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元嘉:“……”
心里的火气换成了另一种“火气”,差点让他又出了一身汗。
“陪我睡觉?”他重复一句。
“对啊,对不起啊,”岑意言抬起头,白皙纤长的脖颈发光一样,看起来精致而又脆弱,“之前忽视你了,今天陪你睡觉,要听睡前故事吗?”
宗元嘉毛巾一扔,上了床,听到最后一句哑然失笑,岑意言这是把他当小孩子哄呢。
他顺势躺下,回想起一直在自己脑海里轮转的画面,闭了闭眼睛:“那你给我讲童话故事吧,就长发公主那。”
岑意言一听这么奇奇怪怪又很幼稚的要求,心底稍稍松了口气:还是他那调调,看来好像不是很生气了?
她仔细回忆着小时候看到过得长发公主的故事,讲得磕磕绊绊又干巴巴的:“长发公主……因为一些事情被巫婆关在了没有楼梯也没有门、只有一扇窗的高塔上,只有当她把长长的头发放出塔外,人们才能攀着她的头发进入塔里。”
“有一天,一王子发现了这秘密,经常进入塔里与她相聚,两人互生情愫,但有一天,他们俩的事情被巫婆发现了,巫婆剪短了她的头发,不让她再与外界往来……”
“最终王子努力打败了巫婆,把长发公主救出了塔外,然后两人从此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宗元嘉听到结尾,终于笑了一下:“你讲错了,明明是巫婆剪了她的头发把她赶出塔外,又刺瞎了王子的眼睛,两人几经波折,才再次相遇。”
岑意言撸撸他的头发:“你讲的这版本一点都不甜,我喜欢圆满温柔一点的故事。”
她起身准备关灯,对上了宗元嘉此时的目光,愣了一下。
也许是因为灯光的原因,他原本深黑的瞳仁有了几分亮色,就像突然发现自己被神眷顾了的小孩子,眼底全是纯粹的笑意与满足。
岑意言突然语塞,她讷讷道:“讲故事,就这么开心了?”
宗元嘉摇了摇头,探身关了灯,把岑意言搂在怀里:“我喜欢你讲的这结局。”
之前在塔楼顶上回想起的记忆让他太难受了,但他的队长讲的这结尾很圆满,就算只是故事,也能给他那么一星半点的安慰。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说着一什么很重要的小秘密,煞有介事道:“我总觉得这世界是虚幻的,是‘巫婆’的阴谋,只要我获得了你的真爱之吻,我们就能从这世界里出去了!”
岑意言笑了一下:“胡说什么呢,你以为你是睡美人吗?”
说完把自己往他温暖的怀里挪了挪:“睡觉!”
接下来,岑意言出去开会办事,都会把宗元嘉带在身边。
对此,她还被其他队长嘲笑了很久,说他俩像小学生谈恋爱一样,整天都要黏在一起。
某一天,北部基地给各基地送来一消息:北部基地的研究员们检测到千岭山有异常能量波动,根据异能者的探查和推测,那里很可能孕育着一只五级丧尸,一旦它顺利诞生,就很有可能组织起一场前所未有地丧尸潮,扫荡过所有人类基地。
因为这一消息关乎到全体人类的存亡,队长们并没有刻意封锁,因此各种版本的小道消息在整南部基地内传得沸沸扬扬。
在得到消息的第三天,为了安抚人心,队长们举办了基地建成起第二场代表大会,出席的有异能者代表36位和普通人代表36位。
老秦队长把大致情况给大家说了一遍:“对于该如何应对这一件事,大家有什么意见?”
大家的目光若有若无地就飘向了坐在老秦队长左侧的岑意言和宗元嘉,五级丧尸是大家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存在,现在问如何应对,他们肯定也是第一时间看向基地内最强大的人——他们不上,那还有谁能打得过?
普通人里有汉子大咧咧道:“这事儿叫我们普通人代表来也没用啊,我们打不过,也不懂异能什么的,你们异能者之间自己协商好了。”
有人应和道:“是啊,虽然我们也想贡献一部分力量,但是毕竟没有异能,只能尽量在后方组织物资筹备、运输什么的,至于对付丧尸,你们应该更有想法吧?”
现场陷入了沉默,异能者代表里有人动了动,小声道:“我们二级异能者对上五级丧尸也就是脆皮,伤不了它就没命了,去也是送死,不过那五级丧尸周边保护它的低级丧尸,我们可以对付。”
“是啊,别的都好说,对付丧尸潮,我们在一次次的战斗力都积累了足够的经验,但是人类阵营里也没听说过有五级异能者出现,对上五级丧尸不是找死么。最大问题就出现在这里啊。”
话题的矛头渐渐指向了岑意言和宗元嘉,这两位是基地里目前已知唯二的三级以上异能者。
在这样的目光里,宗元嘉又想起了模糊记忆里那浑身是血、不知生死的岑意言,他拧起眉,周身又涌起了浓浓的戾气:
“因为打不过所以你们就可以躲在后面?让最厉害的人顶上就可以了?”
“难道拥有异能就是原罪?”
“实力强大倒是倒霉?”
刚刚那大大咧咧的汉子一时讷讷无言,他身旁一普通人代表接茬道:“不是,岑队长,宗先生,我们很尊敬也很感激你们,不过宗先生你说的问题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在末世挣扎求生,谁不想有异能呢?”
他说着摊了摊手:“但是我们没有,只能每天忙忙碌碌为基地做哪怕一点点贡献,还要被人轻视。”
“说到底,是我们普通人没用罢了。”
这话说得谦逊,却暗藏锋芒,在座的不少普通人代表还没听完就已经隐隐对异能者面露不满,异能者也对他充满委屈的话外之意有些不忿,想来平日里这两群体矛盾不少。
宗元嘉还要再说,被岑意言拉拉手臂,制止了。
岑意言站起了身:“对抗五级丧尸,算我一。”
说完拉着宗元嘉走了。
宗元嘉浑身泛着低气压,要不是知道拉着他的人是岑意言,他早就甩手走人了。
岑意言拉着他来到走廊尽头,无奈道:“你明知道异能者和普通人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怎么还说这样的话?”
宗元嘉执拗道:“我说的没有道理吗?”
“凭什么要你去冲锋陷阵?”
“他们的命是命,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是,但这件事总要有人去做。”
岑意言叹了一口气,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这人现在脾气硬的很,头发却软蓬蓬的,手感很好,“你还记得你第一天到基地来,看见的买玩具小手机的阿姨吗?”
她见宗元嘉想要辩驳,又继续道:“就算是异能者如秦风,他也盼望着末世有一天能结束,大家不用再疲于奔命,他可以在路边开烧烤摊,让大家每晚开开心心喝酒吃肉。”
宗元嘉抿了抿唇,别过脸去。
“末世已经持续太久了,也给太多人带来了伤痛和绝望。”
“现在有希望能结束,难道不好吗?”
面前的男人低下头,明明高大的身躯在此刻看起来竟然像走到末路的无主小狗狗:
“我不在乎他们,我只在乎你。”
“言言,”这是他第一次叫她“言言”,“我是在高塔里等你来营救的人,我自私得只看得见我自己和你,还有困住我的高塔。外界怎么样,别人怎么样,我都不在乎。”
“你忧心这世界里的所有人,为什么就不在意一下我呢?”
岑意言心像被狠狠撞了一下,又痛又酸,从前他再矫揉造作、故作可怜,她只觉得肉麻,现在看到他这样示弱,却禁不住心痛。
作者有话要说: 末世小可怜这个标题指的就是小宗前期装可怜,后期因为失忆他心里的不安被扩大化了,是真可怜。
*处长发公主故事源自迪士尼童话/格林童话,但言言和小宗的版本做了一些改动,用来隐喻两个人的视角和选择,有点小小的伏笔。
小宗想起的塔里的记忆在39章写到过,小宗就是在缅因星的独立之塔上等待每次战斗结束的言言发来通讯。
第89章 失忆小可怜18
岑意言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 紧紧搂住他的腰,把头埋进他的脖颈处,掩饰着自己湿润的眼眶和微红的眼角, 小声道:“谁说我不在乎你。”
“我刚刚看见大家目光扫向你,明明知道依赖强者是人之常情, 明明知道让你也加入对抗五级丧尸的队伍从理智上来讲是最优选择,但我心里还是不愿意, 还是会生气, 跟你不愿意让我去一样。”
“宗元嘉,经济学上总会做出理性经济人的假设,把人当作一个充满理性、不会感情用事,追求效用最大化的人。”
“但我们终究不可能完全理性,我在意你,也在意大家, 不完全追求个人利益最大化。”
“也正是因为这样, 我才是我,你才是你。”
“我们才能互相扶持着挺过晦暗残酷的末世,存活到现在。”
“这是人类不可避免的劣势,也是优势。”
“而且我知道你也很在意大家,你只是太喜欢我了, 对不对?”
宗元嘉的心一下子就软了下来, 他的唯一弱点就是岑意言,他再厉害,,再聪明,再冷静,在她面前, 也只不过是一个她一哄就一定会甘愿举手投降的人:“你就是仗着我喜欢你。”
“是啊。”岑意言知道他的心意,也绝不会轻视他的这份心意。
他把人紧紧箍在自己怀里,咬牙切齿:“那你带上我。”
扣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捏住他腰间的衣服,半晌才闷闷道:“好。”
几日后,各大基地商量好,派基地较为厉害的异能者们在千岭山山脚集合,众人一起闯过低级丧尸的封锁线,围杀五级丧尸。
从四面八方开来的汽车疾驶在高速公路上,向千岭山汇聚而去。
岑意言小队出发的时候,依旧是那辆越野车,依旧是潘瑶开车。
车里放着秦风新换的《烧烤配啤酒,活到九十九》的炸街歌曲,给后面跟着的车糊了一脸烧烤味。
但饶是秦风努力调动气氛,车后座岑意言和宗元嘉各自闭目养神,气氛一点不似往日般畅快轻松。
两人之间的奇怪气氛潘垚和秦风都明显感觉出来的,但也不方便劝慰,只能互相对视一眼,存着些忧心。
战斗比想象中的还要残酷,无数一到三级丧尸簇拥在山腰以上,守护着他们的王,与异能者展开殊死搏斗。
每一段时间都会有异能者重伤或者阵亡,倒在大雪飘飘的千岭山,浓重的血水一大片一大片地晕染在被踩的七零八落、乱七八槽的雪地里,不似人间。
秦风帮潘垚挡了一下,腹部被一块三十厘米长得铁片洞穿,宗元嘉冷着脸一脚踢上那丧尸的额头,精神力把它脑内的能量晶石震得粉碎,然后回身果决地抽出那块铁片,放出异能帮秦风治疗,飞射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秦风虚弱地躺在地上笑:“妈的,差点以为开不了烧烤店了。”
潘垚在旁边红着眼睛骂他:“你脑子进水了帮我挡?还想开烧烤店,你给我进精神病院吧我艹!”
骂完背着他送他去山脚的帐篷里休息恢复,看着他们俩的背影,宗元嘉的手都在抖。
晚上休息的时候,岑意言和宗元嘉精疲力尽地依偎在篝火旁。
“有没有受伤?”
岑意言笑:“今天面对的都是一到三级丧尸,还没那个能耐伤到我。”
“但再往上就是四级丧尸了。”
岑意言故作轻松:“怕了?”
“怕。”宗元嘉摩挲了一下岑意言的手:“我很弱的,你记得要一直保护好我。”
“你死了,我就活不下去了。”
岑意言嘴边的笑像天边的月亮一样倏然隐去了:“我知道,你放心。”
她突然又想起了那天晚上宗元嘉说得那句话,忍不住去想了一下,如果这个世界真的是虚幻的,只需要一个吻就能解开这深重的灾难,那就好了。
第二天清晨,岑意言从梦里惊醒,面前篝火变为了一摊黑乎乎的碳灰,冒着零星火星,委顿下去,身边的人不见了。
她心里一沉,四处张望了一下,根本看不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不妙的感觉油然而生,她愣愣得在原地占了三秒,突然拔腿就跑,面前的碳灰堆被一脚踩塌,留下深深的一个脚印,未充分燃烧完的木棒发出嗑哒一声,惊醒了旁边睡得四仰八叉的异能者。
他们揉着眼睛醒来,看见一个身影逐渐远去。
岑意言找到宗元嘉的时候,他已经快要接近五级丧尸了,身上一层又一层厚重的鲜血,却看不见伤口,宗元嘉像是每个普通的早晨看到从卧室走出来的她一样,笑着打招呼:“你醒了啊。”
但丛生的藤蔓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困住了她的腿,让她一步都不能动。
岑意言一把拎住他的衣领,原本淡粉色的指甲因为用力过大泛着白,纤细的身影也像一张绷紧了的长弓,仿佛再施加一点力道,便会嘣得一下断裂开来。
她终于褪去了那不为外物所动的从容,像是一块突然开始融化的坚冰,有点不露声色却拖泥带水的狼狈:“你把我放开。”
“好,但是要再等一会。”
看他有想走的意思,岑意言拽得更近了些:“宗元嘉!”
她抖着声音问:
“你当初说的那个睡美人的隐喻,是真的吗?”
“我们从这里出去了,这个世界会怎么样?”
她紧紧盯着宗元嘉,仿佛只要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就能不顾一切地亲吻上去。
宗元嘉一愣,他突然笑了起来,眉目间褪去了近日以来一直氤氲着的戾气,又有了当初初见时鲜活生动、毫无烦忧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