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干了——深碧色
时间:2021-10-10 09:31:58

  徐芊芊向来对云乔深信不疑,也没再多问,欣然应了下来。
  用过饭后,徐芊芊带着前两日的画像,由素禾陪着乘车出门,而云乔则往悦来酒楼去等候那位田书生。
  悦来酒楼离得并不算不远,云乔头一日来时便记牢了路,赶到时店中没什么客,她要等的人也还没到。云乔也没着急,依旧是点了茶和糕点,坐在窗边的位置看风景。
  长街之上,有挑着担子的货郎往来叫卖,不时也能见着富贵人家的宝马香车,俨然一派富贵气象。
  而在田书生之前,云乔倒是先等来了个足以引起天下为之轰动的消息——
  今日大朝会上,许久未曾亲政的圣上露了面,当堂让人宣了诏书,立五皇子裴承思为太子。
  东宫太子之位空悬数年,如今总算是尘埃落定。
  这消息便如水入油锅,立时传开来。
  往常的茶楼酒肆,有听说书听曲的、聊奇闻轶事的、暗地里议论朝局的,今日却是不约而同,皆在讨论这位新立的太子。
  云乔百无聊赖地等着田书生,也连带着被灌了一耳朵新太子的事。
  说来也是好笑,众人最后竟议论到太子妃的人选上。
  有说太子这次得以认祖归宗,陈家在其中居功甚伟,八成早就已经定了下来太子妃的位置;也有说平侯家的独女出身高贵,才貌双全,迟迟未曾定亲便是为了等储君定下……
  云乔吃着糕点,听得津津有味,只是没料到这些书生看起来个个正经,聊起这事来竟也是热火朝天。
  一直到午后,店小二方才卷了竹帘,同她道:“夫人,你要等的人来了。”
  云乔拂去指尖的糕点碎屑,站起身来,与随着店小二过来的书生打了个照面。
  田书生模样生得齐整,身着一袭月白广袖锦袍,长发半披半束,嘴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算得上是位俊俏公子。
  但云乔看人喜欢先看眼。
  她从书生眼中看到惊讶与惊艳,也看出遮掩不去的轻浮。
  云乔垂下眼睫,避开他上下打量的目光,见了一礼。
  书生这才回过神来,拱了拱手,开门见山地自报了家门,又道:“小二已经同我讲过了,你是要寻晏兄?”
  “正是。”云乔请他落了座,“听说公子入京时曾与他打过交道,故而冒昧前来一问,您可知他眼下在何处?”
  田仲玉却没答她这问题,而是先扫了眼桌案,向准备离开的店小二吩咐道:“换壶明井茶来,再添几碟糕点果脯。”
  店小二低头应了声,匆匆离开了。
  云乔对茶叶并没什么喜好,早年家中日子难过,都是直接喝白水或是泡自己炒的茶。她这个人与那些风雅的事物无缘,哪怕是后来生意做起来,手头宽裕了,也没怎么上过心。
  非要说的话,她身边跟风雅沾边的,也就是晏廷这个人了。
  她品不出茶叶口味上细微的差别,但很清楚它们的价钱。
  田仲玉随便点的这壶明井茶,怕是都能花上二两银子了。
  云乔自己是不舍得的,但旁人的银子爱怎么花怎么花,与她没什么干系,她只想快些问出晏廷的下落来。
  田仲玉见云乔无动于衷,还当她是不清楚何谓明井茶,清了清嗓子,煞有介事道:“这明井茶采自江南,色翠味醇,最好是以初冬藏的雪水来沏……”
  他这副“博学多才”的模样,乍一看倒是挺能唬人。
  可云乔是个不学无术的,对这些事情一窍不通,也压根没打算通。就算是晏廷来说教,她也得看着他的脸,才能勉强听下去。
  因此,她心中并没产生半分钦佩,反而有些不耐烦起来。
  但这事毕竟是她有求于人,云乔也只能忍了他这好为人师的毛病,维系着客套的笑意听着。
  等到小二将那壶明井茶送来,田仲玉不疾不徐地沏了两盏新茶,推了一盏到云乔面前,这才总算是提起了晏廷:“我与晏兄是在文社集会上相识的,他那一首诗赋得艳惊四座,实在是叫人赞叹。”
  云乔霎时打起精神来,又重提了方才问过的问题:“那你可知他现下在何处?”
  “你尝尝这明井茶,”田仲玉随口劝了句,又若无其事道,“文社集会后,我与晏兄有过几次往来,还曾邀他到家中做客。可放榜之后,他似是因落榜而颓废,便再没应过我们的邀约。”
  云乔只觉着口中的茶都苦涩起来,难以置信道:“怎会?”
  “要我说,晏兄满腹经纶,此番名落孙山实属意外,下一科再考就是。”田仲玉摇了摇头,痛心疾首道,“可他却是难以释怀……”
  震惊过后,云乔不免生出些怀疑来。
  田仲玉说的这话乍一听是合情合理,因落榜,所以对人避而不见,像是一些人会做出的事情。
  可晏廷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向来坦坦荡荡,纵然是事败了,也不会畏首畏尾地躲藏。
  无论眼前这人说得再怎么恳切,她都不信晏廷会这般行事。
  云乔放下茶盏,直截了当问道:“也就是说,公子你也不清楚,晏廷如今在何处?”
  田仲玉噎住了,这才发现,云乔那俏丽的脸上竟没什么悲意。
  他想了想,开口道:“我可以差仆从去挨个问问那些同晏兄打过交道的人,应当能问出他的行踪。”
  “那就有劳了,”云乔蹭了蹭鼻尖,长叹了口气,“他何必如此呢?纵然是意外落榜,我也不会怪他,偏要躲起来避而不见,若是耽搁了病情可怎么才好。”
  她低着头,敛眉垂眼,神情中透出些愁绪。
  因着舟车劳顿又牵肠挂肚的缘故,原就清减了不少,如今看起来,更是透着股柔弱。
  田仲玉看得心都软了,目光落在她那纤细修长的脖颈上,漫不经心道:“是啊。”
  “他素来患有咳疾,每逢换季总要发作,隔三差五便要服药才好,”云乔抬眼看向他,低声道,“你同他往来交际,想必也是知道的……”
  被她那双桃花眼觑着,田仲玉的话也不过脑子了,下意识地附和道:“确实如此。”
  可下一刻,云乔脸上那点惹人怜爱的脆弱便烟消云散了。
  她坐直了身体,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面前这人,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田仲玉被云乔这变脸给弄懵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云乔却懒得同他多言,刚想要起身,却被田仲玉抬手给拦住了:“你这是何意?”
  “你说呢?”云乔莫名晃了晃神,掐了自己一把才清醒过来,她拍开田仲玉的手,冷笑道,“怎么,非得叫我当面戳破才好?”
  田仲玉愣了愣,将方才的谈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遭,总算是反应过来:“你诈我?”
  “是吴泰那老东西让你来的吧?”半日功夫耗在了这里,云乔想明白背后的干系后,说话也不客气起来。
  前日冤家路窄,她在此处撞见吴泰,自己是过了就算了,可吴泰还记恨着当年抢生意的旧仇。吴泰是此间的管事,想要从店小二口中问出自己的来意并不难,而后就设了这么个圈套。
  也难怪店小二的反应不大对,毕竟,他是受吴泰指使来引她入圈套的人。
  “那老东西还是老样子,自以为是,总觉得自己聪明得很……”方才那股晕劲儿又上来了,云乔不由得拧起眉来。
  被她戳破之后,田仲玉竟也没慌,反而不慌不忙地坐回了原位,好整以暇地打量着她,甚至还附和了句:“你说的倒也没错,吴管事的老毛病了。”
  云乔的身体向来不错,并不会轻易头晕目眩,再加上田仲玉这反应,就算是再迟钝也反应过来了。
  “你,”云乔看向桌上那盏茶,定了定神,“你在里面加了什么?”
  “能让你睡上一觉的好东西。”田仲玉轻挑地笑了起来,“我也觉得吴管事的主意不靠谱,所以,多加了道防范。”
  云乔彻底变了脸色,她并没料到,竟会有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但她也知道这并不是质问斥责的时候,在舌尖上狠狠咬了下,起身要往外走。
  那盏茶,她不过浅尝辄止,所以还能存着理智。
  可田仲玉轻而易举地就将她按回了原位上,低声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做无谓的挣扎,若真是闹起来,我倒是无妨,你的名声可就别想要了。若是传开,你那不知何处去了的夫君怕是更要躲着……”
  他威胁的话还没说完,便听着了一声脆响,面前的茶盏被云乔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那壶名贵的明井茶也被扫落在地。
  这动静着实大了些,店中的客人纷纷循声看了过来,虽隔着竹帘看不真切,但田仲玉仍旧吃了一惊,没想到云乔竟敢如此。
  他行事风流,这些年连哄带胁迫,屡次得手,这还是头一回遇着这样行事果断的刺头。
  见云乔自顾自地往外走,田仲玉还想拦,却只觉腕上一疼,鲜红的血霎时涌了出来——云乔竟趁他晃神之时,藏了片碎瓷。
  不明所以的跑堂急急忙忙赶来,正撞见着挑了竹帘出来的云乔,瞥见地上一片狼藉,碎瓷之间茶水混着鲜血,吓得没能说得上话。
  云乔却是谁都不敢信了,生怕眼前这人也是吴泰与田仲玉的同谋,收紧手,一言不发出了门。
  瓷片锋利的边缘划破手心,虽疼,但格外提神。
  宽阔的长街上人来人往,是长安一贯的繁闹。她加快脚步,想要快些回元府去,等清醒过来再同吴、田二人清算。
  一抬眼,却发现迎面有马车驶来。
  旁人早就纷纷避让开来,她反应慢了些,避让不及,被带得跌倒在地。
  半侧身子都麻了,睁开眼,车轮已是近在咫尺。
  若是再不巧些,说不准就血溅三尺了。
  恍惚中,只听那车夫又是惊骇又是恼怒地道:“好大的胆子,竟敢惊扰殿下车架!”
 
 
第6章 
  尘土扑面而来,呛得云乔有些喘不过气。
  跌倒时,手腕被地面蹭破了一层皮,正在往外洇血,掌心被瓷片划得鲜血淋漓,血腥气混着尘土,让人几欲作呕。
  但也多亏这分外折磨人的疼痛,才让她还存着些清醒,没被迷药给放倒。
  车夫怒斥的话传到耳中,云乔怔了下,意识到自己这是冲撞了贵人。
  她脑子昏昏沉沉的,尚没想明白车中坐的究竟是何人,但还是强撑着从地上爬起来,匍匐在侧。
  京城的达官贵人太多了,哪个都不是她能得罪的。
  车夫是又后怕又愤怒,正想要一鞭子甩过去,却听车内传来一声淡淡的:“罢了。”
  云乔愣了下,疑心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若不然怎会觉得这声音似曾相识?只是比她记忆中晏廷的声音要低沉些,也要更冷些。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眼前这华贵精致的马车。
  一侧的窗帘恰被挑开,露面的是个看起来温文尔雅的男人,但与晏廷相去甚远,云乔不可以避免地露出失望的神色,随即又觉着自己怕是真神志不清了。
  若不然,怎会单凭一道声音,便疑心车中之人是晏廷呢?
  方才那车夫怒斥时,称呼的是“殿下”。
  这与晏廷可是半点都不沾边。
  她如今满身狼藉,天青色的衣裙上染着斑斑血迹与尘土,脸颊也蹭出了几道血痕,桃花眼中盈着些水汽,仿佛下一刻就能落下泪来。
  陈景并不知她心中的大起大落,只当是被吓的,摇头笑了声,吩咐道:“带她到医馆去看看,这时节,别闹出事端。”
  说完便不再理会,放了帘子,回头看向闭目养神的裴承思。
  今晨的大朝会上正式册立了太子,尘埃落定,正该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可裴承思却并因此志得意满。短短数月间,他变得愈发喜怒不形于色。
  就连当初将他寻回的陈景,有时都猜不透他的心思了。
  “册立大典在月底,届时殿下便可入主东宫。”陈景顿了顿,终于还是提了彼此间一直刻意回避的事,“眼下朝野上下,怕是有不少人在盯着太子妃的位置,兹事体大,殿下可有决断?”
  裴承思听了这话后,抬眼看向他:“此事,少傅如何看?”
  “臣与殿下之间,便不兜圈子了。”陈景不躲不避地回看,坦然道,“近来尘嚣四起,不少人都说我陈家扶持殿下,想着让自家女儿再占后位。”
  “可陈家女儿中适龄者仅有一人,她又有先天不足之症,只宜嫁个闲散人家好生将养,难当大任。”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陈家无意于此。
  “我未曾信过那些闲言碎语,少傅不必介怀。”裴承思撑着额,目光落在虚空中,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半晌后忽而开口道,“少傅清楚我的来历,想必也知道,我在民间时曾结过亲。”
  陈景自然是知道的,也没故作惊讶地否认。
  他当初会找上裴承思,便是早就将这些年的来龙去脉理清楚了,知道他这些年来辗转,最后在平城娶了个寻常出身的姑娘。
  陈景对此没什么兴趣,也未曾多想。毕竟谁都知道,那样出身的女子当个东宫侍妾都勉强,若是太子念旧,倒是可以封个侧妃,也算是全了情分一场。
  “我会遣人去平城将她接来,”裴承思道,“她是我拜了天地的结发妻。”
  饶是陈景这样见多识广的,听出他话中的意思后,也险些失态。
  “这,”陈景原本是打定了避嫌的主意,在太子妃之事上不过多参与,万万没想到裴承思竟打了这么个主意,终归还是没忍住劝道,“以那位的出身,只怕满朝上下,都会力阻此事。”
  “更何况……”
  更何况,世家大族之前,大都是以姻亲作为利益交换,将彼此绑在一处。寻个出身高贵的太子妃,能趁机收拢势力,省去不少麻烦。
  若执意立个平民女子为太子妃,将来再为母仪天下的皇后,朝臣怕是要闹翻了天。
  裴承思并非不懂这个道理,却依旧道:“若非是她,我兴许撑不到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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