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为夫——一杯春
时间:2021-10-11 10:10:53

  “他是你弟弟,你这个疯子!疯子……”
  隋意望着她歇斯底里的模样。
  “还不肯说么?”
  隋燕氏喘着粗气,看向他的眼神、简直恨不能把他生吞活剥。
  “……”
  “……往西,鱼塘镇。”
  ……
  昧旦时分,天色将明未明。
  空中朗月高悬,鸡鸣狗吠之声间或响起。
  鱼塘镇外,一队人马行至镇子关口处。
  这是由京城西门、入鱼塘镇的必经之地。
  劫人的反贼共有四人,往东西南北分别逃窜,也就是说,如今陆家小姑娘的身边,只有一个人在看守着。
  隋意浸在朦胧的晨雾里。
  他一直不太敢想象,小姑娘被掳走的时候是什么情状。
  但当紧绷的、一刻也未停止的思绪稍稍得空了,便会不由自主地描摹起有关于她的、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他想,那时候,她一定害怕极了,兴许还在心里喊了无数次他的名字。
  “副使。”
  前去关口打探情况的属下走回来,举着手中画像,禀述道:“已经问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前,画像上的人确实是进了镇子,但是只有他一个人,并没有带着姑娘。”
  “先将他找出来。”
  ……
  鱼塘镇,来福客栈。
  店家在睡梦中被敲门声吵醒,不耐烦地打开门,一看,门口竟站了一排持.枪带刀的官兵,登时吓清醒了。
  “官爷,这是出了什么事?”
  “我们打听到,这个人就住在你家客栈,他在哪一间?”
  店家心道晦气,好好的客栈竟来了个逃犯,连忙借着晓色仔细辨认了下画像,指路道:“是他、是他,就住二楼东边尽头那间。”
  一行人上楼,破门而入,将熟睡中的反贼逮了个正着。
  他被按住后还不甚老实,几度欲挣脱,隋意进门后,把剑架在了他脖子上,他才安静下来。
  “是你绑的人,她去哪儿了?”
  眼见剑锋要没入皮肉,反贼匆忙道:“我,我是绑了陆家的姑娘,但我没对她怎么样!她自己逃了!”
  “……逃了?”
  仿似觉得面皮有些挂不住,他闭了闭眼。
  “就在镇子关口东边两里地的林子破庙里,她细皮嫩肉的,赶了老远的路、撑不住要休息,我怕把她弄死了,就带她进庙里头打算歇一歇。”
  “然后,然后我不小心睡着了,她不知怎么,自己挣脱了绳子,又在我颈子后面敲了一闷棍,趁我昏过去的时候,逃跑了。”
  见隋意抬着剑,不言不语。
  反贼以为他不信,急了:“我没骗你!我颈子后头还有淤青哪,那穴位,敲得又准又狠!”
  良晌,隋意轻吐了口气,缓缓地松开手指。
  长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
  记忆里,有沉睡的画面渐渐地复苏。
  ……
  那是三年前的一个盛夏。
  因为京城贵女被劫的案子,小姑娘坐在廊下、挨着冰碗,央求着他要学武功。
  又因为坚持不住扎马步,转而很不好意思地、问他速成的方法。
  他说。
  寻常经用的自保招式,大约符合她的心愿。
  于是漫不经心地教了她:被人擒腕时该如何解脱,双手被一般的绳结束缚时该如何挣脱,人的身上有哪些穴位是要命的、麻痹的、昏睡的……
  ——他的话,她一直牢牢地、记在了心间。
 
 
第66章 渡若十六   我很想你
  鱼塘镇东, 山坳中的一个村落里。
  火光闪跳的油灯下,陆宜祯坐在草榻上,发髻凌乱、眼眶红肿, 衣裳也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她鼻头一抽一抽地、像下一刻便要哭出来似的。
  一旁捣药的农家娘子见她模样,极为不忍心,安慰道:“好了, 坏人已经走远了,不会再折回来的, 你就放心罢。”
  “多谢你。”榻上的小姑娘揉了揉揉眼睛, “等我回家了, 一定会报答你的。”
  “说起来也是老天保佑, 你一个细胳膊细腿的小姑娘家, 竟真的能从那五大三粗的男人手底下逃出来,还撞进了村子里。”
  “我哥哥, 他教过我一点自保的办法。”
  若非记得这些,她也不会见那贼人睡着后, 强忍着恐慌、镇定下来,一遍又一遍地拧磨起粗砺的绳索、一遍又一遍地尝试, 最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才终于解开束缚。
  举起棍子对准贼人的后颈时,水雾已经模糊了视线, 可她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咬住嘴唇, 将眼中的水汽都挤掉,这才看准了穴位、用生平最大的力气敲下去。
  她是第一次做这种事。
  一点儿也不冷静。
  逃下山的一路还连摔了好几个跟头。
  “药捣好了。”农家娘子将石钵放到她手边,打量了她一眼,“伤处, 没有你自己敷不到的罢?”
  陆宜祯摇摇头:“多谢你,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那你敷完了药,早些歇息。明日等我男人回来了,我就让他送你回家。”
  农家娘子叮嘱完,走了出去。
  待木门“吱呀”阖上,陆宜祯才把石钵捧起来,挑了点黏糊的药草敷上手腕的伤痕。
  那里已经被磨得破皮流血,清凉的药汁贴上去,火辣辣的痛感才暂时麻木了。
  她敷着敷着,眼眶又忍不住起雾。
  不由自主地想,如果隋意在这儿该多好,他一定会用最温柔的语气哄着她、劝着她。那次在夷山别庄,她不过是磕到了桌角,他都替她揉按了大半天。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收拾好伤口,陆小姑娘把石钵放下、熄灭油灯,脱了鞋袜,钻进被褥里,将身子蜷了起来。
  被窝是凉的。
  单薄的窗纸外,劲风呼啸,刮擦过茂密的林丛,发出“哗哗”的声响。隐隐约约地,还能听见从遥远方向传来的狼嚎。
  她将身子团得更紧。
  湿润的眼睫在黑暗的光线里一眨、一眨,泪珠无声地沾湿了枕头。
  她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过去的。
  只是这一夜,睡得很不安稳,她做了好几场噩梦,每次惊醒,睁眼仍是一片昏黑。
  到天光大亮的时辰,迷迷糊糊被人唤醒,她还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贺娘子……”
  “先别睡了,村口来人了。”贺娘子仍穿着昨夜捣药时的那身衣裳,言简意赅道,“那是一群官兵打扮的人,手上还拿了你的画像,你可认识他们?”
  难不成是官府找来了?
  陆宜祯杏眼亮了亮,忙不迭掀被坐起,披了外裳、踏上绣鞋,刚站起身,又犹豫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
  她回过头,斟酌道:“贺娘子,待会儿他们找到这里来了,你能不能先告诉他们,没有见过我?”
  “这是为什么?官府的人、难道也是坏人吗?”
  “不是。”陆小姑娘顿了顿,“只不过,昨天绑我的人,应该很有权势,我怕他们冒充官兵、想回头抓我。”
  她心里其实有点忐忑,贺娘子听到“坏人有权势”以后,会不会就害怕了、不肯收留她了?但是昨夜,她好像也看出来她家住京城,所以……
  “对对,这倒是我糊涂了!”贺娘子道,“那你等会儿先躲在屋里别出来,我出去应付他们。”
  小姑娘悄悄松口气,朝她扬起一个笑:“好,多谢你。”
  未过多久,院子门板果真被“砰砰”扣响。
  贺娘子出屋开门。
  外头嗡嗡地一番交谈声。
  陆宜祯扒着门缝,小心翼翼地朝外望过去。
  站在院门前的,是一群身穿禁卫甲胄的人,若单看着装,当真挑不出一丝毛病。
  蓦地,她的目光被混杂在众盔甲中的白裘一角吸引而去——
  缓缓往上瞧。
  那是一张半隐在人群后头的、俊秀的脸。
  小姑娘几乎屏住了呼吸,心脏也骤然急促地“咚咚”跳动。
  “嘎吱”。
  她推开房门。
  院中的交谈声倏忽一滞,一道道惊讶的视线皆先后望了过来。
  “你怎么出来——”
  “意哥哥!”
  小姑娘难掩哭腔,越走越快,最后“蹬蹬”小跑着、往门口奔去。
  人群中的隋意,这时也好似回过了神,忙拨开前方阻碍,甫一到门边,便被她撞了个满怀。
  她的身子是软的、是热的,呜咽的声音也是真实的。
  深冬的寒峭在怀里融化。
  就好像一场看不见尽头的噩梦被落入帐中的煦日击碎。
  隋意极尽轻柔地拥住她。
  “祯儿妹妹别怕,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伤到你了。”
  小姑娘埋头哭了一会儿,缓过气,觉察到身旁还围着一圈人,她一半羞赧、一半不舍地从隋意的怀抱里退出来。
  对上贺娘子惊讶的目光,她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歉:“对不住,我方才太激动了,他们,他们不是坏人,是来救我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贺娘子干笑道。
  “外头天气凉,官爷不如进来喝口热茶?”
  ……
  贺娘子去灶房烧水了,隋意带来的一群官兵、也功成身退回京复命。
  简陋的茅屋内,只坐着两个人。
  隋意早在进门时,就发现了小姑娘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
  最严重的的伤当属手腕,素来细腻白皙的皮肤、此时却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红痕,不难想见,昨夜她是如何的挣扎无助。
  只觉心尖涩得发疼,隋意蹙着眉,想也不想、便捏住她的手。
  “意哥哥!”
  “别动,让我看看。”
  陆宜祯无措地抬着双手,任他翻来覆去、翻来覆去地瞧,只感到脸颊一点一点地变烫。
  “是不是,是不是很丑呀?”
  “不丑。祯儿妹妹很勇敢。”
  他从袖中摸出一小瓶浅褐色药粉,小心而轻柔地匀在她的伤痕上。竟比她昨夜自己上药时还要仔细谨慎。
  “疼不疼?”
  “不疼的!”陆宜祯望着他,“倒是意哥哥你,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
  方才重逢惊喜交集,因而没顾得上留意,现下一瞧,他白色裘衣上沾了大片大片的血迹,发丝也缠着血痂,脸颊倒是干净俊俏的,只不过眼底泛有淡淡的乌青。
  一看就知道累坏了。
  她鼻头一酸,又想哭。
  “你是不是整夜没睡呀?”
  “我没关系的。”他为她上完药,抬起头,浅浅地笑,“只要祯儿妹妹平安无事,我就算是粉身碎骨、也心甘情愿。”
  “你不许说这种话。”陆宜祯粉着脸,教训他,“不管是你、还是我,都要好好的,知道吗?”
  适时,贺娘子端了一托盘的热茶和热腾腾的米汤进来。
  几个人填了肚子,陆宜祯又向她道了通谢。
  “贺娘子,我能得救真是多亏你了。只是,只是我哥哥他为了找我、整日整夜都没休息,立即启程回京也太辛苦了,可否借你家的地方歇息一会儿?”
  “这是自然。”贺娘子爽快道,“相逢也算有缘,我男人他下午就该回来了,这大过年的,你们不如在我家用了饭再走。”
  “这太好了,真是谢谢你。”
  “正好,灶房里还烧着水。”贺娘子偏头对隋意道,“这位官爷,你不妨先去擦把脸,睡起来更舒服些。”
  隋意与她道过谢,却没有起身出去,而是问她要了一卷绷带。
  贺娘子的男人是个赤脚郎中,此番出远门、也是为了看病救人,因此家中并不缺药物用具一类的东西。
  她将绷带翻找出来、递给隋意,只见他俯身、把陆小姑娘的手腕包扎严实了后,这才出门去。
  望着门边消失的清俊背影,贺娘子“啧啧”几声。
  陆宜祯红着耳尖、垂下头,只当自己没听见。
  ……
  隋意洗漱完,进房去歇息。
  贺娘子在院中砍柴洗衣、置备菜品。
  陆宜祯闲来无事,帮着她剥花生。她伤的是手腕,手指头却依然灵活,只要不做太大幅度的动作,就不会觉得痛。
  但剥了没一会儿,隋意便从屋里头走了出来。
  陆宜祯望见他,蹙起眉,不是很高兴:“你怎么还不睡?”
  “我睡不着。”
  陆宜祯顿了顿,忽然想起自己夜里头辗转害怕的情形,好似有些懂了。
  她擦干净手,起身推他进房,又将他塞进被窝里,趴在床边、支着脑袋,对他说:“我陪着你,快睡罢。”
  隋意定定地看着她,忽地抬指、朝她揭开被子一角:“祯儿妹妹也上来。”
  小姑娘瞪大眼,炸毛一般、“咚咚”往后退了几步。
  “你,你怎么这样?”
  他不徐不缓地坐起身。
  温声道:“我只要一闭上眼,就全是祯儿妹妹失踪后的景象,就算知道了祯儿妹妹安然无恙,也还是会忍不住去回想。祯儿妹妹昨夜,又是怎么睡着的呢?”
  “我……”
  小姑娘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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