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干了——深碧色
时间:2021-10-10 09:31:58

  在栗姑去后,云乔又将芊芊送出宫去,身边便再没了可以说知心话的人,喜怒悉数闷在了心里。这回总算得了倾述的地方,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
  一直到纸钱燃尽之后,方才停住了。
  “栗姑,我走啦。”云乔仰头看向天际的云,露出个真切的笑意来。
  她站起身时,小腿又酸又麻,险些没能站稳。好在傅余及时发觉,快步上前来扶了她一把。
  “谢了。”云乔腿脚不大灵便地慢慢挪着,随口道,“一转眼,都已经这时节。再过些时日,老家镇子上的桂花就该慢慢开了……”
  深秋时节,四处飘香。
  分明是自少时起就见惯了的,如今想来,却有些恍如隔世的意味。
  傅余自离家后,只在年初清明时节回去过一趟,倒是真真切切多年未曾再见,心中虽难免有些怅然,但嘴上却笑道:“我还记得你少时,煞有介事地说学会了做桂花糕,说要给我们露一手……”
  结果做出来的成品惨不忍睹,色香味俱无,玩伴们一哄而散,只有他怕云乔伤心,硬着头皮捧场,留下来多吃了两块。
  结果闹得身体不舒服了好几日,还险些要去看大夫。
  云乔想起这多年前糗事,哭笑不得,又下意识地想要为自己正名,分辩道:“我后来的厨艺好多了!”
  ……尤其是在嫁给裴承思后,厨艺更是突飞猛进。
  她曾经,是认真想要当个很好的妻子,与裴承思和和睦睦、白首偕老。
  只可惜造化弄人,沦落至此。
  傅余看出她的晃神,隐约猜到些什么,但却并没戳破,只顺势笑道:“那若是将来有机会,再露一手好了,也叫我看看是不是真有长进?”
  云乔回过神来,也打趣道:“口味如何且不提,横竖总不会再叫你吃到去看大夫的。”
  凉风吹散大半暑热。傅余偏过头去,瞥见她被风吹散的鬓发,轻轻地摩挲着指尖。
  只是还未开口,便隐约听见远处传来的急促马蹄声,神色随之一凛。
  他久经沙场,对这动静格外敏锐些。云乔虽对此毫无所觉,但见着傅余神情变化后,也意识到不对来:“怎么了?”
  问完,循着傅余的目光望去,这才勉强瞥见远处的一队人马。
  这种地界,按理说不会出现这样的阵势。
  傅余的眼力比云乔要好,她还在眯着眼打量时,便已经看了出来,沉声提醒道:“……是圣上。”
  云乔变了脸色,有些错愕地愣在那里。
  她怔怔地看着裴承思越来越近,等他到了身前,这才总算是回过神来,抬袖遮了遮被带起的尘土。
  傅余行了一礼,裴承思对他视而不见,径自翻身下马,向云乔走来。
  “阿乔。”裴承思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可神色中仍旧带着些凝重。他伸手想拉云乔,却被她后退两步避开,眸色沉了下来,“……过来。”
  云乔看出他的不悦,但仍旧未予理会,回身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裴承思眼瞳微缩,沉默片刻后,随即跟了上去。
  守在车边的青黛噤若寒蝉,等两人都上了车后,立时求助似的看向了不远处的傅余。
  云乔这回离宫分外仓促,并没提前向裴承思请示,身边也没了监视的侍卫。她猜到裴承思兴许会心急,但怎么也没想到,他竟然会离宫亲自来找。
  她并没因此觉着欣慰,只觉着麻烦与不安。
  两相僵持片刻,还是裴承思先开了口:“下次离宫前,还是知会我一句为好。”
  云乔按下情绪起伏,心平气和道:“我只是想来看看栗姑。”
  裴承思顿了顿,方才道:“……我知道。”
  在得知云乔私下离宫后,裴承思立时就心乱了。
  因他一直很清楚,云乔安安稳稳地留在宫中,就是记挂着栗姑的事情,想要为她报仇。如今大仇得报,他便忍不住疑心云乔要离开了。
  这才会亲自追了出来。
  好在云乔尚在,而不是踪迹全无,不然他也说不准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你心中明明比谁都清楚,”云乔抬眼看向他,微微皱眉,“却偏要强行留我在身边,日复一日被我折磨。”
  “有意义吗?”
  云乔难得将事情挑明了来说,裴承思沉默良久,在她以为不会回答的时候,缓缓道:“……会好起来的。”
  云乔挪开了视线,并未与他争辩,只是在心中无声道,“不会的。”
  有些事情能随着岁月潜移默化,譬如再坚硬的寒冰总会有被暖化的一天。可她对裴承思的爱意,并不是因着嫌隙封存,而是毫不留情地泼洒出去,譬如覆水难收。
 
 
第56章 
  云乔由傅余陪着离京,前来祭奠栗姑,最后却是被裴承思给带回去的。
  回京、入宫,其间连个停顿都没有,可谓是一气呵成。
  在马车通过高大的朱红宫门后,云乔留意到,裴承思像是轻轻舒了口气,仿佛终于回到了叫他安心的地方。
  云乔却只觉着压抑。就连与他同乘一辆马车,都成了让人不悦的事情。
  马车才刚刚停下,云乔没等内侍放好脚踏,便径直掀开帘子,轻盈地跳下了车。
  而后头也不回地往清和宫去。
  裴承思伸出去想要扶她的手僵在了那里。
  周遭的宫人们纷纷噤若寒蝉地垂下头,大气都不敢出。
  回到清和宫,原本心急如焚的年嬷嬷见着她后,抚着胸口,长出了口气:“娘娘下次可千万别这么莽撞了。圣上亲自过来,得知您擅自离宫,脸色立时就变了……”
  云乔一言不发地更衣,等年嬷嬷念叨完,这才淡淡地笑了声:“知道了。”
  解决了赵铎后,她再没什么挂念的事,也没出宫的必要,要做的就只有等待。
  等陈景料理完赵家,挑个合适的时机践行承诺。
  再者,就算她想再“莽撞”一回,也没那么容易了。
  自这日起,裴承思盯她盯得格外紧些。除了朝会及召官员议事外,大半时间都在清和宫,甚至还会让内侍将奏折送来这边,留待批复。
  而据怀玉所说,宫中的布防也悄无声息地换了一轮。
  入秋后,云乔不过偶尔咳嗽了声,被裴承思听着,立时就宣了太医过来问诊。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她是个风吹一下就倒的美人灯。
  院判原以为出了什么事,可诊脉许久,也看不出什么病症来,最后只能给开了罗汉果泡水的方子。
  裴承思又额外吩咐,将原本三日一回的请脉改为两日一回。若不是看出云乔的抵触,他怕是能吩咐太医每日都来。
  饶是如此,云乔还是没忍住反驳道:“我身体如何,自己心中有数,不必这么平白无故地折腾。”
  “防患于未然,总是好的。”裴承思瞥了眼一旁的院判,“更何况,也费不了什么功夫。”
  院判会意,忙不迭地点头称是。
  云乔对这一唱一和无言以对,也懒得争辩,索性随他去了。
  在往安庆宫去请安时,陈太后特地留她下棋,又似是随口提起了皇家的旧俗,其中就包括“秋猎”。
  本朝开国那位武帝,擅弓马骑射,当年亲自领兵在乱世之中夺得天下,登基后手掌大权,依旧未曾落下旧日本领。
  秋猎这项皇家习俗,便是由他定下的。
  每逢这时节,便是皇室、世家子弟与武将们出风头的时候,百年前那位名震四海的名将薛凤珈,便是在秋猎之中崭露头角,得了赏识。
  先帝不擅骑射,也从不下场,不过是顶着秋猎的名头,领着韦贵妃出宫游玩享乐,还曾有过迟迟不愿回京的事。
  “圣上去年才登基,诸事悬而未定,秋猎的旧俗便只能先搁置下来。”陈太后落了一子,漫不经心道,“但秋猎也是彰显皇威的好机会,想来今年应当会有。”
  云乔原本只当是在听趣事,听了这句后心中一动,捏着棋子抬眼看了过去。
  “你既不喜欢闷在宫中,那大可趁着这个机会,去散散心。”陈太后有意无意道,“按理说皇后是该随行的,但究竟如何,还得看圣上的意思。”
  云乔听得眼神都亮了些。
  她心中清楚,若非别有打算,太后是不会平白无故同她提这种闲话的。
  这皇宫被裴承思攥在手中,有些事并不好办,但出去后,能动手脚的地方就多了。
  她正儿八经谢过太后的提点,这才落了一子。
  见云乔整个人的状态,仿佛都因着这消息变了些,陈太后便知道她体会到了陈景的意思。
  这皇后的凤位,不知是多少女子费尽心机想要得到的,她却避之不及,千方百计地想要离开。
  “你……”陈太后欲言又止。
  云乔等了片刻,见她仍旧未曾说出口,这才小心翼翼地追问道:“娘娘是想问什么吗?”
  陈太后抚了抚鬓发,并未回答。
  云乔见此,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专心致志下棋。
  也不知是她的棋艺当真有所长进,还是太后她老人家心中惦记着旁的,跑了神,这局棋竟破天荒地被她给赢了。
  这么久以来,还是头一回在太后这里赢棋。
  云乔不可避免地有些雀跃,又随即抿了抿唇,向陈太后笑道:“侥幸赢一回,看来臣妾今日运气不错。”
  太后颔首笑道:“是长进了。”
  没要宫女来伺候,云乔亲自动手分拣着棋子,又想起先前的事情,好奇道:“您方才,是被旁的事情分了神吧?”
  太后从辛嬷嬷手中接过茶盏来,吹散浮叶,透过袅袅升起的雾气看向云乔,轻声道:“哀家是忽而又想起韦氏了……”
  云乔怔了怔,才反应过来太后说的是当年那位韦贵妃。
  她来京中时,韦贵妃早已薨逝,故而从未亲眼见过。只是听旁人议论,知道这是位娇蛮跋扈、心狠手辣的妖妃、奸妃。
  再加上裴承思这些年颠沛流离皆是因她而起,便更没半点好印象。
  万万没想到,太后竟会看着她想起韦氏。
  见她黑白分明的眼瞳中满是疑惑,陈太后抬了抬手,将殿中伺候的宫人悉数遣了出去,同云乔讲起当年旧事来。
  韦贵妃并非名门望族出身,算是猎户之女;先帝那时也不是九五至尊,而是不受宠的皇子。
  先帝生母是个出身低微的宫女,相貌寻常,凑巧被惠帝酒醉后临幸,甚至没带回后宫去,就那么留在了行宫。
  惠帝子嗣众多,起初压根没将这么个皇子放在眼中。
  先帝虽是皇室血脉,但在行宫那些年,过得还不如有头有脸的奴才,受过不少屈辱。
  韦家在行宫当差,韦贵妃与先帝自少时结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私下里也会帮他们母子筹谋生计。
  后来,惠帝器重的儿子们因夺嫡斗得两败俱伤,死的死、囚禁的囚禁。他心灰意冷之下,终于想起行宫中的儿子,着人接回身边来。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先帝自此平步青云,后来登基为帝,将韦氏接入宫中为嫔。
  那时的韦氏虽也嘴硬不饶人,但远没到后来泼辣跋扈的地步。只是宫中妃嫔众多,嫉妒她得宠的更是不在少数,彼此撕扯来撕扯去,愈演愈烈。
  后来韦氏生下皇子,晋为妃位。
  可谁知还没过周岁,小皇子竟没了,详查下去,发觉是贤妃指使那新得宠的舞姬出身的采女下毒手。
  韦氏因此彻底发了疯,将那采女生生溺死在了冬日的莲池中,也连带着恨起先帝来。
  先帝愧疚不已,废贤妃,给韦氏贵妃之位,又破格提拔她的家人兄弟,想方设法地弥补。
  “许多人都说,韦氏仗着与先帝的情分,媚上惑主。”陈太后无声地叹了口气,“但哀家看着,她更像是被这后宫给逼疯了……”
  陈太后旧时也曾对韦贵妃咬牙切齿,尘埃落定后回头看,倒觉着这是个又可恨又可悲的人。
  对于陈景与云乔的“交易”,陈太后起初并不认同,是在想到韦氏旧事后,渐渐改了主意。
  倒不是真觉着云乔的心性会做出草菅人命的事,而是她留下来,于任何人都没有好处。
  云乔喝了大半盏茶,沉默片刻,也叹了口气。
  从前,韦贵妃这三个字在云乔心中就等同于“坏女人”,如今听了这些,倒不会将韦氏做过的那些恶事一笔勾销,只是难免唏嘘。
  说是青梅竹马,可先帝一边深情款款,一边睡妃嫔、纳舞姬,韦贵妃却将自己一辈子都耗在对他的爱、恨之上……像是应了那句“女之耽兮,不可说也”。
  委实太不划算。
  这也是云乔执意要离开的缘由。
  “于有些人而言,这宫中的确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既已经想明白……”陈太后顿了顿,意有所指地道,“那就回去吧。”
  在宫中这么久,陈太后待她虽偶尔严苛了些,但皆是出于好意,她也的确学到不少。云乔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恳切道:“多谢您许久以来的照拂,云乔铭记在心。”
  陈太后含笑看着她,微微颔首。
  雍容端庄的仪态莫名叫云乔想起国色天香的牡丹。
  这样的富贵花,正适合生在宫中,执掌权柄;而她则是路边生长的蒲公英,一时被风吹得误入宫闱,兜兜转转总是要离开的。
  回到清和宫后,云乔将陈太后的话又想了一回。
  她不清楚陈景的具体安排,但知道,自己要做的就是秋猎出宫。后续的事情有陈景来办,这件事只能自己想法子。
  虽说依着旧例,秋猎应有皇后随行。
  可裴承思就算没话找话时,也从未同她提过此事,难免叫云乔生出怀疑,他是压根没准备再让自己离宫。
  云乔琢磨了两日,裴承思仍未提秋猎,倒是先把芊芊等来了。
  “怎么突然过来了?”云乔关切道,“可是有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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