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一愣,的确,怎么今日,这圣旨还没有到呢……
“公主驾到——”
两人一愣,连忙迎了出去。
宋希月的轿撵在丞相府门口停下,可她却迟迟未曾下轿。
从前她也不是没有来过这里,当时盛时安怎么说来着?
“月儿,我父母年事已高,我想,我们做小辈的,理应拜见他们,不过你是公主,不如你同我一起先进府邸,免了我父母相迎之礼就是,可好?”
宋希月当时一口应下,哪里考虑过那么多。
后来再来丞相府,那对儿夫妇当真就再也没有以本有的礼仪相迎了。
很好,宋希月倒是想瞧瞧,今日,丞相府要怎么做。
云雀和冰夏心下立刻明白,见盛荣和刘氏真的没有出府相迎的迹象时,连冰夏都要气笑了。
“堂堂丞相府,连个懂规矩的人都没有了吗?”
盛荣和刘氏当真站在府内正堂门口等候,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本应该出府相迎的事——过去的几年里,但凡月公主上门,从来也都是免了这道礼。
可冰夏话音刚落,盛荣便立马反应过来。拉着还迷迷糊糊的刘氏赶紧就大步出了府。
“臣——恭迎公主。”
刘氏到现在,才迷迷瞪瞪的跟着自己的相公一起给月公主行了大礼。
也直到现在,轿帘才缓缓开了个口,伸出了一只雪白纤细的玉手,云雀立马扶着她,缓缓下了轿。
“丞相莫不是年事已高,忘了规矩,竟让公主在府外好等。”冰夏搀扶着宋希月,进府前还不忘刺一句,盛荣汗如雨下。
进了正殿,这两人竟不知一时该站着还是坐着了。
从前自然都是坐着说话的。
宋希月自然缓缓坐下,看了一眼二人:“大人和夫人倒不必紧张。”
她一开口说话,刘氏就松了一口气。
“月儿,我就知道,时安他——”
“刘夫人,这是月公主。”冰夏提醒道。
宋希月没说话,刘氏愣了愣,“月公主……”
宋希月看了她一眼:“夫人不必多说,月儿心里都知道,今日来,就是想跟二位长辈说一声,婚礼,照常举行。”
照常举行?
盛荣和刘夫人都愣了愣。
难道自己儿子已经给公主递了信,今日便会赶回来了?
见宋希月面上没有其他的情绪,刘夫人便笃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宋希月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只要这婚礼完成,就甚好是么。
“月……”
刘氏刚要唤她,突然想起冰夏刚才的话,忙不迭的改了口:“那公主今日前来……”
“今日过来,是先看望下二老身体是否康健,另外,也是想了问问鸾儿妹妹,病可好了?”
刘氏一听她竟然主动问起了林鸾,当下大喜:“鸾儿她从小体弱,这次是旧疾犯了。我记着,公主小时候应该与鸾儿见过对吧?今日江南愈发冷了,我们也在考虑要不要把鸾儿接到帝京来。”
云雀十分同情的看了一眼这位丞相夫人。
盛荣一个劲儿的给她使眼色,可刘氏压根没有看见,自顾自说的,眉飞色舞。
宋希月端着茶杯挑挑眉:“是吗?”
“挺好。”
“既如此,本公主就放心了。”宋希月站起了身,环顾了一下四周。
“丞相府,很好。想必鸾儿妹妹,住的会很安心。”
刘氏还在笑,这倒也不能怪她,自从五年前赐婚的圣旨下来之后,帝京谁不给她几分薄面。
这人呐,在高处呆的久了,自然心态也就不一样了。
宋希月没有再在丞相府多待了。
回宫的轿撵上,宋希月握着帕子苦笑一声,她从前,究竟是多么的荒唐啊。
还有那梦……
宋希月努力在轿撵之中回想,玄铁衣……依稀模糊的字。
“哐——”
轿撵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知道这轿撵上坐的谁吗?长没长眼睛?!”
“属下该死!今日是玄铁兵奉旨出京剿匪,冒犯公主,属下有罪!”
“冰夏。”宋希月在轿撵里唤了一声。
“算了。”
“谢公主!”
宋希月缓了缓,轿撵重新起轿,她突然心念一动:“慢着。”
轿夫立马又停了下来。
玄铁兵?
轿帘缓缓被掀起,宋希月往外瞧了一眼。
眼神沉了沉。
一身身着黑色玄铁盔甲的士兵正单膝跪地,这身装扮……
“抬起头来。”
那士兵一愣,随即慢慢的抬了起来。
只是抬头,却不敢直视公主。
和梦里的八分像,两分不像。
宋希月的视线落在了那人的铠甲上,这回,她看清了。
霍。
宋希月杏眼敛了敛。
永宁侯霍家,掌玄铁兵。
云雀见她似乎想什么出了神,上前问了句:“公主想问什么?”
宋希月回过神来,又看了眼那士兵:“剿匪?何处有匪?”
“回月公主,帝京外三百公里的雁鸣山昨日突然出现了一批山匪,属下等接到指令,正在前往。”
“哦……霍侯爷英勇善战,祝捷。”
宋希月说完,那士兵的脸色有些古怪,云雀小声提醒:“公主,永宁侯府霍侯爷今年古稀,如今是霍大公子掌军。”
宋希月尴尬的咳嗽了一声:“那就祝霍大公子,出战必胜。”
“谢公主,属下定将公主心意传达!”
宋希月放下轿帘,起轿了。
霍大公子……
宋希月蹙着柳烟眉想了想。
霍斐渊?!
宋希月突然颤了颤。
轿撵回了公主府,云雀扶着她进殿,宋希月问:“云雀,霍大公子,可是霍斐渊?”
云雀愣了愣:“是。”
“公主怎么突然想起问他?”
宋希月小脸有些白,那梦里的人……莫不是他?
可霍家为何突然起兵?
从未听说过啊。
宋希月记得这位霍大公子,宫宴上见过几回,那双冷漠的眼给她留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对视一眼,就像是敛着利剑一般。
就在宋希月百思不得其解之时,王福来在外禀报:“盛公子的信。”
冰夏脸一沉:“现在想起来了?”
她将信有些嫌恶的接过,刚要转身,又一个小太监来了:“公主的信。”
冰夏愣了愣,怎么有两封?
她接过,这封信上无落款,但字迹苍劲有力,像是男子笔墨。
“谁的?”
小太监摇头。
“知道了,退下吧。”
冰夏走进公主内殿:“公主,有您的两封信。”
宋希月从恍惚中回神,接了过来。
第一封的确是盛时安的,信上用着他平日的口吻讲述了他那可怜表妹的身世,病重云云,并许诺回来后带宋希月外出赛马,等她嫁到丞相府,会比公主府自由等等。
宋希月从前最是爱看他的信,可如今,竟觉得喉咙里泛起一股子恶心之意,嫌恶的将信丢远了。
又打开另一封信,这封信上没有落款,可宋希月看完,眸中却凝聚起了惊涛骇浪……
翊坤宫。
宋希月端坐在姜皇后面前,神情严肃。
“月儿,你,你方才说什么?”
“母后。”宋希月深吸一口气。
“月儿说,月儿要嫁给永宁侯府,霍斐渊。”
第4章 掌上月 交易
夜深露重,永宁侯府笼在一片漆黑当中,唯有西苑零星一点烛火,墨色中一个暗影矫捷从屋顶跃下,一声门响,又很快回归宁静。
“爷,暗桩得报,盛时安已至江南。”
窗下坐了一人,长身箕坐在案前,背脊英挺,轮廓深刻,宛如刀斧自黑暗中劈凿而出。
“准驸马这是连丞相府的脸面都不要了。”
那身影微微欠身,长指翻动案前文书,语气中似夹一丝笑,却又毫无半分温度。
“皇后的人动作也很快。”
黑暗中的人抬头看了对方一眼,长而直的剑眉几不可见地一轩,并未出声。
“爷,我们是否要动手拦下?”
“不必。”
那暗卫默了默,似乎明白了:“属下懂了,属下这就去办。”
那暗卫刚要转身,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爷,有,有贵客来访。”
黑暗里,霍斐渊慢慢抬起头来,那暗卫这才嗅到空气中似有一阵酒意。
他家爷喝酒了?
这可真是新鲜。
“何人?”霍斐渊的语气却依旧没有丝毫温度。
那传话的下人似乎也很震惊,打着磕巴:“月、月公主。”
撕——
霍斐渊面前的兵书出现了一道裂痕。
*
宋希月站在永宁侯府的正堂之中,这里似乎不习惯掌灯,有些昏暗,她披了一件斗篷,站在这大堂内,像一只惊慌失措的兔子,明明很是害怕,却依然瞪大了眼,四处张望。
霍斐渊迟迟未曾现身。
而送他们进来的小厮也早已退下。
云雀上前劝道:“公主,今日时辰晚了,或许——”
云雀话还未说完,远处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黑暗里,缓缓走出来了一个人。
“微臣霍斐渊,见过公主。”
宋希月咽了咽口水。
她好像从未听过面前这人开口说话,就算听过,也应该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宫宴上见过的几次面,他总是一言不发,也不大喜欢别人靠近。
“霍公子免礼。”
宋希月咬一口唇颊边的软肉,声音有些小。
“云雀,你先出去吧。”
云雀看了一眼对面的男人,福了福:“是……”
厅堂内,就只剩下宋希月和霍斐渊两人。
这在宋希月的印象里,也是第一次和这个男人单独相处。
“公主深夜前来,所为何事?”霍斐渊慢慢开口,他站的有些远,大半个人依然笼罩在夜色之中,宋希月瞧不清他的神色。
“本、本公主前来,是想跟霍公子说一声,你的交易,我答应了。”
宋希月似乎鼓足了勇气。
“你代替盛家来娶我,来日,永宁侯府的爵位,定是你的。”
空气微微一窒。
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沉默了许久。
“公主,在说什么?”
霍斐渊活了二十年,罕见的露出些诧异的语气。
不仅是他,那厅堂上隐着的暗卫,更是呆若木鸡。
宋希月又咬了咬唇,语调明明怯懦,却带着股不小的执拗,似乎还在为霍斐渊此刻装傻有些生气。
“霍公子亲自送到公主府的信,怎个调头就忘记了?我方才已经禀明了母后,霍公子难不成想害我成为天下人的笑柄?”
他害她成为笑柄?
霍斐渊差点气笑了。
有心让她成为笑柄的难道不是她倾心多年的那个好哥哥吗?
霍斐渊到底是久经官场,此刻稍作凝神,“公主可有带信过来?”
“当然!”
那封信实在令宋希月无比震惊,但信中分析利害头头是道,针针见血。
她不得不承认,看完之后,她就被他给说服了。
霍斐渊很快接过。
看完后,男人狭长的凤眸微微眯起,似乎是在思考。
“公主觉得,这信上所说有理?”
宋希月点头,很不情愿的承认了:“是,我觉得有理,而且……”也很准。
那信上分析了盛时安的种种过往,包括半天前宋希月在司乐坊听到的种种,并将丞相府的利害关系,林鸾此人的性格都分析的条清缕析。
更甚者,还指出宋希月嫁给盛时安之后会面临的种种,而这些……都意外的和宋希月梦中相重合了。
她今夜过来,不仅是要跟霍斐渊达成合作,还要问一问他是如何得知这些的。
那些奇怪的梦,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宋希月竹筒倒豆子一般的把自己的想法都问了出来,当然,那梦中之事她扯了个谎,半真半假,都不影响她去探霍斐渊的话。
而霍斐渊,一直在耐心的聆听。
“所以,霍某为了世子之位和公主达成交易,此次大婚照常举行,我配合公主,契约之期一年?”
宋希月点了点头。
“一年之后,霍某获得爵位,与公主和离?”
宋希月再次点了点头。
霍斐渊笑了。
“臣不明白。”
“你,你不明白什么?”
“这桩交易,对公主完全没有好处,公主是金枝玉叶,下嫁霍某,为了给霍某谋取前程?”
宋希月嘴角抽了抽,好、好像是有些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