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挑衅玉儿是我的
沈玉内心不愿交流的情绪达到了极点,几乎想就地找个地缝钻进去,可本着礼教,他还是端端正正地回了人一句:“正是。”
他说得简短又迅速,面上摆出一副极不情愿的样子,满心都在祈祷此女千万不要说自己就是王颖钏,被陛下听见可就不好了!万一陛下听见,一时冲动当场就给他指婚了该如何是好?
陛下那般善解人意又体恤臣下,若是知道这个女人跟他有着婚约......
沈玉不敢再想。
谁知,王颖钏的情绪登时高涨,看着他激动又欣喜地就来了一句:“我是王颖钏啊!你可还记得我?”
沈玉眼前直发黑。
若不是身在三楼,或许,他就跳了。沈玉想。
精心安排了二人会晤的舒皖面沉如水,全副心思都放在沈玉身上注意着他的反应,她怎么觉着,先生好像一点也不觉得高兴?难道是因为自己在场,他不敢表现出高兴的样子?
舒皖往后一坐,脊背贴上椅背,抬眸笑对王颖钏一句:“原来是你,久仰。去年王家的那场婚事办得名动京城,我还去瞧了一眼。”
王颖钏一顿,似乎才想起自己的夫郎还在,悄悄望了一眼,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紧巴巴地又坐了回去,干笑一声:“姑娘谬赞了。”
“谬赞?怎么能是谬赞呢?王姐姐真是谦虚了。”舒皖眼中笑意愈深,陷入回忆般徐徐介绍道,“那日光是地上铺就的朱绮罗毯便从贾府门前直绕到了王府,宝马香车跟了一路,沿路发散铜钱与民同乐......”
舒皖悠然道:“不愧是贾王二府联姻,真是羡煞旁人。想必这位就是王夫主了,果然俊美拔尘,你二人女才男貌,好生登对呀。”
外人显而易见的恭维吹捧之语,听见耳中应该高兴非常才是,然而王颖钏只是僵硬地笑应着,一副显而易见的尴尬模样。
看来她是记得与沈玉的婚约的。舒皖眸子冷了冷。记得,却为了前程锦绣,先人一步娶了高门之后,明知不过两年沈玉便能出宫,却连这点时间都不愿等,难道真想着沈玉主动上门去给她做二房不成?!
愠怒之余,舒皖又忍不住往沈玉的方向瞧了一眼,只见男人微微低着头,快要看不清他的神色,目光飘向窗外,街上万千灯火映入他的眼里,好似闪着微光。
舒皖心尖一颤,他不会哭罢?
“若是微臣喜欢,便会一辈子喜欢。”
沈玉昨晚说与她的话清晰地响在舒皖脑子里,她忽然觉得自己做得过分,为了一己私欲,将她的先生欺负成这样。
舒皖一下子舍不得了,没再同王颖钏搭话。
可王颖钏却又看了过来,她拿了副新的筷子,夹了自己桌上的一块红豆糕给沈玉递去,微笑道:“我记得你爱吃......”
糕还没送到,只堪堪越过桌子中间那道栏板,却是另一双筷子迅速飞来,直接打掉了王颖钏手里的筷子,那双筷子连同糕点,便尽都掉在了桌子上。
王颖钏愣住了,舒皖亦是。
她根本没反应过来,只是刚刚那一瞬怒急攻心,眼中便只剩下那糕,等她再清醒些时,红豆糕已经这样了。
什么叫记得?什么叫爱吃?好似他们之间有着无数可以共同缅怀的记忆一般!
不就是过去?谁还没有了?
“呀,脏了,不能吃了。”舒皖满眼噙满了妒忌,可她极快地掩饰了起来,没人发觉,她便又惊讶道:“原来姐姐不是夹给我的呀?”
她本来就生得雪白纯稚,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望着王颖钏,欺骗性极高。
王颖钏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好折回,又夹了一块放进舒皖的碗里,淡笑道:“怎么姑娘也爱吃?我与阿玉是从小见过的,那时他便喜欢,我到现在还记得。”
舒皖不冷不热地哼哼一声,脸上的笑就快要挂不住,眼见着王颖钏竟然又要重新给沈玉再递去一块,她就又疯了。
她站起身,拿自己用过的筷子,给这桌上一直不曾说话的贾氏夹了一块荷叶糯米鸡过去,笑眯眯地道:“哥哥也吃呀!”
贾氏本不怎么高兴的脸色好似又白了些。
与此同时,跟着不好看的还有王颖钏的脸。
她的语调很快沉重下来,面上也有些不悦,扔下筷子立刻道:“姑娘难道不知外女是不得夹菜给别人夫郎的么?”
王颖钏见舒皖年轻,自己又是京中名门大家,这话说得毫不客气,料定了舒皖不敢反驳。
可舒皖眸光一闪,对着王颖钏那张发黑的脸就迎了上去,直勾勾盯着王颖钏的眼睛,吐息道:“哟,原来姐姐知道呀,我还以为你们王家,不教这规矩呢。”
两对眸子相接,王颖钏几乎能清晰地看出此人眼中的挑衅与怒火,明明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可当对方逼视着她,王颖钏居然觉出一股难以消受的威压来。
此女究竟是谁?京城中还有哪个高门子弟是她不曾见过的?
王颖钏方才质问时的嚣张气焰顿时被压了下去,她抿紧了唇,努力回想着,难道难道,她得罪了什么贵人?
方才她初见沈玉,只觉得这小姑娘或许是后来孔萼又收养的什么义女......王颖钏的视线飞速掠过此人穿着打扮,确实是富贵精致的,可......
女子黑漆漆的眼瞳就那么盯着她,似乎在等她给一个答案,王颖钏心里有些后怕,这姑娘举手投足间表现得就像沈玉的正经妻主一样,难道是宫里那位将沈玉赏给了什么人?她却不知?
临近秋闱,王家事多,跟朝中贵人间的联系确实少了些,难道这几日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不成?
不管三七二十一,汴京贵地,还是小心为上,王颖钏只得先赔罪:“抱歉,是我唐突了。”
舒皖冷笑一声,这才重新坐了回去,正色道:“贾大人若是知道你当着她孙儿的面朝秦暮楚,怕是会高兴得一晚上睡不着觉。”
“这位姑娘......”王颖钏赶紧赔起笑来,“这好好的坐着吃饭,提这些做什么呢?今儿是七夕,大家便都高兴高兴,好生回去了便是。”
今日是七夕吗?
一直把自己龟缩在角落的沈玉听见这么一句。他浑身一颤,将视线偷偷落在陛下身上,心头微妙。
陛下知不知道,今日是七夕呢?陛下怎会这个时间段约他出来,是恰好有了兴致,还是......沈玉悄悄又把自己往栏杆上缠了缠,心里忍不住往另一个方向无限延伸而去。
若是陛下有意而为之,她是不是,是不是在暗示他什么?
沈玉两耳通红,觉得自己热极了,只想多吹吹夜里的凉风。
“再挤,可就要掉下去了。”舒皖看着男人的模样,皱了皱眉道,“回来好好坐着,吃些东西,我们去街上。”
是。
沈玉在心里默默这样回了一句,乖乖回到方才的位置坐好,夹了一块咸玉酥放进嘴里,闷闷地想好像不如宫里的好吃。
王颖钏见沈玉这么听这丫头的话,刚刚那猜想又落实了七八分。
舒皖这才满意一笑,掠向王颖钏,呵呵地道:“玉儿他现在不喜欢红豆糕了呢。”
女子笑容明媚动人,她头上那顶玉钗上坠着的步摇轻轻晃动着,王宝钏眼眸一颤,细细观察了一瞬,才惊觉那只钗的形状,竟然是一只凤!
难道,难道她就是......王颖钏从头凉到脚,连话都不敢说了,僵硬地转身过去坐着,安静如鸡。
目的已成,舒皖再不愿与王颖钏多作接触,斜睨她一眼,悠然道:“我们吃好了,要出去。”
王颖钏片刻也不敢耽搁,立马起身让道,又催促她的夫郎:“快快,给贵人让路。”
那桌上的菜,舒皖一点也没动,不过她心情大好。今日王颖钏但凡有点脑子,都再也不会来招惹沈玉了,而她便可以在沈玉伤心难过的时候,主动上前嘘寒问暖。
多么美好。
“吃好了吗?”舒皖虚扶了沈玉一把,轻轻地问。
“好了。”沈玉乖乖回答,悄悄打量着陛下的神色,想陛下有没有生气,有没有动了一点想折回去对王颖钏说话的意思,他连脚步都加快了些,几乎要走在舒皖的前面。
舒皖便伸手牵好他,道:“街上的小吃零嘴也不少,我们买些。”
方才在杏芳斋楼上只是远远地瞧着,待下来走了,沈玉才更觉街上人流络绎,合街的花灯琳琅满目,所有行人无一不是成双成对、喜笑颜开。
有的人在往自己夫郎头上戴花,有的在河边放着愿灯,有的去画师前,给自己和夫郎描一幅小像。
沈玉一个一个地看着,看着那些人欢喜又恩爱的模样,而他的手,却被陛下紧紧握在手里。
他不知该摆出怎样的神色,只是觉得浑身不自在,心里却又存着几分欢喜,心想在旁人眼中,或许也当他和陛下是那样的关系。
“这只簪子,多少钱?”
陛下忽然停了下来,指着一家铺子里呈在雪色绒皮上的那只白玉簪子问。沈玉只看了一眼,就觉得那簪子虽是无暇白玉,在灯下却焕出流光溢彩的颜色,真真是好看极了。
掌柜的和气道:“三百两银子,姑娘。”
舒皖点点头,“包起来,我要了。”
那掌柜似乎从未做过如此爽快的生意,还是三百两纹银的大单,惊得张了张嘴,忙不迭让伙计去取椟子,又见姑娘身上单薄,不像是能存三百两银子的模样,这......
舒皖看了中年掌柜的表情一眼,就顺手从袖子里抽出三张银票,直接交到掌柜手中,莞尔一笑。
“哎哟贵人,恕我眼拙,眼拙了。”她知是自己冒犯了,连忙赔罪,又夸,“不愧是大家风范的贵人,您二位真是一对璧人,天造地设,天作之合。”
沈玉默默听着,忍不住垂下眼去,心道他这样的人,如何能配得上陛下呢?
与此同时,他眼前却出现了一只簪子,流光溢彩,通透非常,沈玉猛地抬眸,便撞进陛下含笑的双眸中。
“陛下,这......”他惊讶得连称呼都忘了,只是说得很小声,并未有人发觉,“微臣不能要。”
舒皖挑了挑眉,不由分说将椟子放进沈玉手里,自以为霸道非常地说了一句:“朕,不容你拒绝!”
第30章 灯市朕好想吻他
闹市灯如昼,万千明亮灿金汇成一片海,揉进青年纯澈的眸子里,他本就生得仙玉之姿,合着如数光景终于有了一丝一毫的红尘气息。
舒皖睁大双眼,瞧清了沈玉眸中的神色后懊恼地跳脚道:“你...你笑什么!”
这怎么跟书上说的不一样?书里的霸总在说出这些话时,他怀里的女人分明娇羞极了!
被陛下这么一说,沈玉那点细微的笑意就再也掩饰不住,他扬起唇角,竟是清澈明晰地笑了一声,笑音浅浅的,混着他素来清悦的声色,尾音总有些缠绵的勾人。
真是大胆,放肆,不可理喻。沈玉内心批判着自己,双手稳稳地捧着那只木椟,雪玉簪子上的流光映进他如星的眼眸里。
怎么能够笑陛下呢?可他就是觉得,陛下方才可爱极了,他从来没听过陛下用那样故作威严又不好意思的语调跟他说话,佯装的成分很明显,轻易就能听出破绽来。
只为了要让他收一件东西。
舒皖雪白的双颊粉得透彻,所幸街灯金红相衬,并不明显。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舒皖不明白,此时此刻又没空去想。
她一双眼睛尽数黏在沈玉脸上,只觉得那点笑容如此惊艳、如此美好,她一生中那样多的年华里,从未有一个男子这样对她笑过。
舒皖看着沈玉淡色的唇,心里忽然激起一丝涟漪来,这丝涟漪很快化成一股冲动,她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里面好像被塞了一只鹿,又跳又撞的,她几乎想瞬间将沈玉拉下来。
再吻他。
那唇瓣一定又香又软。
何处传来一声叫卖,与二人离得很近,几乎乍在舒皖耳边,她浑身一颤,方才滋生出的欲念就化成了烟水,朦朦地笼在心上,盘在心坎里,沉甸甸的,却不再冲动了。
她怎么能对先生有这样的想法?他这么好,她应该敬重他,爱护他,怎么能心生邪念呢?
根深蒂固的女德思想将舒皖好不容易生出的妄念又拉了回去,这样不好,她轻轻地告诉自己,却又相悖地去牵沈玉的手,拇指抚过他的手背。
舒皖抬头,修长的颈子弯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来,扯了扯沈玉的袖子道:“玉儿蹲下来,我给你戴上。”
沈玉又害羞了,他真的好容易害羞,一害羞起来,耳尖就粉得厉害,可他还是乖乖蹲了下来,蹲在舒皖身前。
“我一直觉得若有一只簪子配你,一定很相衬,今日总算是见到合适的了。”舒皖徐徐说着,将雪玉簪子插进沈玉丝绸墨玉似的发间,她与沈玉透粉的耳尖离得那样近,好想就这样亲一亲。
“好啦。”舒皖素手拂过沈玉发间,亲自将人扶起。
沈玉低顺着眉目,望着陛下盈盈明亮的双眸,他不知那簪子戴在他的头上是个什么模样,可这是他第 一回收到一件像样的礼物。
自幼时起,年节时分都是老师亲自下厨做饭给他,老师去后,便再也没有了。
好像世上那些欢庆都与他无关,无人与他相交,无人与他诉话,更无人会送他东西。
可是在陛下这里,他好像活过来了一般。被注视着,被看重,甚至被保护,沈玉悄悄地看着陛下手上逐渐淡褪的那个疤痕,他才知道,原来得圣恩眷顾,是这样开心的一件事。
“去喝红豆汤吗?”舒皖问,“我瞧你在桌上没吃多少,渴不渴呀?”
沈玉点头,心道陛下才是真的什么都没吃,随着陛下往人群中心走去。
夜间起了凉风,舒皖才刚感觉到一丝冷意,那风便吹不到她了,她回头一看,是沈玉站在她的斜后方,用袖子替她挡着。
舒皖心软成一滩水,想喝完红豆汤就回去罢,先生身子还不好着,乏不得的。
沈玉喜欢红豆汤的事,还是舒皖托闻钦偷偷打听来的,她忽然觉得这种小事,不该让闻钦一人做尽,也许她是时候在宫里养个心腹奴婢了。
红豆汤这样的小吃就坐在街边吃滋味最好了,这家的红豆汤里还浮着糯糯的软糕,含着清淡的甜味,十分好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