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帝满意的点点头,“平身。”
霍斐渊又牵着宋希月站了起来。
“爱卿啊,朕今日,就将月儿交给你了。”
“臣定不负皇上皇后所托,绝不会让公主受到一丝委屈。”
宋希月在盖头下抿了抿唇,霍斐渊果然靠谱,做戏也是极为认真的。
吉时已到,黄德才上前大声道:“奏乐——请轿——”
面见乾元帝和姜皇后只是大礼的第一步,待接受了文武百官的祝福后,宋希月就要像普通人家的女子一样,上花轿,进夫家。
待鼓乐和烟花停下,文武百官再次行礼。
“恭贺公主、恭贺霍大人。”
“礼成——”
接受了百官的祝福,在皇宫的礼仪就算结束了。
姜皇后直到这时,总算是忍不住落了一滴泪。
两排宫女为宋希月拖裙,此刻霍斐渊松开了她的手,改为牵红绸,松手的那瞬间,宋希月竟突然生出了一丝不习惯,一双小手还在空中抓了一下,却已经被宫里的姑姑递上了红绸。
这样的小动作,当然没能瞒过霍斐渊的眼睛。他不动声色的勾了勾唇,转瞬即逝。而后在送宋希月上花轿的时候小声道了句:“别怕。”
一句别怕,宋希月竟当时就安心了不少。
不管怎么样,她今日是真的嫁了,以后她与霍斐渊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也许是这样,他简短的一句话,就能让自己感到安心吧。
“起轿——”
霍斐渊翻身上马,身后的十里红妆纷纷起轿,在姜皇后的泪眼婆娑和纷繁喜悦的鼓乐声中,朝着永宁侯府出发了。
乾元帝也十分心酸,伸手搂住了自己的皇后,难得的,姜皇后今日没有啐他。
宋希月上了轿撵后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至少是坐着了。
方才从公主府出来,就好似一个提线木偶,浑身僵硬酸疼极了。
一想到一会儿还要在霍家行一遍礼,宋希月就轻轻的叹了口气。
十里红妆,帝京所有的百姓全部走上街头,万人空巷,只为看一看他们的公主,出嫁时候的场面。
朝中官员的嘴好堵,可百姓们却不容易控制,人群中很快就有人生出了质疑之声。
“这、这马上的新郎,怎么不是盛公子呀……”
霍斐渊显然也早有准备,看似全是百姓中的队伍实则安插了许多霍府的人,但凡一些风吹草动,便会有人替他暂时抹去这些声音。
至少,传不到月公主的耳朵里去。
不过,总归是有意外的。
宋希月坐在轿撵上,两侧红帐遮蔽,虽然是瞧不见外面,可却听得见。人群中不知怎的突然一阵骚动,前面有推挤的声音,紧接着,就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声音。
“阿渊哥哥?!”
那声音充满了震惊,不甘。
宋希月愣了愣,待她回过神的时候那声音已经远了,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何事,但她能猜出来。
阿渊哥哥。
这是在喊霍斐渊吧。
宋希月忽然觉得自己有点罪恶,霍斐渊如今也正值大好年华,为了这桩子契约,怕也是要负好些女子,她撇了撇嘴,想着契约之期一满,一定立马恢复自己和他的自由身,彼此不耽误。
如果……霍斐渊当真忍不了,只要那女子听话乖巧,她也不是不能给她安排一两房妾室。
宋希月觉得自己体贴大度极了。
她心思百转千回的这些时间,轿撵已经到了永宁侯府,喜轿稳稳当当的停下,没多会儿便有人掀开了轿帘,她被扶着下了轿。
“恭喜霍大人!”
“恭喜啊!”
外面的道贺声不绝如缕,往来宾客热闹非凡,宋希月在别人的牵引下紧紧的抓着手中的红绸,依然看不见外面的半分情况。
“新娘进门,跨鞍——”
有人在喊了。
跨鞍是新娘子进门的习俗,意味进门之后平平安安,此刻红绸被手中拿走,又是那只熟悉的大掌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宋希月吐了口气,那种安心感又回来了。
“脚下慢些。”霍斐渊轻轻一句提醒,宋希月感激的点了点头。
这感激,是发自内心的。
稳稳当当的跨过了鞍,人群中响起了鼓掌声。
“进门——行礼——”
霍斐渊牵着宋希月往前走,一路上小心在她耳畔说道:“父母年事已高,平日不会干涉你,正常拜见就是。”
宋希月再次点点头。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直到这时,宋希月才陡然生出了真的是嫁人了的感觉,她被牵着缓缓转了个身子,脑海里浮现出了过往记忆的一幕一幕。
从今日开始,她与盛家,再无半分瓜葛。
弯腰的那瞬间,宋希月还是忍不住落了滴泪,那泪在她弯腰的时候滴到了喜鞋上,红绸上弥漫开一滴小小的水渍,让霍斐渊的眼神暗了暗。
“礼成——送入洞房——”
宋希月松了口气,她的任务,总算是快结束了。
宋希月懵懵懂懂被人牵着进了一扇门,又坐到了一张床上,她知道,这就是她的婚房了。只是周围似乎挺安静,并不像她二姐姐说的那样,很多人都会来闹洞房。
那是因为宋希月现在还不知道,没人敢来闹霍斐渊的洞房。
就连喜婆,也有些子拘谨。
“新郎官,可以掀盖头啦!”
宋希月一瞬间紧张到了极点,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外头的人似乎缓了缓,给了她一点儿时间,接着,一柄白玉杆才缓缓伸到盖头下方,轻轻一揭,宋希月面前忽然就亮堂了起来。
她下意识的就抬头去看,撞上了霍斐渊的眼。
那是一双很清冷禁欲的眼,只不过在她仰头的瞬间,她却清晰的瞧见那眼里多了些陌生的东西,似暗潮汹涌,又似是别的什么。
屋里陷入了一瞬间的安静,那喜婆也没见过月公主,自然看愣住了,宋希月眼神扫过屋内其他人才发现,这里的确都是女眷,且都愣住了一般。
喜婆陡然反应了过来:“哎呀,新娘太美,让我们都给看愣了!”
宋希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霍斐渊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一对儿喜娃拖着玉盘山前,上面摆着一对儿玉葫芦,中间用红绸相连,这就是合卺酒了,宋希月拿起葫芦的时候果然闻到的是淡淡的果香味。
霍斐渊的确按照她的要求准备了。
她垂着长睫,并未去看霍斐渊的眼神,两人胳膊交挽,饮下了这杯合卺酒。
喜婆笑的比花还灿烂,接着又挥了挥手,另一个喜娃就端着一碗饺子走上前,那喜婆笑道:“公主,请吧。”
宋希月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这是要干嘛,她忽然觉得有些别扭,一双小手不安的拽了拽,霍斐渊自然瞧见了。
“公主肠胃不好,这就免了吧。”霍斐渊挥了挥袖子,示意喜婆把这半生不熟的饺子端下去。
宋希月和喜婆同时都愣住了。
“这——”这大婚当日都是这样过来的呀,只是咬一口,又不是一定要吞下。
宋希月也觉得不妥,她没那么矫情,当下就要用手去端,可惜霍斐渊先她一步,将碗端了过来,放在了一旁。
“不必勉强。”他在宋希月耳边小声说了句,不带任何感情,也听不出喜怒来。
宋希月有些尴尬,不过既然霍斐渊说不用勉强那她就不勉强。反正两人都是在做戏,少一道礼制就少一道。
霍斐渊挥挥袖子:“下去吧。”
那喜婆哪里还敢多待。
婚房内终于恢复了安静,霍斐渊也及时的从床榻上站了起来。云雀和冰夏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照顾好公主。”
霍斐渊只说了这一句,便离开了这里。
宋希月总算是呼出了一长口气。
第8章 掌上月 做戏
待霍斐渊走出房门,云雀和冰夏立刻上前替她更衣。
“快,帮我把这个凤冠摘了先,太重了……我脖子都快断了。”
冰夏笑着帮她:“可是您美呀。”
宋希月歪歪头:“我美吗?”
冰夏失笑:“美,您最美,方才掀盖头的时候,日月无光。”
“就你嘴甜。”
云雀也点头:“公主今日真的很美。”
云雀和冰夏帮着宋希月拆了纷繁复杂的头饰和礼服,又打了一盆清水,将厚重的胭脂和花子全都卸除,一张嫩白的小脸恢复如初,即使不施粉黛,也足够的明艳动人。
“公主饿了吧?我让下头给您先备点膳?”云雀话音刚落,外头便响起了敲门声。
“奴婢尊大人之命给公主送晚膳。”
已经有人给她准备好了。
“进来吧。”
门开了,几个小侍女端着漆盘走了进来。
“参见公主。”
“平身。”
云雀走上前看了看,都是些素淡可口的小菜,“摆上吧。”
“是。”
主食熬了好消化的山药粥,一道雪菇乌鸡汤、白灼菜心、素三丝、糖醋小排。
宋希月看着眼睛亮了亮,竟都是她喜欢的。
疲惫了一天,宋希月早已饥肠辘辘,如今看到这些可口家常的饭菜不由食指大动,云雀看了出来,摆摆手,对那些侍女道:“下去吧。”
“是,大人吩咐,公主沐浴的水也已备好,姑娘随时传唤。”
宋希月不由感慨了一下,霍斐渊真是比她想象的细心。
“云雀,她们为什么叫他大人,这不是侯府里吗……”
待那些小侍女下去,宋希月终于问出了今天一直都想问的那个问题。
云雀噎了噎,冰夏是个嘴快的:“咱们先前还不知道呢,驸马爷年初刚封了骁骑营将军,年少有为呢。”
宋希月愣住了。
“他、他都是将军啦……”
云雀似乎看出了她的疑惑,给她盛了碗粥,道:“官场之事奴婢们的确也是才知道的,且驸马爷为人低调,后宫知道此事的人并不多。”
宋希月又有些尴尬了:“那,先前我还以为他并无官职一直喊他公子……”
云雀默了默,冰夏道:“想来驸马爷这个年纪的人,多少已承袭爵位,或者是考上了官。”
除了盛时安。
宋希月垂下了眸,云雀给冰夏使了个眼色,冰夏便闭嘴不言了。
“霍侯爷共有三子,除了驸马爷之外,霍二公子是侯府世子最有力的竞争人,霍侯爷早就想请封世子,可今年年初的时候陛下却突然封了驸马爷为将军,这让霍家现在有些骑虎难下。”云雀继续道。
“同是亲生儿子,为何霍侯爷非要偏袒?”
“驸马爷……生母去的早,如今的侯府夫人,是二公子的生母……”
宋希月沉默了,她自小在宫里长大,对于嫡庶尊卑这样的事自然知道的清楚,只是她未曾经历,没想到霍斐渊在侯府面临的是这样的处境。
“我对他……真的了解的太少了。”宋希月有些垂头丧气的道。
“以前陌生,往后自然会熟悉的。”
*
云雀和冰夏在屋里伺候宋希月用膳沐浴,霍斐渊走出了婚房,却没有到前头去招待客人。
这真是古往今来头一遭,新郎官不露面,一群大老爷们自己在前院吃吃喝喝,畅聊天地。
霍斐渊在书房看书,外面的喧嚣热闹仿佛与他毫无关系,夜宁和夜安站在门口,夜安还好,神情自若,可夜宁的神情却有些古怪,时不时的就抬头打量一下自家爷。
“有话就说。”霍斐渊缓缓翻过一页书,开口道。
夜宁了解自家爷的脾气,也不敢狡辩,实话实话道:“属下是觉得,既然主子预备做戏,何不如做够全套。”
“如何做够全套?”霍斐渊仍然不咸不淡的问了句。
“比如此刻,二房那边定时时刻刻盯着您,还有侯爷,这样的场面您不出去的话……是不是不大好?”
夜安也抬头看了一眼他,两人虽然跟着霍斐渊很久,却也不是能时时刻刻拿捏住这位的心思。
比如现在。
“给他们发挥的时间,不好吗?”
霍斐渊淡淡的道。
夜安和夜宁沉默了。
又过了片刻,霍斐渊总算是把书合上站起身来,夜宁以为他是想通了要出去见客,谁料霍斐渊下一句开口道:“去后院。”
夜宁微微睁大了眼。
这……
是准备假戏真做了?
霍斐渊好整以暇的看了他一眼:“不是你说,做戏要做全套吗?”
夜宁眼睁得更大,连忙低头:“属下知错。”
夜安在一旁幸灾乐祸。
宋希月的确是饿了,喝了两碗山药粥,又喝了一碗乌鸡汤,已经是她平时饭量的一倍了。
“这个糖醋小排真好吃,宫里做的都没这个好吃。”
“公主若是喜欢,可吩咐厨房常做。”云雀笑道。
宋希月先是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如今已经不在公主府了,也不能像从前那般任性,以后吃什么,还是跟着侯府一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