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殷九竹的一头长发终于吹干,景旭关掉了风筒,耳边又霎时安静下来。
殷九竹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景旭邀功:“老师,怎么样,很舒服吧?我没有弄疼你吧?”
“……挺好的。”殷九竹本想提醒他,他的话有歧义,容易让人想多,但转念一想,分明是她多走了一步,胡思乱想太多。
殷九竹觉得脸上有些热,她收起吹风机,胡乱和他攀谈:“你怎么还会吹头发?手法不错,以前给别人吹过?”
话出口,才发现后半句话带着一点莫名的试探。
景旭没察觉出来她话里有话,爽快地回答:“没给别人吹过,但给很多狗吹过!”
“……”殷九竹手一顿,回头看他,“狗?”
“对啊!”景旭傻傻道,“之前我去美容室帮忙时,从李托尼那里偷学了一些吹毛技巧。托尼老师说了,狗毛很厚,有好几层,要先扒开外层,先吹内层毛皮和底茸,再吹外层的长毛……老师,你的头发可比阿拉斯加的毛好吹多了!”
殷九竹:“……”
殷九竹:“…………”
殷九竹:“………………”
殷九竹什么旖旎心思都没了,她眸光一沉,眼底满是恼意:“景旭,既然你这么喜欢吹狗毛,你别当我徒弟了,明天你就去美容室报道吧!!”
……
老李头是和平楼十二街区的“垃圾分类志愿者”,每天他都要穿着绿色的志愿者马甲,守在小区的垃圾桶旁,提醒居民们注意垃圾分类。
天色已晚,再过十分钟,老李头就要下班回家了。
他盖好垃圾桶的盖子,正准备离开,忽然在茫茫夜色中看到一道身影向着他的方向走来。
别看老李头今年已经六十多岁了,但他身体硬朗,声如洪钟,当即朗声喝问:“站住,你是什么垃圾?!”
“……”那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不是垃圾……”
直到那人走到灯光下,老李头才发现,对方手里确实没有拿着垃圾袋。
那是一名中年男人,长相还算周正,穿一件长款呢子大衣,戴一条灰色围巾,打扮的人模人样,半长的头发向后梳拢,光看外表很有“艺术家”的风范。
中年男人扬起一个客气的笑容,给老李头递了一包烟:“叔,来,抽根烟。”
“我不抽烟。”老李头一板一眼地说,“烟头属于干垃圾,你抽完烟记得把烟头扔到对应的垃圾箱里。”
“……”男人被噎住了,他没心思再抽烟了,把烟收好,问,“叔,您应该对这个小区挺熟吧,我想向你打听个人。”
“谁啊?”
男人拿出手机,调出一个小视频,双击播放。
屏幕里,一道爽朗的女声传来:“大家好,这里是《小桃来了》,我是小桃!我现在正在‘流浪动物领养活动’现场,来,有请此次活动的发起人之一、爱宠之家医院的殷医生,来为我们介绍一下本次活动的情况!”
镜头转移到主持人身边,画面中,一位年轻的女医生接过话筒,在镜头前侃侃而谈。她气质冷傲,眼波流转间光华潋滟,如高岭之花,不可攀折。
中年男人暂停了视频,把画面停在了女医生身上。
他把视频递到老人面前,厚颜问:“您知道她住几号楼吗?”
老李头拿出老花镜,仔细看了看手机屏幕,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个陌生的男人。
“你是她什么人啊?干嘛打听人家小姑娘的住处?”
“您别误会,我不是什么坏人。”男人说,“我姓吴,我是她男朋友,我们之间有点小误会,她耍小性子把我拉黑了,我这不是亲自来赔礼道歉了嘛!”
第53章 病例五十三 同居生活(三)
同居3
周一是景旭和殷九竹的轮休日, 景旭把家里的垃圾分类整理好,拿到楼下去扔。
最近市里提倡垃圾分类,不同社区之间还要评比, 可是很多住户并不重视这件事,还有些年轻人借口工作太忙、垃圾分类太麻烦,等到晚上志愿者下班了, 他们趁着天黑,偷偷把没分类的垃圾扔出来。
和那些人相比, 乖乖分垃圾的景旭, 真是他们小区年轻人的榜样。
穿着绿马甲的老李头一见到他, 就笑容满面:“小景, 你今天是什么垃圾?”
景旭把手里的垃圾展示给老李看:“李叔, 我今天拿下来的都是快递纸盒和饮料瓶子,应该属于可回收物吧?”
一边说着, 景旭一边把垃圾放到了对应的垃圾桶里。
扔完垃圾他正要离开,又被老李叫住了:“小景, 你先别走,李叔有事和你说。”
景旭停下脚步, 老李神神秘秘地把他拉到一旁的树下, 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他们, 才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说个事情——前两天咱院里来了个陌生男人,他拿着小殷的照片四处打听, 问她住在哪儿!我问他是小殷的什么人啊,他居然说,他是小殷的男朋友!”
此话一出,景旭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说他是殷老师……咳, 他说他是小竹的男朋友?”景旭脱口而出,“这不可能!”
两人每日朝夕相处,一起上班、一起回家,殷九竹如果有其他来往密切的男性朋友,景旭绝对第一个知道。
“对啊!”老李一拍大腿,“你和小殷踏踏实实过日子,咱小区里谁不知道啊?现在突然蹦出来一个陌生人,张口就想打听小殷住哪儿,谁知道他是什么人,这安的什么心啊!”
景旭忙问:“您没把我们的房门号告诉他吧?”
“当然不可能说了!”老李得意地说,“退一万步说,就算他真的和小殷认识,那我也不可能随随便便把一个女孩子的地址告诉别人。你李叔平常可是看新闻、读报纸的,什么前男友复合不成杀人啦、什么男同事求爱不成杀人啦……就算我是男人,我也要说一句,现在的男人,不行!——当然,小景你除外。”
景旭又仔细问了问老李那个人的模样相貌。
老李努力回忆:“年纪比你大,三十多吧,打扮的人模人样的,长得也挺不错。但知人知面不知心,长得再帅也不能从我老李这里骗出一句话!”
景旭谢过李叔,心事重重地走回了家中。
刚刚他听到李叔说,有人在偷偷打听殷九竹的住处时,第一个反应是担心郭铁东的团伙要报复她,但听到后面,有一个猜测渐渐浮出水面。
还记得景旭第一次和殷九竹在酒吧相遇时,殷九竹借酒浇愁,告诉景旭自己的男朋友出轨、被她抓奸在床……他们之间的一切都是从那个晚上开始。
如果那个男人说得都是真的——他不就是殷九竹那个出轨的渣男前男友吗?!
……
景旭一脸心事重重的回到家里,不知要不要告诉殷九竹,那个渣男回来找她了。
他现在非常矛盾,从理性上来讲,他应该尽快把事情告诉殷九竹,让她有个心理准备如何应对;从感性上来说,他根本不愿让殷九竹和那个渣男产生任何关系!
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除了清明节上柱香以外,其他时候不要诈尸。
景旭是个藏不住心事的人,他愁眉不展,光是看他那副模样,殷九竹就知道他肯定有什么事瞒着她。
“景旭,发生什么了?”殷九竹问,“只不过让你下去倒了一次垃圾,你怎么一副天塌了的表情?”
“有、有吗……”景旭心虚。
“用不用我给你拿面镜子照一照?你看看你现在的表情,眉头都要打结了。”
一边说着,殷九竹一边抬手摸了摸男孩紧皱在一起的眉心,这完全是她下意识的行为。
滚烫的指尖触碰到男孩紧皱的眉心,景旭一怔,眉头不由自主的散开。
“看,这样不就好多了?”殷九竹收回手,“你才多大,就这么老气横秋的皱着眉头?说说吧,到底什么事让你这么犯愁?”
“……”景旭喉结滚动,要说吗?不要说吗?
他这幅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殷九竹愈发好奇了,她太了解景旭了,他向来直来直去,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怎么今天表现的这么奇怪?
她正要追问,大门外的门铃忽然响了起来。
景旭正愁没有台阶下,一听门铃响了,赶忙往门口走:“应该是我点的午餐外卖到了!”
他急急走到门口,看也没看直接拉开防盗门——出乎意料的,门外并非是快递员或送餐小哥,而是一个穿着长款风衣、打扮的风度翩翩的中年男子。
他比景旭稍微矮了几公分,需要抬头看景旭。他长得还算周正,头发半长,用发蜡拢到后面,看上去很有成功人士的风范。最引人注目的是,他怀中抱着一大捧红玫瑰!
景旭并不认识这个人,但不知为何,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景旭的内心便警铃大作。
景旭扶住大门,只露出半个身子,不让男人看清屋里的情况。
“您走错了吧?”景旭表情格外平静,藏在门背后手悄悄收紧,“我没订过花。”
“……”男人动作明显的上下打量着他,像是在掂量他有几斤几两。几秒种后,男人开口,直接问,“小竹在吗?”
“小猪?”景旭装傻,“我们这里没有这个人,你要是找小狗、小猫,可以去旁边的猫咖问问。”
“我说的是小竹,殷九竹。”男人伸出一只手,作势要和他握手,“我知道你现在充满了疑问,容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殷九竹的男朋友,我叫吴斌。”
景旭恨不得吐口吐沫在那人脸上。
男朋友?出轨了还好意思自称男朋友,这世上怎么有这么厚颜无耻之人啊!
景旭也懒得问他究竟是从哪里打听出殷九竹的地址的,吴斌打扮得人模狗样的,说不定哪个婆婆妈妈一时被他骗到,就透露了她的住址。
景旭把门缝又压窄了一些,压低声音说:“什么吴斌王斌的,没听说过!”
他生怕屋内的殷九竹听到,想赶快速战速决,把这人轰走。
可景旭一个刚出社会的学生仔,哪里知道中年男人能有多死皮赖脸?他想关门,吴斌却伸出一只脚挤进门缝,那只脚还穿着一只擦得锃亮的雕花皮鞋,景旭这辈子都没穿过皮鞋,头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皮鞋也能搞得这么花里胡哨。
一个想进,一个不愿走。两人就在大门口僵持住了。
不过景旭力气大,吴斌一个疏于锻炼的中年人,最终还是被他推着一点一点远离了大门。
眼看大门就要合拢,景旭眸中闪过一丝窃喜,谁想吴斌突然高声大喊起来:“小竹!是我!小竹我知道你在!!小竹你出来见我一面!我有话要对你说!”
他们这种老实筒子楼隔音不好,他这一喊,整个楼道都在嗡嗡回响。幸亏今天是周一,大家都去上班了,若是周末的话,估计邻居都要伸头围观了!
景旭没想到吴斌居然这么不要脸,但吴斌的计谋确实奏效了——景旭身旁多了一道高挑的倩影,清朗的女声随之响起。
“景旭,我让你取个外卖,怎么磨磨蹭蹭这么半天?”女声问,“是我听错了吗,我怎么听到楼道里有狗叫?”
景旭:“……”
吴斌:“……”
殷九竹把大门拉开,双手抱在胸口,一双剔透清澈的眸子冷冷望着门外的男人。
她的视线从那束鲜艳的玫瑰上掠过,嘴角轻挑,嘲讽道:“哦,原来是你啊,我还以为是哪只禽兽被车撞了,知道我是兽医,跑来我门口让我给他治治兽病呢。”
吴斌捧着那束花站直身体,脸上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小竹,我知道你是在说气话……”
“我确实是在说气话。”
吴斌表情一喜,可他没想到殷九竹还有后半句话在等着他。
殷九竹:“我的实话是,就算你真的要被车撞死了,我也会倒车再碾你一下的。”
景旭:“……”
殷九竹说话没带一个脏字,但却把吴斌骂的狗血淋头。
殷九竹看了眼吴斌的双腿之间,语气凉凉地问:“说吧,你找我来是来做什么的?提前声明,上次那个特效药是没有解药的,我让你yagn/wei一年,少一天少一秒,都不算一年。你过来求我也没用。”
吴斌脸色一变再变,苦笑道:“小竹,你别骗我了……我已经知道你根本没下药,就放了一包糖。”
那天吴斌从医院洗胃回来后,越想越气,立刻拿着杯子跑去化验机构,花大价钱加急化验,想知道殷九竹到底给他下了什么药。
结果检验结果出乎意料——杯中残留的水里,除了糖份以外,什么都没有!
回忆起入嘴的甘甜味道,吴斌这才明白,自己是被殷九竹虚晃了一招。
糖水自然不会对身体产生任何伤害,但不知为何,从那天开始,吴斌变得“不行”了!他去医院做了一轮又一轮的检查,医生表示,他的身体状况良好,没有任何器质性的问题,很有可能是心理问题导致的。
于是,他又去求助心理咨询师,咨询师帮他分析,他出轨时被女友捉奸在床,成为了他的心结,他要打破心结,才有可能再振雄风。
这段时间,吴斌的心就像是坐过山车一样,忽上忽下。刚开始,他对殷九竹是恨,他不明白,男人风流一点又怎么了?这八年里他们聚少离多,他是一位摄影师,这个职业会让他接触各种各样的诱惑……他一时意乱情迷,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他们之间明明有八年的感情,她却下如此狠手!