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雀一番话,姜皇后已经听懂了。
有人故意冒死也要将这事告诉公主,居心叵测。
还知道盛时安消失的原因——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回信呢。
乾元帝显然是刚知道这事儿。
他就要发作一番的时候,姜皇后悄悄的在背后扯了扯他的腰带。
“月儿别信那些小人之言,三日后便是你大婚了,别胡思乱想,啊。”
宋希月摇摇头,表情坚定:“母后,我不是小孩儿了,您快说呀。”
乾元帝脸色也阴沉下来:“女儿问你话呢。”
姜皇后顿了顿,刚压下去的火立马腾的一下又烧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态度!还怪我咯?当初这门婚事还不是你赐的!现在那个盛时安跑了,你朝我出什么气!”
宋希月和乾元帝同时愣了愣。
从她母后这番话里已经确定了,盛时安是真的走了。
后面乾元帝和姜皇后的争吵宋希月无心在听了,她脸色苍白的从内殿缓缓朝出走,云雀在后面担心的跟着她:“公主……”
走出翊坤宫,晚上的冷风一吹,宋希月才终于清醒了一些。
梦里那些事再次浮上心头,她喃喃:“云雀。”
“奴婢在。”
“你们是不是早就知道时安哥哥的事啊。”
云雀愣了愣:“公主是指什么事?”
“他去找他表妹的事,之前府里养通房的事,出入……万花楼的事。”
云雀猛地抬头,可同样震惊的冰夏对视一眼:“公主!您……”
“是不是好奇我怎么突然知道了?”
云雀冰夏都沉默不语。
“整个帝京一定都在等着看我这个公主的笑话……”
“怎会?”冰夏立马道。
“您是公主,盛公子他娶您就是驸马爷,公主为尊,只要您不点头,他没本事纳妾!”
“所以,我就要一辈子拿公主的身份去压他?才能维持这段可笑的感情吗?”
云雀方才不语,此刻上前一步,道:“公主……您确实比有盛公子,更好的选择。”
冰夏也沉默了。
两人从前不语是因为月公主实在过分喜欢盛时安,连皇后皇上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去满足自己女儿的心意,她们做奴婢的,又哪里来的身份去多嘴呢。
“我要去一趟司乐坊。”
云雀愣了愣:“司乐坊?”
“对。”
宋希月记得很清楚,梦里盛时安不仅在府上有好几个通房,甚至还和司乐坊的几个官女子有过来往。
不仅如此,梦中盛时安与她成亲不过半年就将林鸾接回府中,那这之间,依稀还发生了许多事,令人作呕。
宋希月想要去一一验证。
*
司乐坊的人听说月公主深夜来访,立刻从乐坊内赶了出来:“参见月公主。”
“本公主要见你们乐坊几个人。”
宋希月说完,报出了几个人的名字。
那人愣了愣:“这些都是我司乐坊的女官,现在的时辰……怕是……”
“公主有要事,你也敢敷衍?”冰夏声音颇有些威严,或者说,在宋希月身边伺候的,都不是一般人。
那人立马躬身:“臣不敢,臣这就去叫人。”
虽然司乐坊人人内心皆有些不满,但谁也不敢违背月公主的命令。
这位主儿,帝京谁敢得罪?
很快,几名女子就迈着碎步走到了宋希月的面前。
“参见月公主——”
宋希月大概扫了一眼过去,环肥燕瘦,确实都颇有姿色。
“别紧张,本公主只是想问几件事情——”
宋希月在宫殿里面对云雀他们的时候或许还有些女儿家的娇憨,但从小身为嫡公主的她,在外人面前却也自有威严,此刻几句话,那些官女子们都纷纷有些颤抖了。
宋希月在里面问话的时候,云雀和冰夏退了出去。
“云雀姐姐,我总觉得,公主似乎不大一样了……”
“哪里不同?”
“说不上来,就比如现在,公主知道盛公子的事情后没哭没闹,竟还能盘问起旁人……”
云雀倒不在意这个,她更在意的是,公主为何三更半夜一定要到这司乐坊。
“探子可有报关于司乐坊和盛公子的事?”
冰夏想了想:“从未。”
这就更不对劲儿了。
要知道姜皇后可不似表面上柔弱温婉,暗地里对盛时安派出过无数的探子和暗桩,但如今……
显然对方也早已有防备。
冰夏默了默:“有时候奴婢觉得,盛公子真不是个东西。”
“那他也是主子,不可在公主面前胡言。”
“放心吧,我有轻重的。”
……
不多时,宋希月从殿内出来了。
脸色瞧着不太好。
云雀和冰夏立马上前,宋希月看了她们一眼,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只是有些无力。
随即对那些战战兢兢站在门口的官女子摆摆手:“都退下吧。”
没人听到她们在里面说了些什么。
人人却好像又能猜的到。
宋希月迎着夜风走到宫殿长廊之中,云雀和冰夏不敢远离一步。
皇后身边的宫女来了。
“公主!”
“皇后娘娘到处在找您!”
“我知道了。”宋希月木讷的点头。
云雀上前扶住她:“夜里风大,奴婢扶着公主去吧。”
再这样由着这位主儿乱逛,明日非得染上风寒不可。
翊坤宫。
帝后争吵似乎有了结果,姜皇后和乾元帝不争吵的时候坐在一块儿,也是一对令人称赞的佳话。
“父皇,母后。”
“月儿,到母后这来。”
宋希月顿了顿,走了过去。
“月儿想吃什么,可饿了?”
宋希月:“……母后,我不是小孩子了。”
姜皇后眼底闪过一丝笑:“好好好,本宫知道。来人,煮一碗藕粉圆子。”
宋希月:“……”
乾元帝哼了一声:“都什么时候了,还不改老毛病。”
姜皇后一个警告的眼神就飞了过去,乾元帝立马不说话了。
“月儿,男人有什么了不起?你看上他,那是他的荣幸,偏他还不识好歹,你放心,母后会妥善处理此事,你万事不必操心。”
乾元帝仿佛被那句“男人有什么了不起”刺了刺,此刻将手中的书往案上一放:“要我说,干脆就流放在外!永远别回帝京!”
姜皇后又瞪了他一眼:“让他在外头享受他那个劳什子表妹?!凭什么?我月儿是嫡公主之位,可配有三个夫君,盛时安算什么东西!”
宋希月越听越发沉默了起来。
“行了!”乾元帝结束了这场争吵。
堂堂帝王,在外说一不二,也只有在自己的妻子和女儿面前连“朕”也不称,失了帝王的威风。
但对这件事,他与姜皇后的看法颇有不同。
乾元帝看向宋希月:“月儿,你怎么想?”
“若是你不想嫁了,父皇这就下旨。”
宋希月沉默了好一阵。
嫁,她是全帝京的笑柄。
不嫁,她更是全帝京的笑柄。
人们嘴上不说,可谁不是在等着看她的笑话。
堂堂月公主,为了个男人失魂落魄?
想都别想。
“我嫁。”
乾元帝和姜皇后都愣了愣。
乾元帝叹了口气。
姜皇后倒是很想的开:“月儿是公主,莫怕,母后会为你——”
“但是,月儿不想嫁他。”
宋希月抬头,掷地有声的说出了这句话。
……
大殿内似乎安静了好一会儿,连姜皇后也愣了许久。
“月儿……你?”
宋希月一时赌气说出了这句话,随即又沮丧了起来。
她期待了十年的婚礼,父皇母后花了那么多的心思,云雀和冰夏的日夜操劳,礼部工匠多日的心血。
凭什么就要被那两人一并给毁了?
宋希月不甘心。
可这不甘心之际却又感到了深深的无奈。
因为放眼看去这帝京。
又有谁,会愿意娶她呢?
第3章 掌上月 霍家
回到公主府,宋希月还是一人蜷缩在床榻角落。
云雀见了,心疼不已。
外头的人都只知月公主娇蛮任性,却不知道她脆弱的一面。比如公主怕雷电,怕一个人,常常自己蜷缩在床榻的角落。
那是她自我保护的动作。
“公主……您当真不想嫁给盛公子了?”云雀端着刚温好的牛乳,小心的问了一句。
“嗯……”宋希月埋在自己的膝盖里,糯糯的嗯了一声。
“那……”
“可月儿也不知道要嫁给谁。”
云雀失笑:“公主可以选择不嫁给任何人。”
宋希月沉默了。
“云雀,我要洗漱安寝。”
云雀愣了愣,“好。”
肯睡觉,就是好事。
宋希月却只是隐隐觉着,她今晚,也应该会继续做那个没做完的梦来着。
……
这次的梦里烧起了大火。
火光滔天。
“父皇!母后!”
宋希月着红衣,奔过那万人长巷……
电闪雷鸣,黑夜下起了大雨。
血色从大殿门口的台阶上缓缓流下,淌着雨水,地面很快被染成一片血红。
宋希月看不清这一排排着玄铁衣的人的脸,带着獠牙面具,每个人都像索命的阎王。
有一个男人缓缓走到她面前,良久。
弯腰抬起了她的下巴。
“所以说,你不嫁就好了,为什么要嫁?”
宋希月的视线被泪水和雨水模糊了,任凭她怎么看也看不清那人的脸,视线下移,那人玄铁衣上却依稀刻了一个字,宋希月拼了命的去辨认……
“公主,公主。”
她猛地睁开眼,大口呼吸。
天色已蒙蒙亮,云雀和冰夏担忧的守在她的床前,神色焦急。
“我又……梦魇了?”
“您方才在梦里又哭又喊,把奴婢们吓坏了。”
宋希月再次被人扶着坐起来,头痛欲裂,她巴掌大的秀气小脸上写满了不解。
“若如约举行婚礼,当是后日没错吧?”
云雀和冰夏对视一眼:“是后日。”
这就怪了……
“宫中近日可有异常?”
“您是指?”
“刺客,异动,等等。”
冰夏摇头:“您说笑了,后日可是您的婚礼,怎么可能会有异常,要不是——”冰夏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奴婢失言……”
宋希月摇摇头,她想不通。
昨日梦境里她已如约嫁了盛时安,盛时安负了她。
可昨晚的梦里……
为何是像她出嫁的日子有人在起兵?
宋希月伸手,云雀立马扶她起来,她走到偌大的衣架旁,这上面,搭着她的嫁衣。
金线团织,明珠镶嵌,一针一线都是礼部耗时半年完成。
“多美的衣裳……”宋希月伸手慢慢去抚摸,宫里的人只当她是心里念着盛时安伤心,可下一瞬,宋希月忽然转身从衣架旁的绣篮里取出一把剪刀,撕拉一声。
那嫁衣领口处,便多了一道尖锐的口子。
“公主!”
殿内所有的人全都跪了下去。
云雀和冰夏都愣住了。
梦里,那嫁衣此处就是被锋利的刀剑刺穿的。
既然这样,还不如她亲自动手。
宋希月扔了剪刀,平复了一下心情:“更衣,本公主要去丞相府。”
……
姜皇后听说月公主要去丞相府的事,缓缓一笑:“好啊,派人跟着,暗中保护公主,要是有哪起子不长眼的人,就地杀了。”
“是。”
盛荣此刻正与自己的夫人刘氏吵得不可开交。
“我平日怎么跟你说的,我让你好好教导,好好教导,现在倒好,给我捅了这么大的篓子!!你让我今日,怎么去跟皇上交代啊!!”
刘氏却还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月公主那么喜欢时安,时安走之前跟我说了,会给月公主留信,婚礼暂缓二日,再说了,那鸾儿也是你的表侄女,她都病成那样了,你不心疼啊?”
“心疼鸾儿是一回事!这又是另外一回事!后日就是大婚了,你可接到了婚约推迟的圣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