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可有想过,万一霍某尝到了当驸马爷的好处……不要这世子之位了,公主当如何?”
宋希月涨红了脸。
“休、休要胡言,什、什么好处,契约当白纸黑字,签字盖章,自是有效。”
霍斐渊在夜色中看着面前的小人儿。
明明紧张的要死,还非要故作镇定,一双小手快把衣裙扯烂,却不肯低头半分。
啧。
这模样,也想来套他的话?
“你到底应不应?”
宋希月话音刚落,便有些懊悔,明明是他写信相约,怎的现在好像成了她求他了。
事态是怎么反转的?
霍斐渊无声的勾了勾唇。
从黑暗中缓步走了出来。
宋希月这才闻到,霍斐渊身上有一股酒味。
“这样的好事,臣为何不应?既然盛公子不要公主了……”
宋希月的眉头微不可见的皱了皱。
而霍斐渊说完这话也顿了一顿。
这话算是对她的冒犯,她竟没生气。
“臣必当尽心竭力,在大婚当日,配合公主。”
这回换了恭谨真诚的语气。
“好。”宋希月道。
“明日,希望永宁侯府一切备妥。”
说完,宋希月便转身朝外走,门开,云雀立刻上前搀扶。
“微臣,恭送公主——”
宋希月走后,霍斐渊才慢慢的敛了笑。
房屋下跳下一人,正是方才的暗卫,他百般不解:“爷……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什么爵位,那世子爷的称号您若看中,不早就是囊中之物了吗?”
霍斐渊不笑的时候的确如一座冰山一般,但笑起来的时候却更加可怖,比如现在。
他缓缓的重新打开那封信,指腹微微抚摸着信纸:“有意思。”
那暗卫名唤夜宁,是霍斐渊身边最得力也是最受信任的暗卫之一,夜宁一头雾水,凑过去看了一眼,瞳孔顿时睁的更大:“爷,这,这信当真是您写的啊!”
夜宁这样震惊不是没有道理的。
单从方才的对话来看,月公主这是被谁骗了,竟信了这起子莫名的交易当真来永宁侯府找他家爷。
而眼看了这笔墨字迹,确确实实,是出自他家爷之手啊!
霍斐渊淡淡的看了他一眼,神色不明。
“你说呢?”
夜宁呆了。
他说什么?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霍斐渊已转身离去,夜宁愣了愣追了上去:“爷,您,您真的要娶月公主啊?”
……
已是子时。
霍斐渊依然坐在案前反复凝视这封信。
信中口吻字迹确实和他很像。
霍斐渊用了像,是因为,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主动给公主府送这样一封信。
而信上内容,他知晓八分,剩下两分,竟是他心中想去做,还未去做之事。
有人在挑衅他。
挑衅的非常直接。
而至于那个丫头……
霍斐渊眸中渐渐沉了,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长大了,敢来套他的话了。
而想到宋希月方才活灵活现的模样,霍斐渊又慢慢笑了。
有人挑衅他的同时,还给他送一份见面礼。
啧,这样的对手,真想见上一面呢。
*
“云、云雀,我刚才,有没有露怯啊……”
云雀陪着宋希月坐在马车上,小姑娘显然紧张坏了,出来之后还紧张的揪着衣裙,极不自然。
“您是公主,自有威严,怎会露怯?”
“那就好……”
“我、我实在有点怕他。”
云雀不解:“那您为何要……”
“按照霍斐渊的分析,我嫁给他,的确比嫁给盛时安要好,他不是咬定我会等他,会一次次的退让吗?那就让盛家瞧瞧,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雀沉默了。
“反正有契约为证,一年之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互相都不损失什么。”
宋希月理了理裙摆,突然意识到不对:“呸呸呸,是我的阳关道,他的独木桥!”
云雀忍不住笑了:“公主说的对。”
“咱们,自然是走阳关道的。”
“呀——”宋希月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突然忘了,我光顾着去答应契约的事了,还没有问我想问的事呢。”
“公主究竟想问什么?”
宋希月咬了咬唇,那信上只说了她第一个梦中之事,可第二个……宋希月不敢问,也不知道如何问。
这也是她答应这门亲事的原因。
嫁给霍斐渊,是不是就能偷偷打听到玄铁兵的很多事?是不是,或许可以避免那场血洗之灾了?
第5章 掌上月 相见
养心殿内,乾元帝和姜皇后并肩而坐,对面的霍斐渊神色真诚,面带微笑。
“咳,爱卿,考虑好了?”乾元帝咳嗽一声道。
霍斐渊在来的路上已经得了宋希月的信,那信上说,为了不让姜皇后和乾元帝担心,宋希月只坚持说是自己变了心意,并没有提两人契约的任何事,希望霍斐渊也遵守承诺,切勿说漏了嘴。
霍斐渊缓缓一笑:“臣能娶公主,三生有幸。”
乾元帝和姜皇后对视一眼,尤其是乾元帝心中颇觉尴尬。
他对于霍斐渊,是极其看重和赏识的,原本也是有赐婚的打算,而自己女儿的娇蛮任性和对盛时安的一片痴心整个帝京都看在眼里,现在霍斐渊竟答应了这门婚事,让乾元帝有些意外。
“皇上和娘娘放心,公主在侯府,绝不会受半点委屈。”霍斐渊道。
这承诺,足够的诚心诚意。
自己的女儿有多胡来乾元帝是心知肚明的,但见宋希月坚持,霍斐渊又愿意,他也只好点头同意,而姜皇后更是对宋希月百依百顺,在她眼里,女儿嫁了谁都无所谓,只要有她在,没有任何人能欺负到宋希月头上,男人,喜欢的时候就用,不喜欢,丢了就是。
于是这桩事,就这样定了下来。
这场奢华无比、披星戴月的婚礼,竟在眨眼之间,就换了主角。
此事隐蔽,除了个别知情人知道外,尤其是丞相府,被乾元帝刻意隐瞒的滴水不漏。
女儿毕竟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必得让丞相府体会体会什么叫做作茧自缚才好。
所以姜皇后派出去的人,也临时收到指令,并未将盛时安捉来。
刘氏这两日,便突然有些焦急了。
“这怎么回事啊?明日便是大婚,安儿怎么还不回来?这宫里,也未曾得到延迟婚礼的消息啊!”
盛荣心中同样忐忑,此次自己儿子闯了这样的祸,乾元帝不仅没有责怪,反而还下令吩咐他这两日安心准备婚事不必上朝,这让盛荣感到了一丝不安。
“月公主喜欢时安,自然懂得体谅,你瞎操心什么。”刘氏对盛荣道。
“你懂什么!”盛荣不耐烦的吼了一句,但婚礼的确在照常准备,整个丞相府,也只好暗暗期盼自家公子,早日回京。
宋希月坐在星月阁阁楼之上,心不在焉的给面前的鱼儿喂食,云雀端着漆盘上前:“公主,用些燕窝吧?小厨房刚刚炖好的,浇上了牛乳。”
宋希月看了眼面前鱼缸里的鱼儿,这鱼还是盛时安之前捉了送她的,通体金红,甚是好看。
“这些鱼,待明日之后,就放了吧。”宋希月将鱼食放到一旁,对云雀道。
云雀愣了愣,“这些……都是公主您之前最喜欢的……”
“喜欢又如何?它们被人捉来,困在这鱼池里失了自由,不如放了,往后天高海阔,任其徜徉。”
“是……”
宋希月提起裙摆走进了殿内,云雀跟在后面,问道:“那原先咱们准备的东西……?”
“照常呀,合该带什么,一个不能少。”
“那嫁衣呢?”原先的嫁衣,已经被宋希月那天毁了。
宋希月眉心微微一蹙:“那件晦气,不要了。就用母后册封的礼服吧,你稍后去问母后借来。”
云雀和冰夏对视一眼,皇后娘娘册封的礼服做公主的嫁衣,倒也不委屈,就是……
“对,那件嫁衣上的夜明珠和珍珠都给本公主扒下来,这都是父皇的钱!凭什么因为他们给浪费了!”
冰夏笑了:“奴婢这就去!”
宋希月心里舒畅了些,伸手端过方才云雀地上来的燕窝牛乳,轻轻将鞋一蹬,双腿微侧,靠在了美人塌上。
“公主。”外间又有小宫女来传话。
云雀撩了帘子走出去:“何事?”
“霍公子求见。”
“咳、咳!”珠帘后的宋希月被牛乳呛了一下,咳嗽了起来。旁边伺候的人连忙上前轻拍她的背,递上了帕子。
“他,他来做什么?婚,婚前男女不宜相见。”宋希月这话自己说的都没什么底气,昨天晚上,还是她主动去找的人家来着。
小宫女毕恭毕敬:“霍公子说有要事和公主商量。”
宋希月心虚的将燕窝放下,这桩婚事本就特殊,她倒也没法用正常的理由拒了人家,况且……明日两人就要大婚了……
“那、那让他进来吧。”
“是。”
“公主,可要挪到前殿去?”冰夏问道。
宋希月咬咬牙,“就在这见吧。”
没有要成亲的两人,还如此生疏的道理。
霍斐渊站在外殿门外等的时候,传话的小宫女上前:“公子,公主说请您进去。”
霍斐渊愣了愣,看向了内殿的方向。
宋希月已经从美人榻斜靠的姿势重新端坐起来,可刚坐正后又有些懊恼,继而又靠了下去,结果依旧觉得不妥,刚想重新坐起来时,霍斐渊已经进来了。
宋希月紧张的咬了下舌尖,只得就这样靠了下去,霍斐渊站在珠帘外看的时候,只能见到美人榻上斜斜依靠着一抹倩影,一双小巧玲珑的玉足未着鞋袜,白的晃眼。
霍斐渊狭长的凤眸微眯,不禁想到盛时安来公主府的时候,她是否也是这般?
“臣参见公主。”
“不必多礼。”宋希月今日着了身柔紫纱裙,淡妆素素却又暗暗诱人。
声音听着倒是镇定,心中却已忐忑起来。
这人……到底来干嘛呀……
似乎是能听见她心声一样,霍斐渊不待宋希月开口问,就直接了当禀明:“臣此行是想询问一下公主对于明日晚宴的安排。”
宋希月愣住了。
“晚宴安排?”
“自然,明日是公主大婚,侯府一切备妥,却不知道公主口味,明日晚宴的菜色安排,还需公主过目。”
宋希月从珠帘后看过去,霍斐渊常年一身墨色玄衣,似有暗金流淌,他姿卓甚好,只是一双眼过于清冷,令人生畏。
传闻他掌军以来,杀伐果断,毫不留情。可这样的一个人,竟是为了晚宴菜色的事,专程跑过来询问她的意见,这让宋希月有些吃惊。
“公主?”云雀见她半晌没有应答,小声出言提醒。
宋希月立马回神,“都、都好,侯府有心,我都可以的。”
霍斐渊:“好。”
两人无话。
宋希月咬咬唇,“公子若是……还有这样的小事,可不必专程过问,派个人来就是。”
霍斐渊顿了顿:“好。”
“微臣告退。”
宋希月咬了咬唇,“留步!”
霍斐渊背影一顿,似有些惊讶。宋希月从美人榻上站起,接了云雀递来的团扇,半掩娇容,缓缓上前。
隔着珠帘和团扇,霍斐渊瞧不清她的面容,只能看见一双天生桃花眼,水光潋滟,小姑娘胳膊上的软纱随着她抬扇的动作轻轻滑下,白嫩的肌肤犹如凝脂,深深的烙在了霍斐渊的眼底。
“我、我不喜酒味,明日晚宴的合卺酒,可换成果子酒?”宋希月长睫微颤,并未抬头看他。
婚前男女不宜正见,昨日事出有因已是不妥,今日既然双方已经确定,宋希月自然知道自己的角色。
霍斐渊眼眸逐渐幽深,喉结滚了滚,空气中似乎有漫上了栀子的香气,他再次颔首,依旧道:“好。”
一连三个好字,足以证明他对她的尊重。
宋希月这样想。
“那有劳公子……月儿并没有其他的事了。”
她在他面前自称月儿,霍斐渊眼眸微动,一抹情愫一闪而过,却很快作揖行礼,转身离去了。
“霍公子……倒是细心的。”冰夏缓缓上前,蹲下替宋希月穿鞋。宋希月大吃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从塌上起身时竟是光脚前来。
她嫩白的小脸瞬间染成通红,男女大防,女子的脚怎么能是轻易给别人看的,“你,你们怎么不提醒我呀……!”
语气娇憨带着几分羞赫。
冰夏小声道:“您起身的太突然,奴婢们也没有注意……”
宋希月立刻将寝鞋穿好,又拽了拽纱裙掩住,她耳垂微红,即便是面对盛时安,也从未如此,今日真是昏了头了,也不知怎的,见着霍斐渊后,她总是觉得有些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