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夫人——且醉风华
时间:2021-10-15 10:01:43

  而立下此战首功的谢晚芳则被授予了正二品的辅国大将军之衔,并节任禁军统领。
  朝臣们到了这会儿已然是品出来了些圣意,心中暗讶圣上这番安排可谓颇有些深意。首先是上官丞相之子上官瑾在随大军班师后便被圣上封了五城兵马司的副指挥使,属于妥妥的封赏大于功劳,但随着今日这道圣旨的颁出,许多人才明白了这怕是圣上在堵右相的口。
  谢承熙被破格任用且不提,顾照之这个齐州都督却是非一般,齐州是离京都最近的一个外州,此前的都督之位一直是被上官一系握在手中的,但这次论功行赏,皇帝做了不少的职位调整,早在谢晚芳他们回京之前就已经把该挪该动的人给动了,譬如蒲定庸的大都督之位如今已由程平接任,而齐州的人则调去了雍州和其他地方。
  至于谢晚芳的这个正二品武散官的爵位,明显也是萧弘为了抬高她身价好能顺利接下禁军统领一职而特意准备的,一个掌管整个京都大军,一个则在齐州遥相照应,可见两人是深得圣心。
  而事后,萧弘更是单独把谢晚芳留了下来。
  “谢舅舅恭喜你啊,”宋承信服谢晚芳,加上也挺敬重谢承熙身入敌营的有勇有谋,所以也就自然而然地又认了这个亲戚,“终于可以和谢老爷团聚了。”
  谢承熙笑笑道了谢。
  “诶顾将军,”宋承叫住了与他们错身而过正往外走的顾照之,“你赶着去哪儿呢?一起去豫阳伯安排的接风宴啊。”
  谢承熙看了顾照之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一笑:“大概顾将军是急着去见宫里的熟人吧。”
  “我有事要先回国公府,”顾照之神色淡淡地说道,“你们先去吧,我晚些到。”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不是刚回京么?”宋承有些莫名,“能有什么事这么急着回去啊?”
  谢承熙也有些疑惑,不过他自觉没有关心这个前妹夫的闲情,于是只不以为然地说了句“谁知道”就将此事抛在了脑后。
  ***
  谢晚芳在御花园里陪着萧弘喝茶。
  要说她不紧张,那是不大可能的,毕竟眼前与自己面对面坐着的可是大盛国君,而且萧弘还明明知道她是谁。
  “你回来后还没有机会去看望你老师吧?”萧弘垂眸撇着茶叶,悠悠问了一句。
  谢晚芳很快反应过
  来他在说谁,立刻应了一声,然后小心地问道:“臣今日没有在殿上看见相公,不知他近来可好?”
  “不大好。”萧弘说。
  她倏然一愣:“……啊?”
  萧弘看她一眼,随手将茶盏放在了桌上,说道:“朕倒是想问问你,他这些年身体虽不说强健起来,但也是保养得宜没有什么要紧的状况再出现过,怎么就去了西北一趟便发病了,且回来这么久都不见好呢?”
  “他病了?!”谢晚芳失声惊道。
  萧弘倒并没有追究她这番失态,旁边的宫人们也像是入了定,没有人侧目。
  “这次恢复得极慢。”萧弘叹了口气,“他这个病原是入了冬后便越发地难过,所以两日前朕勒令他去温泉行宫将养了。”
  谢晚芳听他这么说心里已是焦急得不行,但又只能按捺住问道:“那御医怎么说?”
  “能怎么说?养呗!”萧弘道,“且你也知道玄明那个性子,御医只起了个头,他就已经开口说没事了。”
  谢晚芳沉默无声地攥紧了手里的茶盏。
  萧弘往她手上瞥了一眼,又徐徐地续道:“朕看大概是蒲定庸的事这回把他给气得够呛,除此之外,以他那生死不惊的个性,应该也没有别的事能让他这样动心气了。”
  “哦,对了,说到生死,”萧弘看着她,说道,“听闻你这回和顾子初倒是有些患难见真情?”
  谢晚芳顿时一惊,抬头便道:“圣上切勿相信他人传言,我和顾将军只是同袍之谊,面对敌国互相扶助本是应当,否则这场大战便要如那些想要坐收渔翁之利的人的愿了。”
  萧弘没有急着说什么,目光静静落在她脸上,似是在打量着她说的是真是假。
  良久,他才轻轻一笑,低头喝了口茶。
  “玄明在惠山行宫,”萧弘说道,“去看看他吧。”
  谢晚芳回神,立刻起身拱手告辞而去。
  萧弘看着她已然掩饰不住急切的背影,不由微微失笑,摇了摇头,说道:“云玄明这个家伙,杀蒲定庸的时候也没见他讲什么君子之风,对着女人竟就肯这般吃亏,再晚些,只怕朕和他都真是为安国公府做嫁衣了。”
  倘若谢晚芳真的被顾照之挽回了心意,双方合计着要恢复她世子夫人的身份,那先帝的赐婚圣旨还摆在那里呢,他能不认么?即便是要追究欺君之罪,以谢晚芳今时今日的军功,还真不是一件能容易处理的事,更何况上官博还在旁边看着,那可真是进退两难。
  侍候在旁的罗嘉躬身笑道:“云相为了圣上和大盛朝,也不会为了那儿女私情破坏与方大将军间的情义,自然是不能像顾世子那样率性而为了,好在看方大将军的样子应该也是心系于云相的。”
  萧弘轻轻一笑,自得地道:“还不是靠朕。”
  ***
  谢晚芳从皇宫里出来就直奔去了惠山。
  她在折梅阁里见到云澄的时候,他刚刚才从汤池那边回来,发梢上还沾着湿气,身上穿的那件碧青色广袖长衣也染着比平日略显浓重的药香味。
  他清减了一些。
  谢晚芳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发现了,她甚至可以想象出那严实的衣襟下挡住的锁骨有多明显。
  云澄走到她面前几步之处站定,微微笑了笑:“回来了?”
  “嗯。”谢晚芳轻轻点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刚从宫里过来,圣上封了我辅国大将军并节任禁军统领,我阿父也已在返京的路上了。”
  云澄似乎并不意外,只是含笑道:“恭喜你。”
  谢晚芳见他并无邀自己入座长谈的意思,好像是等着她说完随时告辞离开一样,饶是云澄面上温和如常,但她还是清晰地感觉到了他态度的转变。
  她暗暗深吸了一口气,说道:“相公想必在这里也很忙,寒暄之言我便不再多说了,只是当日相公曾答应许我一个机会,不知可还算数?”
  云澄微愣,旋即轻轻一牵唇角,说道:“自然是算数的,你说吧。”
  谢晚芳攥紧了有些微凉的掌心,看着他道:“那你先答应我,不因我这份愿望而生气,也不可因此心有芥蒂。”
  他沉默地看了她片刻,却是垂下眸淡淡一笑,语气有几分复杂地道:“你放心,我还不至于如此狭隘。”
  “好,那我说了。”谢晚芳肃然地道,“我想要一个能得到你的机会。”
  檐外突然吹起了一阵风。
  云澄蓦然抬眸,定定看着她,似乎怔住了。
  随风而来四溢的梅花香气熏得谢晚芳脸上阵阵发烫,但她觉得表白这种事向来需一鼓作气,更何况是对云澄这样的高岭之花表白。
  于是她果断地略略偏开了视线,好让自己不至于中途被他看得不由自主偃旗息鼓,然后兀自续道:“我喜欢你,也不晓得你有没有看出来,但我喜欢你已然许久了,我这个人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即便你说过你志不在此,我也还是想要试试。”
  “以前不敢对你说,是觉得自己一无所有,既没有那个资格去想这些,更不能成为你的负累。”她说,“你曾告诉我,这条路我若走成了想要的都会得到。我现在走成了,如今得回了家人,也得到了荣耀,只还差了一个你。”
  谢晚芳一口气说着有点儿累,于是顿了顿,又暗暗缓了缓,复又做出一副淡定的样子续道:“思齐说你看不上拿山溪来塞给你的人,我,我嘛,也不晓得如今给你的是什么,大概可能也许没有海那么宽广,但决计不是一条山溪。你若觉得我还算有潜质,不如就让我到你那里去一道看海,我也会帮你好好守着它。”
  她说完,等了一等,却并没有听见他的回应。
  谢晚芳心里有些发沉,原本想要跟他解释自己和顾照之没有什么的话也就骤然被堵在了喉头,再也说不出口。
  万一他说他根本不在意呢?
  她突然觉得心底像是漏了个洞,凉飕飕地在灌着冷风,难言的失落和委屈倏然涌了上来,不自觉地开口说道:“我原本以为你待我这样好,可能我在你心里是的确有些不同的,那日你二话不说答应许我一个机会,我高兴地简直不得了,觉得这已约莫等于你我定了一半情。我伤重之时最怕的就是来不及得到你,睁开眼头一个想见的就是你,可是你……却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就走了。”
  谢晚芳越说越觉得心里头沉沉发闷,鼻子阵阵发酸。
  她索性回眸直视着云澄,破釜沉舟一般地说道:“过去的就不提了,我只问一句,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云澄依然静默地看着她。
  沉默一息接着一息,谢晚芳那一鼓而起的勇气顷刻间就化作了云烟,她很是失望,却又明白他不喜欢自己并不是什么错,她只是自己想得太多,非要试一试。
  她很想潇洒地说一句“那便算了,你要记得先前答应我的不因此心有芥蒂,放心,我绝不再纠缠”,但喉头才一动,心里就难过地浑身没了力气。
  谢晚芳转身准备就这样离开。
  云澄忽然一把拉住了她。
  谢晚芳晃了下神,下意识回过了头。
  “你说得太快,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云澄凝眸看着她的眼睛,语气温柔又认真,“你刚才……问我什么?”
  谢晚芳有点儿懵,愣愣地道:“我,我问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云澄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这次换了她没能反应过来,一时只知呆呆地望着他。
  云澄莞尔,温声道:“也是已然许
  久了。”
 
 
第91章 如愿
  谢晚芳愣愣地“哦”了一声,然后一顿,随即恍然大悟激动着又“哦”了一声。
  “你、你你……”她连忙深呼吸了一口气,红着脸把这有些丢人的反应给稍稍平复了一下,这才又继续问道,“几时开始的?”
  眉梢眼角已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和期待。
  云澄像是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一般,连片刻思量都无,就已是坦然地说道:“大约,是从在九曲江上再见到你的时候开始。”
  谢晚芳以为他会说是在竹心斋朝夕相处的时候,也猜想以他素来赏识能干之人的性子,会不会是他后来瞧着她果然争气,这才将赏识转变成了情愫?
  却万万不料竟然是始于她人生中最狼狈最悲惨的时候。
  她有些发怔地望着他,不由自主地问道:“为什么?”
  “可能是因为,”云澄浅浅一笑,“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女子。你扑上来想要挟持我却又因见到是我而收了手,我不知你为何这样信任我,但你当时那滴眼泪,好像落在了我心里。”
  她还是安国公世子夫人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颇为欣赏她,欣赏她的聪慧,她的赤诚,她的坚强还有爱憎分明。围猎之时他见她分明因为丈夫对其他女人的关怀而备受伤害,却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将软弱流露半分,后来还能为了冯婉妍来向自己求药,只为不愿有损气节。
  后来听闻她的“死讯”,他其实是觉得可惜的,也觉得安国公世子当真愚蠢,竟然舍明珠而择鱼目。
  在九曲江上与她再见之时,他惊讶于她竟然能活下来,那时她眼中满是绝境求生中的冷厉,却在乍见他时倏然散去,仿佛见到了终于可以信赖之人一般,既喜且悲。
  他从来不喜人哭哭啼啼,也不屑于对这样的人伸出援手,且怜悯这两个字对他来说也太过虚妄。
  但她骤然间卸下心防晕过去时在他怀里落下的那滴泪,却像是从天而降的一粒小石子掉入了平静无波的湖水中,荡起一圈涟漪,也再难取出。
  便是从那一刻起,他就已经决定帮她,也是从那一刻起,他隐约知道她和旁人有些不同,却并未深思,只当是为了还她人情也为了长远的共赢伸手扶上一把。
  但渐渐地,他知道自己在变,也察觉到待她过于有些不同了,但他没有费力去深思,直到兰溪县佛塔倒塌那天,一切好像都是天意使然。
  谢晚芳诧异地睁大了眼睛:“你竟然这样沉得住气!那要是我今日不来对你表明心意,你是不是就算了?”想到这件事她就不免有些郁郁,“你见顾子初不肯放手,就不能学学他?好歹放点风给我也好让我对你的心意有些了解啊!不然就你这高深莫测的样子,我哪里知道你是醋了还是压根儿不在乎我?”
  她这么说的本意只是想听他服个软道声歉再说几句话来哄哄自己,谁知云澄听她说完,却像是若有所思地顿住了。
  “我……”他似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不是一直在对你表示心意么?”
  檐外飞过了两只雀鸟。
  谢晚芳愣了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哈?”
  云澄默了默,说道:“你不会是以为我真的那么闲,给谁都回信,给谁都送那些手作物吧?”
  她眨了眨眼睛:“可你送这些也并未说有什么特别的寓意啊,我哪里能知道呢?”
  “你想知道有什么寓意?”云澄温柔地看着她,眸中染着笑意,“我送你那些东西,是想要你往后余生无论在哪里,和谁在一起,都会记得我。”
  “书里有我,笔下有我,镜中有我,朝夕有我,”他轻轻拉起她的手牵在掌中,然后续道,“四时亦有我。”
  谢晚芳心中一震。
  她突然间反应过来,在外面的时候
  谁谁问她这是哪里来的,是从哪里学的,怎么知道的,她的回答几乎大半都是“相公给的”、“相公教的”,她头上还簪着他送的发簪,朝夕所用都是他送的手作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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