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她不干了——深碧色
时间:2021-10-10 09:31:58

  芊芊见云乔一脸疑惑,对此毫无所觉,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云姐莫不是连自己的生辰都给忘了?”
  云乔怔了下,又算了算日子,这才回过味。
  自父亲去后她便是孤身一人,头几年过得狼狈,早就没了过生辰的习惯。想起来就下碗长寿面,若是想不起来,日子便如往常一样过。
  近来,先是惦记着为栗姑报仇,又惦记着秋猎之事,压根没想起这回事。
  而当初云乔记在陈家族谱时,生辰八字是改动过的,是以宫人们也压根不知今日竟是她的生辰。
  若不是芊芊来提醒,怕就真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这是我在相国寺求的平安符,和亲手绣的一方帕子。”芊芊取出备好的生辰礼,给了云乔,“还有元姑娘托我捎来的料子,说是自家从南边新得的,宫中也未必有呢。”
  说着,宫人已经将那匹料子送到房中。
  元瑛很了解云乔的喜好,送料子时,专程挑了这匹天青色的。
  云乔挨个看过去,眉眼弯弯地笑道:“劳你们记挂了。”
  一旁的青黛见着她这模样,有些唏嘘。
  平素里,裴承思没少让人送东西过来,各色奇珍异宝能叫人晃花了眼,可她从来都看也不看。
  如今却为着这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兴高采烈。
  “还有这个,”芊芊小心翼翼地从荷包中取出个物什,捧到了云乔眼前,“是傅哥哥叫我顺道带给你的。”
  那是个玉雕的大雁,玲珑剔透,只是雕工看起来算不上多精致。
  “傅哥哥没叫我提,不过……”芊芊顿了顿,小声道,“这个是他亲手刻的。”
  云乔接过那玉雁来,指尖轻轻摩挲着其上的纹路,没忍住笑了出来:“我就说,这么好的玉料,哪个工匠敢贸然动刀?”
  “他这是又把少时的手艺捡起来了?”
  傅余少时心血来潮,曾随着镇子上的匠人学过一阵子木雕,但并没多上心,雕出来的物件大都似像非像的。
  相较而言,这玉雁已经算进步很大了。
  他平时舞刀弄枪的,却要拿着那么小的刻刀精雕细琢……只一想那模样,云乔眼中的笑意便愈发浓厚。
  “傅哥哥说,这玉料是他在西域时候得的。我看他正经下刀前,倒是真拿木头试过好多回呢。”芊芊也笑道。
  云乔将生辰礼珍而重之地收起来,顺势与芊芊聊起少时的事情。
  怀玉知晓她的生辰,也没叫厨房大张旗鼓地烧菜,只是在平素的饮食中额外添了道寿面。
  姊妹两人畅谈许久,一直到暮色四合,云乔才叫人送芊芊出宫。她自己有些疲倦,将人送走后,倚在书房的榻上稍作歇息。
  外间传来脚步声,云乔睁眼看去,隔着屏风,影影绰绰地见着个青衣身影。
  她也没多想,只随口道:“怀玉?”
  那身形一顿,云乔正想问怀玉打什么谜,见着那人从屏风绕过来后,到嘴边的话直接卡在了那里。
  不是怀玉。
  是裴承思。
  他的常服之中少有青衣,更不会有料子这样粗糙的青衫,通身上下竟没佩戴任何环佩饰物,看起来格外素朴。
  不再像是个帝王。
  昏黄的日光透过窗子,照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云乔再熟悉不过的轮廓,几乎叫她生出种错觉来。
  仿佛站在她面前的,是当年那个叫她一见钟情的穷书生。
  裴承思已经许久未曾在云乔脸上见着这样的神色,叫他心跳都不禁快了些,可随着云乔回过神来,那点温柔转瞬即逝。
  他眼睁睁地看着云乔的眼眸黯淡下去,换成了一贯的冰冷。
  方才那一刻,就像是回光返照时的旧梦,是他再回不去的时光。
  “阿乔,”裴承思唤着她的名字,温声道,“咱们出去逛逛吧。”
  他的态度不再居高临下,也不再带着些讨好,反而更像是当年在平城时,稀疏平常中带着些许亲昵。
  云乔晃了晃神,冷静下来后,又有些想笑。
  从前她因着与裴承思的争执,曾半是发泄半是报复地说,要他穿青衣才肯行。那时裴承思因这句话气得眼都红了,不管不顾地强要她,还叫她“别活在从前”。
  而如今,裴承思竟要穿上这布衣,拙劣地模仿着从前的自己,来讨好她。
  云乔并没因此触动,只觉着他这个人,是如此“不合时宜”。
  在该上心的时候不肯上心,该放手的时候非要强求,将两人之间的感情毁成这副模样。
  再怎么备受折磨,都是他咎由自取。
  云乔动了动唇,想要一口回绝,可转瞬间想起秋猎之事,又将到了舌尖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
  她若是由着性子发泄,恐怕就要错失这个机会了。
  “去哪里?”云乔做出一副兴致阑珊的模样,漫不经心问道。
  裴承思见她似是有些兴趣,随即笑道:“宫外。”
  云乔若有所思地盯着裴承思看了片刻,没想到他竟然会放心带自己出宫,掸了掸衣袖起身道:“等我换个衣裳。”
  年嬷嬷得知她要随裴承思出宫,立时叫人寻了身天青色的衣裙出来,换上后与裴承思的青衫倒是相称得很。
  两人相貌原就生得很好,站在一处,好似一对璧人。
  若不是云乔脸上的神色疏离了些,看起来与民间那些小夫妻也没什么两样。
  裴承思面带笑意,并不介意云乔的冷淡。
  对他而言,能将人给请出来就已经算是有进展,并不强求立时和好如初。
  云乔心中清楚,裴承思此举八成是为了她的生辰,原以为会如往常那般乘马车出宫,却不料却被他径直领去了东边。
  她不明所以地跟着,尚未出东华门,便隐约听着外边热闹的声响,愈发疑惑起来。
  初来京城时,云乔曾听元瑛讲过京中的夜市,虽有繁闹的去处,但都不在皇宫附近;后来入宫,她听嬷嬷提过,这东华门外早年曾有市井,只是夺嫡之乱后,被惠帝下令给禁了。
  她那时还曾惋惜过,但为免给裴承思徒增烦恼,绝口未提。
  随裴承思出东华门后,满街灯火与烟火气扑面而来。各式各样的摊子琳琅满目,饮食、时新花果、金玉珍玩衣着等物应有尽有,叫卖、讨价划价声不绝于耳。
  不像是威严的宫墙外,倒像是到了朱雀大街。
  云乔自小就是个爱热闹的,在宫中清净太久,见着这场景,倒像是骤然回到了“人间”。
  神情中的淡漠不自觉褪去,她好奇地四下张望着,流光溢彩的灯火映得她那双眼眸顾盼生辉,鲜活得叫人心动。
  裴承思看在眼中,攥紧了手心。
  他从前为何会想要将这样灵动的云乔强行塞进端庄的壳子里,执着于叫她当个“合格的皇后”?
  坐在皇帝的位置上,掌权柄,原是该定规矩的,结果却被规矩摆布,甚至拿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来摆布云乔。
  简直愚不可及。
  云乔并没多问什么,只四下看着。裴承思也没出声打扰,静静地陪在她身边,等她看中什么东西时,在后边付钱结账。
  尝过各色饮食,又玩过套圈、投壶的摊子,将这长街从头到尾逛过之后,已经过了许久。
  云乔揉了揉脖颈,余光瞥见了替她拎东西的裴承思,微微一怔。
  “怎么不交给宫人?”云乔眉尖轻挑。
  见她主动开口,裴承思脸上的笑意愈发真切,解释道:“不想让她们打扰。”
  云乔不疾不徐地走在前边,指了指这一整条街:“来说说吧,这又是何意?”
  “我想着你天性喜热闹,在宫中久了难免会觉着冷清无趣。便下令,着人恢复被惠帝禁了的市井。”裴承思看着长街灯火,温声笑道,“从今往后,这条街只会越来越繁华,你若是何时觉着无趣,尽可以换了衣着打扮,出门来逛逛……”
  这满是烟火气的繁闹长街,是裴承思送她的生辰礼。
  就算是娇贵的世家闺秀们,也都清楚“宫门一入深似海”的道理,入宫后纷纷收敛心性,不敢有逾矩的要求。
  所以云乔那时虽觉着惋惜,但并没提过半句。
  彼时她心中也清楚,裴承思八成不会应,毕竟这事称得上吃力不讨好。
  哪曾想兜兜转转,裴承思竟扫除阻碍,将一切都安排妥当,双手奉上了。
  云乔抬手遮了遮眼。
  以她从前对裴承思的感情,若是收着这么一份“礼物”,怕是要死心塌地,为他怎么让步都行。
  可迟来的深情比草贱,她已经不稀罕了。
  正沉默时,天际传来烟花炸开的声响,百姓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头的事,齐刷刷仰头看了过去。
  云乔也下意识地抬起眼,看向那绚烂的烟火。
  漆黑的夜空之中绽开各色烟花,经久不息,众人惊叹之余,纷纷议论揣测这因着何事?竟会在除夕、元宵外,这般大阵仗地庆祝。
  “阿乔,生辰快乐。”裴承思垂眼看着她,目光在夜色之中显得格外温柔。
  云乔眨了眨眼,不言不语。
  “从前是我行差踏错,伤了你的心,”裴承思郑重得犹如起誓,“今后再不会了。”
  “能不能求你,给我一次机会?”
  “咱们……从头再来。”
  云乔沉默良久,看着裴承思神色中的期待一点点褪去,在烟花终于停下来时,默念着“秋猎”,轻轻点了点头。
  裴承思霎时欣喜若狂,但又像疑心是自己的错觉,压根没了平素的沉稳,跟在她身后反复确认:“阿乔,你方才点头了。”
  云乔自顾自地走着,不予理会。
  心中却忍不住想,不知裴承思将来能否回过味来?届时,又会作何感受?
 
 
第57章 
  看过烟花,夜已经有些深,也到了该回宫的时辰。
  更深露重,青黛捧着早就备好的披风上前,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裴承思给截下了。
  他并没让宫人伺候,而是亲自动手,为云乔系好了披风。
  这般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像极了一对和睦恩爱的小夫妻。
  “公子,来给夫人买盒胭脂吧!”一旁卖脂粉香料的商贩例行揽客,见裴承思抬眼看过来,立时殷勤道,“我家这胭脂,质地好、颜色也正……”
  这姑娘嘴皮子格外利索,将自家胭脂夸得天花乱坠,还顺势恭维了云乔的相貌,夸二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嘴甜得很。
  不买这胭脂,仿佛都对不起她这一番夸赞。
  宫中什么都不缺,胭脂水粉等物更是应有尽有,云乔对此原本没什么兴致,但见着她这模样,却不由得抿唇笑了起来。
  倒不是为那几句恭维,而是这姑娘,叫她想起从前的自己。尤其是刚开始做生意时,为了卖几盒胭脂,嘴皮子都要磨破了。
  云乔天生一双桃花眼,眼尾微微上翘,笑起来时极好看,让人见了心情都能好上些。
  尤其是在这阑珊灯火中,美好得像是传世的名画。
  早年在平城时,日日都能见着,不知不觉中已习以为常。如今被冷落这么久,再见她这模样,裴承思又是心动又是怀念。
  忽而明白,为何会有人“千金博一笑”。
  卖胭脂的明雨也看愣了,磕绊了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哪句话将这位原本神色淡淡的冷美人给逗笑了。
  见她上前来,明雨赶忙将手中的胭脂送上,带了些讨好的意味:“夫人若是喜欢,可以试试。”
  云乔随手接过,却并没细看,目光落在了另一侧的香料上。
  明雨立时又将那香料捧了过来,殷勤道:“这香料是我家卖得最好的,叫做‘凉夏’,味似薄荷,但更温和沉静……”
  不需旁人介绍,云乔也一清二楚。因这香就是她亲手调制出来的,只是眼前这味有些微妙的不同。
  正疑惑着,她忽而想起自己当初托元瑛处置掉的那半箱香料,心中有了猜测。
  “这香,是你仿制的吧?”云乔笑问道。
  明雨一怔,惊讶地捋了捋额发,讪讪道:“夫人怎么知道?”
  “当初研制这香,可费了我不少功夫,你能仿制到八|九分像的地步,想必也没少折腾……”
  云乔并没同她细究来龙去脉,只是指出了这香料现下的不足,甚至还讲明了各种制香材料应用的分量和次序。
  明雨压下心中的诧异,将云乔所说的牢牢记了下来,恍然道:“我就说,怎么总也学不到十分像!”
  被戳破仿制时,明雨还有些难为情,没想到正主非但没有责备,更半点没藏私,甚至将制香方子倾囊而授。
  她认认真真行了一礼,恳切道:“多谢夫人指点。”
  云乔微微一笑,没再多留,拿了她摊子上的两盒胭脂,便离开了。
  裴承思放下块碎银,随后跟了上去,笑道:“我看着,你像是很喜欢那卖胭脂的姑娘。”
  云乔高兴,他自然也乐见其成,只是仍旧有些疑惑。
  “你不觉着她有些像我吗?”云乔反问了句,见裴承思一怔,这才反应过来,“也是,你没见过我刚做生意时的模样。”
  她遇着裴承思时,境况已经好了许多,手上不缺银钱,也不必再为着盒胭脂与人磨牙。
  过得最艰难的那两年,是她自己咬牙挺过来的。
  裴承思哑然。
  他知道云乔早年过得不易,但云乔自己提及旧事时总是轻描淡写,说得更多的也是经历过的趣事,而非抱怨自己有多苦,以致他其实并未细想过。
  没爹娘做倚仗,那样年纪的小姑娘将生意做起来,要费多少心力、吃多少苦?
  当初他对云乔的关注,及不上云乔对他的十之一二。到如今再怎么被漠视,都不配抱怨半句。
  入东华门后,尘嚣被抛在身后,传来的声响越来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
  宫中四下寂静,唯有轻微的风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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