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一切都安排好,她才放心地跟季筠声出了府。
京城的街市与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只是入了秋,天气越发冷了,青石板地上铺着泛黄的落叶,随风打着旋儿。
季筠声见她似有心事,有意要哄她高兴,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去平康楼喝酒。
她盛情难却,苏嫽也不好拒绝,只是实在提不起兴致,喝了几杯后便不再饮了。回府的路上,她看见路边有卖红豆糕的妇人,便停下来买了几个,想着带回去给容渊吃。
刚进府门,还没走多远,迎面便撞见苏行山正送李悯往外走。容渊和乌啼跟在后面,一同送李悯出去。
苏嫽停住脚,惊讶地问:“舅舅来了?”
李悯笑着点了点头,“听说相爷回府,我便想着来看看,正好有些事要与相爷商议。”
苏嫽有些担忧地看向苏行山,“爹爹的身子可好些了?”
“好多了。”苏行山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回去,“你先回去吧,我和你舅舅还有几句话要说。”
苏嫽点头应下,朝李悯福了福身,便转身朝香玉小院走去。容渊跟在她身后,轻轻去勾她的掌心,“姐姐出去玩,又不带阿渊。”
苏嫽无奈道:“那时候你不是在练剑吗?再说了,姐姐也没心情出去玩,只是不忍让筠声担心,才陪着她出去走了走。倒是你……方才爹爹带你见过舅舅了?”
容渊也没瞒着她,如实答道:“听说大将军来了府上,我便央求相爷让我见一见大将军。大将军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也答允与我联手。”
“舅舅已经有计划了?”
“大将军的十万大军很快便会抵达京郊。到时候,我会率白羽骑吸引铁衣卫的注意,大将军趁机率军攻入皇宫。另外,西洲王还答允借六千死士给娘亲,条件是要她带着神女殿下一同回西洲去。”
“神女殿下?”苏嫽愣了愣,“可是,神女殿下和太子不是马上就要成婚了吗?”
“姐姐说的没错。”容渊推开卧房的门,侧身望向她,“所以,娘亲打算在神女大婚那日动手。太子大婚,城中必定十分热闹,是动手的最好时机。”
“可是……”苏嫽越听越觉得不安。舅舅征战沙场多年,也算是大楚经验老道的名将,可阿渊呢?他还只是个孩子啊……
“姐姐是在担心我吗?”容渊突然凑上前来,朝她弯了弯唇角。
苏嫽咬唇道:“我自然担心你。你还这样小,刀剑无眼……若是出了事可怎么好!”
容渊从身后抱住她的腰,在她的后颈上撒娇似的蹭着,“姐姐不用担心。我自小随爹爹习武,凭我的本事,连白羽骑的统领冯琪大人都不是我的对手。”
“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苏嫽显然不大相信他的话。
她掰开容渊的手,起身朝床榻旁边的小桌走去,“算了,不说这个了。先把羊乳喝了吧,等一下我让月枝把燕窝热一热也端过来。”
她还没迈出几步,腰肢忽然又被人牢牢抱住。
容渊不依不饶地黏上来,修长的手指不安分地挑着她腰间的系带。他附在苏嫽耳旁,含着笑的声音酥酥麻麻地落下来:“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许久没和姐姐亲近了。姐姐抱抱阿渊好不好?”
苏嫽转过头,无奈地瞪了他一眼,“阿渊,别闹。”
话音将落,她腰间的系带忽然被他一下子抽了出来。衣裳松松垮垮地垂下来,她惊呼一声,下一刻,双眼却被那条带子轻柔地覆住。
他的指腹在她的唇上来回摩挲,一片漆黑之中,少年压抑着情.欲的声音低低地落在她耳畔。
“姐姐,阿渊想要……可以吗?”
第49章 燎原(三) “姐姐是我的。哪儿都不许……
“阿渊, 别这样……”苏嫽脸颊滚烫,羞恼地偏过脸去,“你……你还小。”
容渊闻言, 非但不觉得失望,反而愉悦地勾了勾唇角。
姐姐只说他还小, 却并未拒绝他。
他笑着贴上前去, 温柔地含住苏嫽的唇瓣, 一点点辗转厮磨,“阿渊只是想亲姐姐。姐姐在想什么呀,嗯?”
“你……”
苏嫽又气又羞, 用力推开容渊,一把扯下眼睛上蒙着的带子,气呼呼地说:“再说这样不知羞耻的话,我便不许你再进我这屋子了!”
容渊不紧不慢地跟在她后头,挨着她在床榻边坐下,“好好好,姐姐不许我说,那我不说便是了。”
苏嫽仍旧偏着脸,没好气地把盛着羊乳的小碗递给他。容渊接过来, 一边用银匙搅着碗里的羊乳,一边说:“姐姐, 再过十日就是太子与神女大婚的日子了。那日城中必会大乱,姐姐先跟相爷去苏府旧宅躲着, 我会派人在暗处保护。等我这边的事了了, 便来接姐姐。”
他倾身过去,漂亮的眸子直勾勾地望着苏嫽,声线低哑勾人:“姐姐, 跟阿渊去西洲好不好?”
苏嫽愣了愣。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现在才意识到,容渊与乌啼已经母子相认,日后自肯定是要跟着乌啼回西洲去的。
她自然舍不得容渊,可是她若跟着容渊走了,那爹爹怎么办?
容渊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便又劝道:“我已经知会过相爷,待报仇之事一了,便让他带着姐姐一同随我去西洲。西洲虽远,却僻静清幽。姐姐先在那儿住一阵子,若住不惯,阿渊再陪姐姐回来就是。”
他为她想的如此周全,苏嫽也不好说什么,便抿唇点了下头,轻声道:“好。”
容渊这才笑起来,把手里的碗推还给苏嫽,眼巴巴地望着她,撒娇道:“要姐姐喂。”
黏稠乳白的羊乳沾在少年的薄唇上,苏嫽用指腹替他抿干净,他偏又凑上前来,把她沾染了羊乳的手也舔的干干净净。
“唔……姐姐,阿渊还想喝。”
*
府里好不容易安生几日,一转眼,便到了太子与神女大婚之日。
街市上早早便喧嚷起来,看热闹的人群挤满了街道,个个儿踮着脚朝皇宫的方向张望着。
苏嫽站在苏府门口,忐忑不安地望着眼前热闹的长街。她想,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还不知道,一会儿,这京城里便会掀起一场动乱。
至于会乱成什么样子……她也不知道。
苏嫽不安地攥紧了帕子,侧眸望向站在一旁的苏行山。从宫里折腾了一番回来,他苍老不少,背也驼了许多。
她心疼地蹙了蹙眉。
“嫽儿,嫽儿!”季筠声清亮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苏嫽闻声抬起头,季筠声飞快地穿过人群跑到她身边,气喘吁吁地说:“还好赶上了,若再晚一会,可就看不着神女殿下的花轿了!”
苏嫽笑道:“瞧你跑的,发髻都散了。”
季筠声倒是毫不在意,胡乱用手抓了抓头发,又问:“你表弟怎么没跟你一块出来?”
“他不爱看热闹。”苏嫽垂着眼敷衍了一句。
季筠声站了一会儿,嘴闲不住,便又絮絮叨叨地抱怨起来:“对了,昨儿个梅擅不知道搞什么鬼,巴巴儿地跑到季府来,说什么今日城中有大事发生,若有危险,让我往西城门那边跑。他说的神秘兮兮的,听着还真有那么几分真……”
她话音未落,人群忽然喧闹起来。苏嫽侧身望去,原来是宗琉的花轿出了苏府的偏宅,正路过长街往皇宫的方向行去。慕容琅骑着马立在长街的另一头,等着迎接花轿。
大红的花轿徐徐穿过长街,如同一簇绚烂的火,碾过秋日萧瑟的街道。路边的百姓拼命伸长脖子,想看看那位神女殿下今日的装扮,而苏嫽只是沉默地站着,一颗心高高悬起。
花轿从她面前经过时,恰好一阵大风吹过,扬起了绣着牡丹的红色车帘。那一瞬,她瞥见了轿中端坐着的宗琉。
她未着嫁衣,依然是一身纤尘不染的素白。一面小巧精致的绣扇挡住她精致的脸孔。
车帘即将落下的那一刻,她将手中的白色绣扇丢了出来。
苏嫽的心蓦地一紧。
一阵清透的铃声瞬间响彻天地,似洋洋洒洒的雪花,将这条长街铺满。铃声不歇,愈响愈烈,紧接着便是厚重的马蹄声从长街一侧传来。
苏嫽连忙踮起脚,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只见一人一骑飞驰而来,身后跟着一队铁骑,黑马玄甲,腰间皆缚白羽为饰。为首那人骑着一匹高头黑马,却穿了凛凛一身白衣,当真什么也不怕似的——
他的脸上,戴着一张小猫面具,只露出一双清冷幽深的眼睛。
是容渊。
慕容琅看见那一队铁骑的装束,登时脸色大变。
羽铃响时,白羽尽出——他没有想到,他一直费尽心思搜寻的白羽骑,竟会在他大婚这日现身。
容渊策马上前,直奔花轿而去。慕容琅连忙大喝一声:“保护神女!”
那是他的新娘子,若当着这么多百姓的面被人劫走,那他这个太子的脸还往哪儿搁?
白羽骑和慕容琅带来的一队铁衣卫瞬间缠斗在一起,百姓惊慌失措,不知发生了何时,连忙四散逃窜。
苏嫽有些担忧地望着马上的容渊,她知道,容渊此举一是为了带宗琉走,二是为了给李悯拖延时间。
此时,李悯应该已经率领西北十万大军,绕路朱雀门,直取皇宫。
“嫽儿,快走吧。”苏行山扯住她的衣袖,匆匆忙忙地往前走。雪芽和月枝抱着提前收拾好的包裹从府里跑出来,紧跟在他们身后。
“爹爹,我们不是应该回旧宅去等阿渊吗?”苏嫽狐疑地看了一眼四周,“这不是去旧宅的路啊。”
“城中太乱,一会儿大将军的西北大军和铁衣卫打起来,城里还不知道要成什么样子呢。还是先到城外去避避吧,爹爹已经准备好了行李和银钱,先去江镇的宅子里住着,避一避。”
“可是……”
苏行山扭头看她一眼,“嫽儿,你不会真想跟阿渊去西洲吧?”
苏嫽噎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爹爹不是也要同去吗?”
“我只是随口敷衍一句,哪儿能真的跟他去西洲?他的母亲是西洲王女,而咱们是大楚人,西洲王未必容的下咱们。还是老老实实在大楚待着吧。”
苏行山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她挤出惊慌失措的人群,往城门方向走去。
苏嫽跌跌撞撞地跟在他后头,一面走一面转身,不安地望向皇宫的方向。
昔日金碧辉煌的皇宫,此刻却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光冲天,将白昼染上绚烂的火色。
苏行山拉着苏嫽跑到城门口,却发现白羽骑早已将城门封锁。不得已,他只好又往西城门的方向跑去。
西城门离皇宫极近,近的可以闻见火烧过后的干燥气味。火舌甚至蔓延到了附近的街道,将几处无人居住的矮房毫不留情地烧成灰烬。
嘶喊声穿透宫墙,在长街上方回荡。人群乱成一团,个个儿都挤破了头,往西城门奔去。
苏嫽和苏行山被人群挤散,她下意识地喊了声“爹爹”,却被越挤越远。
她险些摔倒,再抬眼时,面前却停了一匹高大的黑马。
白色的衣摆贴着马黑亮的毛皮,被风吹的猎猎作响。苏嫽抬起脸,一张再熟悉不过的小猫面具映入眼帘。
那是灯节那晚,她亲自为阿渊挑的。
容渊松开缰绳,把剑收入鞘中。剑尖滴下几滴血,将他雪白的衣角染上妖艳的红。他翻身下马,走到苏嫽面前。隔着一张面具,他的呼吸依旧炙热滚烫,拂在苏嫽的脸颊上。
他慢慢逼近,直到脸上的面具离苏嫽只有毫厘之距。苏嫽脚腕发软,想往后退,却被容渊狠狠锢在了怀里。
“姐姐要去哪儿?”
他一只手锢着苏嫽,另一只手慢慢移开脸上的面具。他脸上不再是往日那副乖顺的笑脸,眸色幽深,如夜幕铺悬。
“我……”苏嫽咬着唇,支支吾吾地想要解释,却说不出话来。
容渊眼尾猩红,咬着牙一字一顿,身后是倾塌一地的宫墙,和潋滟流转的烈火燎原。
“姐姐是我的。”他轻咬她的耳根,将气息揉碎了,一寸一寸喂进她耳朵里,“哪儿都不许去。”
第50章 燎原(四) “心上人。”
容渊捏着面具的一角, 轻轻去蹭苏嫽的鼻翼。他的眼睛里完完整整地盛着她,低眉侧眸之间,欲望几乎从他微张的唇瓣间喷.涌而出。
“姐姐, 说好了跟我一起去西洲的……姐姐骗我,嗯?”
“我没有……只是爹爹说如今城里不太平, 要带着我去城外避一避。”苏嫽垂着眼不敢看他, 声音小如蚊呐, “我没想骗你。”
“那姐姐那日说的话,可还作数?”
“自……自然作数。”
容渊这才将面具挪开,只是仍将她牢牢禁锢在怀里。苏嫽在他怀里小小地挣扎了一下, 才说:“你……你先放开我。”
“不放。”容渊的手不松反紧,“我要是松手了,姐姐跑了怎么办?”
苏嫽无奈道:“我能跑哪儿去?你快松手。”
容渊不依不饶,“那可不行,阿渊要把姐姐带在身边才放心。一会儿我让冯琪带相爷先回偏宅去。对了,忘了告诉姐姐,大将军那边已经得手,娘亲带着西洲死士攻入清元殿,如今已生擒了楚安帝。姐姐要不要随我一同入宫去, 看看热闹?”
听得李悯已经得手,苏嫽立刻松了口气。但她心里仍然十分犹豫。她很想和容渊进宫去, 当面质问楚安帝为何要杀她的娘亲。可是她又怕给容渊添乱,便小心翼翼地问:“我若跟去, 会不会给你添麻烦?舅舅刚攻下皇宫, 局势还不安稳,我不想给你们添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