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贵妃也扶着她妹妹许青芷站了起来,“什么何至于此?分明是她来推了青芷,她自己伤了那是咎由自取,就是闹到官家面前,我也不怕你们胡呲。”
阿鱼看她有恃无恐的样子就猜测她是要耍无赖了,或许闹到官家眼前还真是她们吃亏,看轻尘也为难的样子就知道自己猜得不错,拍拍轻尘的手示意她自己无事,绕着许贵妃离开了。
许贵妃看着她们的背影颇为得意,便继续牵着妹妹的手前行,却未见妹妹眼中的委屈。
阿鱼跟轻尘回到庆宁宫中便急忙唤了太医前来,好在只是擦破皮,上好药阿鱼自嘲道:“我这只手真是命途多舛,刀伤有它,摔伤也有它。”
轻尘却十分自责,在一边心疼地看着她的手,“都怪奴婢没护好姑娘。”
“律法可不怪罪护卫,只会追责凶手。”阿鱼叫她坐在一边,温声道:“这许贵妃既已失宠了,怎还如此跋扈?”
“这就是她那个妹子,青芷姑娘的功劳了,昔年许贵妃也是生育了一个公主的,去年薨了,没多久许贵妃就接了青芷姑娘进来,青芷姑娘跟那位公主实在肖似,官家感怀,曾说那位公主长大应同青芷姑娘一般模样,即使官家不再宠爱许贵妃,也还常去她宫中小坐,看青芷姑娘玩耍的。”
阿鱼恍然,“难怪如此。”她站起来喝了几盏冷茶水,想了许久才道:“依你所见,姐姐如今怀有身孕,许贵妃是否会对她下手?”
这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先前灵雨怀孕后也同她们说过此事,叫宫中人万事提防,如今这般拙劣的出气法子许贵妃都敢使出来,又想到她先前亲生孩儿都能利用,心中都是后怕的。
她便实话道:“自是会的,许贵妃一家都是仰赖她的荣宠过活,她娘家今年已经几次入宫了,每回都要拿许多东西出去,她自进宫便从未失宠过,是咱们娘子来了她才失宠,她又不是个聪慧的,身边就几个嬷嬷有些脑筋,不过也算不上什么,在她们眼中,只要除掉了娘子就能复宠。手段不是没使过,先前嫁祸朝雨跟侍卫有私情,官家反查出来是皇后宫中人有不检点,叫皇后更是恨她,还有往自己碗里下毒,说是娘子干的,只是她手底下的人实在不经事,一打就招了,也没说是许贵妃干的,说是她宫中一个嬷嬷……”
阿鱼听着都觉得好笑,顿觉这许贵妃光长了脸蛋没长脑子,想到今天那个小女孩,倒下时自己还伸手护了她一把,倒不是心善,就是想着未必不能利用她一把,便问道:“青芷姑娘那儿,像今日这样的事可有发生过?”
轻尘点头,“上个月,陈淑妃身边一个养女就是因为跟青芷姑娘起了冲突,让青芷姑娘不慎落水,才被送出去了。陈淑妃跟娘子一并去向皇后请安时,陈淑妃就诉苦说是许贵妃自己推了青芷姑娘下去,赖在了她那养女身上。”
阿鱼听完之后看了雁影一眼,对轻尘道:“那位公主终究是已去了的,许贵妃这般利用自己的孩子实在不该,这青芷姑娘也是无辜,在家好好的,被她拉进宫来四处陷害别人。我看官家未必就不知道许贵妃是陷害别人,只是子嗣艰难,先前那位公主又得他宠爱,这才移情到了青芷姑娘身上。不过人终究要往前看的,与其叫青芷姑娘在宫中受磋磨,不如咱们做个好事,送她回家。”
“五姑娘是说?”
“姐姐腹中的也是官家骨血,青芷姑娘再像终究也是外人,许贵妃如此愚蠢,官家想必早已对她失望。”说着就叫她跟雁影俯身过来,交代了几句。
轻尘眼睛一亮,笑道:“若是此法得行,娘子往后也能放心下来,少了她,这宫里也该清净许多了。”
“这事万不能叫姐姐知道,只你、我、雁影三人就好。”
“奴婢明白的。”
阿鱼便对雁影一笑,等到了屋子里她便想歇上一会儿,雁影却不肯睡,“姑娘回回行事都大胆,奴婢脑子没那么聪明,还得多想想。”
阿鱼倚在床上拍拍她的肩,“放心,论讹人,你家姑娘还是在行的,她要是不对姐姐动坏心,我也不敢管这么宽,可是她是个真恶毒的,我怎么放心姐姐怀着身孕,身边还有这么个又蠢又毒的。”
雁影也想到灵雨的处境,只好无奈地叹了口气。
第88章
灵雨回到庆宁宫时阿鱼仍还睡着,许贵妃自然是去亭中找了官家的,也说阿鱼推了许青芷,官家信没信她不知道,但是他还是仔细问了许青芷可有摔伤。如今未跟她一起回来就是在看许青芷泛舟,她不耐跟许贵妃待在一处,便先回宫了。
她叫来轻尘问今日真相如何,轻尘便一一答了,只是隐去了阿鱼受伤这一段,听到妹妹没受伤便放下心来,又去她屋中看了看,见到她跟雁影主仆二人都睡得熟便离开了。
等到用晚膳时官家又来了,灵雨便叫朝雨去唤阿鱼来,朝雨去了片刻又回来,说阿鱼此时吃不下,轻尘便道她去哄哄,过了许久才回来,“还请官家跟娘子先用,五姑娘说晚些时候再吃。”
灵雨却急了,“她午间便没吃些什么,一整日都光吃果子糖水了,这会子又不吃,从前不见她这般任性,是我进宫后她在家中养坏了脾气?”
轻尘怕她生气,忙安抚道:“娘子莫气,奴婢瞧着五姑娘今日吃着那些瓜果已是尽够了的。”
官家在一边坐着也听到了动静,“不想吃便罢了,许是在使小孩性子,晚些时候给她另做就是了,你别气坏了身子。”
灵雨听他这话就知他是明白今日许青芷摔倒跟阿鱼无关,却不肯说许青芷什么,白叫阿鱼受了委屈,坐下之后也还是气结于心,官家看她还这模样怕她动了胎气,便对轻尘道:“你去将五姑娘叫来,就说是朕命她来用膳。”
轻尘遂领命去叫人,过了一会儿阿鱼便过来了,向座上二人行了礼,灵雨一看到她气就消了,叫她来身边坐下,朝雨轻尘在三人身后布菜,灵雨不时朝阿鱼看几眼,刚开始还好,没多久就见她端碗的手在颤抖,忙将碗筷放下,去捉她的手来看,阿鱼一看到她动作便放下碗将手往后藏,灵雨却急了,也顾不得官家在此,“手怎么抖了?”
阿鱼对她笑笑,“就是今日采莲蓬时太用力了,手有些酸罢了,无碍的,姐姐快些吃饭。”
她如何肯信,猜到是在园中摔倒之时伤到了,叫朝雨将她制住,去掀了她左手衣袖来看,便见她手臂上缠满了白布,急得沁了泪珠,“这是怎么伤的?”
官家也起身走过来看了一眼,见着白布上隐隐渗出些血迹来,实在可怜,问道:“可有叫了太医来看过的?”
轻尘忙答道:“太医已经上了药的。”
“受伤这事怎么没跟我说?”灵雨显然气急,官家安抚着她坐下,威严看向轻尘跟阿鱼,“究竟怎么回事?”
殿中宫人都急忙跪下,轻尘似乎犹豫了半晌,才向官家磕了个头,将御花园遇见许贵妃一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五姑娘听说官家将青芷姑娘视若儿女,便不敢叫娘子知道此事,怕娘子跟官家起了嫌隙,才不许奴婢说出来。方才不肯来用膳,也是这般原因。”
阿鱼垂着脑袋站在灵雨身边,微微拉了一下她的衣衫,小声道:“姐姐,我往后再也不敢了。”
灵雨却觉得委屈,看着她的手臂流泪,“你又没有做错什么。”
官家在一边自然听得出来她话里埋怨,就要叫人去将许贵妃跟许青芷喊过来责问,叫灵雨阻止了,“算了,是阿鱼今日不该走那条道,青芷也是无辜,叫了她来又怎么样?还能再推她一把不成,官家还是先用膳吧!”
官家看她也不想追究的样子,遂更爱她的明事理,对许贵妃本已经十分厌恶了,想到如今大皇子也在陈淑妃处,她这生母位分低不低的也无谓。
灵雨之所以这么说也是摸透了官家的性子,他若爱,许贵妃当年在宫中跋扈甚至结交朝臣之时,也不见他厌弃,他若不爱,在他眼中也只是个恶毒无脑之人,自己往后又何尝不会成为下一个许贵妃,自当博得贤名为自己谋后路,往后他若厌弃,就算不看在连杜两家,自己在为人上就该立于不败之地。
至于许贵妃,她想着眼底便是一恨,既敢对阿鱼动手,总要能接得住报复才是。
用过饭后,阿鱼便嗫嚅道:“姐姐,我想回去了。”
灵雨虽不舍,但想到她在宫中受这无妄之灾也是可怜,就应了她,倒是官家不同意了,“就在宫中养好了伤再回去,免得你姐姐挂怀。”
阿鱼听着便看向灵雨,才点点头应下,官家看她脸上还有些又惊又怕的余韵,安慰道:“你放心,往后不会叫你再受了委屈。”
灵雨这才心情缓和了些,叫轻尘她们带着阿鱼去外面玩,看着她们走出去之后才对官家道:“官家,许贵妃我是不敢惹的,我对她向来是退避三舍,只是今日涉及到了阿鱼,我心头这口气却是下不去的,我看青芷在她身边也可怜,不如送出宫去,免得白受她磋磨。”
官家却有些犹豫,灵雨看着便在心底冷笑一声,只是面上不显,也向外走去,“官家去看看圣人吧,今日妾去之时她精神又不好了。”
官家就明白她是有些恼了,只是想到许青芷跟已逝爱女的相像,实在不舍得将她送出去,看着灵雨暗叹了一口气,嘱咐宫人照看好她后才离去了。
翌日,阿鱼在御花园中散步,果然见到了许贵妃等人远远过来,轻尘跟阿鱼对视一眼,跟雁影三人走到一边草丛中坐下斗草,将身边跟着的宫人赶得远了一些。
“我看昨日那个坏人,总有一天是要被收拾了的。”阿鱼裙摆中摆了一堆花草,只随意拿了几支朝雁影跟轻尘摆摆,话语里透出一丝娇纵来。
轻尘从花丛缝隙中看着有身影过来了,便哄道:“五姑娘说的自然是对的,咱们家什么门户,她家什么门户,杜家手指缝里透出去够他们进几十趟宫了,就是咱们娘子嫁妆里随便拿个瓶子出来都够她家过几年的。”
“哼,摇尾乞怜的小玩意罢了,当自己是什么贵人了。”阿鱼说着就将裙摆一抖,将花草全部抖落,鄙夷道:“我回家就跟大伯还有义父说,叫他们参他家一本,竟敢在宫中伤了大臣家眷,官家早就不耐她了,我看往后能赏她做个郡君就不错了。”
轻尘见那些身影已经驻足许久了,笑着奉承起来,“如今杜家算上女婿也是一门六进士了,加上连家,更不要提了,这样的清贵,可不是那些阿谀奉承之流能攀上的,五姑娘……”
“你这贱婢,不过一条狗罢了,还当自己也清贵了不成!”
草丛中三人闻此怒喝似吓了一跳,阿鱼站起来看到是许贵妃等人,许青芷也被她牵着,便后退一步,庆宁宫的宫人们也过来围住她们三人,许贵妃浓颜生怒,纤指点着她们,“竟敢议论当朝贵妃,好大的胆子。”
阿鱼却惊恐不能,“贵妃娘娘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敢议论您,我怕您还来不及。”
许贵妃身边两个嬷嬷确实没听到她们提及许贵妃之名,便小声劝诫了几句,许贵妃才作罢,恨恨看了阿鱼跟轻尘一眼才离开,阿鱼看着她的背影心想果然,因官家常来御花园消暑,许贵妃每日也带着许青芷过来,这条道算是她的必经之道,今日她也算是给她提个醒。
再说许贵妃,听到阿鱼说回去叫杜家参她,着实是吓到了她的,若是从前,就是两个杜家她也未必怕,如今她身边既没有公主也没有皇子,只是一个许青芷还算得上是一丝底气,若是真像那丫头说的,自己被降了位分,又本就失宠了,那许家自然也是要被毁了。
她越想越怕,也不去找官家了,带上人回宫商量了起来。
阿鱼在她走后也就离开了,又问轻尘找的人可不可靠,“五姑娘放心,许贵妃对底下宫人从没几句好话,就是身边的嬷嬷也对她多有怨言,那丫头不过在殿外扫洒的,先前因为被官家夸了几句,就叫许贵妃罚着跪了一夜,又是冬日里,年纪轻轻腿就落了毛病,心里头恨得不行,只想这遭能离了许贵妃,就是被打罚了几板子能留下条命都是好的。那药也是她备的,此事便攀扯不到我们。”
这日傍晚,用了晚膳之后阿鱼又去花园中走了几步,等回来时整个人就恹恹起来,叫来太医说是中了暑,服了药就歇了。第二日她却不起来床了,又听太医说手臂上的伤也恶化了,本来只是擦破了皮,如今竟是起了口子,灵雨整个人急得不行,若非怀了身子,整个人就要守在她床边待上一天,宫人们怕她过了病气,才劝着她离开了。
官家在殿中听太医回话,太医却诊断不出,灵雨远远看着阿鱼泪如雨下,听到太医的回答不禁发火,“怎会诊断不出,昨日说是中了暑气,今日就这般了,你们一帮子人是吃干饭的不成。”
官家看她哭得梨花带雨,恐伤及腹中孩儿,便命太医们再用心诊治,自己则去搂着她安慰起来。
阿鱼到了傍晚才是有了些精神,勉强用了饭又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到了夜里竟发起梦魇来,口中直嚷嚷“不要打我的手”,朝雨跟雁影守在床边看得心疼,雁影轻声哄得她平静了些,不过一会儿又说起梦话来,也还是同样的话,说了几句之后似是疼得耐不住了,猛然间醒了过来,看到身边有人才舒了一口气道:“方才有人在打我受伤了的手臂,好在你们过来把人赶走了。”
朝雨听着却不对,看她恍惚的模样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深宫之中,龌龊手段她也见识了不少的,便叫雁影好好看着,自己则小步跑去灵雨的寝殿叫人。
第89章
今夜官家也在,灵雨起身时并不曾惊动他,他却没有沉睡,听到身边动静跟着一起来了阿鱼的屋子里。
一路上朝雨便说了阿鱼不对劲的地方,“五姑娘瞧着恍惚,梦里也说有人在抽打她的手臂,方才惊醒看到奴婢跟雁影还说是我们把抽打她手臂的人赶走了。”
殿外有许多太医在候着,官家闻言又叫他们进来,这次着重检查的就是阿鱼手臂上的伤了,一名长须老者看着伤口的恶化程度也心惊起来,唤了两名年轻太医上前来仔细验伤,阿鱼却昏昏沉沉,没一会儿又昏死过去。
“怎么又昏过去了?”灵雨看得着急,那老者此时也肯定原因,禀道:“回禀官家、德妃,依姑娘这伤势来看,应是用了相克的药物所致。”
灵雨看向轻尘,“太医可是交代过忌口的?”
轻尘赶紧回道:“回娘子,自是交代了,奴婢也一直记着的,并无任何违背,太医那日只说是轻伤,日常饮食上少油荤就是,若说药物,就只有藜芦、芫花、半夏这三味不可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