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第一钗——风储黛
时间:2021-10-11 10:10:18

  顿了顿,他在看不见的地方,捏了一下姬嫣的衣角,示意她安心,随后便放下,“虽然我打球未必及得上太子,但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女子站在我的身前保护我。”
  既是这样,姬嫣便不再多言了,只是将头一点,替他将面前网绳拉开送他进球场:“一切小心。”
  萧云回的目光坚定而温暖:“等我。”
  先入场的王修戈已经挑好了月杖,等他回过头来时,他们还在球场边上依依难解,身旁挑着月杖的人平白又感受到了太子冷得要神挡杀神的气场,冻得身体打颤。
  但识时务者为俊杰,稍后他们还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太子这一方,确保他们能够获胜,不会和太子打出仇来。
  在王修戈看来慢慢吞吞的萧云回终于进场了,他侧身让开,“萧世子来挑一挑?”
  萧云回停在他的身旁,一眼便看中了一根,正要伸手去拿,王修戈在他耳边突然道:“她昨天说,她从前喜欢过一个人,那人是谁?”
  萧云回听了不喜也不怒,只是淡淡道:“一个没有珍惜她的人罢了,无心我便休,她不会回头了。”
  王修戈并不认同:“你怎知那个人无心呢?”
  月杖一敲掌心,“若那人也有心呢,你自诩有几成把握?手底下见真章。”
  萧云回仍然不怒,神色淡然地反问:“殿下试图通过赢一场球赛证明什么呢?”
  不管是在他,还是在姬嫣看来,这都是幼稚无聊,且十分可笑的行为。呦呦不是等待着雄性为她争得头破血流而感到骄傲的女孩儿,她一向清醒而坚持。昨天她说的那个,曾经“喜欢”过的人,萧云回知道是王修戈,他们青梅竹马,曾经也抵不上他的金戈铁马。只是,当一切虚名浮利褪尽,真正认识的那个人,才是心底真正的选择。
  他并非没有脾气,对这样一个不懂得珍惜,辜负了呦呦的男人,他心头比谁都愤慨。但,与他一争高下,没有意义。
  因为太子,早早地就已经出了局了。
  这是他的友谊赛,却是太子自以为是的决胜之战。
  不妨玩玩作罢。
  萧云回将他挑中的月杖拿在了手里,从王修戈面前宠辱不惊地离去。
  王修戈看向场外的姬嫣,她抛给自己的一眼,却是皱了下眉头,脸上清清楚楚地,挂着一丝厌恶。
  他们和离的时候,她还是那样平静如水,无爱无恨,而现在,他深刻地感觉到她是这样讨厌自己。
  难道就因为萧也吗?
  既然这样,他更是要赢了,赢得堂堂正正,在她面前彻底将萧云回打败。
  他等来自己的马,一勾马镫,直接翻身上马,动作利落干净,一干拥戴的人前呼后拥,转眼就各自站好了队势,萧也那边的人,不过是被抱团排挤出去的人,彼此大眼瞪小眼的,就等着开赛之后轰轰烈烈地打一场。
  姬嫣停在场外,忽听见锣鼓一声重重敲响。场上霎时间骏马长嘶,烟尘漫卷。
  沈星竹与昌红鸾朝姬嫣拥了上前,沈星竹抿嘴吃吃地道:“我从未见过两个男人这样争风吃醋,太有意思了,要不是实力悬殊,我真盼着萧世子能赢。”
  昌红鸾也在底下,用蚊蚋般细小的声说道:“谁不是呢,我敢打赌,姬姊姊嘴上不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二女一齐问姬嫣:“是不是呀?是不是这样的?”
  姬嫣回答了这个问题:“输赢不论,能够平安就好。”
  王修戈毕竟是沙场淬炼而出的钢筋铁骨,他的力气有多大姬嫣再清楚不过了,倘若他较起真粗蛮起来,就算只是普通的对抗,云回也难免受伤。
  球场上,杖起杖落,飞沙走石。
  王修戈马背之上倒挂金钩一杆击出,犹如闲庭穿走不费吹灰之力。
  这场马球赛在外人看起来,近乎于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二哥处处占尽上风,怎么还不见结束?”
  远远在高台上观望的王素书喃喃自语。
  他怀里抱着的是他三哥给的一坛子果酒,楚王摸了摸下巴,笑吟吟告诉他:“这萧云回,也不简单,防守是滴水不漏,估计这是你二哥打得最吃力的一场马球赛。”
  王素书大惊:“啊?那二哥会赢吗?”
  本来就输走了皇嫂,看起来也赢不回来了,现在要再输了球,面子里子都没有,可怎么办?
  “杞人忧天,”楚王嗤他天真,“你见过老二输吗?”
  “没有。”
  “等等就是了,他们非得打到鸣锣不可。”
  楚王气定神闲。
  事实果然如楚王所料,僵持下去,直至鸣锣声落,王修戈赢下了三个球。
  楚王见太子打球这么久,第一次只赢得了这么小的比分,这个萧也紧追不舍,防守又没有空洞,难以突破,看他文质彬彬手无缚鸡之力,没想到竟是个闷葫芦深藏不露,倘若真的练起来,用个三年五载,赶超老二那也不是不可能的。
  虽胜尤耻。
  这回看老二还怎么拽。
  王素书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拆穿他三哥:“三哥,你是因为每次都输二哥很多,现在解气了吗?”
  “……”他一把夺回白眼狼手里的酒坛子,“小孩儿闭嘴。”
  说完就抱着酒坛走了。
  王素书跟在后头,本想夺回酒坛,但转念又想三哥情场得意,见二哥失意,有点儿于心不忍,脸鼓了起来,继续看球赛。
  然而马球赛已经结束了,胜负已分。
  方才打得激烈,萧云回的白衣上不可避免地沾染了一些灰尘,他下马之后,伸手将积灰处掸了掸,随即将襻膊解下,放开云袖,朝脸色沉郁地擦汗的太子走了过去,躬身,诚恳地道:“殿下球技精湛,萧也甘拜下风,改日再来讨教,还望殿下不吝指点。”
  王修戈淡淡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大度?”
  他转过面,将毛巾扔给跟来的内侍,搓了搓手,清冷的眸在穿过林杪的日光照射下明亮了几分,但依然漆黑莫测,带着审视与不屑意味。
  萧云回温然道:“在下确实技不如人。”
  他作揖行礼,礼毕,缓缓地起身挺直腰背,“不过,输赢有何所谓呢?殿下想赢的不是我,而是呦呦的心,但用这样的办法,就算赢了,也只是会将她越推越远。”
  顿了一下,清而沉缓的嗓音再度响起,犹如一个咒术般,将王修戈生生定住。
  “你从来不懂她想要什么。”
  那意思就是在说,不要再幼稚,不要再挣扎,你无论如何都不肯能挽回她了。
  王修戈倏然抬眸,而萧云回已经离场远去,姬嫣等在场外,准备了汗巾和水袋,等他出去便交给他。
  他们,四目凝望,发丝相缠。
  便犹如一对璧人。
  衬得他孤孤单单,跳梁小丑一般。
  王修戈袖口下的双拳紧攥住,手背曝露了条条青筋,狰狞可怖。打球的同伙一见之下,就偷摸散了个干净,再也不敢说要庆功了。
  萧云回将颈部的汗珠都擦干,弄脏了的毛巾便赧然交给下人,自己收着了,将自己料理妥当之后,对一直耐心等着的姬嫣温和地笑道:“今天努力了,但依然输了,希望没丢呦呦你的脸。”
  “哪里,”姬嫣真心地道,“很精彩,我以前都不知道,原来你这样厉害,不知打球又是师从何门何派。倘若有机会,我还要请你指教一二。”
  萧云回微笑道:“自然是好,你来请教,我定倾囊相授。”
  他们在前边走边聊着,璎珞、翠鬟两个小丫头见状,都知情识趣地暗中跑下去了,只敢远远地跟着。
  望着世子和娘子如画中人般的背影,两人偷偷摸摸地落在远处说笑。
  “还是夫人看得准,一早就该是这样的,走了这么久弯路,可算回到正途了,娘子和世子真真般配。”
  “也正是世子情深不悔才有的今天,也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倘若换别人,等娘子嫁了人,只怕身边也早就有人了,这么多年心思不改孑然一身,在男人堆里真是头一份的,谁见了不感动。”
  “是啊,两人志趣相投,以后琴曲相和,又能打马球,又能说到一处去,可不快活呢。”
  “是,那是比在东宫自由多了,我是说娘子和咱们都自由了!”
  ……
  姬嫣一晃过神,才想起久久没听到那两个聒噪的丫头的声儿了,正有些奇怪,要看一看两个惫懒的丫头上哪儿去了。
  身侧萧云回忽道:“呦呦,我有一件礼物想送给你,刚才本该拿出来的,只是打了一场马球,一时竟忘了。”
  她急忙看向他,只见萧云回召来身旁的小厮明月,明月手里抱着一只木匣子给送了过来,萧云回伸手接过,将匣子打开,姬嫣定睛一看,只见匣子里头躺着一柄明光灿亮的匕首,式样新颖,小巧玲珑,外鞘是嵌蓝宝石镀金层,宝石星星点点,色泽如新。
  “此物是我……偶然所得,我见它外观精美,留在身上又很实用,可以防身。”
  姬嫣想,倘或有人欺负自己,留这把匕首确实很有用。
  她再也不想被人步步紧逼地锁在角落里,如果有这把匕首,至少有个底。
  “很好看,会不会很贵重?”姬嫣问道。
  萧云回微微失笑:“你觉得我打肿了脸充作胖子么?”
  那倒也不是,兰陵萧氏百年望族,家底不逊姬氏,姬嫣是怕这匕首背后有什么来历,本身的意义盖过了它的价值。
  “那我就收下了。”
  姬嫣不客气地将匕首取出来,掏出刀刃,寒光一烁,锋芒陡现。
  萧云回道:“这把匕首可以穿绳贴住手臂而藏,我给你带上。”
  姬嫣看了看,摇头,“这会晚了,我带回去把玩一日,自己就会藏了,多谢云回哥哥。”
  “也好。”
  萧云回适可而止,绝不再冒进。
  沿着这条路走到尽头,可以见到停云霭霭、叠翠如障的山峦,行宫高处森壁争霞,孤峰夺日,底下则是一潭碧水,水泛起清光,绵绵成韵。
  再往前就是女眷居所了,萧云回停住了脚步,“呦呦,时辰不早了,我先回了。”
  “嗯。”
  姬嫣向他作别,等他和明月离开之后,拎起裙摆朝里走去。
  “阿嫣。”
  这一次,又被这个声音生生叫住了。
  姬嫣转身,向他行礼,“太子。”
  他从暮色晚风当中走来,一袭玄衣像噙了一口老墨般漆然,他的脚步很慢,有些迟疑。
  但最终,还是一步走了上来。
  “我有话对你说。”
  姬嫣压制住心头涌动的愠火,尽量和颜悦色地道:“就在这儿说吧,你我之间清清楚楚,没什么可避着别人的。”
  王修戈的指甲陷入了掌心的肉质,修眉紧皱,这般静默地对峙着,良久,他终于按捺不住出声打破了静寂:“没有枝儿,没有任何人,也没有白盏菊,我们谈谈可以么。”
 
 
第36章 女冠,这么狠吗?
  曲廊香榭, 黛灰色瓦当下绿萝牵缠,几乎蔓过亭楼,勾住亭中人柔软的发丝。
  热茶的雾气氤氲, 晕和了男子稍显锋利的面部轮廓。
  姬嫣坐在紫檀木海棠花卉纹的方凳上,伸手斟茶,眉眼稍垂:“殿下, 要说什么,请直说。”
  王修戈看着她的身影,心却不知为何愈发没底。
  半晌过后,他伸手压住了姬嫣的手背, 姬嫣蹙眉,将手缩了回去,用帕子捂着,在他的眼皮底下不着痕迹地擦了擦。
  嫌脏。
  他的臂膀僵直在半空当中, 声音有些涩:“你是因为枝儿才要与孤和离?”
  姬嫣看向他, 千言万语, 出口的那一刹那只化作一语:“不是。与旁人无关。是因为殿下你。”
  仿佛最怕就是这个答案,王修戈的眼睑轻颤:“因为我?”
  姬嫣的肌肤雪白, 被热雾这么一扑,便犹如粉扑子在她的面颊上打了一层胭脂, 香腮凝荔,如泛着暖玉般润泽。
  凝视着她的脸, 王修戈忽然想, 从前拥有的时候,以为日子平平淡淡,他也从没发现,原来她是这么美好。但等他晃过神来之时, 她已经不再属于他了。
  失之交臂,悔之晚矣。
  姬嫣依旧那么平淡地看着他,猜到他不明白,心中也不因为他的反问有一丝的波动。
  “对。我也一直都觉得,只有本身出了问题,两个人的关系才会彻底分崩。殿下信念不坚,不是姬嫣要的良人,我也已经及早抽身了,往事已矣,何必多作无谓纠缠。”
  王修戈道:“你这么说,看来是孤的问题,你觉得,是什么呢?”
  她看着她,不作声,随即眸光转向廊榭外的亭台池沼,湖中残荷翻折,萧疏荒凉。
  一缕秋风吹过,枯死的荷叶发出清脆的折断声。
  王修戈懂了:“还是因为枝儿。”
  姬嫣不想与他再谈下去,话不投机半句多,他要的答案她已经给了,本想借此机会,劝说他以后不要再缠上来,但这人非但不领会她话中的意思,且还要继续揪着这一点不放。何况从他嘴里听见那两个字,姬嫣感到更加不适,起身想走了。
  但她才起身,王修戈忽然仰起头,看向她笃定地道:“孤可以向你发誓,没有枝儿。”
  如他所言,现在是没有的。
  因为那个枝儿在众人的心目之中已经死去,他只是还未找到她,话说得如此肯定、冠冕堂皇,可惜只要不愚蠢的人都不会重蹈覆辙,况她今日,觉得他们俩本是天作之合,就该生生世世捆绑在一起,只求莫来打扰他人。
  姬嫣心下哂然,脚步不停,下台阶而去。
  “阿嫣。”
  他在身后唤住她。
  姬嫣一顿,但也没停下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没辙的声音夹杂着叹息响起了起来:“孤近日时常梦魇,总梦见你掉进了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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