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夫人——且醉风华
时间:2021-10-15 10:01:43

  她隐约觉得哪里有点儿奇怪,但又说不上来。
  “不小心摔了一跤,被自己的小玩意儿割了下。”她知道涂勇不会较真,便也就信口说了个缘由。
  毕竟这地方是除了银钱之外,连包袱都不会被没收的散养地。
  之后一连半个月,谢晚芳虽依然每天要参与操练,但一日三餐却明显比别人的要好上一些,或者说是更适合她这个需要养伤的。加上那金创药的疗效实在过于超出她的期待,剜肉之伤居然很快就好了个七七八八。
  就连瘦猴都看出来她的气色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少,感叹道:“行啊,再过几天猪就该出栏了。”
  谢晚芳一笑,说道:“要不我也帮你来一刀放放血,说不准能重获新生呢?”
  瘦猴立刻抬手做出了防卫姿势。
  两人正说着话,就见涂勇随在一个内侍打扮的年轻人身后走进了大院,招呼着所有鹰奴集结行礼。
  谢晚芳这才知道原来这内侍是受公主令而来。先帝有两个留嫁京都的女儿,她之前在围猎时都曾见到过,今日来的这内侍便是其中同昌公主府上的。
  只听他宣令道公主将于六月初三那日在府园中“猎鹰”,又特意叮嘱到时右相也会来,让涂勇领着鹰犬处众人好好准备。
  谢晚芳听到上官博要来,立刻本能地绷紧了心神。
  “那人方才说‘猎鹰’?”她听着这名字有些不大对劲,问瘦猴道,“这到底是怎么个游戏?”
  一旁传来个粗声粗气的男人声音凉笑道:“来了这么久连这都不知道,当然我们是鹰,他们是猎人了。”
  说话的这个汉子人称大虎,是这里体魄最强的,据说以前是个看赌场的打手,后来自己赌博欠了一屁股债就索性走门路躲到了这里,也是所有人里最有机会借鹰犬处这个跳板攀上高枝的。
  “你是说‘猎人’?!”谢晚芳总算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觉得这状况有些似曾相识了。
  她小时候曾听父亲谢淮说过,大盛朝以武立国,所以许多将门勋贵都很崇尚那种拿下战俘的成就感,但萧氏开国后力行休养生息发展商贸,战事也随之减少,那些成了上层贵族的功勋之臣缺少满足,就逐渐开始兴起了这种“猎人”的娱乐活动,甚至连皇族也有参与,于是发展到后来许多世家豪门也开始纷纷加入,竟都把这当成了交际消遣的方式。
  萧氏国君眼见此种情况愈演愈烈,不利于社稷稳定,便下严令禁止,但此风仍难以禁断,只是改成了不再以真箭“围猎”。
  因她远在肃州到底未曾见过,也难听到什么风声,所以渐渐也就以为这种事绝了迹。
  现在看来,倒是这些人玩乐的手段和借口都又更进了一步。说什么比赛切磋,有机会被高门贵族看中,不过是冠冕堂皇拿来搪塞皇帝和悠悠众口的理由,哄着这些鹰奴积极配合。归根结底还是一群猎物在猎人的眼皮底下挣扎求存,只是能“活”到最后的大概也就多了那么一些趣味罢了。
  他们谢家向来看不上这些京都勋贵的恶趣味,只会拿老百姓逗乐有什么意思?有种的就冲出关门去把狄丹的老巢端了啊!这么多年了还不是敌不动我也不敢动,嘚瑟个屁!
  还好以前顾家不曾参与过这些,不然她真是要把隔年的饭都吐出来。
  “也不是猎人。”涂勇不知何时已送走那内侍返了回来,没什么情绪地淡淡解释道,“你们到时也会配发游戏用的弓箭,也可以反击。总之以一个时辰为限,最后活下来人多的一方算赢,便是鹰犬处这一方输了,活到最后的那个也能得到奖赏。”
  难怪瘦猴子说没人能赢得了,这根本就是以他们之长攻这些人之短,还天天说什么操练,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增加些体能和会一些射箭的基础技巧,好到时候能多跑一跑藏一藏,免得游戏结束得太快人家还未尽兴。
  想到上官博那些人的嘴脸,谢晚芳突然觉得有点恼火。
  “班头,”她叫住涂勇,借了一步说话,“倘若我们赢了呢?”
  涂勇笑了:“想法倒还挺远大。”又道,“赢了你自然就能入得贵人的眼,同昌公主也喜欢骑射,没准儿就把你留在府里陪她了。”
  “不不,我这人没那么个命,怕给公主带霉运。”谢晚芳摆了摆手,说道,“我就一个要求,若是我带着咱们鹰犬处赢了,您可千万替我保密别说是我出的馊主意。然后呢,再高抬贵手,放我该去哪儿去哪儿就成,那些贵人我可一个得罪不起。”
  涂勇打量了她片刻,倒是出乎意料地没有嘲讽她,而是相当干脆地点了头:“行啊,你若有这个本事,我留你在这儿倒是屈才了。不过话可说在前头,这回要是赢了,分的那些赏赐……”
  谢晚芳立刻道:“我的就是您的!”
  “识相。”涂勇面带赞赏地道。
  ***
  接下来的日子里,为了应付六月初三的“猎鹰”,身体终于已基本康复了的谢晚芳也不再于操练中划水,并开始有计划地准备起来。
  时间转瞬即过,很快便到了六月初三当天。
  也不知是为显出公主府的奢华大气,还是为了激励鹰犬处这些人,同昌公主拿出来的彩头委实真不算少,至少银锭还是有那么一盘的,让此时正缺钱跑路的谢晚芳看着都忍不住有点儿心动,但她站在人堆里遥遥朝坐于公主下首的上官博望去时,她又知道自己只能放弃这些身外物。
  不然若落入上官博的眼中,她迟早先交代在这里。
  之后正如涂勇所言的那样,鹰奴们也人手得到了一把弓和相配的箭囊。谢晚芳拿到后看了一看,发现这些箭果然都是特制过的,箭镞处用布裹棉做成圆头粉扑状取而代之。
  为了区分,鹰奴们用的是面粉,世家贵族一队则用的是红石花粉。
  同昌公主从侍女手中接过令箭,却是又转而双手递到了上官博面前,笑容中带着几分示好地道:“今日既然右相在场,这令箭还是要您来发方显激励。”
  上官博也不推辞,仿若走过场一般笑着起身道了句臣恭敬不如从命,就将令箭接了过来。
  “公主,”有侍卫忽然快步自园外而入,拱手禀报道,“右丞相和驸马到了。”
  谢晚芳微怔,当即转头望去,下一刻,果然见到云澄正带着左右从人自园外款款行来。
  他今日穿了身淡青色的广袖长衣,仍是那副仙风道骨的隐士风姿,若非腰间佩着的那半枚白玉鱼符,倒真是让人难以看出他的丞相身份。
  对比同为丞相,此刻亦在现场的上官博,谢晚芳打心眼儿里觉得当真是一个在俗世外,一个在世俗里。
  同昌公主显然也很惊讶于云澄的到来。
  但她很快便回过神并亲自迎了上去:“云相来了?”
  谢晚芳居然听出了她声音中突如其来的三分软糯,顿时想起以前曾听邱氏提过这位公主并不满意她的驸马,甚至在朝中还有相好,
  她当下不由为云澄捏了把汗,担心他羊入虎口。
  只见云澄面色如常地含笑施礼道:“见过公主。臣路遇张驸马,听闻公主府上今日有盛事,冒昧应邀,还望公主不要介意。”
  众人这才注意到在他身后半步还跟着个相貌平平的锦衣男子,正是同昌公主正经婚嫁的驸马。
  公主本人也像是这才发现自己驸马也来了,于是不大自在地清了清嗓子,干笑道:“怎会,云相公可是贵客。”言罢又呵斥从人道:“还不请云相和驸马入座?”
  云澄又看向站在对面的上官博,抬手亦礼道:“宏嘉公。”
  上官博略回了一礼,似笑非笑地说道:“还以为云相不喜欢围猎之事,早知如此我便该早些相邀才是”
  云澄道:“宏嘉公客气,我不过是和张驸马搭个伴,来此见识见识各位的风采罢了。”
  张驸马适时地在旁边拱了拱手。
  眼见下人们很快在公主身边和左下首分别添了个座位,有些人便回过味儿来,这张驸马怕是自己都不在公主的安排内,还好意思把左丞相给拉来当借口,摆明了就是想在众人面前挣个脸呗。
  奇怪的倒是云相居然真的会来这种以上官丞相为主的场合,还这般单枪匹马的,看上去也不像是打擂台。
  谢晚芳在不起眼的人群角落里旁观着这一幕,却是不由默然失笑:这人哪里是被张驸马拉来当借口,分明是他在利用人家做挡箭牌吧!
  只是她也有些纳闷,不知他为何会来这里?
 
 
第42章 拔萃
  同昌公主实在没想到云澄会来这里,照理说他是个文臣,且身体又不大好,连上回皇家围猎圣上都只是让他作旁观,想当然他定是对这些没什么太大兴趣的,更何况“猎鹰”向来都是以勋贵为主,谁又会料到他竟然不介意与上官丞相同台呢?
  早知她就该自己来发令了,现在已将令箭交到了上官丞相手里,却是断不可能再易于他人。
  同昌公主正有些为难于要如何来圆这个场,却听云澄已先问道:“宏嘉公是要亲自发令么?”
  上官博便貌似平静,却又明显透着两分得意之色地一笑,说道:“承蒙公主谦让。”
  同昌公主怕云澄对自己有意见,立刻笑着补了句:“上官丞相乃我大盛名将,有他发令也对众人是个激励。”
  云澄微微颔首:“公主所言甚是。”
  同昌公主抿着嘴角笑了笑。
  上官博并没注意她这点儿小心思,径自搭弓上箭,吩咐道:“计时——”
  然后开弓。
  “放!”
  令箭倏然离弦,朝着远处空中飞去。
  几乎是与他话音落下的同时,侍卫抽刀,斩断了拦路的麻绳。
  没有坐骑的鹰奴们只有一刻时间先行奔出选择适合藏身的地方,于是当麻绳断掉的瞬间,所有人便立刻一涌而出。
  谢晚芳边跑边飞快观察着四周地形环境,刚转过弯就招呼了瘦猴和他两个兄弟,脱离了仍在拼命往前跑的大部队,然后迅速钻入了林中。
  瘦猴等人事先已按照她的吩咐都准备了布块,于草丛中藏好身后便立刻随她一起把布掏出来三两下叠好后用来蒙住了脸。
  “小方,”瘦猴有些紧张地问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谢晚芳凝神盯着林外的道路,言简意赅地道:“等。”
  过了一会儿,听得外面鼓声作响,随即便传来一阵奔腾的马蹄哒哒声,不多时,一群勋贵子弟已策马转过弯角而来。
  谁也没想到会有鹰奴藏身于近处,所有人都在一路向前。
  谢晚芳几人就此轻轻松松地抄了后方,此时才动身在草丛树木的遮掩下尾随那群勋贵子弟的方向迅速行去。
  大概是估计到鹰奴们出发脚程的距离,不多时,那些勋贵子弟开始渐渐停下,有的三五成群,有的则一人单骑,开始找寻起了“猎物”。
  谢晚芳无声地指了指离他们直线方向最近的那个少年,在他身后不远还有两名同伴,她冲着瘦猴打了个手势——
  后者当即一鼓作气地起身跑了出去。
  那少年听到动静果然转头,立刻策马追了过来,四条腿的自然是比两条腿的人跑得快,眼见“猎物”已近在眼前,他便稍缓了坐骑行进,然后抽弓搭箭,对准了瘦猴一瘸一拐的背影。
  然而就在他手中箭将要射出去的瞬间,却忽觉背心被什么东西用力撞了一下,这一撞直接让他上半身猝不及防地往前倾去,指上脱力,箭矢随即弹射而出落在了近处。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突感脚腕一紧,下意识低头看去才发现被绳索给套出了,不由愕然抬头,只见先前还在自己正前方处那个身材瘦小的鹰奴竟不知何时已回身潜到了他身旁。
  这家伙居然还蒙着脸?不好,中计!
  少年反应过来,却已为时已晚,瘦猴倏地用力一拽将绳索套紧,然后朝着反方向飞快跑了几步,将他生生从马背上拽了下来。
  “哎哟!”那少年懊恼不已,正要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再战,却见又有个身影已窜至近前,灵巧利落地踩镫翻身骑上了马。
  还不等他回过神,这抢了他坐骑的蒙面人又顺手从挂在马鞍侧边的箭囊里抽出两支箭,搭弓开弦——
  双箭齐发!
  他两个赶来帮手的同伴一个被正中心口,一个则打在了肩上,随即两匹马发出一声长嘶,竟是相继被绳索绊倒在地。
  少年大惊,下意识便要挣扎起身,却见那高坐于马背上的人已回弓指向了他。
  “郎君方才背心中了一箭,应当‘阵亡’了。”这人语气沉沉地对他说。
  明明不是真箭,可他却莫名咽了下口水,定了定神,怔怔地回道:“哦”。
  谢晚芳收手唤道:“上马,走!”
  四个人转眼间就抢得了三匹马,谢晚芳领着他们又继续绕背突袭。
  少年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半晌才反应过来,不由捶地:“啊啊啊,太狡猾了!”
  ***
  有了坐骑省力,之后谢晚芳又用同样放饵的方法连续击中了数人,但除了第一次抢马的时候之外其余时候皆不露面,射中即走,只是让沿路被她召集的鹰奴一拥而上把中箭之人的箭囊给抢走。
  没过多久,她看见了正在狼狈地躲避着攻击的大虎等人。
  正追击他们的居然是上官瑾和上官瑜一行,谢晚芳心念电转,低声吩咐了瘦猴两句,后者立刻招呼了人绕道而去。
  谢晚芳拿下了面衣,忽然沉声大喊了一句:“虎哥带他们进圈了,上!”
  上官瑾乍然听到这一声,立刻下意识勒停了马,上官瑜和其他人也纷纷停下,所有人都不再急着前进,而是四下里望了几圈。
  但却并无动静。
  “娘的,谁在乱喊?”上官瑜见“猎物”已没了踪影,顿时气恼地唾了一口。
  “林秀,”其他人也道,“我们上当了。”
  上官瑾不禁有些懊恼自己居然会把这句喊话当真,于是皱了皱眉,面上仍沉着道:“走吧,继续追。”
  然而他们刚重新追了不到片刻,四周却突然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冲喊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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