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情赋——十九同尘
时间:2021-10-13 09:17:44

  雁影遂上前揽住她道:“我家夫人正念娘子怎还不到,您就来了,正是老天爷牵缘。”
  阿鱼也道:“你人来便足够了的,这些盒子抱来做什么?”
  她叫身边人将盒子放下,道:“不是什么贵重的,倒是新奇,拿来夫人玩个新鲜罢了。”说着跟雁影共同坐在她两侧,又道:“今日除了拜贺你新春,还有一桩事,咱们这铺子显见是桩大生意,我有意开春去一趟东京,将那里的铺子也开下来。”
  阿鱼立时笑道:“难怪我听凤翔这里的编排你是一分钱过手、三分钱出来的,这还是年节你便要讲生意。”
  林娘子应道:“不早先下手,咱们铺子都要叫人给学了去,我看李家、马家前段时间都来了人去看,说不定就是想效仿的。”
  阿鱼这才正色,道:“你若是要去东京,便叫雁影同去,我婆家叔伯多,叫他们帮忙去铺子里走走看看倒可,却不能未开张就寻了他们帮助。我娘家义母知道我要做生意的事,到时候叫雁影上门去请我义父的帖子,去衙门里盖公印时若遇到为难的便拿我义父的帖子给他们看,其余时候遇到麻烦便拿我家四爷的帖子出来,我稍后便给你写封引荐的信。”
  雁影听着却要拒绝,“姑娘,叫素容跟骊月去都行,这来回几个月,我不放心您。”
  阿鱼拉过她手,好声道:“我是想要你去了东京便不回来了,近些日子我瞧着你的行事,颇有林娘子几分风采,林娘子定也不会驻留东京许久,往后东京的生意你得替我看着。”
  她声音还是那般温柔,林娘子却也懂她的意思,往后若是铺子里全是自己手下的人,想必她也放心不下,思及雁影行事做派确实不输自己,便也道:“夫人说的是,往后我天南地北少不了四处奔忙,东京势必要个主事的,你又熟识东京风物,由你去管再合适不过了。”
  雁影还要推拒,“姑娘,我若不在您身边,便只有素荣跟骊月能贴身伺候您,她两个还一团子呆气,哪里就伺候得周全。”
  骊月跟素荣皆在一边伺候着,听了这话皆露了几分惭愧,雁影的机灵周全她们确实是比不了,阿鱼也瞧见她二人羞窘,笑道:“当初雪柳跟敛秋不也是两只呆头鹅?如今也都能独当一面了,我当时带了她两个来凤翔,就是看着能教出来才带来的,你且放心去就是。”
  林娘子也附和道:“夫人若是嫌身边伺候的人不够的,凤翔的人牙子我熟,保证瞧到满意的。”
  眼见雁影还有些不愿,二人又劝了几句,才叫她答应下来。阿鱼便又拉了林娘子道:“这正好了,我府里如今正少些粗使的,改日你叫几个人牙子来我府中一趟。”林娘子自然应下,正说着外院又传来些动静,便见娴嫂子迎了贾夫人进来。
  “在门口见着香车一乘,猜是哪家娘子也凑巧来了,原是林娘子。”入耳就是她欢声一阵,林娘子见到她也是一笑,跟阿鱼一同站起来迎她,“见着贾夫人我就欢喜,头先年前大市没在集市上见着您我还失落了许久。”
  贾夫人被她这话哄得眉眼俱开,手上还牵着个六七岁的小童,上来坐在了阿鱼对面,欢声道:“我先前知道连夫人跟林娘子合开了间铺子,当日便去了,买了几大车的东西,如今见到林娘子我倒是要问上一句,我去年四月里来的,跟你相识时日不比你跟连夫人少,怎么当初不想着同我搭伙,莫不是我生得不如连夫人美貌,叫你这看脸识人的不喜了?”
  阿鱼面上笑容一凝,她看着面上一团喜气,声音也欢快,是个憨傻的就真当她是玩笑话了,虽不曾向外透露那铺子她也有份,却也不曾隐瞒,毕竟雁影时时都在那铺子里。只是她话里一来怨了林娘子不同她搭伙做买卖,二来又暗暗说了自己是个绣花枕头,不过转瞬她又笑起来,“贾夫人这话倒是冤枉了林娘子,是我先找上了她,怪只怪您当初没早早下手了。”
  林娘子正还愁着不知如何回复,这些官家娘子,向来都是她要讨好的对象,此时阿鱼开口了她便松了口气,也附和笑道:“正是连夫人说的这般。”
  贾夫人不知信没信,想着还是不能得罪了阿鱼,便道:“原是这般。”偎在她身边那小童却脸上不耐烦,摇了几下她的手,“娘。”
  这小童生得跟贾夫人十分相像,一身白蟒锦袄,正叫贾夫人介绍道:“这是我家幺儿,今日吵着要一道出来玩,我便带了来。”又轻哄他上前几步,“这是你连家婶婶跟林娘子。”
  他也乖乖叫了,阿鱼便从叫骊月去屋里拿来一方匣子,笑道:“不知道小郎要来,这套翰林院新修的《蒙学》,是我娘家才送来的,如今东京都还未印发,小郎拿去看个新鲜。”
  贾小郎听到是书还不爱,贾夫人却听得是翰林院新修的时便有了欢喜,小孩懂得脸色,便也上前去接了,“多谢连家婶婶。”
  林娘子也将腰间一块玉佩扯了下来,“这块玉佩,上头刻了兰君子,小郎春来出去放纸鸢带着也鲜亮。”他也乖乖道谢接了,却在此间待着有些不自在,坐在墩子上扭动了几下。
  阿鱼看了便笑道:“小孩在这里听我们说话自是无聊,我家小侄女正在外边放纸鸢,我叫丫头带了小郎前去可好?”
  贾夫人也不愿拘了儿子,虽不知她口中的侄女何来的,却也同意了,阿鱼便叫骊月带着贾小郎出去,又嘱咐着她好好照看了。
  一边雁影听着心中又是一暖,正感激看向阿鱼就与她眼神撞个正着,二人便默默笑了。贾夫人看着儿子出了门才道:“这孩子,也就出门做客安分几分,在家里浑似个魔星,他爹的公文都敢胡乱扔。”
  她说着目光又移到了阿鱼肚子上来,“这是几个月了?”
  阿鱼笑道:“五个多月了。”
  她就又笑起来,“你是头胎,瞧着却精神十分好,我怀我家大郎时可是受了老大的罪,想来就是当时年级太小了,如今瞧见夫人这精神头,我家两个姑娘少不得都得留到十八岁再叫她们出门。”
  阿鱼也感慨道:“我家祖母舍不得我们,家里姐妹都是留到了十□□才出门的,原先不知道,是大夫来诊脉说起,诸多女子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却又做了母亲,女子怀胎总是十分艰难,小小年纪身子都尚未长成,哪里担得起养育儿女的责任。”
  林娘子虽未生产过却也颇有同感,赞同了几句,说着贾夫人却又想到了杜家老夫人,颇有几分艳羡道:“还是你家老夫人享福,父亲、夫君、两个儿子还有三个孙女婿都是进士,要不是眼见着,在话本里写了我当是胡诌呢!”
  阿鱼听她这样说,先是自谦了一番,后又道:“我祖母是个最仁善的,这样的福气该她享的。”
  就在她们说话间外边却是吵闹了起来,雁影走出去看,就撞见莺儿抹着眼泪跑过来,一头扎进她怀里道:“娘,我的纸鸢被人踩坏了。”后边跟着大呼小叫的贾小郎跟追着他的骊月。
  雁影怕她惊扰了里面的人,忙搂在她到一边去,“好了不哭了,娘改天再给你买一个,夫人在里面招呼客人呢,你回屋里玩去好不好?”
  莺儿眨巴几下眼,委屈收了眼泪点点头,拿着破了的纸鸢回了屋,雁影才又转向贾小郎,看他又追着莺儿喊道:“妹妹莫哭,我赔你个新的。”
  她便笑着将贾小郎牵住哄道:“小郎莫要说了,里边夫人们正说话呢,妹妹现下不哭了,方才是沙迷了眼睛。”
  贾小郎点头道:“既是沙迷了眼睛,沙子吹掉就没事了,再叫妹妹出来玩。”
 
 
第127章 
  “她玩累了,小郎想必也累了,瞧这额上的汗粒子,咱们快进屋去,免得你母亲惦记了。”她说着就将人牵进屋中,因笑道:“不是别人,正是小郎来了。”
  贾夫人瞧他额上都出汗了,忙招手叫他近前拿帕子给他擦汗,又细细问他在外都玩了什么,遂听他道:“跟妹妹一并放了纸鸢,妹妹送我泥塑玩,还有一只草编的蚂蚱。”还摊手给她看,就见一只小小的泥狮子跟一只草编的蚂蚱在他手心里。
  贾夫人看他玩得高兴,便问阿鱼怎有个侄女带了来,阿鱼也不忌讳,笑道:“那孩子是我去慈幼局里见到的,实在欢喜便带了回来。”
  贾夫人这便不欲多提了,雁影此时借着换香饮的借口叫来骊月去,“是怎么一回事?”
  骊月道:“姐姐不知,这贾小郎是个小话痨,莺儿先见得有人同她玩还高兴,这贾小郎却在她身边絮絮叨叨,听得她好不耐烦,便拿了泥狮子跟草编蚂蚱出来哄他闭嘴,哪知他将这两样收进掌心里不玩,又找莺儿讲话,莺儿动一步,他巴巴跟着动一步,后头纸鸢掉了,他又殷勤去捡,却几下踩坏了纸鸢,咱们莺儿向来怜惜玩具,一下子折损了三样怎不难受。”
  雁影这才放心,还当是贾小郎蛮横欺负了人,便叫骊月不要再提此事,两人去了厨下换香饮。
  等送了客人离开,连怀衍便凑来阿鱼身边说话,阿鱼嫌他身上有酒气,不许他凑近,他忙往自己周身俯嗅了一圈,才道:“今日贾川息硬要劝我几杯,我记得你如今闻不得,都借口推了的,恐是沾染了他身上的酒气,我这就去沐浴。”
  阿鱼也知道是自己有身孕嗅觉怪异了,却不委屈自己,看他到了屏风后便坐在窗边道:“今日贾川息跟你说了什么?他离开的时候怎么那么高兴?”
  屏风后传来连怀衍的笑声,“我答应他不将去岁旱情赖他身上,我们远在凤翔,不能及时知道朝廷上的动向,官家似是年关点去岁收成,一时间又生怒了,贬了蒙玉江到岷州,贾川息也一时惶惶,得了我的保证自是欢喜。”
  阿鱼闻言思忖着道:“他也出身世族,怎么做事这般畏缩?”
  “我们笑他畏缩,他却笑话我们不知天高地厚,所处境遇不同罢了。”
  “也是。”阿鱼跟着他笑了一声,此时垂文跟骊月抬了水进来,连怀衍便想到另一桩事,等他们出去了才道:“不见到骊月我都忘了,她今日去我们席上伺候时叫贾川息瞧见了,想向我讨了她去做个如夫人。”
  “表哥没应下吧?这是我的丫头,你可不能随意打发。”
  连怀衍听她问得急,唯恐她生气,忙道:“你别急,我自不会应了他,即便你我能答应,垂文也要跟我生气的。”
  阿鱼这才笑起来,“他两人还当谁也瞧不出来呢,今天你给我藏个果子,明天我给你送盒胭脂,要不是骊月还小,我直接就跟娴嫂子说了。”
  连怀衍也笑道:“眼下不说破也好,任他们自在几年,今日我便同贾川息说了,我家府里下人们婚配全由夫人做主,他也拉不下脸来找你。”
  阿鱼却嫌他话不说透,娇嗔道:“表哥不该这样说,万一他真是个脸皮厚的,哪日我去府衙里被他撞见他来问了怎么办?我素来不说谎,他来问我我就要骂他不知好歹,我家的丫头正是青春光景,他给骊月做老父我尚嫌他年纪大了,他叫我这样一通子说恐是会怪罪到你身上的。”
  屏风后正响起水声,连怀衍听她伶牙俐齿一顿说也开怀,“你且怎么痛快怎么讲他,横竖不曾说错。”
  屋里夫妻二人正谈笑风声,不妨外面却有人听着上了心,忖想着朝廷官员家的小妾跟平民之妻,傻子才会挑垂文,连家家生的奴仆,哪里有几分前程可言,心中又笑话骊月可怜,这话没叫她听见,连个想头都没有。她才想着就见有人走了来,“素荣姐姐,我正找你呢!”
  骊月欢喜走过来,坐在窗棂下做针线的素荣便也站起来,笑问:“什么事?”
  “稍后四爷、奶奶房里你帮我收拾几下,我去给莺儿做纸鸢。”
  “你会做什么纸鸢?倒是垂文还算得上有手艺。”
  “姐姐不许胡笑话我,雁影姐姐也去的。”
  阿鱼听到窗外谈笑,不知怎么的想到了在杜家时撞见的银珠,便走近屏风几步,“表哥,我不愿意叫骊月给人做妾,却是因着我是杜家的姑奶奶、你的正妻,人处在不同境地想法也不同,骊月什么心思我们还不知道,是不是该问问她的意思?”
  连怀衍听她声音里犹疑,恐她心思重了,就道:“你这样考虑得正好。”
  阿鱼便点点头,转身走出屋去,骊月还在跟素荣说话,见她出来都过来搀扶,她看向骊月道:“你陪我去廊上走走。”
  骊月点点头,素荣便道:“正好奴婢留在这儿收拾屋子。”
  骊月搀着阿鱼走到廊上,顺口说了些玩笑话逗她开心,阿鱼看她这天真的样子,想了半响才道:“正是有事要跟你说。”
  “奶奶只管说就是。”
  “今日贾通判跟四爷说,想讨你做个如夫人,我是想问问你的看法。”
  骊月听了却满脸惶恐,阿鱼看她神色就知道自己没猜错她,见她立马就要跪下,忙拉住她,“你怎么想的尽管说来,我跟四爷都不会强迫你。”
  她瞬间瞪大了眼睛,“奶奶,别将奴婢送给别人做妾,奴婢愿意伺候您一辈子。”
  阿鱼这才笑道:“我自是不会妄自替你做主。”
  她便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奶奶英明,一些大户人家的妾室论起来也不比奴婢如今好些,对着家里主母还是得自称上一声奴,如今奴婢在您身边,也一月领着二两银子,您跟四爷都是心善的,昔日瞧着雁影姐姐跟雪柳姐姐的体面,奴婢也不是没想过,如今就指望向二位姐姐学着些,往后也能在奶奶房里做个掌事的丫头。”
  她的话也有些道理,如今这年岁,大户人家的妾跟尊贵主子身边的贴身丫头,说起来谁又要差上几分呢?妾室虽是半个主子,丫头就未必不体面了,阿鱼听她推心置腹这一番话便也笑道;“你这想法说不上对错,但总是你自己做的决定,今日我提这事你便不要再想了,往后若是日子稍有不如意的便想起这事,那日子也不要过了。”
  “奴婢明白。”
  在堂上的的素荣眼睛看着她们,耳中却听得屋中传来的阵阵水声,之前南星跟锦茵的下场她看得清楚,因为有些小心思就被鹤音紧紧看着,如今还被留在了东京守院子,不得近主子的身,再多花招都是虚妄。
  她便学乖了,虽也半颗芳心落在了连怀衍初,另半颗心却也计较了别的,且不说连怀衍能不能看得上她,阿鱼不发话,她也不敢主动去招惹,这主母的手段她看得分明,你好生待她,她也软和,若是生了异心,且不知她会如何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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