……
滚烫的茶水不偏不倚转了个方向,大半都泼到了池青莲的身上。
园子里,贵女霎时惊呼连连,乱做一团。
冬日的衣裳都穿得厚实,就算泼实了也不见得真会伤了肌肤,只不过那好上好的衣料上,定会留上一道极丑的茶印子。
池青莲花容失色,几乎气疯,想也未想,抬手先狠狠扇了那丫鬟一耳光:“不长眼的东西,作死呢!”
池青莲的手腕,被一直修长好看的指尖死死捏住,那力道几欲把她手骨握断,男人声音冷厉:“池家表姑娘,劝你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